德嫔这一捅出来,气得他火冒三丈,径直派了顾问行去传口谕,将大阿哥狠狠责骂一通。
大阿哥在两位格格面?前落了脸面?,心中有气。隔日,乌拉那拉氏再来探望儿?子,也?就只能得他阴阳怪气的一番抱怨。
她这才知道,儿?子竟然因八阿哥挨了皇上责骂。
可这样的事儿?,能是谁捅出去的呢?
乌拉那拉氏思索一番,率先?找上了八阿哥的生?母——觉禅氏,两人为着儿?子,在延禧宫里头又大闹起来。
德嫔却并未就此收手。
从前,乌拉那拉氏做惠妃的时候,时常命延禧宫的人欺辱永和?宫宫人,那时她不好招惹,便只装作?不知。今时今日,她都被踩在脚下了,永和?宫自然要凑上去,多踩几脚才是。
于是,玉烟带着永和?宫奴才们,又开始为难起延禧宫剩余不多的三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来。
延禧宫曾对他们做过的事,如今都可以一一报复回去。
这本该是一件主?子开恩的大好事,可永和?宫的奴才们却欢喜不起来。
——从前,他们只当娘娘是性子软和?,不敢反击;今日才知道,她心里利弊权衡明镜似的,从未拿他们这些下人当过半分?人相看,自然也?就不必出头相护了。
娘娘也?是做宫女起身的,怎就这般……无情呢?
永和?宫和?延禧宫在内廷闹得欢,前朝也?有战事传来喜讯。
雅克萨之战大获全胜了!
今年正?月,为了彻底解决沙皇俄国对边境的侵扰,康熙听了明珠的建议,采用都统彭春赶赴爱珲,带兵负责收复雅克萨。四月,三千精兵从水陆两路,携战舰火炮出发,对雅克萨进行围追堵截,最终逼迫他们撤回尼布楚。
彭春留人驻守爱珲,加强了边境一带的防务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向康熙汇报这个好消息。
这是大清对沙俄的第一次自卫反击战,打得十分?漂亮。
康熙心中大喜,对明珠多有夸赞。连同着沉寂了大半年的明珠党羽也?抬头了。
赫舍里坐镇景仁宫,同时收到?了前朝后宫的动向,不免笑了。
“明珠一向总有能力再爬起来。他既然有心,这可是乌拉那拉氏复位的好机会。”
夏槐诧异:“娘娘好不容易将她扳倒,如今又要扶她起来吗?”
“她没死,起来就是迟早的事。”赫舍里淡然道,“再者,永和?宫的近日跳了许久,等?孩子出生?又成了德妃,难免势大。她既然与乌拉那拉氏结了梁子,本宫就扶惠妃一把,又有何妨。”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夏槐点头,机灵劲上来,问道:“要不要奴婢寻人,将‘德嫔抖落大阿哥欺辱八阿哥’的事递给延禧宫?”
赫舍里笑道:“去吧。”
又吩咐逢春:“梳洗上妆一番,今日外朝有喜事,皇上想必会过来。”
康熙晚上果真来了。
他也?确实?存着试探赫舍里的心思,想看看乌拉那拉氏的位份能不能动一动。
谁知,赫舍里却比他早一步开口:“臣妾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嘉赏明珠,复乌拉那拉氏惠妃之位。”
她盛装打扮,一身雍容,看向康熙的眼里全然只有他一人。
康熙动容道:“朕……这般终究是对不住你……”
“只要皇上知晓臣妾的委屈,臣妾便不觉着委屈了。”赫舍里笑着,“而?且,落胎那夜,景仁宫第二次遇袭,臣妾也?觉着有几分?蹊跷。或许,此事并不全是她一人所为。”
赫舍里在康熙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只待生?根发芽。
没过几日,延禧宫乌拉那拉氏复位惠妃,仍为妃位之首,居延禧宫主?位。连同当年害皇后落胎之事,圣谕中也?言语含糊地表示,其中尚有隐情。
惠妃忽然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恍恍惚惚谢了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当下便有两件急事,非要立刻做了不可。
“叫觉禅氏搬去后殿偏殿,滚到?本宫瞧不见的地方去!”
她吩咐完头一件事,开始坐在镜前上妆。
须臾,惠妃换了一身内大红的妆缎旗装,戴上点翠钿子头,修长护甲,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永和?宫。
德嫔正?在给胎里两个多月的孩子讲故事。
惠妃不顾宫人阻拦,一路进了正?殿,冲着德嫔就是一个巴掌。
德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才要开口说?话。
惠妃又是一个巴掌上去。
这回,左右脸红的很对称。
第56章 硬气
“秋日燥得很,人容易火气上涌是不假,可两位妹妹也不该这般……着实叫本宫难做。”
永和宫明间内。
赫舍里?坐在主位一侧,摇头说完这句话,看向另一边沉着脸的康熙。
康熙捻着拇指上出水儿的碧玉扳指,抬眸又瞧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惠妃跪着,德嫔因为有孕则站着,她们的钿子头都在争斗中歪了,发丝落下几许,旗装胸前的采帨(装饰手巾)也被扯落在地上,踩得不成样子?。
好好的宫妃,扯头花成这副模样!
康熙哂笑:“皇后不必替她们寻由头遮掩,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妃位带头视宫规于无物,嫔位又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竟全然不知‘丢脸’二字如何做写。既然她二人学不会?体面,德嫔也暂且别往上升位份了,待在原位好好学几年;惠妃一样,不许你再去?乾东五所探望,免得带坏了阿哥。”
康熙说完,转头看向赫舍里?:“这两个都是叫人费心的,寻常嬷嬷管教不得,皇后便替朕从慈宁宫要两位如意嬷嬷过来,好好教一教。”
赫舍里?恭顺应是。
惠妃和德嫔的脸则瞬间变白了。
慈宁宫的如意嬷嬷……那可都是如苏麻喇姑那般的老姑姑,身份不同,做派也正得很,是过去?替太皇太后管教过后宫的,可不会?给宫妃一点颜面。
看来,皇上这回是真生气了。
康熙确实觉着面上无光,皇家?一向看重这个,他也不能例外?。便刻意要借着此事敲打她们,免得往后都复了妃位,闹出更?大的乱子?。
他起?身,立在惠妃面前又道:“大阿哥对兄弟不仁,自小便有,只是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你这个做额娘的难逃其咎。若叫朕再听到他苛待八阿哥的闲言碎语……”
他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惠妃,眼神中满含警告意味。
惠妃连忙伏地叩首:“大阿哥只是一时情绪不好,不是有意苛待八阿哥的。都是下头的奴才拜高踩低……”
康熙懒得听她再分辩,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赫舍里?也站起?身来,离开前冲惠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妹妹可知,有时候话说的越多,错的也越多呢。”
惠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从永和宫回到延禧宫,约莫只需要一刻钟。
惠妃今日特意乘着妃位仪制的步辇,来跟德嫔耀武扬威。这会?儿回去?却被康熙勒令自个儿走着,好好叫脑子?清醒清醒。
她当?然不会?清醒,只会?将愤怒转移,发泄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人只能是觉禅常在。
延禧宫后殿西配殿,觉禅氏坐在桌前,宫女才将今日的午膳摆上,惠妃就踩着花盆底进来了。觉禅氏都不用抬眼,便知道她今日是来撒气的。
谁曾想?到,她还能东山再起?呢。
觉禅氏也只能起?身做福礼:“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妹妹今儿个对本宫倒是着实客气,不怕本宫再抢你的午膳了?”
觉禅氏没吭声。那日,的确是她挑衅地过了几分,总要任由惠妃将这股气撒尽,她才能得个安宁。
惠妃见她退让,变本加厉:“哟,妹妹这小常在的位份,倒是日日都能用上三荤两素呢,比本宫前阵子?过得滋润不少。”
“不过是使?了些银子?,哪里?敢同惠妃娘娘作比较。”
惠妃听这话笑了笑,上前端起?那碗酱色浓郁的狮子?头,学着先前觉禅氏对她的样子?,反过去?也将狮子?头倾倒在地上。
“本宫的手抄经乏得很,一时没端稳,妹妹可别怪。既然是花了银子?的,也不能浪费了,妹妹——便这么用了吧?”
殿内,觉禅氏抬眸,与惠妃对视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上一向尚俭,去?拾起?来。”
惠妃便掩唇笑了。
西配殿外?,八阿哥刚从校场学完骑马,走正殿旁的小侧门?过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听到了惠妃对他额娘的刁难。
八阿哥的笑容瞬间落下去?。
他立在小侧门?前,望见额娘的贴身宫女将那几个狮子?头一一夹起?来放回碗中,在额娘授意下,又给摆回桌上。
八阿哥不愿再看,眼中藏满了不甘和仇恨,扭身便从小侧门?出去?,飞奔回乾东五所。
大哥欺负他,大哥的额娘还要欺负他的额娘。
凭什么!只因他是皇长?子?吗?
八阿哥攥紧拳头,终于将觉禅氏往日灌输的一切都刻在心上。
——他得不顾一切地讨好汗阿玛。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
零零星星飘了几场小雪之后,天?终于有些冷下来,景仁宫的地龙烧得热乎,炭盆架起?来,再烤上几个栗子?、番薯之类的东西分食,便是猫冬度日的最?好方式了。
栗子?壳烤的已经爆开了大半,赫舍里?轻轻一捏,发出脆响声,金黄的板栗仁便落在手里?。
她笑着递给坐在炕沿边亭亭玉立的佟家?二小姐。
“这些东西虽然瞧着鄙陋,冬日里?围炉吃却叫人心添欢喜。宫里?那几个阿哥公主常聚在一处吃,你也尝尝。”
二小姐今日是跟着佟国维的夫人一道入宫的,借着母家?探望怡贵妃的机会?,带了个民间圣手进宫,给贵妃请个平安脉,也好知晓多年来怀不上胎,是否真的再无机会?了。
佟国维夫人是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因而她前脚才从承乾宫出来,后脚便被逢春请到了景仁宫。
赫舍里?笑着安顿好二小姐,握住佟夫人的手,问:“贵妃如何了?”
佟夫人激动?地用帕子?沾了沾泪,低声道:“娘娘也知道,二十二年的时候大丫头是怀过一个的,只是没满三个月就掉了,坐不住胎。这回的老郎中专治妇人不孕之症,已经开了药,说短则数月,迟则一年,定?能见效!”
赫舍里?便也为怡贵妃开心起?来。
到底是姑姑的女儿,细论起?来,不光是皇上的表妹,亦是她最?亲的表妹。原本,她该与贵妃多多亲近的,只是……
赫舍里?又担忧问佟夫人:“姑母近来可好?与佟大人还是先前那般?”
佟夫人眼中有几分落寞郁色,还是笑着安抚她:“娘娘就莫要替妾身操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年佟府要与咱们赫舍里?家?再度联姻,强求佟国维娶了我,便知会?有今日。能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已经很好了。”
赫舍里?闻言垂下眸,叹了口气。
佟家?与赫舍里?家?,关系确实紧密。
祖父(索尼)的最?后一任继妻出自佟家?,叔父(索额图)的正妻虽是正蓝旗汉军佟养量之女,并非佟府本家?,却与佟国维的祖父佟养真是亲兄弟。
而佟家?那头,佟图赖、佟国维父子?也都娶的是赫舍里?家?女儿做正妻。
这样一代代联姻下来,利益确实都绑在了一处。可是,强求多生怨偶,内宅里?因此生出多少龃龉,便都是女人们承受着了。
这一点,赫舍里?亲眼见过,佟佳贵妃亦是如此。
因而,她们为着横亘在两家?面前的微妙关系,平日里?虽然互相敬着,却并不如何亲近。
佟夫人许是觉着气氛凝重了些,也不愿叫赫舍里?为难,转了话题,说起?一桩喜事。
“娘娘还不知道呢,皇上开恩,叫隆科多明年便到御前去?,先做个二等侍卫,还许诺磨炼一两年就给升为一等侍卫。”
一等侍卫是天?子?近前人,满洲勋贵想?要青云直上,多半要经过这条路。去?年,钮祜禄阿灵阿便也是这么爬上去?的。
皇上这是打算开始启用隆科多了。
赫舍里?便笑道:“他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表弟,自然要偏疼一些。孩子?们都安顿好,姑母这回总可以?放心了?”
佟夫人略作犹疑,肃了面孔道:“隆科多如今满十六了,老爷有意再与我们母家?联姻,皇上瞧着也是同意的。今日来也是想?问问娘娘的意思,这亲事……”
佟夫人没有说完,但抗拒的神色已经摆明了她的想?法。
赫舍里?心想?,姑母怕的这件事,在前世却是成了的。
不仅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会?迎娶赫舍里?家?的姑娘,小儿子?庆泰也娶了赫舍里?氏希福那一脉的。
她不免想?到那些旧事:
隆科多放纵妾室苛待姑母,折辱正妻,将她们赫舍里?家?的女子?一个早早气死,一个闹得形如人彘。
难道还要任由他欺辱一世吗?
今世她活着,便必不可能允许这样的糊涂事发生。
她笑了笑,将姑母的双手交叠捧在掌心之间,郑重应道:“这事儿本宫知晓了,姑母安心,不会?再有母家?的女儿重蹈覆辙。”
逢春亲自送了佟夫人和二小姐出景仁门?。
等她撩起?棉帘再进来,赫舍里?撑头思索了半晌,已经做好决断。
“隆科多虽是怡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到底是男子?,不受姑母教养,反而学去?一身宫中恶习,品性实在差了许多。姑母怕也是知晓这一点,才会?提醒本宫。”她笑了笑,望向逢春,“送信给叔父……还有阿玛,告诉他们:凡我赫舍里?家?的女儿,这辈子?决不嫁隆科多。”
“最?好,整个佟家?都不要再选。”
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索额图更?是有四个女儿未嫁,再往后还有心裕、法保他们……
若是,能给这些妹妹们往后余生带来一点福泽;
她入这深宫,做这皇后,才算是真真儿有了些实惠的好处。
赫舍里?府邸。
索额图得了传话百思不得其解。
索额图的夫人佟氏却是长?出一口气:“娘娘保佑,咱们的女儿可算是有福气了。老爷前儿回来说起?佟府的隆科多再有一两年就要娶亲,妾身可真是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索额图不知佟府府内腌臜事,疑惑问:“怎么?”
佟氏想?起?族中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谣传,摇摇头讳莫如深:“总归,不是个良婿。”
“咱们大姑奶奶嫁去?佟府,已经遭够了冷遇,老爷心中应当?清楚才是,否则也不会?明里?暗里?看佟大人不顺眼。还是听娘娘的吩咐做事吧。妾身觉着,娘娘和太子?爷这般的,才是真心为着母家?打算呢。”
索额图自从被胤礽“提点”过一次,性子?已然收敛许多。如今夫人又劝,便叹一口气顺着台阶下来。
“也好,赫舍里?家?还无需学他佟府,靠女儿爬上去?。”
有些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在暗处变了。
一晃眼到了年根底下,宫中又喜庆地忙碌起?来。
今年,康熙和胤礽倒是都守信。
早早地下朝下学,直奔景仁宫,嚷嚷着要帮赫舍里?写春条贴窗花。
赫舍里?才用过早膳,哪儿能那么快就剪好窗花,索性命夏槐取了纸和剪刀来,叫这父子?俩去?剪窗花,自个儿去?写春条,耳根子?瞬间清净许多。
康熙去?年把小甜瓜剪成个猪,今年就杠上了,一连剪了二十几头猪……不是,小甜瓜。胤礽还笑话他阿玛手笨呢,自己几剪刀绞下去?,还不如人家?。
康熙大笑道:“啧,好好的猫狗嬉戏图,你照着剪的,怎么不见猫也不见狗,只剩两只大老鼠。”
“阿玛那二十几头猪也不怎么样,额娘又不开猪圈。”
“放肆!”
父子?俩在一边又闹腾起?来,赫舍里?没法写了,放下笔好奇过去?一瞧,不免扶额。
“行了行了,都去?写春条吧。景仁宫今年若将这些贴上,怕是要叫满宫笑掉大牙。”
她又调笑康熙:“臣妾即便敢贴,皇上怕是还不让呢。”
赫舍里?摇摇头将那些东西收下去?,重新取了红纸,剪起?正常的窗花来。
胤礽趁他额娘不注意,将厚厚一摞窗花全都拢进怀中,交给了小豆子?。小豆子?瞪圆了眼,连忙窝成一团塞进袖……塞不进去?,又赶忙塞进前襟,挺直了身板。
直到午后回了毓庆宫,小豆子?将那些个猪和老鼠掏出来,才问:“阿哥要这些做什么?”
胤礽挑出康熙剪好的各式猪,笑了笑。
“保密。”
万琉哈氏快要到生产的日子?了,这事儿也不必赫舍里?操心,长?春宫主位有僖嫔在,早早就将太医和接生嬷嬷寻好了,日夜备着。
腊月二十四,南小年。
万琉哈氏在今年第一场大雪中,诞下一位小皇子?,序齿为十二。十二阿哥出生迎上瑞雪,解了康熙这段日子?的愁事,因而短暂地得了他阿玛的喜欢。
康熙琢磨片刻,道:“十二阿哥带着福瑞降生,可见是有神明护佑的,朕便给他选个‘祹’字,定?名为胤祹,如何?”
僖嫔和万琉哈氏不懂这些。
赫舍里?便笑着接话:“《集韵》有言,祹者,为福为神,名字意头甚好,只是怕有些压不住。皇上不如给万琉哈常在晋一晋位份,也好帮着十二阿哥压一压,长?大以?后,才能更?为我大清添福呢。”
康熙不免笑道:“皇后所言极是。”
“今日正是个好日子?,梁九功,传朕旨意,万琉哈氏即刻晋为贵人,仍居长?春宫,既是帮着十二阿哥压字,封号就为……定?。皇后这回可满意了?”
赫舍里?嗔他:“皇上又拿臣妾打趣儿了,叫僖嫔和定?贵人笑话呢。”
僖嫔难得开口打趣儿道:“嫔妾倒是少见皇后娘娘有这般小女儿神态,新鲜得很。还请皇上往后多给咱们见识见识。”
长?春宫内欢歌笑语一片。
几日之后,便是除夕夜。今年,康熙写了许多春条,但福字一个也没写,索性给各宫都赐下去?两张春条,王公大臣们的赐福就免了,只选择性地赐几道菜下去?。
胤礽这会?儿就显出来了。
除夕家?宴是在晚上,晌午开始,康熙便要带着皇子?们在保和殿宴群臣。殿内,帝王高坐宝座,独享金龙大宴桌上的佳肴,皇子?们则以?胤礽为首,居于右侧,左侧是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等王公。
在他们后头,才是群臣百官,一眼望不到头。
胤礽趁着汗阿玛与几位皇叔相谈甚欢,起?身往后找大臣们去?。
瞧见张英、高士奇等南书房大臣,连忙凑上去?,给一人发两张“小甜瓜窗花”;
看见索额图,又给塞了两张;
就连明珠他都给出去?一张。
朝臣们一听,手里?的“猪”竟然是皇上亲自剪的,当?即起?身诚惶诚恐接下来,还表示回去?一定?高悬祠堂内,时常供奉。
二十几张窗花,也不能都发给朝臣。
胤礽闹出不小的动?静,又折身回来,跟常宁力荐:“五皇叔,您看汗阿玛剪的窗花。所谓添珠添福,送您一张如何?”
康熙攥紧了拳,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宁、福全几个亲王将窗花一抢而空。
福全还一脸真诚地夸赞:“皇上这猪剪的,实在惟妙惟肖。”
康熙捏着酒杯一饮而尽:“你……喜欢就好。”
他方才余光里?早就察觉,太子?在跟索额图、明珠他们说些什么,连南书房行走都牵扯上了,明珠竟还起?身弓腰三次,以?示感谢。
而今,他知道的很清楚了。
真是个小兔崽子?。
二十四年在笑闹与拧耳朵中完美落幕。
转眼就是康熙二十五年,正月的忙碌欢庆才一过去?,关外?便传来消息,说沙俄趁着清军撤兵回朝,卷土重来,再度占据了雅克萨城。
康熙冷笑一声,并未将这种劣国行径放在眼中。
“沙俄既然是个不守规矩的牛皮糖,对我大清边疆虎视眈眈,意图将黑龙江流域尽数谋入自个儿囊中,那也不必再给他留生机了。派兵增援前线,力求将敌军头目托尔布津三面围困雅克萨。无需动?武,困死城中便是。”
南书房行走高士奇跪拟旨意,圣谕当?日便发出京师,直送往关外?。
这是一件小事,除过沙俄如同苍蝇一般烦人,康熙并未放在心上。
三月初春寒料峭,紫禁城又冷了大半个月,才有些回暖的迹象。
乾清宫西边围房里?,住着许多使?唤小女子?,也即是官女子?。今日,忽然有位章佳氏犯恶心干呕,去?瞧了太医,才发觉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顾问行得知此事,与行房册一一核对过日子?,确认无误,这才禀告给了康熙。
康熙倒是对她有些印象。
两个月前吃醉了酒,一时起?意……
帝王问:“姓什么?哪个旗的?”
顾问行答:“回万岁,这官女子?出身镶黄旗包衣,是二等侍卫章佳海宽之女,十九年内务府小选才入宫的。章佳海宽先回随圣驾北巡,倒是在与巴林部的对战中赢过一场布库。”
康熙便笑了:“朕记得他,甚为勇猛。”
“也罢,既然她阿玛有些本事,就先给个常在的位份,人也从围房里?头搬出来,居……永和宫内。余下的,等她平安生下这一胎再说吧。”
顾问行领了旨意,退出殿内去?办差。
永和宫的就快生了。
德嫔日日盼着小阿哥或是小公主的到来,届时,她便能守着孩子?好好教养,哪里?想?到,她这里?将要生产了,皇上却安排了一个才怀上的章佳常在进来。
新人杏脸桃腮,尚未显怀,穿着宫装只显出清水般的气质,惹人生怜。
德嫔瞧见她,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个儿,心头有些泛酸。
——这宫里?头人来人往,旧人老去?太快。
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得早些爬上妃位才是。
她倒是没有难为同样从宫女爬起?来的章佳常在,只是孕中多忧多思,这一胎胎气有些不稳。太医接连用药吊着,终于安宁地撑到了闰四月。
闰四月底,德嫔诞下了七公主,终于养了一个女儿在身边。
她求康熙给小公主也赐个满族名字,康熙看着天?生体质偏弱的女儿,不忍拒绝,遂起?名为姬兰。
“朕希望,她能像奔腾的河流水花一般有生命力。”
德嫔对这个名字十分喜欢。
因着七公主娘胎里?带弱气,满月之前,便没叫人来见。等到两个月之后,小公主眼瞧着越发活泼,每日也能醒来一个时辰了,德嫔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姬兰往景仁宫、慈宁宫等地请安去?。
今日来慈宁宫,她也有意想?叫七公主与五公主见一见。
五公主自打生下就抱给了太皇太后,实则算是苏麻喇姑在养着。德嫔对她虽然没有感情,却私心里?想?着,若这两姐妹关系好了,太皇太后也能多疼爱七公主几分。
大清的公主不好当?。
二公主伊哈娜有皇上宠爱在身,尚且才能得个两小无猜,预定?要嫁给心仪的巴林部世子?。
那不受宠爱的公主,日后若送去?抚蒙,只怕其中凄苦无人可以?诉说了。
德嫔打算早早就为七公主谋划起?来。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近来精神不好,还在小憩。
五公主倒是活泼好动?的性子?,瞧见德嫔过来眼前一亮,哒哒跑上前有模有样地福身行礼道:“温宪给额娘请安,额娘万安。”
五公主是所有公主之中,唯一得了封号的。其中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宠爱占了大半原因。
德嫔笑着叫人起?来,蹲在温宪面前,给她看怀中的七公主:“温宪快瞧,这是你的亲妹妹,唤作姬兰,往后,你就有妹妹作伴了,喜不喜欢?”
温宪瞧见德嫔怀中的人,满面的开心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听说了,额娘求着汗阿玛给妹妹起?了满语名,还是姬兰这样好听的名字。可她如今都四岁了,额娘从未想?过,帮她也求个名字来。
温宪失落地摇摇头,退后一步。
德嫔脸色一僵,还是挂着笑脸问:“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身上的奶味太重了。”温宪别开眸子?,随便寻了个由头。
德嫔终于没法再笑下去?。她站起?身,只当?是温宪在讽刺自己身上的气味,不愿搭理?这孩子?。
她对着苏麻喇姑福了福身:“今日老祖宗既然睡着,嫔妾就不打搅了,改日再带着七公主来请安。”
德嫔说完,没看温宪一眼,扭头离去?。
身后,四岁的温宪红着眼,抱住苏麻喇姑的手哭了。
太皇太后年前才病过一场。
大病初愈不久,总是嗜睡,老?人家一睡过去?便昏昏沉沉,非得苏麻喇姑推着才能醒来?。
今儿个却不同。
温宪在敞轩底下抱着苏麻喇姑的?手,哭的?很?是伤心。暖阁里头便传来一声召唤:“苏茉儿,五公主这是怎么了?抱进来?我瞧瞧。”
苏麻喇姑忙应了一声,蹲身将温宪给抱进去?。
这事儿瞒不过老?祖宗,与其叫她担心,还不如照实说了。苏麻喇姑也是了解主子的?,知她见惯了风浪,不至于被这点嫔妃的?小心思气得病倒了。
太皇太后盘腿坐在榻上,将温宪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拍拍脊背哄着。
等小丫头不哭了,这才听苏麻将来?龙去?脉讲过一遍。
她当即哂笑?道:“玄烨后宫里的?女人,各有各的?本事和主意,德嫔在里头又?是出挑的?,能揣摩几分皇帝的?心思,也能放得下身段,这样的?人自诩聪明,想要的?也就多一些?。只是,她不该把手伸到?慈宁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