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by西瓜炒肉
西瓜炒肉  发于:202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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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妄想!”
识海晃荡,浊气翻涌弥漫。
灵舟上的法诀是谢折风落下,他心神不稳,法诀瞬时无人掌控,灵舟猛地一晃!
沉睡中的人眉头微皱。
谢折风瞬时回神,稳住灵舟。
安无雪只皱眉了片刻,待到灵舟又平稳了一段时间,这才舒展眉心。
安无雪没醒。
谢折风又看了安无雪好一会儿。
他这才把光团塞回灵囊中,原样挂回安无雪腰间。
安无雪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谢折风喊醒他的时候,灵舟已经停摆在霜海门前。
困困趴在他的肩上,他睡眼惺忪地踏下灵舟时,瞧见云皖和曾经为他引路过的那个女弟子还有一众落月弟子正低头抱剑行礼,恭迎谢折风。
他走出灵舟时,有不少人偷偷往他这边瞥了一眼,目光随意。
——这些人见过他,在他还是宿雪的时候。
有人正在问:“听闻仙尊于北冥迎回首座,不知可否需要我等为首座清扫出新的洞府……?”
“不必,”谢折风嗓音低沉,“师兄与我同住霜海。”
这人背对着他,安无雪只能瞧见出寒剑尊挺拔的背影。
安无雪对同住没什么异议,但他听出了些许不对。
师弟分明上灵舟前还好得很,怎么现在浑身上下都在说不高兴?
他眸光一凝,正打算走上前去。
有人拦住他:“仙尊与诸位师兄长老议事,你不在落月弟子册,还请——”
出寒仙尊已经回过头来,方才面对众人的冷色稍缓:“师兄醒了?休息得如何?”
众人面色猛地一变。
为安无雪引路过的女弟子震惊之下忘了低头,瞪大眼睛看着安无雪。
云皖呆的手中之剑都晃了一下,险些掉在地上。
拦着安无雪的弟子面色一白,赶忙便要跪下。
一股渡劫巅峰的灵力却轻而易举地托住了他。
安无雪轻笑道:“你拦着‘外人’参与要事,符合规矩,不算大事。只是以身份取人不好,若是以后在外历练,容易因此吃瘪。”
那弟子连连称是。
安无雪这才走向谢折风:“睡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累?”
谢折风面色稍缓。
但安无雪还是觉得师弟有心事。
但此地人多,他不好询问,便先说:“我有一事想吩咐落月弟子去办,不知师弟可否允我一下?”
谢折风赶忙说:“师兄是落月首座,做什么不必得我允许。”
安无雪:“……”
他这么问,就是想着,他若是直接吩咐,他人怕是会猜测他没给仙尊留面子。结果谢折风这么应答,他还不如不问。
他无奈一笑,对那些弟子说:“仙尊北冥一行,仙体有恙,我也状态不佳,但如今两界形势不稳,我和仙尊要在霜海闭关尽快恢复。诸位请看守霜海,开启护山大阵,封锁落月。”
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谢折风都愣了一下——“仙尊”二字如今已经是两界生灵心中的定海神针,他隐瞒了许久心魔一事,就是因为此事传扬出去容易大乱。
没想到安无雪直接透露出他如今有所限制。
但他没说什么。
既然是安无雪的决定,其中必然有所打算。
其余人见谢折风没有否认,更是心中大惊,赶忙应下便去办了。
眨眼间,结界笼罩霜海,落月之上护山大阵开启。
唯有安无雪和谢折风还站在顷刻间封锁的霜海上。
“师兄为何要封锁落月?护山大阵开启,动静极大,消息必然会传扬出去。”
谢折风走在前头。
“我要的就是传扬,”安无雪说,“我刚刚在北冥震慑了想要揣测我复生之法的人,那人又一步计划失败,此刻必然会筹划下一步。敌暗我明,给那人太多时间反而对我们不利。”
谢折风点头:“所以你故意放出你我状态不佳的消息,让那人觉得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逼那人尽快出手。”
“对。”
他们说着,正巧走过了安无雪千年前在此处栽种下来的那颗长松。
他上一回走过这里,还在听着引路弟子讲述着他生前“恶事”。
如今不到一年,竟然是另一幅光景。
安无雪停下脚步。
他看着师弟的背影,总觉得师弟有了心事。
明明只是在灵舟上飞了一日,他睡了一觉,怎么就不太对劲了呢?
他刚想问,谢折风便回过头来,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先行问他:“我刚才擅自决定师兄与我同住,你……若是不愿,不开心了,我现在去为你寻一处洞府,或者把师兄从前住的地方解封……”
“我当时都没说什么,如今也没说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谢折风目光躲闪。
“师兄一向好说话,我只是担心你心有不满却不告诉我……”
安无雪皱眉。
他走到这人跟前。
谢折风不看他。
他干脆搭上谢折风的双肩,近乎要和这人脸颊撞上。
他稍稍抬眸看着对方,捉住了这人的视线。
谢折风气息一滞。
安无雪低声在师弟耳侧说:“我若是心有不满,昨日就不会抱你,此刻也不会这样同你说话。你不明白吗?”
男人双眸一暗。
安无雪听见这人气息急促了一瞬,倏地——
这人像是失控了一般,力道极大,抬手按着他往后推去!
安无雪猛地撞上身后长松枝干,撞得那长松抖落下簌簌霜花,挂满他们二人肩发。
有人用灵力护住了他的后背,霜雪满地,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你——”
他骤然对上谢折风幽暗的目光。
师弟压着嗓子,似是在努力地克制着:“我……我贪心,但我知道我不敢要。我如今能和你还以师兄弟相称,还待在你身边,得你心中一点空余,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别这样哄着我,如果……如果日日这般,我当真会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他不想师兄因为看了那过往千年而妥协,以此来可怜他心疼他。
安无雪缓缓眨了眨眼。
“……哄着你?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古怪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谢折风深吸一口气,双眸居然有些红,“师兄,我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你若是心中不愿却还让我得寸进尺,等到哪日你受不了了要抽身离开,我……”
他咬牙。
“我未必能忍得住不强留你。”
安无雪正在被谢折风抵在长松下。
松林淡香和这人冷息都包围着他,好似天罗地网。
但无处可逃的更像是这个在他面前放着狠话的男人。
他心尖一痒,眉梢轻动,火上浇油般说:“那你为何要忍呢?”

他看着那双薄唇微动,送出清冽动人的嗓音。
他喉结滚动,双眸幽幽,攥着安无雪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此言一出。
谢折风心中始终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断了。
——别说了。
——他快克制不住了。
安无雪听不见师弟心中的挣扎。
他无奈道:“我说你为何下了灵舟便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在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谢出寒,你人哑巴,心里话倒是真多,你——唔!”
骤然间。
唇齿相交。
一切声响似是被突然凑近的那人吞了下去,谢折风不由分说地落下久违的亲吻。
不是上一次试探那般带着报复似的野蛮,也不是包含试探的别有目的。
它冲动而又纯粹。
安无雪登时心念一空。
——谢折风在干什么!?
他不过片刻惊诧,那人根本没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攻势如疾风骤雨而来。
“唔——”
他双眸一滞,眸光微涣。
冷息不容反抗地黏着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他们的灵力冲撞在一起,却谁也没有伤到谁。
傀儡印被熟悉的气息瞬间勾动,他全身都没了力道,靠在长松粗干上,落入谢折风怀中。
“唔……”
谢折风更加用力了。
傀儡印的发作此刻发作在谢折风身上,他气息愈发急促,四方灵力不住地扫落霜雪,覆在他的黑发之上。
安无雪着实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又热又迷糊,根本没办法思考其他,只能本能地推了推谢折风。
这般的推拒反倒像是催促,男人停了一瞬,刹那间更用力了。
朦胧中,安无雪稍稍睁开双眼。
师弟面容近在咫尺,雪莲剑纹闪动。
这是……?
剑纹异状……
安无雪猛地拔出神来——心魔!
他一愣,这人又在得寸进尺,似是在顺着他的唇角往下亲去。
他赶忙一推。
可仓促之中,他的力道太轻,灵力太软。
谢折风气息沉沉,抓着他,低声喊他:“阿雪——”
“——嗯?”
这人倏地一滞。
安无雪咬了他的唇角一下。
谢折风神思还未清明,黑瞳似是蒙着一层雾,又浮现淡淡血丝。
他愣了片刻,骤然露出慌乱之色,赶忙后退几步,同安无雪拉开距离。
安无雪听着这人念了几句清心咒,浑身灵力这才重新平复了下去。
师弟又看向他,急忙道:“师兄,我刚才……一时失控。”
安无雪咬牙。
一时失控?
听上去可真是无辜!
这人刚才那般……他也险些沉在得来不易的片刻温存中,若不是瞧见雪莲上的乌黑,还不知这人心魔已经发作得如此严重。
他在灵舟上睡着的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问谢折风:“你的心魔怎么回事?”
“惯常如此……”
安无雪压根不信:“小谢公子什么也不告诉我,这是又要做个哑巴了吗?”
“小谢公子”这个称呼,还是千年前琅风城未破、谢追尚在人世时,城中修士这么喊年少的谢折风。
他们总会说:“小谢公子生得真好看,听说修行上很有天赋,怎么偏偏不说话?难不成真的是个哑巴?”
安无雪没想到自己也有亲口说这种话的一天。
谢折风被他突然这么一刺,已经懵了。
出寒仙尊还在忧虑师兄会不会因此生气,无时无刻不在同识海中叫嚣的心魔争斗,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师兄的怒火从何而来。
“算了,我也不想听你说,”安无雪双指并拢,将神识凝结于指尖,“收回灵力护体,打开你的识海,我要进去一观。”
谢折风双瞳一震:“师兄!”
安无雪已经伸手点在这人眉心。
谢折风可以很轻易地挥开他。
若是这人死活不给他看,封闭的识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弹开他的神识。
但谢折风没有。
安无雪能感受到师弟的紧张与抗拒,但仙者灵力没有伤害他分毫,依旧让他的神识畅通无阻地进入识海之中。
师弟不想让他看,但还是没有阻拦。
这是安无雪第一次进入谢折风的识海。
哪怕是上一世双修,他们也不过是神魂交融,神识交缠。
识海是修士最隐秘的地方。
观看识海,同剖开一个人的心来读没什么区别。
安无雪没想到谢折风的识海是这样的。
四方都是沸腾的乌黑——那是心魔浊气。
心魔的声音响彻识海,时不时伴随着谢折风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为什么还要忍?”
“你都带着师兄回葬霜海了,结界落下,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何不任性而为?”
“这世间仙者诸多顾忌,善人不得好死,唯有妖魔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安无雪:“……”
师弟的回答很是短促。
“闭嘴。”
他识海被心魔撕扯,神魂痛苦,可是内心却不为所动。
识海翻腾得更厉害了。
随后又是一些安无雪从未听过的千言万语。
谢折风清醒的意识在喊他:“师兄,别看了。”
安无雪不理会他。
若是不看,这人根本不会同他说这些。
他瞧见了不少幻影。
全都是不同模样的“他”和“谢折风”。
有的是记忆中的过往,有的是刚才发生的片刻,有的……是从未发生过的,不知是谢折风还是心魔所想的场景。
“……”
难怪谢折风这么不想让他看见。
识海轻轻晃动了一下,谢折风清醒的嗓音局促而又窘迫:“师兄,这些没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乍一眼看过去,他差点没忍住直接在谢折风的识海中对心魔出手。
他气都气不起来,只想等一会收回神识,好好问问谢折风,到底为什么憋着那么想法不告诉他。
安无雪凝神,撇开杂念,细细听了一会此起彼伏的心魔言语。
他终于明白灵舟上发生了什么。
他这才收回神识。
与此同时,谢折风缓缓睁眼,双唇微动,踌躇犹豫。
安无雪又敲了这人额头一下。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我心疼你才哄着你?是,你倒是没想错,我在幻境里看到的时候,心疼了许久。”
谢折风急了:“师兄!心魔是我自己的事情,同你没有关系。”
“心魔是你的事情,可你我哪怕没有这些恩仇,你就不是我的师弟了吗?”
安无雪这一回说得格外缓慢。
“我为什么不能心疼了?我的师弟心魔缠身八百年,分魂八百年,他还怕我看到这八百年而不敢言说,我确实心疼。”
谢折风神色一顿。
他黑瞳倒映着安无雪的身影,眼神幽深却沉肃。
他说:“可是我更心疼师兄。”
安无雪一愣。
“我确实怕你瞧见我‘死’后千年,因为我知道你会因为我分魂八百年而心软。其实我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疼了,那些疼远没有寻不回你的时候觉着疼,所以应当是不怎么疼的。”
“而且……难道师兄不疼吗?”
谢折风眼眶微红,“我直至如今都不敢回想,你浑身是伤,又被浊气侵入经脉,抱着希望回来找我,却在落月山门下看着‘我’走远的时候,会有多难过?你从来不喊疼,唯一的一次,我却没能把你抱起来,没能持剑立在你的身前……”
如果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让安无雪看到他的疼,那师兄的疼怎么办?
师兄被拼尽全力护住的两界修士围堵在荆棘川的时候就不难过吗?
师兄罪名加身无可辩解的时候就不委屈吗?
师兄孤魂飘荡千年,就不痛苦了吗?
千年前,他的师兄肩上已经扛了太多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可以都放在他的身上,他那曾经算不得苦楚的苦楚,怎么能又成为安无雪肩上的重担呢?
“不要可怜我,”他说,“我可以穷尽一生追寻你,也可以日日夜夜陪伴在你身侧,恳求你,但你可以不用答应我的恳求。
“我确实总是在克制,我很想强行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人,我也确实总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但我会忍住的。”
安无雪缄默许久。
他先前想说师弟婆婆妈妈的,可这番话听完,却说不出口了。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
指尖沾染上了些许鲜血。
他咬谢折风的那一下极为用力,还用了灵力,咬破了谢折风的唇,自己也沾染了血。
这人身体是化形而出,鲜血细看其实没有生人之气,他先前从未细细瞧过,因此没有发现。
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这滴鲜血。
他嘀咕道:“心疼你才给你好脸色?我从前杀了那么多妖魔和作恶仙修,怎么没心疼过他们呢?我若只是对你心软,我干脆给你再下一个无情咒让你忘了一切,做个不为私情所扰的仙尊就行,还在这边担心你那妖魔骨同心魔的关系?
“你想忍,那你自己忍着吧。”
他直接转身,朝着他先前住在霜海上的卧房而去。
困困不知何时已经独自飞走,去了松林深处玩耍。
只有谢折风一人还站在这满地扫落的霜雪和松叶上。
他也抬手,擦下嘴角鲜血。
他想着安无雪刚才自言自语的那段话。
——“我若只是对你心软……”
“只是对你心软”。
什么意思?
不只是对他心软……?
谢折风神色一顿。
前方不远处,安无雪站在长廊上,突然回头喊他:“愣在那干什么?”
一阵长风送来。
安无雪眨眼间,出寒仙尊已经掠步至他面前。
男人双眸之中已经没了先前的局促与慌乱,反倒装满了明亮。那人骤然揽住了他的腰,动作小心翼翼,仿若在捧着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可师弟手中力道不减,牢牢地将他锁在怀中,生怕他下一刻便溜走一般。
他一愣:“你——”
天旋地转。
两人身后,一处卧房门被灵力打开。
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安无雪意识到自己被人放到了床榻之上时,只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说。
“我忍不了了。”

浮空岛冷风不止,霜雪千年不停,浓白挂在连绵长松之上,一层又一层累下。
结界隔绝了世间一切,像是把时间都凝固在天穹下方。
安无雪意识沉浮中,又听到师弟在自己耳边轻轻呢喃。
“阿雪。”
千余年前,浮空岛下的山峦之中,他听到少年这般喊他,只是佯装生气地敲了对方额头一下,让对方喊他“师兄”。
也是千年前冥海万丈水渊里,鲛族腹地不见天日,年轻仙尊意识朦胧地拉着他这般喊他,让他一念之差,不曾离去。
如今……
他睫毛轻颤,眼眶润上湿意,双瞳蒙着浅浅的雾。
他轻声说:“你……这、这一回……可别忘了……”
“若我再忘了,那我便神魂永浸黄泉水,枯骨永镇苍古树,不得好——”
安无雪堵住了对方的嘴。
日升月落。
西流的明月星河摘走了人间一日,四海轻风吹走凉薄,吹开了人世风雨。
不过短短一日。
落月峰封山的消息不胫而走。
其实落月峰封山不算稀奇事。
先前谢折风为了引诱云舟自行暴露,也曾经刻意封山过一段时间。仙门若是有什么大事,常常会有封山谕令。
但那样的封山其实不是完全的封锁,内外仙修只要得到准许,还是可以进出。
这一次的封山完全不同——甚至是自仙祸之后的千年以来,落月峰第一次完全封锁!
出寒仙尊身体有恙,那位死而复生的落月首座似乎都一回宗门就下令封山,说仙尊要闭关修养,其余什么都没有细说。
天下第一大宗的护山大阵开启,连山林轻风都吹不进结界之中,落月峰自此传不出任何消息。
在这之前,不论是安无雪还是谢折风,皆因傀儡之术出手过。
此举确实震慑了不少人,偷习禁术之人减少,但先前那些偷习禁术的人做出的傀儡太多,早已泛滥两界。
前后又有几次剑阵大祸,山雨欲来。
怎么看都大事不妙!
有人猜,是仙尊和首座在北冥抵挡登仙雷劫时,违逆天道,身受重伤。
也有人猜,仙尊和首座彼此之间因千年前的往事而有所龃龉,两败俱伤,不得不暂时封山隐下一切。
还有人猜,死而复生本就是不可能之可能,安无雪死而复生,谢折风必然付出了极大代价,甚至有可能悖逆仙道……
众说纷纭,两界云雨倏重。
安无雪醒来之时,意识混沌了许久。
他心中闪过无数杂七杂八的念头。
全都是师弟。
师弟轻轻呢喃地喊他名字时的神情,师弟识海中心魔的千言万语,师弟情动时那染上微红的雪莲剑纹……
他曾经爱过师弟。
也曾经放下过师弟。
最终还是……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转过头,瞧见那人安静的睡颜。
他抬手,指尖落在那人脸颊之上,一点一点地勾勒出师弟脸庞的轮廓。
沉睡中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昨夜谢折风趁着他们两人神魂相融,灵力互通,将仙者灵力渡给他许多。
他如今虽然经脉都有些肿胀酸楚,但充沛灵力在其中流转,他浑身舒畅,毫无酸软之感。反倒是谢折风消耗极大。
他的指尖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顺着那人脸庞往下,点到了师弟的喉结之上。
谢折风睡梦之中,似是轻动了一下。
这人循着他的气息,往他这边凑了凑。
安无雪明知对方没有醒,却还是有些心虚。
他赶忙收回手,撇开眼,另一手不自觉攥紧丝被。
若是让师弟抓到他做这种少年人才做的无聊幼稚之事,在床榻上描绘着对方面容,那他这个师兄还当不当了?
等了片刻,谢折风并无醒来之兆,他这才松了口气。
安无雪用灵决披起外袍,洗尘除秽,无声地走了出去。
偌大霜海寂寥无比,唯有簌簌风声常伴耳侧。
安无雪却察觉到霜海边沿有活人气息,还有……困困?
灵力一动,片刻间,安无雪出现在了困困所在之处。
“呜呜!”
困困登时飞到安无雪身边。
云皖正在发呆。
倏地见到他,她赶忙起身。
“宿公子——”
她猛地一顿,“首座……”
云皖还未行礼,便被安无雪以灵力拦住。
安无雪笑着说:“是困困把你放进来的吧?”
他和谢折风虽然封了葬霜海,但霜海禁制结界从来不限制困困。
云皖神色紧张:“我本想在外等着霜海解封,困困发现了我,引我进来。我……我未经首和仙尊准许就擅自入内,请首座恕罪……”
“该是我抱歉才是。”安无雪说。
云皖一愣。
“我和师弟归来匆忙,之后……之后应对了一些我与他的私事,我忘了你先前就是住在霜海上的,霜海封了,你无处可去,我却没安排你,此事是我的疏忽,你何须自揽罪责?”
“还有……”安无雪眉眼微弯,神色从容而又温和,全然不似传闻中那个挑了大半北冥仙门的落月首座,“我确实是安无雪。但我也是宿雪。”
云皖更是怔愣。
安无雪抱起困困,转身凌空而起,头也没回地对云皖说:“跟我来。”
他领着云皖飞出霜海结界。
落月峰彻底封锁,封山大阵张开的结界隔绝了山峦与天穹,云层之下瞧不见鸟兽踪迹。
就连平日里御剑往来山峰中的修士都见不着几个。
泱泱天下第一大宗,此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安无雪领着个修为不高的云皖,一路上却没有一人能发现他们二人的踪迹。
他就这么带着云皖来到了他和谢折风从小练剑的竹林里。
竹林深处,有一处保存完好的小院。
这是安无雪第一次领着谢折风回落月峰时,安置过师弟的地方。
小院有谢折风设立的结界,但安无雪身上挂着“宿雪”的落月弟子牌,弟子牌权限等同仙尊,结界没有拦他。
待他停下脚步时,云皖居然率先开口道:“宿公子。”
她喊他“宿公子”。
安无雪微怔,回过头看她。
“我初次见您,是被困在云剑门幻境中。您冒着暴露实力的风险,护住了我们几个小辈。我当时只当您是哪位身陷囹吾不愿显露实力的高人,如今……”
如今知晓“宿雪”的真正身份,她这才明白,当时安无雪身上还有诸多污名,身份稍一暴露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可镜妖幻境之中,安无雪还是尽全力出手护着他们。
“您这样好的人,实在是从前苍天无眼,但是您不欠修真界什么……”
安无雪听明白了。
他心下微暖。
“你是担心我还对修真界有怨,却又因为现在局势不稳,不得不参与其中,重回落月?”
云皖怯生生地点头。
“放心吧,”他说,“我之行事,从来只管对不对得起我自己。而且……也许之前我还也会觉得,我是为了苍生不得不留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云皖刚问出口,便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有些东西不该问。
她失言了。
安无雪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了一个空白的玉牌。
他双指凝出剑气,在玉牌之上刻下了云皖的名字。
“此乃落月峰弟子令牌。”
玉牌悬浮至云皖面前。
云皖猛地跪下:“多谢首座。”
安无雪却叹了口气。
“你是我从云剑门带回来的,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弟子后辈。我实话告诉你,落月封山,是我为了逼迫数次为祸四海万剑阵的背后之人尽快动手,但我与仙尊也确实因此,而没有多少时间准备应对。
“未来如何尚未可知,若我哪日真的死了——”
“宿公子!”云皖惊道。
“你不用害怕,我与仙尊走在两界的最前头,若是天塌下来,我和他就算是死,也自然能该是死在最前头的。
“我只是丑话说在前。
“这个玉牌你拿着,从此以后你就是落月弟子,若我和仙尊有意外,你便寻一个你觉得合适的峰主或是长老,拜入门下,做一个普通弟子。”
如此,便算是他对云皖的安排了。
他眼看小姑娘要哭下来,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只好又说:“你有成大事的心境,只不过云剑门确实没什么厉害传承,因此限制了你。往后拜入落月,我领你走这第一步,但后路如何,全靠你自己走了。”
云皖却说:“我愿意只在首座身边做个随侍。”
安无雪摇头:“我从来没有随侍,千年前便没有,如今自然不会有。”
“那您独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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