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从袁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起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邱山,光是想象,就已经足够被邱山吸引。
“邱老师在学校很受欢迎吧。”周川浅浅地笑,眉眼都柔和起来。
“岂止是受欢迎,简直火爆。”袁韬亳不夸张地说,“上学时就不说了,他后来留校任教,年年都有学生给他写情书,搞得教导主任成天精神紧绷,隔三差五约他谈话,就怕他跟学生搞地下情。”
周川心下一动,追问一句:“那邱老师谈过恋爱吗?”
“谈过啊。”袁韬说,“大学时候跟我们一学妹谈过俩月,后来分了,理由是人学妹觉得邱山爱李白胜过爱她,你说扯不扯。”
周川忍不住偷乐:“挺扯的。”
袁韬也摇着头笑:“邱山这人,有时候你都不懂他在想什么。”
“倒也没有。”周川淡淡地说,“邱老师挺简单的,他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传递出去,想所有人都可以更好。”
周川说的平淡,袁韬却不觉停下了撸猫的动作:“他是太简单了。”
袁韬这句话似乎带有一点无奈,他把猫放下来,火锅轻车熟路地跳上邱山的书桌,低头嗅了嗅桌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放在桌角,昨夜过后,邱山还没来得及把它收回去。
袁韬的注意力被那本笔记吸引,他走过去,情绪就在这几步间沉了下去。
手落在笔记本厚厚的封皮上,袁韬并没有打开它,只是动作很轻地碰了碰封面。
他的神情不像是第一次见这个本子,几个动作下来,袁韬眼神几番变化,徒有万分惋惜聚在眼底。
“昨晚回家后,邱老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了很多酒。”周川的目光同样落在本子上。
袁韬看向周川。
周川问道:“袁老师,您知道当初邱老师为什么离开中文大学吗?”
袁韬谨慎地抿起唇,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周川的问题。
周川冲桌上的火锅招了招手,火锅一个弹跳扑到他肩上:“其实昨晚在餐厅,我听到了您和邱老师的谈话。我不知道邱老师发生过什么事,问这些也不是想打听老师的隐私,我只是……”
周川一手搂着火锅,一手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在“中文大学邱山”那一处摸了摸:“我只是不想看他那么难受。”
袁韬微微一怔,忽然有些听不懂周川话语间流露出来的几分情感是出于什么。
火锅亲昵地蹭着周川的脖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是喜欢的意思。
袁韬盯着火锅看了一会儿,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过去了吗?”周川打断了袁韬,“您真的觉得,邱老师已经过去了吗。”
袁韬张了张嘴,喉咙莫名干涩起来,让他哑口无言。
邱山和方晴做好了饭,见客厅没人来房里找:“吃饭了,你们在做什么?”
周川和袁韬齐齐看向门口,周川的手还压在笔记本上。
邱山愣了愣,旋即快步走进房间,从周川手底下拿走本子,随便打开一个抽屉把笔记本塞了进去。
他一气呵成地收拾了那个见不得光的本子,一手一个推着周川和袁韬的后背:“饭做好了,来尝尝我和嫂子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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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的都是关系亲近的人,有方晴帮忙,邱山这饭做得也轻松。
一张桌四个人,三个南方胃,菜都不敢做太辣。请人吃饭不喝酒不像话,邱山拿了瓶白酒出来,先给袁韬满上,又给自己倒了点。
周川看看他,把邱山那杯酒换过来:“你喝饮料吧,下午要开车。”
怎么说袁韬是邱山的师兄,要喝也得邱山喝,而且周川在他们面前就是学生,这酒怎么替也轮不上他。
桌上三人都看向周川,邱山说:“要不……你帮我开?”
周川挺坚决地摇摇头:“你开。”
周川挺少这么坚决地拒绝别人,把话说的不留一点余地,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人家听了都觉得他冷。
还是方晴先反应过来,把袁韬的酒杯也往跟前一收:“你俩昨天都没少喝,今天谁也别喝。”
昨天刚喝的酒,特别是邱山,晚上到家还偷着喝了几罐,醉的不省人事了都,哪能这么连着喝。
方晴一发话,袁韬和邱山都不好说什么。
袁韬叹了口气,指着方晴跟邱山说:“知道你嫂子的厉害了吧,成天这么管我。”
邱山摘了围裙坐下来:“管你是为你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人的时候自由不受拘束,成了家身边有个体己人相互照顾帮衬着,日子过得妥帖。袁韬笑着摇摇头,算是被方晴管住了:“我知福,享受着呢。”
袁韬对方晴挤眉弄眼,方晴被他逗得没办法,低低在旁边笑。
周川起身,说去给大家换马克杯喝饮料。
邱山提醒他:“马克杯在橱柜第二层……”
周川说:“我知道。”
袁韬跟邱山挨着坐,他捣捣邱山:“哎,你个没成家的怎么好意思教训我啊?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你不打算找个伴儿?”
邱山后背抵着座椅靠背,双手背到椅子后面去:“找什么啊,我这情况。”
“你啥情况?你条件还差啊?”袁韬凑近点,压低声音说,“你那继父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不是那么回事。”邱山说。
袁韬反问:“那是怎么回事?你有时候别想太多,把自己过好就行了。正好你嫂子也在,让她给你介绍一个。”
方晴把碗筷摆好,才坐下来:“介绍对象啊?”
“啊。”袁韬点点头,“你们办公室不好几个单身的吗,给咱弟看看?”
“邱山这条件还需要介绍?”方晴纳闷地说,“行啊,我回去问问。比你小几岁行吗?我们办公室小姑娘去年刚研究生毕业,估计比你小个七、八岁。”
说着,周川端了两杯饮料从厨房出来,先递给了袁韬和方晴,
袁韬接过饮料喝了两口,大手一挥说:“小点没事儿,我们邱老师会疼人。”
“找年纪小的可以,但也别都让邱老师疼吧。”周川又去了厨房一趟,把一杯热好的鲜奶放在邱山面前,“邱老师也挺需要别人照顾的。”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袁韬看看周川,再扭脸看看邱山,发现邱山一副怔忡的模样。他尬笑两声,举起自己的杯子:“对,成家嘛,当然是要两个人互相照顾。要是一个人劲卯太足,反倒把日子过太累了,是吧?”
最后“是吧”俩字,袁韬是冲着周川说的,周川没说什么,低头喝了口水。
这顿饭吃的挺愉快,昨晚人多,好多话袁韬不方便说,今天接着叙旧,结束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时间不早,再多话都只能留到下次。
邱山开车送袁韬夫妇去车站,今天返程的人多,路上有点堵,他们几乎是踩着点到的火车站。到落客平台,邱山先放袁韬他们下去,然后自己去停车。
因为是返乡探亲,来往火车票学校可以报销,方晴排队取票去了。
周川和袁韬站在人少的地方等待,俩人沉默相对,袁韬推着箱子,手里掐着一支没点的烟。
火车站人来人往,在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不停有人往候车室走。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带着自己的故事,奔赴各自不同的人生。
袁韬头朝着入站的方向,淡淡问道:“你想知道邱山为什么离开中文大学对吗?”
周川看的另一边,闻言轻应一声。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袁韬说。
另一边是停车场,邱山停好了车,正往这边走。
袁韬转过头来,男生侧脸对着他,视线却放得很远。他顺着周川的目光看出去,在视野尽头发现了正在过马路的邱山。
“你说你不想看见邱山难受。”袁韬微微皱起眉,还是把话问了出来,“是为什么?”
一个人不想看另一个人难受,还能为什么?这话分明露骨又直白,用哪一种解释都无法遮掩。无论是想要了解邱山的过去,还是这句话,都已经超出了一个学生对老师正常关心的范畴,甚至于,朋友之间,这些话都有些不合时宜。
周川知道袁韬在确认什么,他也知道袁韬想听什么。这种时候,只要他把这段关系拉回到正常范围内,无论真假,袁韬都会闭着眼选择相信。
可周川的胸口隐隐泛起热来,那是邱山的眼泪滴落的地方。他不禁抬起手,轻按在热潮涌动的地方,似乎还能触到一手湿意。这一点湿濡的触感让周川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这些异样的情绪堆挤在胸腔,和邱山的眼泪一起催化成叫人无法喘息的东西。
周川有一百种方式让自己的感情听起来名正言顺,但当他转身,赫然发现面前只剩下一道出口。那条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漆黑无光的尽头站着周川自己,有记声音从对面传来,是周川在问:“四年了,你还要软弱到什么时候?”
是了,如果连承认都不敢,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知道邱山的一切。
如果没有人在邱山难过的时候陪伴他,没有人在他崩毁的时候拼凑他,没有人接住他破碎的眼泪……如果邱山身边需要一个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周川。
“因为喜欢。”周川缓缓放下手,看着视线中越走越近的人,坦诚说,“不是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说出来的瞬间,周川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快四年了,原来真的说出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袁韬猛地僵住,双目猝然瞪大,反应过来周川说了什么之后倏地攥住周川的衣领,扬起拳头狠狠砸向他嘴角:“你小子!”
周川没想躲,也躲不开,硬生生受了这一拳,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车站外的护栏上。
袁韬犹如被惊雷劈中,两步上前还要再打,这次拳头尚未挥出,有人从后拽住他,把他整个人往后拖了一下。
“袁韬你干嘛!”
方晴用力拉着他,反身过来推袁韬,拦在俩人中间:“你搞什么?出什么事了?有话好好说,你跟小孩动什么手!”
“去他妈的小孩!”袁韬这辈子的修养都在这败光了,火冒三丈道,“你问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方晴声音也扬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能动手!”
他们动静不小,邱山显然看到他们这边的状况,原本还在走,现在已经是小跑着过来了。
周川站稳身体,口腔传来淡淡腥味,他舔了舔,拇指在嘴角轻按一下,摸到一点血渍。
邱山离他们越来越近,周川看了他一眼,像是累极了不能动弹,往后靠在护栏上借力,人倒是还很平静,不见丝毫慌乱,不急不慢地说:“我知道这是条什么路,所以我从没打算让他知道,不忍心,也舍不得。今天如果你不问我,我不会说,但既然你问了,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方晴表情十分茫然,没太听懂周川在说什么,只是抓着袁韬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周川用袖子擦了下嘴,继续说:“不想看他难过是真心话,这点上我想我们立场一致。他从前过得不好,我只想他开心。”
袁韬拳头仍握着,人却没有刚才凶了:“你如果真想他开心,就该从他家搬出去,离他远远的。你问东问西,其实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只会在他伤口上撒盐。”
“或许吧。”周川轻提一口气,难掩沮丧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停车场离进站口不远的距离,邱山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他看见了袁韬跟周川动手,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跑过来的一路眉头都锁着,人还没到跟前,先扯着嗓子问了句:“你们怎么了?”
周川还挺坦然,他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心思都跟袁韬说了,人好像都变轻了。
跟他比起来,袁韬脸色难看,一副有口难言的憋闷样子,心里把周川骂了个遍,这臭小子,自己是把心都摊开了,他可不能什么都不管全说给邱山听,在前邱山跟周川是师生,在后周川都没跟邱山说那些鬼迷日眼的话,他要是一股脑讲出去,这师生以后还怎么处?
袁韬气归气,该考虑的一点没少想。
他脸色铁青地瞪了周川一眼,没等邱山看清周川伤的咋样了,先一步把人拉走:“邱山,你过来。”
邱山被袁韬抓着胳膊带走了,走两步回头看一眼,心急地甩开袁韬:“师兄,到底怎么了?”
袁韬手里那根烟到底是点着了,他心烦的不行,想到一会邱山还要跟周川一起回去就更加烦躁。他抽口烟,喷着烟雾问:“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邱山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是说等我考虑几天吗?”
袁韬张嘴就来:“刚接了个电话,说马上要给回复。你别考虑了,就这么定了,下礼拜你来海城一趟,我们跟企划部一起聊一下。”
邱山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这个回头再说,你们刚才……”
“没什么回头说,我给那边回复了,你别让我难做。”袁韬三两口把烟抽完,“至于周川……等开学就让他回宿舍,以后也少跟他来往。”
袁韬很少这么不顾邱山意愿通知他做事,事儿赶着事儿,袁韬还一直避重就轻,几句话讲下来邱山也有点上火:“师兄,你让我这样做,总得给我个理由。”
袁韬脸都绿了:“没理由,你听我的就对了。”
“袁韬!”邱山直呼其名。
袁韬吐出一口气,话到嘴边几个来回,还是一个字都没说,他回头叫了方晴一声,等方晴推着行李走过来,袁韬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
“快到点了,我们先走了。”袁韬说,“我在海城等你。”
邱山跟袁韬认识这么多年,俩人关系一直好,从没红过脸,这是第一次,邱山跟他认真了:“我不可能去的。”
袁韬盯着他看了得有半分钟,没再强逼着他答应,最后说了句“我们走了”,然后就拉着方晴进站检票了。
邱山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宿醉后的绵软无力抽着丝似的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搅得他头都疼了。
玻璃倒影已经看不到袁韬和方晴的身影,周川不知何时走到邱山身后,叫了他一声:“邱山。”
邱山冷着脸转过来,视线在经过周川嘴角时不禁又冷了几分。
他没跟邱山说话,绕过他,直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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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山!”
邱山步履很快,一点没打算等周川的样子,周川在后面追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火车站来往行人不绝,从刚才袁韬和周川起冲突时就有人在看他们,现在更多。
邱山冷着脸说:“上车说。”
俩人认识几年了,周川没怎么见过邱山生气,上一次邱山跟他冷脸还是因为他选修课挂科。
到了停车场,俩人先后上了车,邱山没急着走,他把车窗降下来,冷清的空气令人神志清醒。
“刚刚你跟袁韬怎么回事?”
邱山问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视线盯着车库地上画的一条白色直线。尽管他刻意不去看周川,但余光里男生的存在感还是强到无法忽视。
邱山自诩是个耐心很好的人,可就在等待周川回复的这两分钟里,他捻了十多次手指,那是他感到焦虑时的下意识举动。
“我……”周川说话前先笑了一声,他嘴角带伤,一笑便牵扯到伤处,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我没好好说话,惹袁老师生气了。”
邱山这才转过来,看着周川的眼睛:“是这样吗?”
周川张了张嘴,想大方承认,却没能发出声音。沉默了半晌,他尴尬翘起的嘴角缓慢拉平,终是在邱山的注视下逃避般错开视线,无法再说第二次谎。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凝固,邱山没再多说,发动汽车往家的方向开,俩人一路上没有交谈。
回到家,周川先去了趟洗手间,他对着镜子查看自己嘴角的伤口。袁韬那一拳没留情面,没把他当学生,一拳砸下来,口腔内壁都破了。
挂彩的男生看上去有些狼狈,周川不太喜欢自己这个样子,用力揉了揉眼睛,把眼睛也揉的通红。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周川在
中文大学的同学发来消息,对方说:“你说的那位邱老师走了好几年了吧,我们学长学姐都不认识他,等我再问问别人。”
周川低头回复消息:“好的,谢谢,回来请你吃饭。”
消息还没编辑完,洗手间外邱山提着一只药箱敲了敲门:“周川。”
门敞着,周川把手机收进口袋:“怎么了?”
邱山看见他的动作,目光跟着晃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来:“来客厅。”
周川应了一声,关了洗手间的门去到客厅。
邱山刚把药箱打开,闻声嘴巴一努:“坐。”
周川完全听指挥行动,他坐到沙发边上,见邱山拿出药用棉签和碘伏,然后伸了一只手给他。
邱山的脸色依然没有多大缓和,他站着,周川坐着,所以更显得居高临下。
周川迟疑了一下,慢吞吞把下巴放到邱山掌心。邱山托住下颌抬高他的头,皱着眉,用沾着碘伏的棉签涂抹周川嘴角的伤口。
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周川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眯了下眼睛。邱山往上看了周川一眼,冷淡的神情似乎有些松动,他停顿一下:“疼吗?”
周川不太敢说话,说疼怕邱山更生气,说不疼可他那反应又挺真实。
邱山见他不吱声,轻轻捏起他的脸颊:“张嘴。”
周川微张开口,邱山转着他的脑袋迎向光亮处,察看他嘴里的伤口,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周川又想说话了:“也不是很疼。”
邱山拿来消炎喷雾,对着周川嘴里的伤口喷了一下。苦味在口腔中散开,周川眼也不眨地看着邱山,邱山的脸离他太近了,近到一仰头就能吻到他的程度,可邱山对这样的距离没有丝毫设防。
周川忽然不敢呼吸,甚至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邱山捏住他:“别舔。”
周川舌尖卷到了药粉,苦的他头皮发麻,他从小没什么烦恼,更没吃过什么苦,可令人苦到心颤的滋味尝来并不陌生。
“揉眼睛了?”邱山松开周川的脸颊,手指往上碰了碰周川的眼尾,语气也缓和许多,“这么红。”
他大概以为周川被揍哭了,连神情都软下几分。邱山叹了口气,哄着周川似的:“让袁韬给你道歉,嗯?”
无奈的口吻带了些偏爱和宠溺,周川飞速回忆了一遍这几年和邱山的相处,邱山上课时严肃认真,生活中温柔耐心,他没什么脾气,却对周川生过几次气,又拿他没什么办法,总是无奈地给他一些疼爱。
周川突然想问问邱山,自己对于他来说,是不是特别的。如果是,特别到什么程度。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喜欢邱山这件事也没奢望过有什么回应或结果。可如果真的就这么沉默到老、到死,邱山对他的心意都一无所知,真的不会后悔吗?
“邱山……”周川心念一动,抓住了邱山的手腕。
朋友说,最坏的结果是老死不相往来。
袁韬让他离邱山远远的。
多远才算远?
他现在抓住邱山了,邱山难过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也是他……
“你不是想知道袁老师为什么揍我吗?”
周川从没有这么用力地抓过一个人,力度大到邱山都感觉到了疼。
邱山被周川大力拉坐到沙发上,他看起来并没有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事,但肢体语言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周川捏住邱山的下颌,靠过去,嘴唇印上邱山的同时,说道:“你也可以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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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嘴唇相接的触感陌生而柔软,周川贪婪地向下压了一点,迫使自己和邱山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耳边有很多声音在放大,记忆一幕幕回溯,无数光点在眼前收放,最终在视野尽头聚合成邱山的模样。
邱山,他是周川的爱与欲,是他的求而不得,亦是他的可望而不可及。所以周川只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点,这样他就可以拥有邱山更久一点。
周川甚至想,如果世界在此刻崩毁,他大概是最幸福的人,因为死在了邱山推开他的前一秒。
邱山骨子里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对于周川的冒犯,他并没有表现的像袁韬那么极端,邱山只是微用了点力气推开周川,并且在周川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皱眉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川心里发冷,想去拉邱山手的时候,邱山站了起来。于是,他们的手就这样交错开来。
邱山沉默地回到房间,关上门。
门锁“啪嗒”一声,他把自己反锁在了屋里。
上一次邱山锁门是想保护周川,现在却对他避之不及。
周川站在门外,手掌贴在门板上,静立半晌,他把额头也抵了上去。
邱山的反应算是在周川预料之中,周川以为邱山会狠狠揍他一拳,再把他赶出去,可邱山只是推开他,用不算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
老式小区的隔音一般,周川贴在门上,房间里有任何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但没有,房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在,家里更安静,因为一门之隔的周川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一下。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周川的身体仿佛生了锈,连动手指这样的动作都牵筋动骨的疼。
冰箱里有中午剩下的菜,周川重新煮了饭,去厨房把菜热了一下。抽油烟机轰轰的响,周川并不是擅长做饭的人,手被油溅到时好似感觉不到痛。
饭做好,天已经完全黑了。此情此景,周川似乎不再适合赖在邱山家里。
他把饭菜盛好端上桌,很有自知之明的只准备了一人份。邱山无法接受周川,也一定不想看见他。
周川来到邱山门口:“老师。”
褪去“邱山”的外壳,他还是周川的老师。周川曾经痛恨这个称呼,也千百次感谢过这个身份。
“饭我热好了,你记得吃。”周川有些艰涩地说,“我……我就先走了。”
行李已经收好,就放在客厅。他来的时候只拖了一个箱子,走的时候也是。周川回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哑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我为我的冒犯道歉,对不起……”
话音未落,周川忽然发现邱山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关严。他看着门前那道狭小的缝隙,好像拼了命也无法钻入邱山的心房。
周川握住门把手,用力推开:“老师……”
房间里空无一人。
周川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了一室的屋子,房间里没人,洗手间没人,这个家里根本没有邱山的踪迹。
邱山是什么时候走的呢,大概是周川开着油烟机在厨房为他做晚饭的时候。
邱山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里面的布局周川很清楚了,衣柜打开,少了两件常穿的大衣,邱山出差时用的短途旅行包也不见踪影。所以邱山走了,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他连见都不愿见周川,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消失在周川的世界。
嘴角的伤口突然变本加厉的疼了起来,周川站在沙发边,觉得邱山很绝情,可他也不够绝情。邱山无法接受周川,但也把家留给了无处可去的周川。
周川坐在茶几前的地上,一遍遍拨打邱山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桌上的饭菜由热变冷,从夜幕降临到万家灯火,周川找不到邱山了。
邱山没有赶周川走,却对周川关上了门。
年初八是返工第一天,邱山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年后第一个晚高峰。
天气还是很冷,路上堵了一条长龙。邱山打了一辆出租车去长途汽车站,平时半小时的车程,快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时间不早了,去往木里镇的汽车还有最后一班,邱山运气很好,十分钟后发车,他刚好可以赶上。
今天南城汽车站的下客量还是蛮多的,但是出城的人很少,尤其是往下面镇子去的人更少。车上空了很多位置,邱山放好旅行包就窝在座位上,他坐长途汽车容易晕,刚才走得急忘记买晕车贴,现在只能睡觉。
汽车开起来,到木里镇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现在堵车,不知九点前能不能到地方。
邱山双手揣在口袋,闭上眼。手机被他握在手里,时不时震动一下,有时是连续一段时间的震动,有时是短促的震动,但他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脑袋装了很多东西,说的上来的,说不上来的,全部糊在一起,邱山觉得晕,可能是因为晕车,也可能是因为手里时不时闹出的动静。那动静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来彻底安静,是因为手机没电了。
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容易感觉到疲惫,邱山现在就和他没电的手机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从南城到木里镇,两个小时,比邱山预计的要好一点。
镇上人不多,车站离邱山家不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
天很黑,未经开发的小镇的夜晚灯火幽微。邱山很久没有回来了,可他闭着眼都记得这里的路,流淌的小河,蜿蜒的青石板路,白墙黛瓦的老宅,这座江南小镇承载着邱山整个童年光景,回忆起来有好有坏,那都是烙在他身上的一部分。
走过拱桥,穿过暗巷,邱山停在一座宅子外面。路上没灯,借着隔壁邻居家的亮光,能看清这座房子上了些年头。
房子是邱山家的祖宅,小时候,他和父母就住在这里。后来他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继父带着比邱山大两岁的儿子住进了他们家。邱山的继父刚和他妈结婚的时候并没有暴露本性,他看起来老实忠厚,像是能够托付终身。可惜男人的伪装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因赌博欠钱被人追债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