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by西瓜炒肉
西瓜炒肉  发于:202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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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千带着姜轻回来了,他便住了嘴。
这时,谢折风突然道:“她来了。”
“谁——”
安无雪一滞。
还能是谁?
周遭荡起一阵灵力波动,谢折风和安无雪身周,一处空间陡然裂开。
黑发黑袍的蒙眼女子手握长剑,冷着一张脸,缓步走出。
曲忌之、裴千和姜轻尽皆面色微顿,抱剑称道:“城主。”
上官了了毫无停顿之意,跨入此间,径直朝谢折风和安无雪走去。
真正的上官了了似是比几百年前的她多了些许疲倦,少了许多锋锐与幽然。
她停步于谢折风身前,却稍稍转头,对着安无雪。
“我在霜海门前见着你,你才不过辟谷,半年未到,已至渡劫初期。”
她嗓音之中私有尖锐冷意。可安无雪却没察觉到什么敌意,这冷意不是冲着他来,像是借由同他说话,实则对着谢折风而去。
“我竟不知,原来和长生仙双修能有如此好处。”
话音刚落。
上官了了手中灵力突起,直朝安无雪而去!
谢折风指尖登时凝聚出骇然剑气。
这两人可都不是幻境中人,又都是仙修明面上修为最高的两人,若是动手,受伤损耗不说,会对破阵有何影响都未可知。
他感受不到上官了了的杀意,知对方不是要伤害自己,便干脆拽着谢折风往后,自己上前一步,挡在这两人当中。
谢折风眼见自己这般出手反倒会伤到安无雪,赶忙收手。
这片刻功夫,上官了了送出的灵力已至安无雪身前。
安无雪不知她要做什么,虽然自己挡住了谢折风,却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浑身紧绷,灵力蓄势待发,可上官了了的灵力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拂过。
他一愣,却见上官了了神情比他还要怔愣。
出寒仙尊面如冰雪。
安无雪这才反应过来,上官了了刚才是在……用灵力摸他的样貌。
“你……”她恍恍道,“不,这气息和他完全不一样,你不是他,可你和他长得又一模一样……”
安无雪面不改色道:“我听不懂上官城主在说什么。我叫宿雪,原先是照水城的凡人,年岁不过二十。几个月前被人带到仙尊面前,仙尊把我留在了落月峰,我还同上官城主打过照面。”
或是因为“宿雪”先前的赠叶之行,上官了了顿了顿,没有同安无雪说什么苛责之语。
她稍稍侧了侧头,随手落下隔音结界,将姜轻等人排除在外,这才嗓音沉沉道:“他才死了千年,你就行鱼目混珠之举,新欢在怀,寸步不离地带着。”
显然是在同谢折风说话。
谢折风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双唇微动,下意识便想驳斥。
可安无雪一言不发。
师兄不愿说,不想说,谢折风百口莫辩。
上官了了听不到这两人的回应,更是肯定。
她冷笑了一声。
“仙尊之深情,也不过尔尔。”

“上官城主,”他说,“我深情还是薄情,也轮不到你来管。”
语气竟是裹上了一层疏离,甚至还有些许憋闷之意。
——出寒仙尊寸步不离带着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师兄,怎的如此成了不过尔尔的深情?
他又看了一眼安无雪。
安无雪垂眸,不愿透露身份之意已是十分强硬。
谢折风只好忍下。
上官了了冷着脸:“我自然管不了。管得了仙尊的人,魂飞魄散身骨尽碎,当然任你逍遥了。”
安无雪开始头疼了起来。
他对这两人之间关系的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千年以前。
上官了了在落月修行的时候,谢折风初入门,年岁还小,又因这两人性子都不算张扬,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确实算不上太熟。
哪怕是之后众长生仙陨落,他们纷纷独当一面,也都是他这个落月首座和上官了了这个北冥之主联系。
可这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差。
他初入观叶阵的时候,还见到过两百年前的谢折风和上官了了。
当时他们在北冥剑阵之中交谈,也没有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是因为“宿雪”?
他一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了了当年确实是知道他对谢折风的情意,但上官然死后,他们再没说过话。
时隔千年,她又怨恨他,又在为安无雪一个死人抱不平……
他看不明白。
安无雪见这两人还在僵持,不得不开口道:“仙尊,城主,两位是如今北冥危局的所有指望,既然我们已经汇合,该是时候寻找阵眼了吧?”
上官了了率先敛下冷色,松下戒备,露出了些许疲态。
她徘徊阵中,肩负北冥,此刻已是紧绷许久。
她明知宿雪是个“炉鼎”,却认真听完安无雪说话,神色缅怀又怅然。
“临危不乱,行事沉稳,我所言之事分明与你有关,你心中却只有北冥危局。”
她倏而笑了。
“确实像他……”
“北冥祸乱起之前,我或许是早有预兆,那段时日神思不宁,总是想起一些往事,难以入眠。你赠我的那几片养魂树叶,很有用。”
“多谢。”
安无雪默然。
他刚从五百年前的幻境中走出来,见过上官了了知晓他真实身份之后的反应。
和如今截然不同。
是这五百年过去,上官了了又放下了许多,还是……
还是因为她现在面对的人是宿雪,而“安无雪”在上官了了的心中依然是个死人?
他明明没死,却体会了一回死人的好处。
他若是活着,那便是寒锋挂在他的脖颈之上。
可他“死”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替代品反而能得好言相对。
真是古怪。
他出神间,没有应上官了了的话,上官了了也无所谓,只是抬手撤了隔音结界,又打了个响指,在他们六人身周立了个隐匿的结界。
如此一来,生门中的过往幻影暂时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裴千等人刚才被隔绝在外,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在场的好歹都不是傻子,不该问的没人主动问,尽皆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轻率先问道:“城主,观叶阵起之后,大家都在阵中分开。我一直徘徊在几百年前到现在的北冥之中,寻不着和阵眼有关的任何线索,对破阵毫无头绪……”
曲忌之适时道:“我先前说过,此阵会根据因果困住入阵之人。姜先生是这几百年间生出意识,扎根在北冥第一城的,同此地的因果只有几百年,所以只会在几百年中徘徊。
“但观叶阵可以囊括的时间,是根据所有入阵者决定的。”
裴千只进过只有他一人的观叶阵,闻言,他同样面露惊诧。
“你是说——这次的观叶阵之所有会有千年之前的第一城,是因为有上官城主这样存世超过千年的入阵者?”
曲忌之点头。
安无雪眉梢轻动,说:“那按照曲小仙师这么说,阵眼很可能被定在千年前。”
“为何?”上官了了问。
“此阵网罗所有北冥第一城的生灵入内,譬如曲小仙师,譬如姜先生,你们都会在几百年内的北冥游走。既然如此,若是阵眼立在这几百年间,这么多人都在近百年的时光洪流中,有人运气好正好发现了阵眼,岂不是直接破阵了?”
裴千拍手:“是!阵眼所在的那个时间段,最好是越少人会去的时光越好!那越多年以前,自然越少人会踏足!”
姜轻笑眯眯地看向安无雪:“宿雪好生聪慧。”
安无雪无奈:“姜道友,这很容易猜吧?我就算不说,你们也该想到了。”
姜轻笑意不减:“我——”
“阵眼多半被定在千年以前的某个人或是某个东西上,”谢折风冷冷道,“上官城主入阵这么久,难道没有去千年前看过吗?”
上官了了刚才便一直在沉思,此刻嗓音带着些许犹疑:“我不知阵眼的讲究,但徘徊久了,多少见过不少百千年前的往事。甚至……回到过北冥城被我母亲引入浊气的那一日。
“但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安无雪心中蓦地浮出一个念头——他们会想到这一步,布阵之人会想不到吗?
整个北冥,最有能力破阵之人就是上官了了。
布阵者在定阵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若要定阵眼,必然要定一个对于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对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那便是上官了了不可能主动踏足的时光。
可上官了了甚至连北冥仙君挑起祸乱的那一日都踏足过,还能有什么时光,是在千年以前,又是她至今不愿想起、不愿踏足的?
安无雪握着春华的剑鞘的手逐渐用力到发白。
困困飞在他身侧,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与惶然,爪子搭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肩颈。
裴千也思虑了一会,又问:“有没有可能就是北冥封锁的前一天?千年以前固然很少有人踏足,但是北冥封锁的前一天,应当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起吧?”
曲忌之说:“会,我想了。”
裴千:“……”
姜轻也问:“我知晓城主大义灭亲助上一任仙尊斩杀北冥仙君的往事,但我冒昧想问一下——对城主来说,千年以前,当真没有其他事情,对城主来说更不愿想起的吗?”
安无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直至此刻,他心中下意识便无声答道:有。
“有。”
安无雪一愣。
他分明没有开口。
他抬眸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正巧撞见谢折风幽然的目光。
这人沉声道:“是哪一日——上官城主应当想到了吧?”
上官了了面色一变。
正值此刻!
谢折风手中灵剑飞出,以自身为中心,荡出凛冽剑气!!
出寒剑光横扫而出,刹那间,在整个第一城引动冲天灵气。
风云卷动,不过瞬息,整个第一城都在谢折风倾力一击的情况下开始崩塌。
这人居然在刚刚那一刻以蛮力破了此间幻境!
裴千等人回过神来之时,四方已经崩溃殆尽,两道生死门浮现在谢折风这个破局之人的身前。
安无雪握剑之手更紧。
他稍稍低头,默然不语。
上官了了怔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谢折风的目的,似是有些咬牙切齿:“你是故意趁着刚才我回想起那件事的时候破局,这样生死门就会根据方才我之所想出现……”
谢折风只问曲忌之:“这两道门里面,很有可能有阵眼所在的时光幻境,你算一下。”
他这般反应,算是默认。
安无雪双唇微动,想说什么。
布阵之人将阵眼藏在上官了了最不敢去的时间点,若当真是那时,那也同样会是他不愿再回想的过往。
可他无法阻止。
谢折风此举造成的结果,其实是他所期望的——破阵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踌躇间,曲忌之双手交叠,连续结出好些个法印,有些甚至能和此阵的阵纹相勾连。
几息之后,曲忌之面露笑意。
“我们果然要接触到阵法核心了——左边这道阵门多半就是阵眼所在。”
裴千大袖一挥:“走!”
一把灵剑横亘在裴千面前。
裴千脱口而出:“谁拦——哎哟喂仙尊,您说。”
谢折风面不改色道:“此阵门连通的极有可能是千年以前的幻境,那时虽诸仙陨落,但北冥有诸多渡劫后期高手,还有不少大魔蛰伏,你们的修为在仙祸末期的北冥第一城未必安全。”
出寒仙尊只是略微这么一解释,反手便以长剑打在裴千身上,直接将他推进了右边的阵门之中。
“哎哟我去——”
曲忌之面色突变:“裴千!”
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抬脚便跟着进了那道不是阵眼所在的阵门。
安无雪看了谢折风一眼。
他也是经历过仙祸的人,谢折风所言虽然有点道理,但裴千等人好歹也是渡劫期,渡劫期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怎么会到拖后腿的地步?
这人难道是看出了他抗拒之心,猜出他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当年之事,这才……
他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姜轻,说:“姜道友,曲小仙师和裴千之间有些孽缘,他二人独处,我有些担心裴千。我粗通阵道,可以跟随上官城主和仙尊去探一探阵眼,道友可否帮我盯着点曲小仙师?”
姜轻点头:“自然。我和宿雪投缘,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何时推辞过?”
他笑着看向谢折风,全然没发觉出寒仙尊已经十分不好看的脸色,“宿雪和仙尊关系匪浅,我对宿雪好,替宿雪考虑仙尊所不能周全之事,仙尊应当不会介意吧?”
谢折风脸色更冷了。
可姜轻已经转身,跟着裴千他们走了。
上官了了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姜轻踏入右边的阵门时,她也先行入了左边的阵门。
余下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
“师兄……”
安无雪默了默。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说:“罢了,往事而已,第一城万千生灵为重。”
话落,他转身,踏入了千年的往事之中。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幻境清晰了起来。
谢折风紧跟在他的身后,上官了了比他早走进此间,此刻正站在还未完全成型的北冥剑阵前,神色恍恍。
安无雪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几乎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个时间点。
这是北冥剑冢埋下之后,是北冥剑阵将成之前。
那时……
那时上官然还活着。
可在不久之后,上官了了亲眼瞧见春华刺穿上官然的胸膛。

眼前景色阔别已久,可安无雪稍稍闭上双眸,都能想到剑阵旁的一草一木所在之处。
他脚步一滞。
除了北冥仙君被斩杀那日,千年之前的仙祸之时,唯有他杀了上官然的那一日,是上官了了最不愿回想的过往。
他踏入此间之前,早有预料。
虽是如此……
此间又何尝不是他不愿踏足的过往?
谢折风行至他身侧,双眸之中似有关切之色。
“你……”
上官了了站在未完成的剑阵之前,终于从方才的恍然中拔出神来,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个时候……”
她全然没有理会谢折风和安无雪,若有所思。
那柄勾连北冥四十九城的巨剑已经落入阵中,但阵纹还未镌刻完全,此时此刻,这巨剑遮天蔽日,投下广袤阴影,却如一团死雾,毫无灵气环绕,死寂非常。
第一城四方,数位渡劫巅峰联手立下的结界将此地牢牢遮盖,结界之外天空乌云密布,昏暗无光,满是飘荡的浊气。
北冥是仙门盛地,幅员辽阔,高手众多,在此之前又有照水、琅风两城已经功成,这一角的剑阵几乎已经关系着仙修和魔修之间的天平。
这时整个第一城都格外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不远处似乎就有渡劫高手巡视的动静。
谢折风稍一抬手,便将他们三人的气息敛下。
安无雪神识展开,稍稍探了探此间幻境,面色猛地一沉。
“这是死门。”
这也正常——布阵之人又不是傻子,在死门定阵眼,肯定比定在生门稳妥。
可这对他们来说问题就大了。
死门中,他们要是破坏了此间幻境里过往该有的发展,死门里的一切幻影都会崩塌化作无差别的杀机。
阵眼还藏在这段过往里,若是在他们找到阵眼之前,幻境便溃散,阵眼又要掩入茫茫时光洪流之中。届时,布阵者又能定过一处阵眼,他们又得从头来过。
只有在死门变动之前,于这段时光中寻到阵眼所在,再直接毁掉,才能彻底结束观叶阵。
上官了了立于风中,及腰的黑发披散而下,同黑袍衣摆一道飘荡不止。
她的话语融入轻风里:“我看曲家那孩子和你们在一块,此阵是他所创,你们寻到布阵者了?”
谢折风说:“是曲问心。布阵者有可以穿梭于时光洪流的引信,阵中抓不到她。”
“曲问心……”上官了了思忖了片刻。
她神色一肃,嗤笑道:“凭她?她资质只能算是中上,最广为人道的事情,是生了个在阵道上天赋卓绝的儿子。如果不是仙祸之时北冥高手陨落众多,曲家也青黄不接,曲氏宗主一位根本传不到她的手中。
“她或许能布阵,但绝对没那个能力掀起傀儡之祸、撼动北冥剑阵。”
安无雪也是这般想的。
曲问心或许和云舟、赵端那些人一般,只是一个被私欲驱动的棋子。
可是……
“……可是,”上官了了嗓音越来越轻,“谢出寒,若不是曲问心,这背后之人是谁,才能如此掐准我的软肋,清楚我所惧怕之事,将阵眼定在我绝无可能独身一人踏足的此刻?”
安无雪无声哂笑。
又是一个符合他的线索。
谢折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人眸光幽幽,神色沉沉,只说:“当年师兄亲口认的戕害同道一罪,秦微以司律峰主的身份,批了百日苍古塔受刑,此事不止有落月峰弟子知晓,你北冥诸多仙修也亲眼目睹。
“广阔四海,能想到将阵眼设在此刻的人,很多。”
上官了了单刀直入:“我确实想到了安无雪。”
“说来真是奇怪,他杀了人,认了罪,除了我对他的怨愤,此事已经算是恩怨两销。”
“但我刚刚想到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如果真的还活着,怎么敢掀动这么大的祸端,却不敢现身?敢把阵眼定在此刻,却不敢回答我一句为什么?”
谢折风听她这么说,似是有些不满安无雪就这么被怀疑,视线一压,就要开口。
上官了了却自行转口道:“但我知道不会是他。他这个人啊……”
她话语一顿。
谢折风也瞬间神色一凛。
——有人!
不是幻影中的人,而是游走在阵中的人!
他们三人神识最差也是半步登仙之境,那人行踪其实很是隐蔽,但进出幻境带起的阵纹波动是无法遮掩的。
“布阵者可以留有引信……”上官了了低声说,“曲问心?还是和她一伙的其他人?”
安无雪只是说:“这是死门。”
这是死门,只需要改变死门中会发生的事情的轨迹,就能让此间崩塌。
那人是知道他们寻到阵眼所在之处,来阻止他们破阵了!
谢折风同安无雪对视一眼。
无需多言,这人抬手,将困困收入可以容纳灵宠的灵囊中护好,又直接将自己的灵囊直接递到安无雪手中,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安无雪面前。
布阵者有引信可以随意来去,不论修为如何,要杀了对方很难,但要保证那人不影响此间幻境,只需要一直追着那人就好。
谢折风这是把手中的符箓灵宝全都给了安无雪防身,独自一人去同那人周旋了!
剑阵前,骤然只余下安无雪和上官了了两人。
上官了了用神识“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听着安无雪无奈的叹气声,又听见安无雪最终还是将灵囊挂在腰间,意味不明道:“他对你当真是细心。”
安无雪动作一顿。
“我与谢出寒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他都告诉你了?”
上官了了稍稍歪了歪头。
“那你知道,你像的那个人,当年反而并未得过这寒冰的细心温柔吗?”
其实也不是从未。
安无雪想起了谢折风年少时给他做过的冰糕。
若说是同门之谊的细心,其实是有的。
只是谈不上情爱而已。
“城主,”他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对宿雪来说不重要。
对安无雪来说,也不重要了。
“你倒是豁达。但对我来说,也许不太一样。”
“因为我也曾……”
“他活着,我怨他,可最后他自食其果,我又有说不出来的憋闷。”
“他死了,死得越久,我越容易想起来他曾经有多好。”
安无雪缄默不语。
上官了了似也不是在同他说,而是在借着他这个“替代品”自言自语。
“我想起他从前的好,又会突然惊醒,觉得自己忘了弑亲的痛。
“我刚才甚至在想,这次的北冥祸事,如果当真是他做的,是不是也挺好?那他死而复生,以整个北冥生灵为局,捣毁剑阵,这样一个人,确实会杀害无辜。
“若是如此,我也不会总是想着,他明明那么好一个人,明明……”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声音。
安无雪本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和上官了了独处的时刻,本来什么也不想说。
可他见她如此,还是开了口:“城主,我和你说的那个人长得像,所以我在落月峰的时候,不少人和我讲过不少事,仙尊也同我说过一些北冥往事。”
他仰头,看着那刺入云霄的巨剑。
照水剑温润而内敛,剑身之上映照着东沧海的浪潮,周围的水汽笼罩着照水苍生;琅风剑锋锐凌厉,于归絮海吹来的风雪中伫立千年,庇佑琅风生灵。
而北冥剑像是嗜血后擦干锋芒的宝剑,沉默无声,包容万物。
“……我所听的故事没错的话,当年你口中的那个人说,他确实没有证据,剑阵将成,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先斩后奏,可他杀的人不是你的弟弟。”
上官了了愣了一下。
她似乎从往事纷杂中寻了很久,才想起来安无雪所言非虚。
“但阿然死了,他的命牌也在那一天碎了。
“宿公子,你是照水人?不知你是否听过,北冥人有个习俗,是孩子出生入道,家中或是门中长辈便会取这孩子的一滴心头血,做出玉牌,勾连其神魂气息,能勾通那玉牌所有者的生死——”
“那玉牌被北冥人称作命牌,同两界其他宗派只用来追寻神魂的命牌不同,北冥仙修的命牌,若是靠近命牌所有者便会发亮。”
安无雪接话道,“可人若是死了,命牌便会在同一天碎裂。”
上官了了怆然道:“既如此,那日我弟弟的命牌亮着碎裂,说明我弟弟就在附近,他就死在那一日。安无雪说——杀的人不是我弟弟,此等说辞,或许只是安无雪慌乱之下的辩解,又怎么会是真的?
“安无雪说过此言,连我都险些忘了,谢出寒居然记得?事发之时他不是不在吗?他怎么知道?是秦微告诉他的……?”
安无雪方才神色庄肃,言语沉缓,可他听着听着,忽而轻笑了一声。
那双桃花一般的眸子没了悲喜,只有无奈。
他不再应答,转而道:“仙尊既然亲去,布阵者必然分身乏术,仙尊或许不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只需要保证此间幻境的关键之事不受影响,并且在其中寻到阵眼即可。”
“此间幻境的……关键之事?难道——”上官了了神色一变。
安无雪也不得不说:“或许就是我们方才所说之事。”
当真是诡异。
他如今居然要和上官了了一起,保证一千年前的他,成功杀了一千年前的上官然。
这阵眼定的,仿佛是故意让他和上官了了都不得不把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拎到太阳底下暴晒。
曲问心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无声哂笑,随后说:“城主徘徊阵中这么久,一直没有踏足这个时间,就是因为不想亲眼重温往事吧?我……我是一个局外人,城主不想看,可以在外面守着,由我在剑阵中寻阵眼——”
他还未说完,神色一变,上官了了也突然衣袖一挥,用灵力将他往一旁拉去,掩下两人踪迹。
只见一千年前还未完成的北冥剑阵之前,有渡劫修士上前发出传音。
守卫剑阵的修士眨眼间便现身,问那人:“何事?”
“城外浊气翻涌,恐有异动,求见首座!”
安无雪隐匿身形,在一旁看着,眸光微顿。
他想起来这时候的事情了。
当时上官了了还未寻回上官然。
城外浊气翻涌,正是有人在同妖魔斗法,引动周围灵气浊气相错。
同一时间,上官了了灵囊之中,她寸步不离带着的亲弟弟的命牌亮了起来。
剑阵旁的城主府别院中。
阵图摊开,足足覆盖了整个院落的空地。
上官了了瞧不见,便干脆坐在一旁的树梢之上,靠着树干,晒着当时还难得一见的日光。
她还不知灵囊中那命牌的变化。
她的长发飘落而下,随风摇曳。
“阿雪。”
“嗯?”
“你说,若是北冥剑阵功成,剑气可清肃我北冥浊气,也可覆盖整个北冥。等到四海真的清平的那一天,我就可以用剑阵找到弟弟了吧。”
“用曲氏的血脉寻人秘法?”
上官了了轻轻点头:“此法自身为祭,祭的越多,能寻人的范围越大。一滴精血能在第一城内寻人,可若是范围扩大至茫茫北冥,这就不够了。
“我当年已经以双目血祭了一次,做不了第二次。可你说北冥剑阵的剑气散开,能覆盖整个北冥,那是否能同曲氏秘法结合,将我精血气息散至北冥,寻我弟弟?”
安无雪温和一笑:“应当是可以的,若是行不通,便让曲氏看看能不能改一改那秘法,到时我会助你。不过……”
他俯身跪坐在阵图边沿,低头细看了一会阵图,叹气道:“布阵一事,我们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北冥太大,被摧毁的北方天柱本就是灵气最旺的一角,仅仅在第一城立下剑冢布下剑阵,并不能完全替代天柱。不管怎么改,都做不到,布阵已经失败两次了……”
“你的意思是,”上官了了问他,“我们要在其余的四十八城也添点什么,辅成第一城的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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