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第一次在“礼拜日”见到邱山,就无可救药的被他吸引。
两个月后课堂上重逢,他是他的老师,他是他的学生。
周川将爱意掩藏,看着邱山变得更好,看着他和别人相知相守。
直到一场意外将邱山摧毁。
再次相遇,邱山变得沉默寡言,周川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邱山张了张口,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抱歉,我现在是一个哑巴。”
文名取自热狗《Life goes on》——
“有人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戴上名号。”
师生关系存续期不会在一起。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励志 暗恋
主角:周川,邱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人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戴上名号
立意:Life goes on
周川来“礼拜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礼拜日曾是一家网红咖啡店,这一两年没落许多,市场上咖啡店层出不穷,一条街上竞争对手如云,昔日红火时顾客能在门外排起一条长龙,现在门可罗雀,门头上的风铃大半天才响一次。
后来礼拜日改变营销策略,开始走高端路线,外面低价竞争争得头破血流,礼拜日反其道而行竟然还给盘活了。
周川刚高考完,成天要么出去打球,要么窝家打电动,老妈看他很烦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孩子他爸商量,该是去体验生活的时候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周平昌摘下眼镜擦了擦,说道:“那就去礼拜日端盘子吧。”
盘活礼拜日的人正是周平昌。
周川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这辈子最惊险的岁月就是前两年,那会礼拜日生意不好,他总以为家里要破产。
周川的妈妈李月华是全职主妇,日常负责照顾儿子的学习生活,她为周川的自理能力深深担忧,觉得端盘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第二天,周公子就挎着单肩包去礼拜日报道了。
店里都不知道这是老板儿子,只是店长昨天接了个电话说安排个暑假工,还当是上面哪位领导的亲戚。
周川把早上新办的健康证递给店长,等着店长给他打名牌。
店长没过三十,挺漂亮一姐姐,叫秦菲。
秦菲说:“周川,店里都是年轻人,比你大不了多少,他们喊我‘菲姐’,以后你也这么叫。”
周川嘴巴怪甜:“菲菲姐。”
秦菲边录身份信息边笑,把名牌打出来让周川拿好,站起来发现这小伙子好高,还得仰着头看他:“你等我一下,给你拿工作服。”
店内装饰极简,工作服也简单,白T黑短裤。
周川换上衣服,把名牌别在胸口,这里的店员都要给自己起花名,周川临场想了一个,叫“周一”。
礼拜日店员加店长4个人,周川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都很照顾他。端盘子不是什么难事,周川稍微熟悉一下就开始工作了。
店里客人不多,现在人生活节奏那么快,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喝咖啡的人很少,大多是打包或者外卖。不过礼拜日的市场定位在这,当它放弃大众市场的时候,也基本告别了外卖快销。
所以周川很闲,他杵在前台边打瞌睡,手里拿一块白色抹布,机械的顺着木头桌面擦。
大熊新打了一杯咖啡,推推周川:“周川。”
周川站直了。
大熊朝角落努努嘴:“冰美式,给那位客人送过去。”
礼拜日店址临街,四面都是玻璃墙,外面还围着花圃,远看像座玻璃花房。
那位客人坐在拐角处,店内冷气充足,他穿着浅蓝色长袖衬衫,微微挽起袖口,正安静地看书。
玻璃墙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夏天的热烈与喧闹和这一小块地方的寂静完全割裂,连周围的空气都温柔地涌动着。
周川把咖啡放到盘子上,冰块随着他走动的步伐轻轻撞击着玻璃杯。
男人没有被细碎的声音惊扰,翻过一页书。
周川走到他身边,咖啡很轻地放在桌角,并将男人喝空的杯子收了回去,低声提醒:“先生,您的咖啡。”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应了一声,眼睛没有从书上离开。
周川回到前台,打开水龙头,顺手将杯子冲洗干净。
大熊正在擦拭他的咖啡机,后仰着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男人,然后小声对周川说:“你下次直接把咖啡放桌上就行,那位客人不喜欢被打扰。”
微凉的水流过手背,周川用棉布把杯子上的水渍擦掉,好奇道:“他是常客?”
大熊点点头:“周末来得多,一坐就是大半天,专喝冰美式。”
周川把杯子放回架子上,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大熊说的没错,男人只有周末才会来,他的时间很固定,基本上午饭后一点钟左右就到了,有时是坐在角落看书,有时带了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直到黄昏才会离开。他基本不和店员交流,除了点单和续杯的时候,而且他的爱好也十分单一,只喝冰美式。
这种模式在六月底发生了改变,周川发现男人已经一连来了一周,并且在店里的时间也在延长。
暑假了,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
周川刚帮秦菲补完货,扛了两箱咖啡豆放进仓库。
仓库这扇门有点问题,平时大熊他们开门关门很小心,周川第一次摆弄这道门,锁了几次没锁上,后来一用力,门“砰”的一声关严了。
店里几乎没什么声音,周川这一下确实太响了,客人纷纷往这边看。
周川拧了下锁,第一反应是看那个男人。
男人的目光很平静,视线淡淡地扫过周川的脸,随即便低下去继续看电脑。
他耳朵上挂着一副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微微弯着挨在他身前,周川注意到,今天男人穿了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随性休闲。
周川拔了钥匙回到前台,把钥匙挂在墙上。
咖啡机运作的声音有些模糊,大熊把冰美式推过来:“去送咖啡。”
冰块淹没在深色液体中,冰冷的水汽很快氤氲在杯壁上,周川用食指刮了一层水汽下来,心里想的是,天天喝冰咖啡真的不会肚子痛吗。
大熊戳了他一下:“发什么呆?”
周川摇摇头。
周川给男人送过很多次咖啡,但对方从没有给过周川一个眼神。男人没有留意过那个角落之外的一切,所以周川认为即便某一天俩人在路上相遇,男人也不会认出他是在礼拜日打工的一名店员。
周川走近男人的时候,他正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电脑屏幕。
男人修长的手指滚动着鼠标的滚轮,瞳底印出的一片光让他显得冷峻。
周川如往常一样把咖啡放在桌角,动作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男人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并没有因为周川的到来受到干扰。
周川看了男人一眼,拿起空掉的杯子准备带走。
那个杯子就在男人手边,它甚至贴着男人的手指。杯子动起来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惊醒,下意识要把杯子拿回来,不料一把抓在了周川手上。
周川先是一愣,随后被男人手上冰冷的温度寒了一个激灵。
猝不及防的接触让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玻璃杯从手掌间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那声音突兀又刺耳,男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怔怔望着满地碎片,周川这才发现男人的面色有些苍白。
周川蹲在地上,仰脸去看男人:“先生,您没事吧?”
男人弯腰去捡碎片:“不好意思。”
周川拦住男人:“这个您不用动,我来打扫。”
店里另一个服务员小桃拿了个扫把过来,道歉说:“抱歉,您没有受伤吧?”
男人摇了摇头,把电脑合上了:“是我吓着他了,对不起,坏掉的杯子我来赔偿。”
秦菲踩着高跟鞋从楼上下来:“抱歉先生,给您带来不好的客户体验,今天给您免单,您介意先换一桌坐吗,我们把这里打扫一下。”
礼拜日的服务态度过于好了,男人反而不好意思:“不用这么说,确实是我的问题。”
秦菲在旁边看着周川和小桃把碎片打扫干净了,又拿了个咖啡礼盒给周川,让他给客人再赔个礼。
周川提着礼盒过去,男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像是准备离开。
周川看着他:“您要走了吗?”
男人点点头:“有点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周川把礼盒递给男人:“一点小礼物,希望您不要介意。”
“谢谢。”男人没有接,“希望你们店长没有为难你。”
周川略显踌躇地拎着礼盒:“这个……”
“你收下吧。”
男人背上了包,对周川笑了笑,风铃轻响,男人走了出去。
那天过后,周川有近一个月没有再见到那个男人。
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或者店里过于热情的服务让男人不敢再次光临,对方明显是个安静腼腆的人,被吓跑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个月周川拿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三千块不到。他带着父母出去大吃一顿,给妈妈买了一条丝巾,又给爸爸买了一条皮带,然后就所剩无几了。
周川生活优渥,想要什么父母会买好送到他手上,第一次赚了钱回馈父母,这种感觉很新鲜,也让人满足。
李月华和周川商量:“儿子,不如开学了也勤工俭学,自己赚生活费怎么样?”
周川的志愿已经填报完成,他成绩很好,已经被南城大学物理系录取,正在等待通知书。
孩子长大了,李月华和周平昌谈过,决定要放手让周川去过自己的人生。
周川在父母手中走过十八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想离开大人的羽翼,尝试走自己的路。
周川说“好”,第二天去礼拜日,他找到大熊,询问对方可不可以教他打咖啡。
大熊三十冒头,却是店里最年长的一位,进入咖啡行当已经十个年头,是个老师傅了。
大熊问周川为什么想学咖啡,周川回答说,觉得很有意思。
大熊正在摇手里的冰块,闻言笑了笑,说道:“每一粒咖啡豆都有自己的灵魂,希望你离开这里的时候,能看见咖啡的灵魂。”
周川并不是特别理解大熊的话,后来大熊问他想打的第一杯咖啡是什么,周川想了想,说冰美式。
周川想学冰美式,等那个男人再来的时候,不再是为他端盘子,他想亲手调一杯冰美式请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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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再次光临是八月底。
那是周川开学前最后一天在礼拜日上班,他已经和店长沟通好,开学后如果节假日有空还会回来帮忙。
周川一度以为男人不会再来了,男人消失的这段时间,周川偶尔会对着空着的角落发呆。他想,海城这么大,或许他再也不会见到那个男人了。
男人推门进来时,周川正在做荔枝拿铁,这是礼拜日八月的新品,很受欢迎,附近写字楼的行政刚过来点了十杯打包,周川正做到最后一份。
风铃响起时,他以为是客人过来取咖啡了,他背对着门口,头也不回地说:“快好了,最后一杯了。”
身后很安静,周川加完冰端着咖啡转过来,然后愣住了。
快两个月没见,男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衬衫穿在身上略显空荡,眉眼间也藏着疲惫。
周川还没说话,男人先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周川放下咖啡,拿起盖子把纸杯盖好:“您很久没来了。”
男人点点头,似乎是新奇于短短两月不见,周川已经做起了咖啡师,男人问道:“店里就你自己吗?”
“对,大熊哥今天请假了,我来替班。”周川把打包好的咖啡放在一边,袋子外面贴上“礼拜日”的标签,然后看向男人,“还喝冰美式?”
男人的目光落到打包袋上:“这是新品吗?”
“是的,荔枝拿铁。”周川说。
男人指了下袋子:“我也要这个,帮我打包一份。”
周川停顿一秒钟,然后沉默地转过身去,倒咖啡豆、磨粉、压粉、加水萃取,再倒入荔枝汽水。
周川很想告诉男人,他可以打一杯正宗的冰美式,和大熊的手艺别无二致,但他不能保证说这杯荔枝拿铁一定好喝。
机器停止运转,周川低着头将杯盖压好。
荔枝拿铁的标签粘在手背上,周川撕下来贴在纸杯外面,拿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纸杯空白处勾了一个笑脸:“荔枝是甜的,希望您开心。”
男人顿了顿,接过咖啡摇了两下,听见冰块在里面晃动:“谢谢。”
男人没有像以前那样在礼拜日一坐就是大半天,他打包了一份,意味着很快就要离开。
周川没有理由拖延对方的时间,客气地介绍说:“店里在做活动,会员充1000送200,您有意向吗。”
一千块可以喝二十次咖啡,按照男人之前的频率,足够他在礼拜日待满一周。
周川觉得这么划算的买卖,男人一定会答应。
但男人听完后只是笑了笑,拒绝道:“谢谢,不用了。”
周川第一次觉得“谢谢”两个字会让人这么失望。
男人摸了摸口袋,取出来一张会员卡:“差点忘记了,麻烦帮我把这张卡停掉吧。”
男人来过店里很多次,周川没见他用过会员卡,通过这张卡,他知道了男人的名字,邱山。
周川捏着那张薄薄的卡,哑了一瞬:“您……不会再来了吗?”
邱山温和地说:“我准备离开海城了。”
周川“啊”了一声,心潮跌落般沉了下去。
他替邱山办理停卡,卡里还剩二十几块钱,周川帮他换了一份小食。
旧卡已经报废,白金色的卡面被剪去一角,周川把卡递给邱山:“这个您要留作纪念吗。”
邱山没有接:“不了。”
他笑着扬起手里的袋子:“谢谢,我先走了。”
周川扯起嘴角:“祝您生活愉快。”
邱山摆了摆手,目光向下一扫瞥见周川的名牌,随口问说:“这里是礼拜日,你为什么要叫‘周一’?”
周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名牌,说道:“因为life goes on,人要往前走。”
周川注意到,邱山的眼睛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很明显的亮了一下。
他轻轻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谢谢。”
周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谢,礼拜日门头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八月的光依旧夺目,邱山踩进那片光里,很快就消失在了周川视野的尽头。
当天晚上,周川请礼拜日的工作人员吃了顿饭,感谢大家两个月的照顾。
刚刚成年的男孩喝起了酒,周川喝的有点多,到家已是深夜。
他迷迷糊糊去冲了个澡,一时忘了开的是凉水,微凉的温度落在身上的时候,他清晰的回忆起了邱山冰凉的指尖。
一周后,周平昌驱车送周川前往南城大学报道。
新生报道都很繁琐,先签到,再领宿舍钥匙,弄完还要去开班会,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
周平昌和李月华没有在南城过夜,当天就回去了,交待周川好好照顾自己。
周川的宿舍是四人间,都是本专业的同学,有一个是南城本地人,另外两个来自北方。室友很好相处,男生的情谊来得很快,周川是闲不住的性格,傍晚和几个室友去篮球场溜了一圈下来,人就已经混熟了。
男孩子在球场上淌了一身汗,红着脸下来找水喝,瓶盖还没拧开就被场边的漂亮女生要了微信号。
周川往后退了一步,他在高中就常被女生要联系方式,拒绝都成了习惯。
话就在嘴边,周川笑着把人给拒了,回头同宿舍的兄弟胳膊往他身上一搭,调侃道:“可以啊,还没开学就被要号码。”
这个年纪就是爱凑热闹,逮着男生女生在一块就要瞎聊几句,周川从人胳膊底下钻走,捡起地上的篮球往对方身上一扔:“接着打啊。”
周川到南城大学的第一晚,招了三四个找他要微信的女孩子。当天夜里,周川这个名字就上了南大论坛,热帖里都是周川打球的照片,高个子单眼皮的帅气男生,谁路过都要夸句好看。
开学第一周要军训,周川个子高,走方阵都在最后一排,好找也好认。
他的好看太扎眼了,从小优越的生活和一直耀眼的成绩让他比同龄人更加自信,这种自信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底气,这也让他更受欢迎。
刚开学那一个月,追周川的人多到数不过来,表白墙上到处是他的名字,其中有女生,也有男生。
室友小齐来自东北,铁血直男一个,晚上下楼拿外卖的时候在楼道口被塞了一封信,请他帮忙转交给周川。
小齐把信丢周川桌子上,差点没掉鸡皮疙瘩:“男生送的,就住我们这栋楼,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太尴尬了。”
另外两个室友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从床上爬下来,田宇原本就是大双眼皮,眼睛一瞪显得更大:“成天说有男生在表白墙求爱,这是碰上活人啦?”
赵青青把手伸向表白信:“让我拜读一下,我看看基佬表白都说什么。”
周川一把按住信,拍开赵青青:“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
“我靠,言重了老弟。”赵青青说,“我又不八卦别人,我八卦你。”
周川拉开抽屉,里面收了一沓子粉色信封,他把刚那封信也放进去:“别八卦,有空不如看书。”
赵青青:“……”
小齐拆着外卖盒子,他买了份面,闻着香了,先低头喝了口面汤,然后才说:“周川,那一抽屉的情书,你是真一封都不看啊。不看你扔了得了,收那么多你也不嫌占地方。”
周川站起来,抬高手把床上的专业书拿下来塞包里,拉上拉链:“收下是礼貌,看不看是我自由。”
说着把包一背,走门口顺手拎起了羽毛球拍:“我去上自习了,十点球场见?”
剩下三人相当无语地目送他离开。
周川的生活非常规律,正式开学后,物理系每天课程很满,周川白天上课,晚上去图书馆自习,每天运动量还要保持着,一三五打篮球,二四羽毛球,剩下周末两天去咖啡馆兼职。
咖啡馆是以前南城大学一个毕了业的学长开的,就在大学城,生意不错,来光顾的大多是学生和老师。周川来这里兼职之后,咖啡馆的生意又上了一个台阶,很多是来看他的。店里的工资按小时计算,学长高兴得了个免费招牌,给周川的时薪比较优渥。
周川心安理得的拿着钱,靠脸挣也是挣么,他想得很开。
学长的咖啡馆起了个挺悠哉的名儿,叫“小日子”,面向大学生的店,主打一个快销,这里的咖啡机不如礼拜日,滋味自然也不比礼拜日,周川有实习经验,上手很快,主要负责打咖啡和收银。
这天周川做了四份拿铁带走,跟学长打了个招呼:“哥,我晚上要抢课,先回去了。”
学长坐藤椅上聊着微信,听他要走才走到前面来:“礼拜天抢课?”
周川点点头:“分批,选课人多网容易崩。”
学长笑了声:“行,你撤吧。”
周川上了大学还挺会过日子,在跳瘙市场淘了辆二手自行车,平时就骑着它来大学城兼职。
他把咖啡挎在龙头上,长腿一蹬就走了。
九月底天气还不算凉,周川骑回宿舍流了一身汗。
他刷卡开门,另外三人已经坐在位子上随时准备开动。
周川看看表:“还有五分钟,你们这样让我有点紧张。”
赵青青过来帮着分咖啡:“抢不到柳神的课才更紧张!”
南城大学规定学生在修完必修课以外,还需修满12学分的非本专业选修课,一门课2分,一般一学期选个两门,上三个学期就能修满。
作为物理系的学生,平时上课已经够烧脑了,选修课都想选点简单的混学分,什么《中外电影赏析》、《中外文学史》、《养生与保健》,这种课在这个时候格外受追捧。
柳神全名柳如晦,是中文系教授,主讲《中外文学史》。柳神已经年过七十,据说年轻时是个色厉内荏的硬茬,现在退休返聘,抽着养老的空过来给孩子们讲讲文学,高兴着呢,所以上课从不点名,考试全给九十,一度成为最受大学生追捧的选修课老师之一。
周川电脑提前就开开了,他汗都来不及擦,先登录内网:“要是抢不到柳神的课呢?有PlanB吗?”
小齐直接砸了个本子过来,周川定睛一看,老长一条选课单,按简单到难依次排序,该选啥不该选啥一目了然。
周川由衷竖起大拇指。
田宇掐着表呢,看时间快到了赶紧让他们别说话。
系统一开放,分批都得卡,周川卡了五分钟才刷出选课表,那会儿柳神的课已经空了。他对着小齐的清单往下捋,看一个没一个,再耗下去一门课都选不上了,他不管了,随便点了门课按下确定。
小齐自己选完跑过来看他:“你选上了吗?”
“没。”周川滚轮一滑,发现自己选的是《中国诗词鉴赏》,他对诗词造诣不高,询问道,“这课咋样?”
小齐本子上都没列这课,多半很冷门:“没听过,多半是今年新开的,你看连授课老师是谁都没注。”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选了,周川不急不慢又选了个《宏观经济解析》,然后合上了电脑。
选修课都排在晚上或者周末,周川选的那两门课一个在周三晚上,一个在周四晚上,刚巧避开周末,倒也还算不错,就是晚上不能去上自习这点让周川有点头疼。
赵青青开导他,说可以把什么《光学》《力学》带着去选修课上看。
周川觉得这主意挺好,周三晚上抱着专业书就去听《中国诗词鉴赏》了。
第一次选修课,学生一般都到的比较齐,主要是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性格,爱不爱点名,是不是软柿子。这是节大课,课上有九十个人,周川上课前去冲了个澡,到的有点晚了,一进教室,教室就安静下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后排都坐满了,就剩第一排还空着。
周川别无选择坐过去,那位置真是黄金宝座,就在讲台正下方,他在干什么,看什么书,老师一眼就能看到。
周川把专业书背过来压在桌上,低着头在宿舍群里发了个消息,说今儿是看不成书了。
几个室友轮番在群里刷着屏,手机不停地震。
这震动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突兀,周川听见脚步声,余光里一道白色身影走到讲台前,有几本书放在桌上,随那动作飘乎而来的是淡淡的甘草香气。
周川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邱山讶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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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邱山说要离开海城的那个下午,周川给自己做了一杯冰美式。
他不爱喝美式,太苦,那天喝来觉得苦味更加分明。
周川默默往杯子里加牛奶,加糖,小桃看见了还笑话他,说他小孩子,学大人喝什么美式。
周川用金色小勺子搅动牛奶,看着浓郁的黑一点点被冲淡,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他大概再也见不到邱山了。
邱山脸上的惊讶维持了不短的时间,直到上课的钟声响起,他才恍然回神。
周川就坐在他眼皮底下,听邱山做着自我介绍,邱山说他来自中文系,今年九月才加入南城大学的教师队伍,和在座的同学们一样,都是南大的新人。
周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邱山,这是他的老师,他可以坦荡地看着对方。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了一个月,邱山比那回见到要胖了一点,眉宇间的疲惫也淡去不少。他还是那么爱穿衬衫,习惯将袖子挽上两层,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周川知道邱山右手腕外侧有一颗小痣,他不止一次留意过那颗痣,每次他将空掉的玻璃杯从邱山手边收走的时候都能看见。
周川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最后一句是田宇发的,说既然看不了《力学》,那就好好欣赏诗词。
可是周川已经魂不附体,他学不了习,也欣赏不了诗词。
那两节课,邱山上满了九十分钟,周川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暗自高兴着,觉得自己是这个教室里对邱山了解最多的人。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学生们迫不及待冲出教室,只有周川慢慢吞吞收着书包。
人散得很快,邱山关掉电脑和投影,视线一抬就能看见周川,这个小孩已经在他的视线里待了一个晚上,似乎还能够再多待一会。
周川站起来,很规矩地叫了声:“老师。”
邱山朝他笑了笑:“看到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
周川摸着鼻子,他面不改色的拒绝过很多女孩子的告白,此刻面对邱山却有些腼腆:“我也吓了一跳。”
邱山抱起书:“你回宿舍吗?”
周川“啊”了声。
邱山说:“教师宿舍在学生宿舍后面,一起走吧。”
俩人一道走出教室,邱山落在后面,关上了灯。
教学楼不剩几间教室亮着灯,走廊昏暗,楼梯上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已经不够灵敏。
周川打开手机电筒打着光,对邱山说:“小心。”
邱山专注着脚下,周川的名牌运动鞋就在眼前,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是礼拜日的正式员工。”
周川又“啊”了一声。
邱山笑道:“你打的咖啡很好喝,我以为你专业学过。”
周川从小学习就好,被老师表扬过无数次。他是个聪明的学生,学什么都很快,学咖啡也不例外,可大熊表扬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不像现在,他既觉得兴奋,又有些难为情。
周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做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