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by西瓜炒肉
西瓜炒肉  发于:202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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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身一人……?
安无雪顺着怀中困困的毛发,自言自语般道:“有人照顾我。”
云皖微怔。
安无雪用灵力把她扶起来,就这么在她的目送下缓步走远。
安置好云皖,他要回霜海了。
昨日师弟心魔作乱,以至于最后……他们两人都不太能料到,因此就这般过了一日。
他和谢折风还是得尽快看看那魔骨。
而且,关于他自己的玉骨,他现在也有所猜测……
他满怀心事地走出小院,还未唤出灵力,便突然瞧见前方出现一个白衣身影。
困困飞起来歪了歪头喊:“呜!”
出寒仙尊神色仓惶,一身白衣奢华矜贵,可连发簪都歪了些,衣襟更是散乱。
像是连个穿衣的法诀都没有心思念全。
安无雪刚瞧见人:“你怎么不在霜海——”等我回去。
师弟眨眼间掠过竹叶切碎的重重光影,不由分说地将他拥入怀中。
谢折风眉心雪莲剑纹闪动,心魔发作深重,他双目微红,满目焦急,似有暴戾之色。
像是一个随时会失控的野兽。
冷息环来,这人气息凌乱急促,用力抱着他,灵力摧折了四方长竹。
但他仍然违抗着妖魔骨的天性,万千纷乱于心间,却仍然没有失控。
安无雪只感受到轻风拂面。
他被师弟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听见这人后怕地说:“你没走,你还在……”

雪莲剑纹逐渐平静。
“我……”谢折风嗓音之中还带着后怕,“没有,我知道如今诸事未定,师兄不会放下苍生不管。我只是……只是刚醒没了脑子,你……不必理会我。”
他说着“不必理会”,目光却直勾勾地挂在安无雪的身上,生怕一个眨眼安无雪又会不见。
安无雪心底似乎软了那么一下。
他听过妖魔的求饶,见过恶者的哀嚎。
可他从未心软过。
怎么千年生死一遭,他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他闷声问:“你怎么会认为我走了?”
“我醒来没在霜海上见到你……”
“然后呢?”安无雪对上这人的目光,“我如果想走,昨日为何不推开你?”
谢折风一愣。
安无雪咬牙:“昨夜我说不用了,仙尊非要再来一次的时候,怎么不怕我走呢?”
男人眸光一闪。
但这人居然只是心虚了一瞬,眉眼稍动,目光落在安无雪双唇之上,神色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安无雪嗓音愈沉。
这人习惯了对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脱口而出道:“昨夜师兄说不用的时候——”
果然没在想什么正经事!!
安无雪挥起灵力就把这人往后打去。
师弟对他毫不设防,骤然被他撇开怀抱往后一推。
安无雪听到闷哼一声。
堂堂仙尊,就这么被他推到后方的竹子上,撞了一下。
他没想到谢折风完全没有用灵力护体,一个怔愣间,师弟已经倚靠着长竹,神色落寞地咳了几声。
安无雪指节微蜷,神色一顿,走上前问他:“我打疼你了?”
谢折风面色苍白地摇头:“无碍。我刚才举止无状,让师兄生气了……”
这人又咳嗽几声。
安无雪莫名有些不自在。
“谁让你——”
他话语一顿,迅速眨了眨眼。
他眼角一垂,眸光一凝,一字一顿道:“你如今不是剑骨化身吗?怎么还会被我打到咳嗽?”
谢折风咳嗽声猛地一滞。
安无雪:“。”
又装可怜!!
他上当一次还不够,怎么可能还会再上当一次!
而且这人装可怜装得这么得心应手……
年少回忆随之涌上安无雪心头,他眉头微皱,一点点明白过来。
他举目望去。
竹林落下细碎光影,不远处的长石之上似乎还有近日来弟子们练剑留下的剑痕。
不知其中哪块石头是千年前安无雪和谢折风练剑时坐过的,时隔千年仍然静静地躺在一旁。
当年他们也是在这里……
“……你那次练剑磨破手,是没发现还是故意的?”
“……”
“有一回你被剑光划伤腿,坐在竹林中等我发现你,才和我说你没有疗伤的药,所以我把你带回我的住所养伤了几日……你当时真的没有疗伤的药吗?”
“……”
“谢出寒!!!”
“师兄,”谢折风可怜兮兮地说,“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安无雪不理他,随手唤出竹林里供给弟子练剑的普通灵剑,御剑而起。
谢折风赶忙跟上。
直到他飞入霜海结界,回到了霜海门前,谢仙尊依然还是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他稍稍回头看去,只见谢折风面色微白,神色紧张,双眸之中似是有些失落。
安无雪只不过回眸一下,这人便露出了期望之情。
可安无雪没有说什么,谢折风还是不敢上前。
安无雪停步,沉默片刻。
他叹了口气:“我要和你说说根骨一事,你离那么远,是仙尊不当了,想当个守门弟子?”
谢折风眸光一亮,这才几步上前,低声说:“我惹师兄不高兴,不敢在你跟前碍眼。”
“哦,所以在我跟后碍眼?”
谢折风:“……”
这人思忖了一会,反倒面露肃然之色。
“你若当真觉得我碍眼,我……”
他想说他不打扰师兄了。
但这话临到嘴边,居然说不出口。
他不想见不到师兄。
安无雪如今一眼便能看出谢折风心中弯绕,心下无奈,道:“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谢折风登时正色,错在哪都没听就积极认错:“我知错了,师兄告诉我哪儿错了,我绝不再犯。”
“绝不再犯?我看你现在就在犯。”
谢折风一愣。
“你刚才在竹林中,说你相信我不会离去,是因为诸事未定,苍生大事在前——此言说错了。”
他直视着谢折风,“我若当真只是因为这个,那你便是把出寒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或是用天底下所有的酷刑逼我,我都不会与你同归霜海。”
谢折风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霜海封锁,门前无人。
长松抖落霜雪,挂在他们肩发。
师弟凑上前来,双唇贴上了他的嘴角。
这一吻克制而温柔,绵长却不恼人。
它并无迷糊朦胧,也没有失控脱缰。
千年生死一场,后路如何尚未可知。
他们谁都知道,祸事还未结束,不论是安无雪的身体,还是谢折风的魔骨,都是未知之数。
但从昨日至今,又在这一刻,他和谢折风都默契地放下了这些心中之事。
天地茫茫,仅有他们两人。
谢折风放开了他。
安无雪从脸颊红到了脖颈。
谢折风还偏偏看着他脸红,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这人笑得其实很不明显。
但谢仙尊平日里面色如霜雪,浅浅笑意也如冰雪消融,瞬间送入安无雪眼帘。
他瞪了师弟一眼。
师弟这才乖乖收回目光。
安无雪伸手:“你先前挂在门前的那个魂铃呢?”
——霜海门前的长松上挂着的还是安无雪先前做的赝品。
谢折风将破旧的魂铃递给他。
安无雪眉眼微弯,笑着接过,不用任何灵力,徒手将那赝品换了下来。
他不太擅长直言许诺什么。
但他可以把这只有他能敲响的魂铃挂回去。
“师兄……”
“往后尘埃落定,我们回到落月,你若是闭关,总要给我留个能立刻喊醒你的东西吧?”
谢折风眼眶微红——他听懂了此言含义。
安无雪见他总算没了先前那般患得患失,这才说:“养魂树何在?”
他们要看根骨,便会魂灵离体,有养魂树护持最好。
谢折风说:“师兄跟我来。”
他领着安无雪入了松林深处。
安无雪第二次见到了养魂树。
金光洒入他的眼眸,他仰头望着那璨璨金叶,感受着养魂树光芒带来的神魂舒适之感,心下复杂。
上一次来此,他还不知整个落月上下,其实只有他和身前之人能瞧见璨璨金光。
“师兄。”谢折风转过身来看他。
这人突然双手一动,结出法印。
安无雪还未来得及困惑,便看出了这是什么咒术。
此咒不难,甚至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都能用。
“生死咒……”他皱眉,呵斥道,“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给我这个东西。”
生死咒为阴阳法印,阴印落在神魂,阳印可以掌控阴印。
此咒不是禁术,却鲜少得见,因为……
阳印所有者若是捏碎了阳印,阴印也会随着破碎——不论修为如何。
这是控人性命的咒术!
谢折风却满怀期望地把凝结好的阳印递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不会想要,”这人嗓音低哑,“但是我不是一定要你把我当奴仆的意思,师兄不会愿意用此咒控制我,我都明白。”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折风掌心之上浮着那已经随时可以控制他性命的法印,缓缓地说:“我昨夜好高兴。哪怕是三日以前,我都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曾经以为能够日日看着你好好地活在世上,都已经是上苍待我不薄。我没想到还能同你一起回来,一起在落月峰中同床共枕……
“这一切像梦一样。我今日醒来,没有在身侧瞧见师兄,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场梦,一切都不过是我梦中的奢想。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找你,心魔就在我识海,和我说那些……让我任性胡为的话。”
安无雪垂眸。
他刚才确实瞧见了。
谢折风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魔便像是随时失控的样子。
“……我真的害怕。我怕你醒来便后悔了,我怕你还是不想理会我,所以偷偷趁我睡着离去,连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我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刚刚我用神识扫过霜海,也寻不到你的身影。那一瞬间,我真的险些控制不住。后来我继续展开神识,才发现你在竹林。”
“但是你还是控制住了,”安无雪认真地说,“我的师弟碎魂闭关八百年,都不曾让心魔为祸世间,他不会是被心魔掌控之人。我相信他,我不需要用任何东西去控制他。”
谢折风摇头。
“这不是控制我。这是助我。”
安无雪微怔。
“我如今是仙者境,又必须坐着这仙尊之位安稳四海两界。哪怕我没有心魔,我与师兄之间,终究和从前不一样。我还记得你先前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刚醒来之时,不是完完全全一点不怨我,只是因为你觉得不是我的对手,你没法杀了我。
“此言如今也是一样的,若是师兄将来还是有想杀我的理由,此印便能助你。即便没有,我之妖魔骨也是隐患。如今我能控制,可我若是之后当真发疯了呢?师兄,我也相信我自己,但是我更怕伤害到你,我相信现在的我,却不敢相信未来的我。
“当年我也不曾料到心魔会借用妖魔骨杀了你。”
师弟虔诚地看着他。
“生死咒的阴印在我的神魂之上,阳印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只要你捏碎阳印,就可以在眨眼之间彻底杀了我——碎了我的神魂。
“师兄一定能登仙的,就算现在不能,往后我也会穷尽一切助你。但在师兄登仙之前,我希望师兄收下这枚阳印。”
谢折风说着,另一手拉起安无雪的手腕,将阳印送到他的掌心之上。
安无雪没有推开。
他已经听明白了师弟的意思。
他无声地将那阳印收入自己识海之中。
谢折风双眸明亮。
“多谢师兄。”
“……你把你的生死这般交给我,却还反过来谢我?”
谢折风看着被养魂树金光笼罩的师兄,语调沉缓。
“你拿着阳印,才不会同我相处时有所顾虑,你我之间,才是真的没有上下高低。”
他笑了。
冰雪消融,寒冬入春。
“我负你良多,你却还愿意交托于我情爱,我自然很是感激。”
“多谢师兄,我今日……很是欢喜。”

他感受了一下识海中那枚阳印。
他能直接知道另一枚阴印的所在,只要他神识一动,便能知晓谢折风在哪里……不论天涯海角。
除此之外,虽然他不会这么做,但他确实能感受到,只要他想,他便立刻可以捏碎生死咒的阴阳印。
他先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生死咒的掌控法印,接受同谢折风之间多这么一层生死无悔的羁绊。
“你若是现在有一丝后悔,”他说,“我便将阳印还给你。”
谢折风顾左右而言他:“师兄替我看看妖魔骨?我若是现出根骨,只有神魂外露,自己反而不方便细看。”
安无雪无奈。
师弟转移话题的太过拙劣,他也懒得戳穿。
如今谢折风的妖魔骨和心魔确实是一大隐患。
还有他的傀儡印……
北冥登仙雷劫之后,两界傀儡泛滥,看似没有大祸,但他总觉得有山雨欲来之感。
他蹙眉道:“师尊从来不曾和你说过妖魔骨吗?”
谢折风摇头:“没有。我现在记忆恢复,哪怕是我忘记的那些记忆里面,也没有同妖魔骨有关的只言片语。但是我记起了大成赠剑之时师尊说的话。”
“……是你选道那日?”
“是。师尊和我说,给我下无情咒,是为苍生。只是当时我……”谢折风瞄了一眼安无雪,“我与师尊争辩要选哪一个道,心中想的都是师兄,因此落咒之后,我把落咒一事全忘了。”
“你可真是……”安无雪哭笑不得,“不过,师尊当时应当是故意问你情爱之事。无情咒是师尊创的,他知晓你会忘掉什么,他就是想让你忘记无情咒的存在。”
他干脆靠着养魂树的树干,闭上双眼,神魂沉浸在养魂树的灵气之中,静静思索着。
“无情咒和苍生有关,你的妖魔骨和心魔有关,无情咒的存在无形之中其实反倒抑制了你的妖魔骨,因此抑制了心魔……”
谢折风恍然:“师尊下无情咒,可能是因为妖魔骨?”
他在解咒之后,其实是有些怨南鹤的。
若不是这无情咒,他怎么会和师兄直至死生都不曾互通心意?他又怎么会忘了登仙之时发生了什么?
因此不仅仅是安无雪,谢折风自己也一直在想——为什么?
南鹤仙尊不可能察觉不到谢折风的妖魔骨。
若要解释,他们只能找这么一个理由了。
安无雪睁开眼。
“你当时是如何将根骨单独抽离出来的?若是身体还在,根骨能够回到身体里吗?”
“是用了一个落月封存的秘法。只要神魂不灭,自然能回身体,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身体,回不回得去,没什么关系。”
“不,”安无雪说,“有关系。我帮你探查之前,我想先抽一下我自己的骨。”
“师兄!”
“你别急,我不是异想天开随意为之。我对我的身体一直有个猜测,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谢折风还是不放心:“你猜测什么?若是要探你现在这具傀儡身体的根骨,我替你探便成。”
安无雪挑眉:“仙尊当时背着我在九重雷劫之下都敢分神魂抽剑骨,如今我先告知你,还在你的看护下暂时抽骨,你就不同意了?”
此言一出,谢折风理亏,登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抽骨秘法教给他。
安无雪熟记于心之后,于养魂树下打坐。
“你替我护法。”
“自然。”
安无雪不再多想,闭上双眼,调动周身灵力。
神魂离体,他用那抽骨之法,缓缓分离出了“宿雪”身上的根骨。
他只在养魂树精生前死后的幻境中,看过谢折风做这件事。
如今他自己做,他才感受到其中玄妙的感觉。
身骨分离,他的神魂空荡荡的,即便他头顶没有登仙劫云,他也有种格外不安的感觉。
好在他知晓谢折风就在一旁看着他,虽然本能的不安,却没有真正担心。
他只将自己能立刻感知到的那一副根骨抽离而出。
“是个很普通的根骨,”他听到师弟在一旁说,“甚至不是剑骨。但只有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的,也许是制作傀儡之人随意找来的根骨。”
师弟的嗓音还是十分担忧:“根骨离体的感觉不好受,若是看不出来什么,你还是收回去吧?”
安无雪没有收回去。
他不仅没有收回去,他还神魂归位,停了那抽骨秘法,缓缓睁开双眼。
谢折风登时急道:“你还没把根骨收回去,妄动的话——”
这人嗓音一滞。
因为安无雪站了起来。
被安无雪抽离出身体的那具普通根骨还在一旁坐着,安无雪的身体本该只剩下皮囊与神魂,失了主要生机,无法动弹。
可安无雪居然毫无阻碍地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抽出根骨一般!
这样的情况,谢折风自己便在登仙之时经历过一次,自然格外清楚。
——安无雪的身体里也有两副根骨!?
安无雪又是震惊,又觉意料之中。
他喃喃道:“我猜的果然没错,我最开始感觉到的根骨,根本不是我真正的根骨……”
四方灵力卷动,带起疾风,送来霜雪。
安无雪感受到了久违的通明之感。
他仿佛能听到天地间一草一木的声音,能同天道共吟。
他浑身灵脉疯狂汲取着周围的灵气,可他的经脉身骨却没有任何疼痛之感,反而无比畅快!
这种轻而易举能感应天道苍生的感觉……
“师兄,”谢折风一字一顿,“你的玉骨。”
——他的玉骨从始至终都在他的身上!!!
刚才被他抽出来的那副根骨,根本就是个隐藏封印玉骨的幌子!
他和谢折风先前从来没有发现,“宿雪”的身体就是他的金身玉骨,只是因为这个普通的根骨封在玉骨之外,阻挡了他的神魂感知!
如今他将虚假的根骨抽出,玉骨破封,同金身再度融合,打通了他所有经脉。
他刚刚分明抽出了身上的根骨,此刻却才是完整的身体。
怪不得!
怪不得他成为“宿雪”以后,对自己“新”的身体毫无不适之感。
怪不得,他先前便觉得这具身体和自己从前太过一样。
若是傀儡身,那必然是他人所造,只要是他人所造,都会和真正的他有细微区别,可他的身体却没有。
兜兜转转,他当年神魂俱灭,尸骨无存,这一身金身玉骨居然不知为何被重塑了,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是他自己。
安无雪五味杂陈。
他走向那被抽出来的普通根骨。
谢折风赶忙过来想扶住他。
他却止住对方,说:“我现在金身玉骨重新融合,没有不适,还没了先前那些滞涩之感,你别担心。”
他看向面前那已经废了的根骨,冷笑道,“果然如此。我的金身玉骨应当在这千年里不知为何重塑了,神魂归体,却因为刚刚死而复生,没能立刻圆融。
“作乱照水城和北冥城的人趁着我神魂还没醒来,寻到我,把多余的普通根骨封入我体内,藏我玉骨,因此也封了我的金身,随后落下傀儡印,伪造出宿雪的身份,利用云舟把我带回落月峰。
“落月峰上,我神魂苏醒,这才误以为我是被动夺舍到了一个叫宿雪的人身上。”
安无雪掀开手袖,露出傀儡印。
“甚至这傀儡印都是设计好的。那人既然知道我那么多事情,肯定了解我的性格,对方知道,若是有人直接用傀儡印控制我,我最后必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控制他的人又刚好是他当时避之不及的谢折风呢?
对方了解他,但未必了解谢折风。
如果从一开始,师弟当真对“宿雪”有什么强求之心,逼迫于他,他会怎么做呢?
届时,他反抗不了长生仙之力,又求死不能,会不会心境有所改变?
他会不会因此怨恨命运、因果?
安无雪每说一句话,谢折风的神色便更难看一些。
这人听他讲完,双眸之中已经盛满了杀意。
“此人好深的心计——如此谋算,害了这么多人,为的都是重回生灵涂炭的仙祸之时。”
安无雪愤怒之余,忧虑道:“我们现在都不知道那人是谁,下一步又要干什么……”
会这么做的,除了浊仙,他想不到其他。
可浊仙早就死干净了。
“罢了,”他看向谢折风,“好歹我的身骨还在,而且也不全是对我们不利之事——我刚才感受到玉骨的那一刹那……”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穹。
“……有登仙之感。”
他重活一次,修为已至瓶颈,神魂心境却因千年生死而更上一层楼,一直没有接触到登仙之感,原来是因为那副普通的根骨封着他的玉骨。
如今玉骨重现,他才有所感觉。
他说:“只要我想,我能随时引动登仙雷劫。但……”
谢折风登时明了:“但是师兄觉得登仙屏障坚不可摧,雷劫绝不可能度过,对吗?”
安无雪点头。
难怪这千年无人登仙。
“我千年前便有此感觉,”师弟说,“但我当时以为,是我自己心境不稳,心魔缠身,因此不曾多想。”
“师弟走的不是寻常登仙路。对于两界其余的仙修来说,真正的四方天柱崩塌,天道有缺,所有人都被这层屏障堵着。”
“第五根天柱会不会就在维持最后的登仙路?”
安无雪闻言,神色一顿。
他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谢折风困惑道:“师兄为何如何笃定?”
“因为……”
安无雪心念一动。
他神识直入谢折风眉心,勾连上了这人神魂。
谢折风与他神魂相连的那一刻,瞧见了只有安无雪能瞧见的……第五根天柱。
那天柱顶天立地,纯白无暇,若隐若现于天地间。
正站立在养魂树旁。
它就在安无雪身边!!!
饶是沉稳如谢折风,此时也露出了震惊之色。
“难怪我一直寻不到它……”
原来第五根天柱一直在安无雪身侧,只有安无雪的神识能够瞧见。
安无雪和谢折风同时睁眼。
他收回神识,便又瞧不见那第五根天柱了。
他也十分惊诧:“我也没想到。但那背后之人既然在我醒来之前寻到了我,指不定早就知道这些,因此封印了我的玉骨,如果不是有你分魂抽骨在前,我根本想不到要抽出我自己的根骨,解封玉骨。
“我刚才感应到第五根天柱,可登仙路的屏障依然在,它应当不能引我登仙。”
谢折风神色却愈发凝重了。
“照水北冥祸主所谋求之事,极有可能就在这第五根天柱之上。”
那人既然先一步发现了死而复生的安无雪,多半是清楚这些的。
这么一想,对方一直假冒安无雪行事,指不定最终目的并不是安无雪,而是和安无雪勾连的第五根天柱……
安无雪思虑半晌。
养魂树金叶摆动,光晕流转。
他叹了口气。
“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也没用。我先看看你的妖魔骨。”
谢折风依言,在养魂树下打坐。
神魂离体前,这人却又踌躇了一下,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我一会神魂离体,什么也做不了,师兄别走。”
“我不会走。”
谢折风闭上双眼,却又睁开。
“也不能下无情咒。”
安无雪:“……我先前的话是白说了?”
出寒仙尊一本正经道:“万一朝令夕改呢?”
安首座没好气道:“不会下!”
谢折风依然有些怀疑。
这人双瞳微动,犹疑片刻,突然摊开手掌,唤出一契约灵符。
“口说无凭,”他在灵符上写下字句,“立契为证。”
安无雪:“……”
他说:“师弟。”
“嗯?”
“你知道我上一次和人用这种契约灵符一言为定,是什么时候吗?”
“……嗯?”
“是我五岁,和戚循约定第二天一定要早起去掏灵鸟蛋的时候。”
“你还没出生。”
千余岁的出寒仙尊:“……”

谢折风却丝毫不在意做这七岁稚儿做的事情,还是惴惴不安地等着他。
安无雪沉默越久,这人神色愈发狐疑。
仿佛在说“你不会真的打算下咒吧”。
“……”
他想开口让师弟把符咒收回去。
可他抬眸,瞧见这人打坐在养魂树下。
师弟面容如峰顶霜雪、深海雪莲一般幽然清冷,灿灿金光落在其上,好似世间万物都扰不了仙尊清净。
可他却想起了他上一回见到养魂树的时候。
师弟身旁都是仙酿,醉了一般在养魂树下,对着他的背影同他说:“阿雪,你又要走。”
他那时以为谢折风醉了。
现在想来……
谢折风没有醉。
从前是不会醉,现在……一个已死之人已经不能醉了。
那晚,谢折风是被心魔缠身,失了清醒。
他心软片刻,改了主意。
他从谢折风手中接过契约符咒,陪着师弟,做这七岁稚儿的把戏。
“好,口说无凭,我与你立契为证。若我给你下无情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说着便已经在符咒上落下这些字句。
谢折风神色突变,猛地收回符咒,直接当着安无雪的面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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