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喀喀——命——卡卡哒——阿卡哒哒——“】
【“有人——喀——救——咔咔——”】
听上去有点类似于求救。
谢希书的心脏因此而微微抽紧了一瞬,但再次侧耳倾听时,却发现那些声音的调子其实相当奇怪。
说像是语言,倒不如说类似于某种奇异的歌咏。
谢希书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但下一刻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刺痛:是齐骛猛地拉了他一把。
“不要理会那些东西。”
男生转过头来,硬邦邦地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还有,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谢希书一怔。
然后他才后诧异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与齐骛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之所以真正远离齐骛,纯粹是因为他的手腕上正缠着一条细长的,湿润的东西。
就在不久之前,握住他手腕的,明明还是齐骛的“手”。
而谢希书此刻的脚尖,朝向的方向正是那些影子的位置。
“抱歉。”
谢希书脸色有些难看。
他飞快地道歉了一声,并且忍着人类本能中的抗拒,强迫自己不要太在意手腕上传来的奇异濡湿触感。
“我之后会小心——”
他继续说道。
齐骛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产生了变异,已经在某方面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还是因为他天性如此,男生的脸上总是缺乏表情,让人很难探寻他的真实情绪。
但谢希书却能感觉到,那积极缠在他手腕上的“触手”在他道完歉后便猛地收紧了一些,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走了好几步,差点就那样直接撞上齐骛的背脊。
谢希书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两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谢希书紧跟着齐骛又走了一小段距离。
在某个有些眼熟的街口处,他们看到了许多明显是用来设置隔离区的设施。街边还许多明显来自于官方的车辆和设备,但都已经彻底毁坏了。
地上残留着一洼一洼的血泊。
“……”
谢希书和齐骛在已经翻倒的警戒告示牌旁边停了一小会儿。
两个人都没有对眼前的场景发出任何评价,便麻木地越过了障碍继续往前走去。
越过这里之后,街上的车和人渐渐都多了起来:不过“车”指是已经撞成了一堆由碎玻璃和扭曲金属揉捏而成的残骸,而“人”指的是支离破碎散落在地上,残缺不全的鲜红肉块。
偶尔在这些血淋淋的废墟中会冒出一些蹒跚前行的东西,而无一例外,它们都跟谢希书之前遭遇到的那些怪物一样,变异成了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扭曲之物。
好在跟学校里的那些怪物比起来,现在出现在路边的“东西”们明显要孱弱许多,每当它们企图靠近,齐骛身上便会裂开了几道缝隙,那些多出来的“嘴”似乎发出了什么谢希书听不到的声音的,然后怪物们便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退进灰白色的雾气中。
就在谢希书以为这场漫长的赶路就要这样继续下去时,浓稠的雾气深处却忽然传出了几道含糊不清的声音。
【“救——喀喀——命——喀喀——】
【“还有——咔咔——人——吗——救救——救救我吧——喀喀——”】
谢希书身体一震,和齐骛一起停下了脚步。
“那是……”
他听得出来,那正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呼救”。
可是他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为什么那声音还能跟之前一样,仿佛近在咫尺?
“别说话。”
齐骛稍显粗暴地打断了谢希书,他扭过头冷冷望向了雾气中“呼救”传来的方向。
虽然齐骛之后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可谢希书却明显感觉到,齐骛的脸色比之前变得阴沉了一些。
“这边。“
齐骛说。下一刻,他倏然伸手揽住了谢希书,胁迫般架着后者,飞快地朝着街边一间药房走了过去。
药房就跟街上其他的店铺一样,卷帘门已经完全拉了下来。但是那层薄薄的灰色铁皮,在齐骛这种“人”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纤薄。
“哗啦啦——”
齐骛很轻松便掀开了卷帘门,拉开时的金属的哗啦声在空气中传出了很远。
而不知为何,那声音让谢希书感到了一丝心惊胆战。
好在很快齐骛便拉开了一道可以容许一个人钻过去的高度,然后他便拽着谢希书飞快地钻了进去。随后他身上的裂缝再次绽开,几条细长的触手伸了出来异常灵敏地将卷帘门重新拉下。
“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卷帘门合拢,谢希书竟感到了些许安心。
“没什么,但你太……你身上的血腥味儿有点太重了,必须处理一下。“
齐骛说。
男生声音压得很低,低得近乎耳语,仿佛是不想惊动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两人站起身,来往药店深处走去的时候,黑暗中却清晰地亮起了两点红光,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刺耳的电子音。
“欢迎光临——”
因为整个城市都已经断电了,药店里原本是一片漆黑。
然而伴随着自动迎客的电子挂饰发出声响,却有一抹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刚好照亮了坐在收银台后面那道人影。
一个男人正坐那里,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跟任何一间药房的普通收银员没有丝毫区别。
只是光线太过暗淡,照得他脸色一片蜡黄。
他看上去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异,脸上甚至还挂着格外殷勤亲切的笑容,就像是那种刚刚进入零售业,对顾客总是有些过度热情的新人老板一般。
随着灯光亮起,他也转动着脖子,将目光对准了门口的两人。
“欢迎光临。”
这个男人没有露出奇怪的“器官”——没有在眼睛里长出牙齿,更没有在身上裂出什么裂缝然后从中伸出张牙舞爪的舌头什么的。
可是听到这一声“欢迎光临”,谢希书却觉得心口的寒意,比之前遇到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们时更加浓重。
因为,那个男人在说话时,无论是语调,还是说话时的声线,都跟玻璃门上挂着的电子迎客玩偶一模一样。
看谢希书没回应,下一刻,那个男人便从收银台后站起身来。
“欢迎光临呜啦啦唧唧嘀啊呜阿瓦-佤喀喀-哒哒拉——”
若只是看那个男人的神态,他无非就是一个正在殷勤询问客人需要什么的普通药店员工。
然而,从男人喉咙中溢出的声音,除了最开始那四个字还是人类的语言,剩下的全是一连串短促且含糊不清的喉音。
那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不是方言,不是外语,但也不是纯粹的疯狂呓语。
那是另外一种……一种是怪物才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一种属于怪物的呼唤。
“喀喀嘎达-嘻咕咕咔?”
说话间,男人的脸从收银台后探了出来,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更加虚伪。
而这一次谢希书清楚地看到男人深紫色的牙床上,有东西亮了一下。
是一枚女士的金属耳钉。
耳钉深深地嵌在他的牙龈上,表面似乎还沾着血。
男人每说一个单词,随着嘴唇的翕动,耳钉会微微闪一下光。
谢希书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拽住了身侧的男生。
“怪物——又是一只怪物——”
他惊恐地低喃着,朝着门口退去,结果下一秒就直接退到了齐骛的怀里。
“啧。”
他听到男生似乎很轻的哼了一声。
“当初开我瓢时,胆子不是挺大的?”
齐骛嘟囔着,将谢希书往身边带了带。
下一刻,几道红影倏然弹出,擦着谢希书的脸颊刺向了那个怪异的“男人”。
“滋滋——“
就像是什么包裹着柔软液体的橡皮带被刺破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男人”看上去明明是那么干瘪消瘦,但是被齐骛刺中的时候,整个人却宛若水袋一般,汩汩往外冒出了大量粘稠猩红的液体。
同一时刻,天花板上的“灯泡”也在此时簌簌抽动了起来,谢希书愕然抬头,发现那些“灯泡”实际上是一颗又一颗硕大肿胀的眼球。
眼球后面缀着一根根活物般蠕动的血管与神经,看上去异常恶心。好在光线在明明灭灭的闪烁了几下后便熄灭了,那恶心的画面也没在谢希书眼前存留多久。
只是,没有了光线,门窗紧闭的药房离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
谢希书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短暂的明暗交替,让他瞬时失去了视物能力,只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猛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但那股腥气却在一瞬之后戛然而止。一声浑浊的闷哼之后,软哒哒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响起的是肉块互相摩擦时叽叽咕咕的声音,以及一种柔软黏粘之物被拖拽拒绝时发出的摩擦声。
谢希书呼吸一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小刀,哪怕他很清楚,小刀早已被血迹浸染的驽钝不已,早就没什么用了。
黑暗中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从天花板到墙角,似乎无处不在。
谢希书忍耐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除了咀嚼声之外的动静。
他忽然有了一丝紧张。
“齐,齐骛?”
谢希书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你在……你还好吗?”
少年的喉咙干哑,声音微颤。
咀嚼声倏然停止。
又过了几秒钟,黑暗中响起了打火机的咔嚓声。
摇曳的火光亮起。
齐骛用手举着打火机,好让光线能够铺得更远一点。。
“我很好。”
齐骛盯着谢希书,应道。
早已异变的男生,在这一刻看上去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他的皮肤光洁平滑,甚至没有一丝血迹。
他好像就只是在黑暗中搂着谢希书站了一小会儿,什么都没有做。
但借着极其微弱的火光,谢希书一眼便发现药房收银台后空空荡荡的,刚才那个行为怪异的“收银员”早已不见踪影。
谢希书是真的不愿意去细想:齐骛到底用了怎样的方式,去处理那个“人”的尸体。
“那不是人。”
看到谢希书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齐骛眼瞳中有一点微光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不露痕迹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了一句。
“看着还像是人,但里头的那玩意都快孵化完了,刚才天花板上的那些电灯泡也都是拟态而已——”
“我知道。”
谢希书有些突兀地打断了齐骛。
“多谢你出手处理了……处理了那东西。”
明明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但道谢时,少年的表情却格外认真。
“嗯。”
齐骛垂下眼帘,哼了一声。
料理完药房里的“原住民”后,齐骛看上去似乎也比之前轻松了一点。
至少在谢希书看来是这样。
药店里的东西其实有些乱,显然关门的时候,原本的主人也是心慌意乱的无暇整理。可对于齐骛来说,店内倾倒的柜架和散落的纸箱似乎压根就构不成什么障碍。
没过多久,他便相当熟练地在药房凌乱的药柜深处翻出了几根蜡烛。】
点燃之后,光线虽然不算非常明亮,却也足够照亮谢希书和他所在的角落。
不过,这点火光也让地上那新鲜殷红的血浆变得无所遁形。
谢希书本来是在齐骛的招呼下过去包扎伤口的,无意间瞥见地上的血迹,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几点蜡黄色脂肪,还有红色的碎肉,不由迟疑了一瞬。
齐骛便又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在谢希书来及开口反对前,少年的腰间便是微微一紧——某些柔软的湿漉漉的东西将谢希书一把卷起,然后他便直接被架在了药房冰冷的玻璃柜台上。
“啊,那个,其实我站着也——”
话还没有说完,齐骛已经充耳不闻地带着包扎外伤用的膏药和纱布靠了过来。
“脱衣服。”
他在谢希书前站定,短暂的停顿后,他命令道。
作者有话说:
小齐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啦!
随着齐骛的命令落下,谢希书的身体也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他控制不住地抿紧了嘴唇,原本就浅淡的唇色这下彻底变得毫无血色。即便就在不久前正是齐骛从怪物的包围中将他救了下来,但回荡在谢希书脑海中的鲜明记忆可不仅仅只有齐骛的英雄救美,还有男生在小巷里表现出来的那种……那种不正常的贪婪。
但在迟疑了很短的一瞬后,谢希书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将手伸向已经破破烂烂遍布血污的校服。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齐骛在让他脱衣服的同时,手中还拿着包扎伤口用的药。而无论对方是不是真的“只是”打算为自己包扎,现在也绝对不是矫情的时候。
然而,在平时无比日常普通的行为,对于这一刻的谢希书来说去也颇艰难。
之前逃出教室的时候,他身上的割伤相当严重,此时伤口处的血液早就已经与校服的布料连着在了一起。
他一脱衣服,相当于从伤口处直接扯下早已结痂的血块。
“嘶——”
寂静昏暗的药房里响起了一声隐忍的抽气声。
太疼了。
疼到谢希书维持着脱衣服的姿势,眼角直接渗出了眼泪。校服破破烂烂的挂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却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抽着冷气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
而齐骛看着他,浓黑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
随着齐骛目光的挪动,谢希书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与腰侧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雪白的牙齿几乎要深陷到嘴唇的皮肉中去。
然后他便听见了齐骛格外生硬的声音:
“……真娇气。”
谢希书还没反应过来齐骛的意思,男生便用行动代替了进一步的解释。
湿润,滚烫,黏腻的触感霎时贴上了谢希书的皮肤。
有些东西……那些“舌头”,悄无声息沿着他的腰侧一路上滑没入他的校服。
“唔。”
谢希书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那些舌头细致地舔干净了他皮肤上残留的血迹。
最后它们齐齐停留在谢希书最严重的那几道伤口处,来回地触压,拨弄,伴随着大量唾液的分泌,腥气腾然而起,宛若无形的蛛网般,丝丝缕缕地包裹住了谢希书。
伤口处的血痂正在被软化。
谢希书感到一阵细微的晕眩——原本如同小锯子般不断切割着他神经的剧烈疼痛感正在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
很显然,齐骛异变后所新生的那些“舌头”并不仅仅只能用来杀戮,而它们所分泌的唾液也不仅仅只是唾液。那些有腥粘的稠液还带有非常强烈的麻醉作用。
……但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想,这种特殊的麻醉作用都没办法让谢希书安心下来。
毕竟,除了人类会在做某些手术时使用外敷型的麻醉剂外,自然界中生物一旦分泌出带有强烈麻醉作用的唾液,通常都是为了减缓猎物的挣扎,方便捕食者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消化。
更不用说,谢希书现在的视角,刚好可以让他看到齐骛的喉结正在不断地滚动——跟缠绕在谢希书身上的“舌头”那过于热情的表现完全不同,后者此时简直就像在痛苦地忍耐着什么一般,额角的青筋就像是蚯蚓一般蠕动着,呼吸也异常浑浊沉重。
齐骛现在的表情,再一次唤醒了被谢希书拼命想要忽视的记忆:在小巷里扑倒谢希书不停舔舐并且摄取血液时,齐骛也是现在这般模样。
谢希书瞬间汗毛倒竖,全身战栗。
这完全是一种根植于基因本能的恐惧。
舔舐完血液后,齐骛表现出来的那种餍足与狂热,总是会让谢希书想到疯子,野兽,以及其他一些难以表述的,模糊的不祥之物。
偏偏就在此时,齐骛仿佛察觉到了谢希书惊恐的窥视,他猛然间抬头,直勾勾地对上谢希书的视线。
蜡烛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微弱的光线下,男生的瞳孔却缩成了针尖般细细的一点,然而他的虹膜却格外大,大得几乎要填满整个眼眶。
无论外形维持得多么像是个“正常人”,但毫无疑问,现在谢希书看到的,是一双怪物的眼睛。
谢希书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齐骛却忽的抬手,直接朝着谢希书的脸颊处贴来。
男生的掌心中有一道很深的裂缝。
跟其他裂缝都不太一样,那几乎就是一张完整的人嘴,看上去与齐骛面庞上的,人类的嘴唇别无二致,有着线条锐利的唇线,深红色的嘴唇内侧,则是细密的白色牙齿,唯独唇间隐藏的那条舌头,是异于常人的细长鲜红。
而他舌尖处的细孔,在探伸出来时,正滴滴答答不断往下淌着半透明的口涎。
也正是因为这样,被那玩意抵住自己的眼皮时,谢希书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
“别碰我——”
应激反应让谢希书无意识地朝着齐骛举起了手中那把驽钝的小刀。
只不过,他甚至连手都来得及抬起,手腕处骤然传来了一阵酸麻,某些细长湿润的条状物死死绞在了他的手上,轻而易举便让那把小刀脱了手。
小刀掉落的声音让谢希书骤然回神。
“那玩意都钝了……而且本来也对我没什么用。别老是用它对着我。”
他听到齐骛冷冷说道。
说话时他已经撤了手,那条细长的舌头倏的一下缩回了掌中的缝隙深处。
而谢希书的眼皮上则多了一道黏糊糊的痕迹。
等到熟悉的麻木感在眼角那一小块区域蔓延开来,谢希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皮上也有一道非常细小的伤口。
可能是之前跳出窗口的时候被细碎的玻璃碴子划伤的,而齐骛方才只不过是……
“我得把你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干净,然后覆盖上我的味道。”
齐骛阴沉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小刀,紧接着又补充道:“不然的话会引来更多的怪物,你的血……”
实在是很香甜。
香甜到能让已经彻底堕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怪物,也彻底为之疯狂。
异样的沉默再次降临,齐骛接下来的动作变得相当正常。
藏在他身体内侧的那些“舌头”再也没有出现,谢希书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被无比仔细地包扎起来,做这一切的时候,齐骛的动作相当干净利索,显得格外熟练。
不得不说,在没有展露身体异状的时候,这个阴鸷冷漠的男生,看上去竟然相当沉稳。
谢希书警惕地观察着齐骛,他很快就意识到,虽然偶尔还是会有轻微的失控,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跟之前比起来,似乎正处于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中。
事实上,就算是在最失控的时候,齐骛的表现,也比谢希书遭遇到的其他怪物(比如说“李老师”)要正常许多……
哪怕同为怪物,但齐骛仿佛也是特例般的存在。
而对此,齐骛的回应听上去比之前更加冰冷了:”……别把我跟那种发育还没有完全的东西相提并论。”
“发育完全?”
谢希书一怔。
“变成这幅鬼样子之后,会有一段发育期,发育期的时候人会变得相当不对劲。”
齐骛回忆着自己之前那段时间的遭遇,撇了撇嘴角,含糊其词地低语道。
“那个时候会有点类似于喝醉了,理智会变得很稀薄,会变得很难控制住自己。”
事实上,齐骛有些轻描淡写了。
在那所谓的“发育期”中,强烈的,动物性的欲望会如同海啸般不断从身体深处喷涌而出,随着身体不断出现非人的改变,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在漫长的社会规训中培养出来的自制力,也会在那种可怖的,难以抵抗的渴欲中分崩离析。随后过载的五感会让稀薄的意志坠入无尽地狱,而同时身体则会被烈火般饥渴不断焚烧鞭挞。
提及自己变异初期时的感受,齐骛不由眉头轻蹙,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然十分抗拒当时那种近乎失控的状态。
要知道在最疯狂的时候,他甚至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将这个世界上唯一芬芳香甜的存在,一口一口吞噬,纳入自己的腹中,好缓解那种难以抵御的饥渴。
幸而最后关头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靠着谢希书贴身用品上残留的气息,齐骛相当勉强地维系着脆弱的理智。经历了大量痛苦的自我压抑与挣扎,这才勉勉强强度过了第一轮的“发育”。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个体相当的稀少,齐骛可以感觉到这一点——之前他们遇到的那些怪物,也都是基于这种天然的等级压制,才被他以气息驱逐走的。
而那些怪物,全部都是“未发育体”。
“发育完全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是李老师……那样吗?”
谢希书看着齐骛沉默不语,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李老师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以至于他甚至都可以压制住对齐骛的恐惧,抓着男生的袖子,不由自主地追问了起来。
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太过于恐怖离奇,他在这时候根本就是发了疯一样,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为什么你可以知道那些怪物发育完全不完全,是有人告诉你了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会变成那种怪物,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么恐怖?你……你会跟其他怪物一样,想吃了我吗?”
“砰”的一下,谢希书的声音随着视野的天旋地转戛然而止。
“咳咳……咳……”
少年发出了一阵细弱痛苦的咳嗽。
而齐骛的手指牢牢掐在了谢希书的脖颈间,单手便将他死死压在了药房的玻璃柜台上。
“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发育完全不完全什么的,这种事情只要变成了你说的‘怪物’,自然而然便知道了。至于发育完全之后变成什么样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就是我这样的。其他怪物只要靠过来,闻到我的气味便会逃走,而只要我愿意,我便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它们变成肉泥,然后吃干净。”
齐骛的脸颊处裂开了口子,一根舌头探出来,灵活得像是手指一般,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但他的表情在这一刻看上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阴沉恐怖。
“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齐骛朝着谢希书低下了头。
他的鼻息扑打在了谢希书的脖颈处。
声音则是贴着谢希书的耳侧响起来的。
“你知道的吧,你的香气和味道……简直能让人发疯。”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沿着谢希书的颈侧滑动了一下。
“顺便说,是的,我想吃你。即便是现在,在我脑子里依然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我把你一口一口的嚼碎了,含进嘴里,然后把你身上的每一滴汁液都榨取干净。”
随着齐骛的话音落下,谢希书的呼吸变得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两个人的身体在此刻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五感早已变得比正常人敏锐无数倍,齐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在谢希书单薄的胸部肌肉的包裹下,那颗热乎乎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
仿佛一只不小心落入了网中的小鸟。
他不由自主地想象了起来,想象着自己将那颗心脏吞进喉咙深处时滋味。他现在的“捕食”已经相当熟练了。
撕开身下这个孱弱人类的胸口,用舌头卷起那颗心脏送入咽喉中时,那颗心脏恐怕还在跳动吧……光是想到这一点,他便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觉得,你的气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简直就像是在特意诱捕我这种‘怪物’一般。而且每当我快要彻底疯狂的时候,只要能尝到你的味道,便能得到满足。”
伴随着阴沉的话语,齐骛原本的人类形态正在一点一点溃散。
“所以,谢同学……你能告诉我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饥渴感再一次在齐骛的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彻底覆盖他所剩不多的人类意志……直到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了他指腹上。
或许是因为缺氧,又或者是因为恐惧,谢希书眼睫早已被泪水洇湿,那双湿润的瞳孔盯着齐骛,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翕合了好几下,挤出了几声破碎的音节。
“唔……好难受……”
又是一滴眼泪滑落。
变异后的身体完全无法抵御这甘美的诱惑,几根细细的触须猛地从指甲下方探出来,贪婪地将那一滴来自谢希书的眼泪舔舐得干干净净。
那一丝细微的餍足电流一般沿着神经末梢飞速传递到齐骛的整个身体,他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倏然回归了清醒。
他猛然松开了手。
谢希书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用手撑着冰冷的玻璃柜台挣扎着坐起来。
齐骛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缝隙渐消,而那些张牙舞爪蠢蠢欲动想要探向谢希书的舌头也被他收了回去。
“我——”
他下意识地开口,然而开口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厌恶失控。在“发育”完全后,有一段时间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战胜了身体里属于怪物那一部分。
然而,当嗅到谢希书身上散发出来的“厌恶”气息后,他还是无可避免地狂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