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by黑猫白袜子
黑猫白袜子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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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转儿飘过谢希书的脚尖。
甚至公交车都像是停摆了一样,等了许久也没有来。打车软件上,应答的司机也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谢希书只能硬着头皮抱着书包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他便隐约觉得自己的脚步声中夹杂了一些别的声音,一些细碎的摩擦声。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像是另外一个人的步伐声。
……好像自从那一晚遭受到巨大惊吓之后,谢希苏对于声音总是比平时更加敏感一点,更何况这条街又是如此的安静,静到最细微的一点声响都是那么明显。
“沙沙——”
“沙沙——”
“沙沙——”
那细小的,不认真聆听根本无从察觉的脚步声微风送到了谢希书的耳边。
每一次他往前行时,对方也会一步一步靠近,而他停步驻足时,那人也会立即停下。
有人正在跟着自己。
谢希书干干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心脏紧缩在胸口的某处,剧烈地鼓胀和收缩。然后他强迫自己缓缓地转,过头就在他的身侧,是一间已经歇业不干的服装店那巨大的玻璃橱窗,橱窗内黑乎乎的,只能零星看见一些青岛的塑料人体模特,而玻璃橱窗光滑的表面倒映出灰白两色的清晰街景。
谢希书靠着橱窗,窥见了自己身后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的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谁,谁在那里?”
无法进行思考。
无法判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希书死死抱着书包,仓皇地转过了身看向身后空空荡荡的灰白色街道。
没有人回应他。
然而,被凝视的感觉却是毋庸置疑的。
有人正在某个缝隙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强烈到犹如实质。
谢希书颤抖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看到你了。”
他冲着身后再次喊道。
而这一次,他得到了应有的回应。
一个人影慢慢的从一张破旧不堪的落地招牌后面钻了出来,他偏了偏头,嘴角拉开,笑着看向谢希书。
“不愧是‘状元’,我这么小心都被你发现了。”
成安笑嘻嘻地抬起手,冲着谢希书打了个招呼。
“本来还想吓你一跳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闲庭信步般朝着谢希书走来。
若是不看他此刻那种古怪到极点的表情,光从声音上来听,此时他的出现仿佛只是好友之间青春年少的打闹与玩笑。
可成安的脸——那种仿佛能将嘴角一直拉到耳下的笑容——完全就写着“不对劲”三个大字。
可以说一看到陈安的脸,谢希书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只在精神病患者的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成,成安,你怎么……你怎么跟过来了。”
谢希书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想要稳住成安。
说话时他眼睛一直拼命的朝着周围乱瞟着,无论什么人也好,只要是个路人就可以,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对上这样的成安。
只可惜老天爷在这一刻显然没有收到谢希书的祈祷。
街上还是一个路人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啊,这么不专心。”
成安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希书,他叹了一口气,十分不高兴地喃喃道。
“我早就发现了,其实你一点都看不上我,对吧?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是这样子心不在焉的……太可恨了,我都快当你的舔狗了,你的注意力却从来都不在我身上……”
他每往谢希书的方向走一步,谢希书便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一个不小心脚跟碰到了路上早已破碎的砖头,谢希书一下子便摔到了地上。
用手撑地的时候,掌根的位置微微破了点皮。细微的刺痛让谢希书不由自主轻颤一下,再抬起眼时却发现之前还有几步之远的成安竟然鬼魅般直接贴到了他跟前。
男生的脖子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垂了下来。
他的眼睛通红,鼻子却像是动物般快速抽动着。
“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谢希书你怎么这么香啊——”
神经质的低喃不断从成安血红的唇间溢出,他的眼球不自然地颤动着,瞳仁却始终对着谢希书。
危险的预感在脑海中尖叫不休。
谢希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想要逃走的时候,整个人却被成安从背后一把架住。
谢希书从来都不知道成安的力气能大成这样,挣扎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卡在他脖颈间的胳膊不像是人类的手臂,更像是某种冰冷坚硬的金属。
气管被压,谢希书渐渐感到窒息,力气也渐渐变小。
“咳……你……干什么……你冷静一点……成安……”
谢希书被成安直接拖进了某条封闭的小巷中。
小巷是两栋建筑物中窄窄的一条缝隙,两边堆满了用不着的建筑垃圾和杂物,光线异常幽暗。
然后,谢希书胸口一重,被成安直接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呼——呼哧——”
“呼——”
“好香啊——”
“是你的错,不是闻到你的味道,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成安用手卡着谢希书的脖子,整个人跨坐在少年的胸口,歪斜着头颅,神色异常扭曲恐怖。
他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在谢希书的胸口,在深呼吸的同时,脸一直在乱蹭着。
“你疯了,成安……咳咳……”
谢希书死死盯着面前疯狂而陌生的同桌,说话的同时,他却已经将手伸向了自己始终未曾松手放开过的书包。
他在那里,放了一把小刀。
其实真要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把小刀塞进自己的书包,也许是因为在灵魂深处,他早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不祥的预感。
可他确实也没有想到这把小刀会这么快就用上。
很快,谢希书的指尖便碰触到了小刀光滑冰冷的手柄——而此时,成安的手已经从他的脖子挪到了他的领口,从动作上看,男生似乎非常不满意谢希书身上扣得严丝合缝的校服,他正打算将那件碍事的布料直接撕碎。
谢希书也不太确定是否是因为自己过度的惊恐,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成安的手指好像变长了许多。
不,不是成安的手指变长,而是男生的指甲骤然从甲床中弹出,变成了某种类似于匕首似的东西。
谢希书瞬间死死握紧了那把小刀。
就在他即将抽出那么小刀的瞬间,成安的动作忽然一顿。
“嗬——”
他的脸向后仰起,喉咙间挤出一声仓促至极的气音。下一刻,沉闷的击打声传来,骨骼被包裹在柔软的肌肉中被折断时的声响更是令人牙酸。
谢希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转瞬间成安那具臭烘烘的身体被人用力地掀了出去。
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就像是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破沙袋一样,连续滚了好远才撞到墙面停了下来,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谢希书一边呛咳着一边惊恐万分地抬起头,在逆光中望向了面前的人影。
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是总是会浮现在他噩梦中的脸。
救了他的人,是齐骛。

“多,多谢。”
谢希书惊魂未定,看着面前的齐骛,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以至于慢了半拍那句道谢才喃喃出口。偏偏因为逆光,谢希书根本就看不清齐骛此时的表情。
就跟记忆里的一样,男生还是那么高大健壮,沉默寡言。
他直接伸出手将谢希书从地上架了起来。
肌肤相触时,谢希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齐骛的掌心依然滚烫,那种热度总是会让谢希书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紧张。
一直到现在,他还是非常的茫然。
哪怕是在最荒诞的想象中,他也没想过,将他从发疯男同学手中救下来的人会是齐骛,那个被他一酒瓶敲在脑门上,直接开了瓢的齐骛。可事实确实便是如此,被成安勒过的脖子一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就连开口说话都相当困难,而他的校服领口也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以至于他现在大半个胸口都露在了外面。
谢希书完全不知道成安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力气,三中的校服质量其实相当不错,布料也很结实耐磨,可就是这样的校服,在成安的手上却像是被水泡过的纸皮一样脆弱。
想而一想到成安,彻骨寒意倏然掠过谢希书的背脊,他控制不住地往成安的方向望过去,对方依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安静得让谢希书险些窒息,好在几秒钟之后,他注意到成安的身体依然有细微的起伏,他的心才终于恢复跳动。
就在他想要再仔细观察一番时,齐骛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截断了谢希书的视线。
齐骛眼皮低垂,直勾勾望向谢希书。
谢希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干干的唾沫:“成安他……他刚才好像有点精神不正常,对吧?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出手,我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他平时看上去就是吊儿郎当的,我都不知道高三的压力对他来说那么大……你刚才其实有收手对吧?他现在应该只是昏迷了……”
意识到的时候,谢希书已经喋喋不休地对着齐骛,说出了一大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两人之间那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感。
虽然事实上,这样做除了让他看上去愈发愚蠢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当齐骛沉默地看向他时,他皮肤上依然会泛起战栗,身体也依然会情不自禁的想要颤抖,想要逃跑。
“……真的很感谢你。”
谢希书停下了话头。
沉默瞬间笼罩了他与齐骛,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让空气都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谢希书的肩膀和胸口。
最终,这漫长的死寂由齐骛打破了。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齐骛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说话的内容也十分奇怪。
“我可是……忍了好久,才忍到现在。”
谢希书打起了寒颤。
一直到这一刻,他始终搞不懂齐骛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他的直觉却无比清晰地告诉了他,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生,很可能比已经被摔到一边动弹不得的成安更加危险。
以及,谢希书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在发现齐骛救了他时,他一点都不觉得放松,反而愈发紧张——
这条小巷是如此偏僻,而谢希书在被成安强行拖走时,为了求救,已经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他很确定当时整条街上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那么,齐骛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除非……
除非他也跟成安一样,一直都在谢希书的身后,默不作声地尾随着他。
在这一刻流淌在谢希书血管中的,仿佛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红色的冰碴。
他呆若木鸡地对上了齐骛阴沉沉的眼眸,喉咙干涩,声音颤抖。
“你想干什么?”
谢希书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这样问对方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得到齐骛确定的回答。
“我想舔你。”
齐骛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如果不看他的表情,他似乎是在说一件非常平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你,你说,你要……干什么?”
谢希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错愕地望着齐骛,喃喃地重复着之前的问话。
正在这时候,苍白的阳光从小巷上方窄窄缝隙泻下来,打在了谢希书的脸颊上。齐骛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因为惊骇而无法动弹,彻底被冻结在原地的少年,脸颊上不多的血色在这瞬间褪去。
他苍白得就像是一具石膏雕像。
脆弱且易碎。
凶狠,贪婪,来势汹汹的饥渴感,毫无预警地在齐骛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目前不受道德束缚的渴望伴随着心脏强而有力的泵送,从胸口处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本来齐骛还以为自己如今对谢希书的香气或多或少也有了一些耐受性,但在这一瞬间,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比之前更加迅速地腐蚀了他身体里那所剩不多的,属于人类的部分。
“我想舔舐你的身体。”齐骛听到自己用一种古怪含糊的声音冲着谢希书咕哝道。
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中,属于恐惧的那一部分气味分子变得愈发浓烈了起来。
“……别害怕,我会控制住自己的,我不会做别的。”
于是齐骛动用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性解释道。
“只要舔舔你,摄取到我想要的……让我满足后我就不会伤害你。”
“是你,是你一直都在散发那种香气。”
“太香了,香得受不了。”
“我想过要忍的……但是,你看,是你自己太不小心。”
齐骛猛然上前,轻而易举的便抓住了企图逃跑的谢希书。
肌肤相触的瞬间,少年身上的气息,近乎汹涌地冲进了齐骛皮肤上新生的感知器官。
那过于甜美的香气,像是甘蜜的潮汐般倏然淹没了他的意志,他的视野因此而变得有一瞬间的模糊。
他死死抓住了谢希书颤抖尖叫的身体,他粗重地喘息着,任由对方胡乱击打着自己的头部与脸部。
他摄住了那人的手,将自己的嘴唇死死地贴在了少年的掌心处。
谢希书之前在跌倒时曾经不小心擦伤了手,那些细微的擦痕早已不再流血,然而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掌心薄薄的血痂被某种濡湿滚烫的软肉直接舔开了。
细密的刺痛袭来,殷红的血液在吮吸中被一点点吮出伤口。
最初的几秒钟里,谢希书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齐骛的举动完全超乎想象,附着在他掌心中的那团软肉异常肥厚湿润,触感完全不似舌头,反而更像是在科幻作品中某些怪诞疯狂的外星种族特有的器官。
随之而来的,是从伤口处蔓延开来的,某种无法形容的酥麻之感。
谢希书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呜咽,他几乎就要这样直接晕厥过去,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齐骛的胳膊。
男生的胳膊依旧紧致结实,肌肉块垒分明。
然而在齐骛胳膊的皮肤上却出现了许多道向内凹陷的,深红色的缝隙,每一道缝隙的长短不一,不是伤口,也没有流血。
它们就那样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然后随着齐骛的呼吸节奏一点点朝着两边绽开。
附着在缝隙内侧深红色的粘膜上的是一圈圈细密森白的牙齿,这让那些缝隙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又一道咧开的,没有嘴唇的小口。
而从那些小口深处探伸出来的红色肉块……就像是舌头一般。
只是真正的舌头表面不会附着着颗颗凸起分明的瘤状物,舌尖的中心也没有小孔,不断往外渗出腥臭黏腻的粘液。
更重要的是,然后绝不可能如同无鳞的活蛇般拉长然后蜿蜒爬到谢希书的身上,恬不知耻地缠绕扭动,一点点绞紧他的四肢与身体。
“齐……齐骛?”
谢希书企图尖叫,但到了这一刻他的喉咙却干哑得连一丝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对着齐骛,或者说曾经是“齐骛”的东西说道。
“嘘……别嘶害怕嘶嘶……好甜啊嘶……”
齐骛喉中溢出的低喘只有些许破碎的词句依稀还能听出人声。
在这一刻他的声音无限接近于野兽的喘息。
然后他朝着谢希书抬起了脸。
曾经那个冷漠阴鸷,戾气横生的男生早已不见踪影,谢希书看到的只有一大团蠕蠕而动的……“舌头”。
齐骛的脸彻底变了形,他的嘴角完全绽裂直到耳下,整个下颚骨不正常地向下打开,露出了巨大猩红的整个口腔与喉部。
无数根“舌头”成簇状从齐骛的喉咙深处冒了出来,密密麻麻海葵般绽放在谢希书的眼球前。
它们已经完全遮住了齐骛向后翻去的眼睛。
现在,谢希书能看到的只有那些令人憎恶的软肉,那些类似于舌头的东西,每一根舌头的表面都是湿滑柔软的,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奇异的斑点在软肉的表面有规律的闪烁然后消失。而每当齐骛发出声音的时候,它们便会齐齐收缩然后展开,有节律地不断痉挛,然后慢慢绽开。
遍布于体表的斑点在齐骛的“脸”上共同组成了一些不断变换的纹理。
那些纹理就像漩涡般不断的扭动旋转,哪怕只是极快的一瞥,也会让人头晕目眩,全身无力。
慢慢的,慢慢的,那团纠缠不清的舌头朝着谢希书的方向靠了过来。
有几根鲜红的“舌头”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拉长,水蛭般紧紧附着在了少年惨白的脸颊上。
它们的尖端蠕动着滑到了谢希书紧抿着的唇缝间,企图钻进他的嘴里。
它们要钻进他的嘴里。
——这个认知终于击碎了谢希书大脑中的僵直与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尖叫,然后用力地朝着齐骛的方向挥舞起了手臂——而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之前准备用来对付成安的那把小刀。
“啪嗒——”
“啪嗒——”
在极度惊恐之下,谢希书切断了几根齐骛的“舌头”。
齐骛的动作僵了僵,可是切面竟然连血都没有流,那些红彤彤的软肉并伴随着些许粘液掉在了地上,却依旧如同活物般不断的蠕动不休,然后朝着谢希书的方向爬了过来。
“滚开!给我滚开!”
谢希书嘶吼着着骂道,声音里却染上了哭腔。
趁着齐骛吃痛而愣怔的那一瞬,谢希书无比粗暴地扯开了缠在他身上的那些湿软舌头。
然后他头也没有回,,在强烈的恐惧中踉跄着朝着小巷外逃了出去。
在谢希书最绝望的想象中,自己可能根本逃不出多远。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是如何被身后那只怪物重新拖回血腥绝望的深渊。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齐骛并没有追逐谢希书。
在逃出小巷的最后那一瞬,谢希书转过头来望向了身后,只见到阴影中那只怪物正颤抖着佝偻下身体,头部成簇的舌头不断地缠绕在他的双臂上……
在齐骛的手上,残留着些许殷红。
那是谢希书的血。
他太恐惧太用力了,切断齐骛的舌头时,他也在自己的掌心割下了长长的血痕。
……而齐骛此时正彻底沉迷在了近在咫尺的甘甜血液中,那是完完全全的无法自拔,而他的身体,则在狂喜的餍足中疯狂地痉挛着。

离开小巷后的街道,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安静得就好像谢希书之前刚遇到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他做的一个噩梦。
但谢希书知道,那不是梦。
一切都不对。
偶尔会有车辆从谢希书身侧疾驰而过开,速度非常快,行车的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让人心惊。
灰白色的雾霾比之前更浓重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灰蒙蒙的风摇拽着街道两边的道行树,枯黄的落叶纷纷落下,有一些还拂过了谢希书的肩头衣角。
可现在的时节,明明是盛夏,夏天的树会掉这么多的落叶吗?
谢希书没有时间去细想。
暂时摆脱了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齐骛之后,谢希书第一时间便朝着学校的方向跑去——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往家跑,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如果傻乎乎往家跑,很有可能还没有到家,就被反应过来的齐骛追上。
而谢希书压根就不愿意去想象,要是再次被齐骛扑倒,自己接下来究竟会遭遇什么。
就算是在最荒诞最恐怖的噩梦里,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人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那团类似于放大版肉质海葵的东西,真的还是人类吗?
齐骛……
齐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变成了什么?
在异常混乱的思绪中,谢希书被恐惧驱使着一路狂奔,很快他就在雾气中看到了三中的校门。
而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因为看到熟悉的校门而欣喜万分。
“有人吗?我被……我被袭击了,请帮我拨打110……“
谢希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学校保安亭的窗口前,他一边喊着,一边大力拍打起了那扇紧闭的玻璃窗。
然而求救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便卡在了他的舌尖。因为谢希书发现,此刻的保安亭里,也是空无一人。
那个总是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在保安亭里喝茶刷抖音的中年男人,在他刚才离校时明明还在这里,现在却已不见踪影。
而且,保安亭里很乱。黄色的四脚木椅已经翻倒在地。桌面上的保温杯倾倒了下来,泡得肿胀的胖大海混着茶叶洒得满桌都是,深褐色的茶水沿着桌边淅淅沥沥淌到了地上。
谢希书隔着朦胧的玻璃往内看了一眼,背脊上倏然窜过了一阵寒意。
他惶恐地扭过头望向三中的校园,意识到学校里此刻好像有些太过于安静了——平时总是在学校里乱逛逃课的学生,这时候竟然一个都看不见。
他也完全没有听见,本应从各个教室里传出来的学生喧闹和嬉笑。
整座校园安静得好像一座坟墓。
谢希书忽然感到无比的冷。
他警惕地直起了身子,直觉在心灵深处叫嚣着,让他立刻离开这里,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小巷中那完全不成人形的“齐骛”——也许那个怪物正缀在他的身后,挥舞着那些恶心丑陋的舌头,一步一步朝着他追过来。
可他也不敢继续往学校里走。
这里有一种……一种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表述出来的气氛。
谢希书迟疑地站在校门口,背后的冷汗越出越多。
而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就这样转身直接离开时,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希书?!”
谢希书猛地转过了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消瘦的人影正站在不远处。
是李老师。
谢希书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到。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看见熟悉的老师,哪怕被吓了一跳,但谢希书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老师,是我,请,请帮我报警!”
谢希书连忙朝着李老师走去。
在极度的紧张后,神经骤然放松,谢希书甚至感到了有些晕眩,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我遇到了袭击,成安他疯了……还有齐骛,对,还有齐骛,齐骛他也不对劲,他简直……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谢希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你又逃课了。”
然而面对满身是血,衣衫凌乱的学生,李老师表现的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在意的,有且只有“上课”这一件事。
谢希书忽然发现,这时的李老师眼球就像是得了甲状腺方面的疾病一般从眼眶中凸了出来,布满了红血丝。而他开口时的声音也愈发尖锐刺耳。
“再这样下去你们可怎么办呀?现在你们可是在高三这种关键的时刻,可你们所有人都不着急。”
“李老师,你……”
谢希书咽了一口唾沫,他下意识向后退,肩膀上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李老师抓住了他。
她的指骨变得格外细长,关节却节节凸起,指尖处的指甲又长又尖,可又不像是普通女性做了美甲那般干净漂亮,恰恰相反,李老师的指甲异常肮脏,指缝间满是肉眼可见的红褐色污垢。
而现在,她的手指几乎要隔着校服的布料刺到谢希书的皮肉里去。
“好痛!”
谢希书发出了一声痛呼。
而李老师不出意料的对此毫不在意。
女人低下了头,凑到谢希书身侧嗅了嗅。
“果然,你也学坏了。”
然后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沙哑的低喃。
“满身都是那些坏学生的臭味,真是恶心。”
她明明是看着谢希书的,但那枪嵌在血红眼球之上的漆黑瞳仁却显得格外涣散空洞。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们所有人都太让我失望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为了当老师我付出了多少,可你们却把我的努力我的牺牲当成了垃圾。太可恶了……太可恨了……”
李老师喋喋不休地低语个不停,说话间情绪愈发的显得暴躁狂怒。,那声音中的怨毒强烈到仿佛是在诅咒着什么一般。
谢希书挣扎着想要摆脱她,可原本瘦瘦小小,身材纤细的李老师,这时候的力气却大得惊人。那双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铁箍一般卡住了谢希书。
谢希书几乎是被她架在半空中直接拖拽到高三1班的教室的。
“砰——”
门被打开以后,谢希书整个人被直接抛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谢希书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差点晕厥过去。
但他本能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晕过去,讲台上那个曾经是李老师的女人,这时候正像是女妖一般发出了刺耳的警告。
“都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还不赶紧回自己的座位上!快坐好!要上课了知不知道!要上课了!”、
冷汗涔涔直冒。
谢希书用手撑着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惊恐的发现,教室里竟然坐满了人——惊恐万分,遍体鳞伤的人。
这其中有一些确实是三中的学生,还有一些却是校工,保洁,还有其他年级的老师,谢希书甚至还在那群人里看到了满头是血,脸色铁青的年级主任。
但无论是学生还是成年人,现在他们都只能跟真正的高三学生一般,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地坐在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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