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微微弯下了腰,试图听清季柏在讲什么。
“喂……”季柏的眼睛看向郑乐于,里面有些迷茫,一直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
郑乐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你真的喝多了。”
此时他身上带着潮湿雨色的味道随着他的俯身一下冲进了季柏的鼻腔里,他的大脑清醒了一瞬间,从酒吧模糊的光影里辨别出面前的人是郑乐于。
他最后轻轻开口:“你怎么这么有空?”
这一声里似乎还有些颓废,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狗。
郑乐于觉得他这样子蠢蠢的,一时间也不管他到底为什么喝了这么多久,最后只平和地开口:“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回,”季柏又抱着酒瓶往后仰倒,“我真没喝多。”
所以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郑乐于叹了口气。
季柏继续滔滔不绝般说,虽然嘴里含糊不清,还是带着点酒后的呛意:“我从下午坐到现在,连一瓶都没喝完。”
也确实,一瓶都没喝完,郑乐于看向那瓶还没喝见底的酒,刚刚扬起的嘴角被扯平,他手动把这瓶酒从季柏怀里抽出来,朝酒桌的反方向推了推,大有不给季柏的趋势。
季柏看向他,面色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此时他的大脑其实是一片逻辑混乱:
“你都有男朋友了,还要抢我的酒,我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抢我的酒。”
这话里居然还有些委屈。
酒吧的乐声一下进行到激越的部分,主场的副歌部分又升了好几个key,将季柏的声音严丝合缝地盖了过去,郑乐于只能听到零星的词在耳边起起伏伏,但是关键词依旧被他准确地提取到了。
他侧过头,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什么?”
他攥着手机的手微微握紧了些。
“我说,”季柏怕是觉得他耳背,一下子凑到他耳边,放大了声音说,“你都有男朋友了还抢我的酒,我才是那个该借酒浇愁的,所以你不能抢我的酒。”
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清越,虽然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郑乐于觉得有些好笑:“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季柏摆明了对他有意思,但是对方为什么会觉得他现在有男朋友,这是个问题,如果是之前误解的,那还黏着他。
他看向了季柏的眼睛,现在这双浅棕色的眼睛里还带着醉意,季柏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帽子,我是说帽子……”
电光火石间,郑乐于就想到了那时候在惊鹊楼下见到的季柏,季柏有时候莫名其妙的问话,还有那个带着标志的帽子,这像是一条线索,一下子就在他的脑海里串成了线。
——原来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季柏,所以这人还真是误会了嘛。
隐下背后季柏到底从哪得出来的一系列错误结论不说,季柏居然是在因为误会他有男朋友这件事而感到伤心吗?
他又很快将季柏的反常和今天的事情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然后才眨眼笑道:“那你呢?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嘛。”
就算不是男朋友,也应该是还有个别人。
季柏反应很大,又咳嗽了一声:“没有,谁污蔑我。”
郑乐于状若不相信地看着他:“比如,上次你脖子上是什么?”
他若有所指。
季柏一挑眉,这时候眉眼有些凌厉,也听清了郑乐于的话,不像是醉酒的人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说:“蚊子咬的。”
郑乐于顿了顿:“你上次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季柏回答说:“玩真心话大冒险给人打电话的时候。”
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道,神色里充满认真,盘腿坐在沙发上,这样的眉眼和酒吧里的喧闹一点也不相符。
郑乐于安静地垂下了眼,他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平和的气质,说话的时候也有,哪怕半是看玩笑地打探消息,也并不咄咄逼人:
“好吧,那是我误会了。”
他抬起了指尖,把季柏因为醉酒而落下的没有打理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然后轻声说:“并且,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你也误会了。”
“但是,以后不一定没有。”他又眨了眨眼。
季柏的脑子一半因为酒意,一半因为郑乐于的话,一下子陷进迷茫的雾里,他看向郑乐于,眼神里有些近乎茫然:“什么?”
郑乐于这次干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说我没有男朋友,你误会了。”
“如果你现在还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的话。”他又补了句。
在酒吧满夜的喧嚣里,季柏这是抬起了头,把郑乐于要收回的手轻轻握住了。
“郑乐于。”他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确认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一样,然后又叫了一遍。
他的脸近乎眷恋般蹭了蹭郑乐于的指尖,一种淡淡的酥麻感从郑乐于的指尖传到了心脏。
要命,郑乐于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作势要抽回自己的手。
潮湿的雨意和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这样的意味让季柏放松下来,但他不打算让郑乐于收回手,反倒是抽出另一只手,按住了郑乐于的动作。
他仰头,露出了个近乎无辜的微笑,在郑乐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就着对方的把郑乐于拉了下来,然后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
郑乐于懵了。
这一口如此响亮,以至于亲完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脸。
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或者是知道但是故意装傻的罪魁祸首收回手,露出了个更得意的笑容。
郑乐于本来要多问他两句,结果这人最后只会傻乎乎地笑,完全没有要从酒里醒来的意思。
他不和醉鬼计较,他摸了摸脸想。
那天带人回去的路上,雨滴泛着湿意,从小路蜿蜒的水流带走了秋天的落叶,是个寂静的雨夜。
但是郑乐于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大概是这个雨夜的缘故。
他喜欢秋天。
第34章 酒醒
郑乐于把人送回寝室时,季柏的寝室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埋头学习笔唰唰地动着,另一个就是徐志文,在那里戴着耳机打游戏。
听到敲门声,徐志文一扭头,看到进来的两个人还有些吃惊,他下意识站起来:“季柏怎么了?”
季柏今天一下午都没回来,得亏是周末,不然就算是旷课了半天,他也给季柏发过信息,但是半天都没有回复。
这让他还有点担心。
而被徐志文担心了半天的季柏,现在安然无恙地被郑乐于从酒吧带了回来。
他靠在郑乐于肩上,又被徐志文接了过来。
郑乐于的另一只手拿着伞,有几滴水顺着伞柄流到手腕,又落在了衣服上,浸湿了一小片浅色的袖口。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连徐志文都能从那张平素冷淡的脸上看出来,他有些愣愣地看了郑乐于一眼。
郑乐于把雨伞收紧,然后才抬眼,他的眉目和着宿舍外边的雨声,泛出温和的意味:
“他喝醉了。”
这句话在郑乐于开口之前,徐志文就从季柏身上扑鼻的酒味里猜出来了。
他有些困惑,季柏是和郑乐于一块出去喝酒了吗?
那可真是,他给季柏发了那么多条信息,结果对方一个不回,简直是见色忘友。
……不对,是见友忘友。
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
面前的郑乐于却在他接过季柏时,顺带着把手腕上缠的药店小袋子一块递给了徐志文:
“醒酒药。”
对面的人弯了弯眼睛。
徐志文一愣,再一次没忍住在心里腹诽,合着这两个人才是室友吧,他们俩应该在一个寝室,这天天腻歪样。
他咋就没有这么体贴的好兄弟呢,他在心里默默地感慨道。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对季柏进行了拷问。
他严厉批评了季柏的见友忘友,居然两个人跑出去喝酒,还害他担心半天。
哪料季柏对此矢口否认,清晨雨停时的清凉空气里传来季柏带着困惑的声音:“我没有。”
事实上他一大早起来脑袋昏昏的,昨天的事情他没记住多少,只能记住他似乎是被人从酒吧带回去的。
所以是谁?
他坐起来,注视着窗外的树,就算是五楼,它依旧露出个开得茂密的树尖,似乎并不受秋天的影响。
他注视得有些眩晕,昨天喝了太多的后果此时终于显现了出来,他有些难受地捂住了脑袋。
靠,所以是谁?
脑海里模糊的印象似乎一下子就要翻上来,但是还缺一个契机。
这时候徐志文拿着个牙杯从卫生间走出来,在自己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一抬头就看见了季柏捂着头坐在床上。
“终于醒了,季大少?”徐志文嘴里还叼着个牙刷,有些口齿不清地调侃道,“见友忘友……季柏你真是……”
“我昨天的一腔担心全是白费,原来是和人出门喝酒去了。”徐志文故意捏起腔调,酸酸地说。
“什么时候?”季柏晃了晃脑袋,还是没想起来,于是问道,然后又补了一句: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这时候脑袋里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他终于想起来昨晚闻到的那种熟悉的味道,此时又一次萦绕在他的鼻尖。
“你连一块去喝酒的人都记不得了?”徐志文平素腼腆的脸终于破功,翻了个白眼。
他还以为这两天两个人吵架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他误会了,在旁边担心的他才是joker。
“当然是你的好兄弟郑乐于啊。”
这句话像是平地惊雷,一下子把季柏脑袋里的东西炸了出来,他几乎是同时想起来,郑乐于身上的雨意,被抢走的酒瓶子,还有在酒吧暧昧灯光下对方眉眼弯弯的模样。
靠,脑袋好痛。
不对,应该还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起来。
到底还有什么?
他记得郑乐于似乎还对他说了什么,但是现在脑袋完全像是浆糊,一点也做不到继续想下去。
他将脑袋猛地埋进被窝里,薄荷洗涤剂的味道冲逸到大脑里,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一条醒来时必须要记住的消息。
郑乐于没有男朋友。
这是什么?他困惑地皱起了眉。
——“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你误会了。”
郑乐于这句似乎含着笑意的话,从昨天晚上的灯光迷离的酒吧,一直传到了今天泛着雨后清新味道的空气里。
是郑乐于昨天晚上在酒吧说的,也确实是郑乐于把他接回来的。
季柏猛地那被子捂住了脸。
靠,原来一直以来他误会了吗?
他居然在尴尬里带着了点喜悦。
这喜悦像是一片天上的云,要把他从人间接上去,一下子,细雨就踩在了他的脚下,他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所以他昨晚到底说了什么?郑乐于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件事?
不像刚刚,动下脑子就能想起来,这下他是彻底失去了有关于此的记忆。
直觉告诉他,不仅如此,他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
似乎比之前他所想起来的事情更重要。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坐起来。
拿完纸巾要回卫生间的徐志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喝酒喝蒙啦?”
“不是,我断片了。”季柏扭头看向他,然后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是个向来很有执行力的人,包括在喝酒断片这件事上。
他很快就下床洗漱完,然后披着件外套就往外走,脑袋里被找到郑乐于这个念头装满了。
在路上,他还抽空给何绍发了个信息。
昨天到底是她打电话给郑乐于的,他不得谢谢人家,下次有空的话可以请对方吃饭。
——不过,他又想起来对方昨天的所谓报酬。
那瓶酒没喝完实在是可惜了,他随即有些惋惜地想到了酒。
同时,他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下有关昨天晚上具体的事情。
凭借他现在的记忆,可一点也拼凑不完全。
何绍回消息很快,先是符合一贯风格地酷酷挥手说不用谢,然后近乎守口如瓶般,对后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季柏扣上手机,放进兜里,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再知道其他的又怎样呢?总不会比目前所知的更有用了吧。
郑乐于没有男朋友,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现在又有机会了,一丝轻盈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他轻快地下了楼,然后敲响了郑乐于的寝室门,从里面开门的人他认识,毕竟这发型在整个寝室楼也罕见,郑乐于还跟他吐槽过。
他弯了弯眼睛,对谭青说:
“我来找郑乐于。”
谭青疑惑地看了眼郑乐于这个黑色碎发的好友,然后才开口:“他一大早出门去了,现在应该在图书馆。”
季柏眨了眨眼,有些后知后觉。
——因为快到期中考了,郑乐于最近去图书馆的频率似乎又要高一点,虽然他原本就爱泡。
他握了握手里的伞,浅浅的琥珀色眼睛里染上沉思。
————————
如果有某种测量人心思的仪器,郑乐于大概是属于很难猜的那种人。
特指从他的外表来看。
他的喜怒哀乐很少保持在脸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平和的表情,让人觉得难以揣度。
但如果再多点相处,也能发现,还是有一些举动能够表现出他某个阶段的心情的。
——比如现在。
陈昭榕坐在郑乐于的对面——他们今天早上非常巧地在图书馆遇见了,陈昭榕就干脆地坐在了郑乐于的附近——她不止一次发现了郑乐于的反常。
大概在于对方有时候盯着一页枯燥的理论发呆,然后又突然微笑起来,深棕色的眸子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又或者在于对方看着水杯思考,开始在草稿纸上画线,似乎有些心绪不定。
而且,他自己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诶,陈昭榕捧着脸想。
所以他应该也不会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好看。
她很熟悉这种笑容,朋友说她和初恋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没忍住胡思乱想,所以帅哥这么快就有对象了嘛。
她摇摇头,因为上次她已经误会了一次,这次再误会岂不是更尴尬。
对面的郑乐于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不经意地抬了抬眼,陈昭榕立刻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其实郑乐于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心底疑惑,但又不会做出换个位置的事情来。
这样过了一会,他就几乎忘记了旁边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草稿纸,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在想季柏,那个笑起来有不明显酒窝的人。
昨天晚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季柏笑起来完全不设防,有时让人感觉近乎纯粹。
他垂眸,将最后一个步骤写在了稿纸上。
……不对,错了。
他放下了笔,很是干脆地决定不再继续往下做。
于是陈昭榕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收拾了纸笔,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背上背包离开了。
“诶?”
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图书馆外的小雨停了,石阶上铺满了水,似乎一时间不能淌过。
A市总是这样,一干就是好多天,下起雨来就不管不顾,有时候还让人恼。
但是郑乐于喜欢下雨。
也喜欢在雨里遇见路过的行人。
——所以他就遇到了季柏。
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卫衣的少年人手臂间搭着件牛仔外套,另一只手撑着把灰色的伞,从图书馆长长的台阶上来,还低头踩着地上的水花,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郑乐于顿下了脚步,但是他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只是扣着背包肩带,站在原地,很安静地等待。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注定要来。
下过雨的早晨是很清静的,让郑乐于也感受到了心跳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快。
季柏踩着台阶上来,只顾着低头看手里的手机,完全没抬头,当然也看不到站在最上面图书馆露台边的郑乐于。
心情不知道为何变得轻快的郑乐于若有所觉,从卫衣兜里拿起一直被他冷落的手机,不出所料,是季柏在给他发信息。
他露出了个轻笑,然后抬头,恰好此时走上来收起手机的季柏也抬起了头。
他们视线相接,在雨后泛着清新的空气里,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撞向了另一双深棕色的。
都同时弯了起来。
郑乐于也说不清这时的心情,比轻松还要更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季柏以一种极轻快的步伐快步走向了郑乐于,打着的灰色雨伞其实在雨停时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此时把两个人笼罩在一起。
前几天的事情似乎一下子被抛在脑后,季柏一下子连要开口的问题都忘记了。
不过一想起来郑乐于那句解释,他大概就能猜到自己到底问了什么,这让他想起来会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他只开口:“你不冷吗?”
这句话说出来不光郑乐于愣住了,季柏也一愣。
因为郑乐于穿的并不薄。
季柏看了他一眼,郑乐于的笑意居然加深了,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明亮颜色的带帽卫衣,在蒙蒙的天色里像是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今天的郑乐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季柏
有些慌乱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才扯开话题:“我看今天早上挺冷的,以为你没带外套,给你送一件。”
这时候出门随手拿的一件外套就派上了用场,起码起到了缓解气氛的作用。
郑乐于没忍住一乐,因为他想起来上次下雨,他的外套披到了季柏的身上,这次又下雨,居然轮到季柏给他送外套。
他接过了这件薄荷绿的、和季柏气质很搭的外套:“好啊,我现在确实有点冷。”
“对了,”季柏当然知道这是他随口说的,几乎是立刻开口说起自己要说的事,“昨晚还得谢谢你送我回寝室,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喝醉了。”
“是嘛,”郑乐于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昨天是何绍打电话让我去的。”
其实他更想问问季柏到底记不记得做天晚上的事,尤其是季柏凑到他耳边偷亲一口的事。
哪料这家伙完全不接茬,状若无辜地说:“是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喝酒容易断片。”
季柏现在就是想套话,他实在没想起昨天晚上的详细情况,何绍又闭口不谈,当然只能从郑乐于这里推敲一二了。
他就用殷切的眼神看向郑乐于,似乎很是迫不及待地想让郑乐于和他说一下昨晚的事。
谁料郑乐于并不接他茬,只是想了想才说:“放心,你酒品很好,什么都没干。”
他这话颇有些调侃的意味在,季柏一听就知道郑乐于在顾左右而言他。
昨晚绝对不像郑乐于说的那么简单,比他想起来的可能也更复杂,郑乐于既然不说,他干脆也不问了,反正可能问了更尴尬。
但是这不妨碍他报复郑乐于的调侃。
于是他放下伞,正好雨也不下了,两个人站在伞里对话奇奇怪怪,季柏很是干脆地向郑乐于的背包袭去。
被季柏的袭击搞得一懵的郑乐于下意识护住了包,然后就被季柏出其不意地敲了一下头。
是那种幼稚的敲小孩头的方式,但是很轻。
郑乐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过去。
季柏却露出笑,透露出某种得意洋洋:“昨天晚上,我记得。”
睚眦必报,郑乐于揉了揉脑袋,有些抱怨地想。
不过还真是季柏,让人感觉分外熟悉。
郑乐于半真半假地抱怨,但是却弯了弯眉眼。
他没有想到,破冰其实比他想象的要简单一点。
在雨后蒙蒙但是又明净的空气里,他耳边的红色小痣都鲜明可见,带着他的笑,一下有一种分外温和的感觉。
季柏把伞收好,然后抬头就看见郑乐于的笑,头发被雾气打湿了一点的少年人笑起来 ,有一种还在挺拔生长的错觉。
季柏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忍住了,换了个话题:“走,去吃饭。”
郑乐于把有些泛湿的碎发往后捋了下,然后就听到季柏在旁边开始如数家珍:
“东食堂那个炒面好吃,我上次替你试过了,他们家旁边还开了个烤红薯的窗口,特别香。”
等到季柏把一串菜名都说完,郑乐于才听到季柏终于想说的话: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季柏神色很严肃。
“什么?”郑乐于以为季柏要问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但他也没顿住脚步。
季柏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还在长高吗?”
郑乐于反应了一下,然后失笑:“应该不长了,骨骼闭合之后应该就很难长高了吧。”
这话其实是郑乐于随便说的,他哪知道季柏居然还纠结这个问题。
但是季柏却弯起眼睛,似乎有些开心。
这样的话,如果他再长个几厘米的话,应该就能超过郑乐于了。
一米八出头的个子,放在哪里都挺高的,但是季柏还是想更高一点。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这么想,自己总要比郑乐于高一点吧。
大概因为因为他想保护郑乐于。
虽然他也能够认识到,或许对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依旧会这样想。
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于,他实际的想法也是这样,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郑乐于。
空青色的天空像是汝窑里烧出来的瓷器,他们并排走下图书馆的台阶,画面分外和睦。
从图书馆里面收拾收拾才出来的陈昭榕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两个人。
就算不是情侣,走在一块的时候也像的让人误会啊,她有些怅然若失。
明艳的红色头发像是一下子蒙灰了,她没忍住想,她误会也是情有可原吧。
其实她也能看出来,郑乐于应该对她没意思,但是她还是有一点,嗯,非常淡的不甘心。
郑乐于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高高帅帅的,一相处也能发现,对方心思细腻,脾气也很好。
她还是很喜欢他的,她的手轻轻扣住了手机,似乎为自己接下来的想法犹豫不决。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她最后还是轻轻松开了手。
她相信每一份喜欢都有自己的归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
此时并肩走着的两个人都没打伞,快要入冬了,走在路上风很大,带来了一丝寒意。
郑乐于把外套套上,才后知后觉如果出门真像他原来那样穿,确实会有些冷。
季柏在左边低着头走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你下个周末有空吗?”季柏很快问他,接下来是陈述句,“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郑乐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然后为季柏口中的“我们”感到一丝异样。
但是也只是轻轻掠过了他的心头。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无论现在谁说什么他大概都会答应,但他也没打算抑制这种心情。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在这段暂时还止步在友情的关系里,他居然这样想。
这和他曾经以为的不一样。
他的神色呈现出一种沉静的意味,季柏此时落在他侧脸的视线都没有阻挡他的思考。
郑乐于没有意识到下个周末是什么日子。
季柏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似乎有些遗憾,然后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
大概只有他这种人会对十二个情人节如数家珍吧。
季柏此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后面绣着字母的帽子。
他有想准备一个礼物,大概要比郑乐于的那件更特别一点。
他心里没忍住起了一点想攀比的意思。
不过——他又歪了歪头,视线正好对上从树上落下的银杏叶,那像是一只翩然落下的枯叶蝶一样——想起那个帽子,他就想起来一些其他事情。
李琼楼肯定又双叒叕给了他错误情报,起码有一部分是。
显得略微不靠谱,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也不知道书里的他怎么会喜欢李琼楼。
而且李琼楼可不是什么纤尘不染的白月光,让李琼楼自己知道了,他肯定自己先笑倒在沙发上。
所以,橙色情人节要送什么礼物?
他的思维一贯跳跃地落在了这上面。
他喜欢流光溢彩的东西,也喜欢能够被刻以永恒的东西。
不过他也清楚,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被冠以永恒。
他送了出去,如果郑乐于喜欢,这就很好。
他觉得这很有道理。
季柏选的周末时间也真是巧,正好是期中周,考完就可以放松。
但前提是要平安地度过这个期中周。
所以这几天,郑乐于和季柏在图书馆泡了个酣畅淋漓。
这也导致郑乐于现在拿起书都有些脑袋犯晕,倒是和他一块复习的季柏,坐在他对面还把每本书都过了一遍,翻页速度很均匀,起码没跑神。
“看久了不会想睡觉吗?”郑乐于发信息问他,这时候他们已经在图书馆坐了一个下午,整整五个小时了。
季柏嘴角和太阳肩并肩,然后回道:“不会,如果现在就想睡觉,期末周这里还开暖气,那时我们可能就要睡个天昏地暗了。”
他发完,还伸脚往郑乐于的鞋上一勾。
郑乐于平和地弯了弯眼,也不动,两个人的鞋在桌子底下打架。
他对自己的复习成果其实有底,所以自然对自己看书时犯困毫无负罪心理。
嘛,他又不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学霸类型。
他又从背包里抽出一摞书,从经济学原理到高数一应俱全,打算接着往下复习。
郑乐于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把这本书从一摞里抽出来,然后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