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依旧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试图从每一个边边角角里寻找到一丝有可能的踪迹,和郑乐于的从前,再从前,远在他上大学之前。
——一无所获。
书里当然花了大篇幅来描写那个郑乐于有多惨,以及他从前的生命中缺乏的东西,作者似乎格外偏爱对贫寒家境的描写。
……但是这就是和现实里不一样。
认识这么久,郑乐于和书里的描写不一样,他好像还挺有钱的。
季柏有些绝望地想。
那他这就像是断了所有与书相关的线索,除了名字学校什么的,简直就像是一本写崩了的同人小说。
……还是完全不考虑人物背景的AU世界。
里面居然还说郑乐于是李琼楼的替身?明明郑乐于长得一点都不像李琼楼好嘛。
他这么想着,居然从中品味到一丝好笑。
气得好笑。
这使他就想要拿着书把它从楼上一扔而下。
哦哦,不行,高空抛物。
他应该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一时之间,愤懑、伤心和委屈转移成某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简直要逼迫他把书扔掉。
全是假的,假的。
他气得锤了下桌子。
他头上斜前方的徐志文突然探出头来,季柏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寝室里没有人的,对方从游戏机里艰难地移开眼:“你再锤一下试试。”
季柏:“……”
季柏悲愤地把头埋进了书里。
这边季柏陷入了情感危机,那边郑乐于也在默默地看着书发呆。
是近乎全国统一的《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绿绿的封面在寝室白炽光灯下很安心。
虽然表面上是在为期中考做准备,但他实际上是在发呆。
并且是毫无水平的发呆。
他在思考,刚刚他利落得不能再利落彻底斩断了一段感情,为什么不再干脆点斩断眼前的这一段呢?
虽然还没开始,但是它已经大有要奔着孽缘去的预兆了。
他从来做什么事都很少拖泥带水,小时候就会把周末的作业在周五晚上完全写完,后来帮老师提供节目策划案提前一个月就写好了定稿,他从来不喜欢事情拖到面前再解决的感觉。
——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这时候停留在他脑海里的居然是那时候季柏手机界面上的黄焖鸡米饭。
明明转盘转到的不是红油馄饨,他知道郑乐于爱吃,居然顺嘴编了出来。
然后是季柏轮流送的奶茶、甜食、大福和草莓欧包。
他轻易就被季柏的口味俘获了,虽然这听起来居然有点好笑,但是是真的,季柏这人的细致入微让人印象深刻。
最后是季柏这人睡的乱糟糟的有时候会翘起来的头发,他总是那样一双含情眼看人,就算是郑乐于也得承认人皮相好到了一定程度,就往往会忽视对方是个混蛋的可能性。
可是这些又怎样呢?他又有些莫名其妙地想,不妨碍他在电话里对别人说我爱你,拿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脖子上还有吻痕。
哦,看的可能还不是他,而是他这张脸背后所指代的人。
所以书是怎样?一种命运的预兆吗?在他尚且没来得及进入这片爱情的泥沼里给予他一点提示?
那它就错了。
郑乐于安静地垂眸,视线落在面前的课本上,他的心思也淡淡。
他从来不相信所谓命运。
他猛地把书打开,同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书里。
什么命运,见鬼去吧。
所以说,这是两个人都难以入眠的一个夜晚。
因为失眠,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同时顶黑眼圈走进了教室,并且不约而同一南一北选择了两边的位置。
季柏拿着本书盖在脑袋上,又披了件外套,假装在那里睡得很香,一副早上没睡醒要在课上补觉的样子,实际上在偷偷从外套中睁眼瞧郑乐于。
郑乐于来得比他还早些,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南边,拿着本书在那看,眉目专注而安静,像是一点都没发现季柏进来了,也没发现季柏同样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人跨了整整一排教室。
一点也不关心他,他都进教室这么久了,往常他俩应该并排坐排排坐。
……哦,因为对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季柏轻轻磨着后槽牙想。
这不合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假装睡觉,朝着窗户那边开始在心里想,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一样,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从梦里睡醒。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真应该做个梦。
眼前透过窗户折射进教室的属于早晨的光线柔和又明亮,季柏拿出偷瞄郑乐于的那股劲盯着这抹阳光,于是很快就困倦得要睡着了。
要睡着的时候还在想,郑乐于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呢,他这么黏着郑乐于,郑乐于是一点都没有往他可能对他有意思的地方想吗?
就算郑乐于只是拿他当朋友,谈恋爱这种事也完全不告诉他吗?
不对,这是个错误认知,他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郑乐于谈恋爱不跟他谈,这一点都不公平。
明明是他先来的。
不,也不对,真这样说的话,程于飞认识郑乐于应该比他还早。
可是书里是这么写的,他和郑乐于本来就应该是天赐的缘分。
季柏快要枕着那线光睡着的时候还在有些迷糊地想,为什么呢?他之前完全完全没有觉得郑乐于有男朋友,一个人谈恋爱真的能这么隐蔽吗?
郑乐于在余光看着季柏像是睡着了之后,才把视线对向那边,早晨太安静了,已经深秋的空气里泛着一丝渗骨的凉意,他们现在的教室背阴,所以并不暖和,季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得很早,虽然是趴在那睡觉,但是没有给他发信息,也没有靠过来坐。
他的眉眼近乎平和地朝那边望过去,指尖在书页的一侧翻过,压着上面黑色整齐的楷体字。
快要上课了,对方也不打算醒吗?这节课西方经济学老师原本说要小测的。
他另一只手在下面轻轻按着手机,打算到时间就给季柏发个信息。
“一会要小测,别忘了。”
他刚刚编辑好这条信息就有些后悔,又删掉信息,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塞回了阶梯课桌里。
明明不应该再关心季柏的。
徐志文一进教室就看到奇怪的一幕,本来今天早上他起床还奇怪没看见季柏,来上早八才发现季柏来得比平时早多了。
而且他没和郑乐于坐在一起。
这哥们又怎么了,平时不是和郑乐于走得很近吗?
他内心泛起淡淡的疑惑,又朝郑乐于的方向看了一眼。
眉目隽永书卷气有些浓的少年人似乎没有抬头的打算,手里的书稳稳地停留在那一页。
徐志文摇了摇头,干脆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去坐,恰好在两个人中间,然后他拿出笔记,为一会的小测咬起笔尖。
他刚坐下来没多久,老师就进来上课了。
教西方经济学的老师是个戴着眼镜的严肃的女老师,喜欢上课提问,但是并不刁难学生,所以在经济学院里广受好评。
因为是早八,所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很多,季柏又坐在最后一排,格外不起眼,连经济学老师都只是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但是接下来,徐志文也先后看到季柏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郑乐于手机打着字一反常态像是一点都没在听的样子,过了一节课,他俩依旧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虽然季柏本来就没醒。
他侧过头,实在没搞清楚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过没关系,他能够处理好一会的小测就谢天谢地了,他翻了翻手里的笔记,又确保小抄完全在可见范围内,才鞠了一把辛酸泪想到。
早晨的晨光已经渐渐褪去了,余留一些阳光渐渐变得刺眼,透过树叶掩映的窗台照了进来,让季柏在睡梦里都微微皱起了眉。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他又做梦了。
最近临近期中周,他也忙着复习,有时候睡不好,就容易多梦,更何况昨晚他也没休息好。
他这次梦见的是他小时候。
在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他爸急得团团转,求医问药求佛拜神什么都做了,还是不见好转,甚至有医院委婉地表示他这个病治不好,以当时他家的情况都治不好的病,也实在没有治的必要了。
生死门前走一遭,在大病之际,他妈妈做了一场梦,说是梦里有个神仙说他上天福佑,病一定能好。
这大概是一种神兆,他妈妈后来这样说,因为做过这个梦之后,他的病真的奇迹般好了起来。
所以就算季柏实在记不清小时候发生了什么,却对身所谓命运的启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他这梦做得极深沉,一下子把少时的回忆都记了起来,但是醒来的时候,却还是什么都没记清。
“靠。”他迷迷糊糊说了句,耳边传来了信息叮咚声和卷子翻动的声音。
他侧头打开手机,是郑乐于发来的信息:“小测,你别忘了。”
还真是符合郑乐于一贯的语气。
他有些没睡醒般迷糊地想。
然后对着传到他面前的试卷还有些懵。
他拿起笔,下意识地往郑乐于那边的方向看过去。
他睡前还在看书的人此时和他隔着一横排,已经对着卷子提笔写了起来,神色冷淡而严肃。
郑乐于今早喝的应该是草莓豆浆。
季柏歪了歪脑袋,一下子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对郑乐于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郑乐于的男朋友都不会这么清楚吧。
他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些恶狠狠地想。
当年梦里的事情都能预兆,没道理天赐般的书里写的东西就不对。
一定是程于飞,一定是他改变了自己命定般的爱情。
他的笔尖在纸上很用力,严肃监考的经济学老师扶了扶厚重的黑框眼镜,目光直直地射过来,似乎有些疑惑。
她爱提问,当然对平时课上表现比较优秀的学生有印象,但是今天这个她平时很爱提问的学生的表情实在是可怕,写卷子时的表情像是一觉睡了半个月醒来发现自己在高考考场上一样。
她神色沉思地想。
试卷当然不像高考试卷那样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写完,等到专业课下课的前十分钟,大部分人就都写完了。
郑乐于和季柏当然也在此列,他们俩几乎同时放下笔,同频的时间让郑乐于都侧目。
季柏假装翻着试卷,实际上一只手在下面打字,脑袋里还是想着要问郑乐于。
郑乐于既然这么久没让他知道,要么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要么就是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但是不管是那种可能,最重要的是郑乐于他有男朋友啊。
他按下了按动笔的笔帽,此时近乎面无表情地想。
那个人一定是哄骗郑乐于谈恋爱的,说不定是个比书里的他还要混蛋的家伙,该死,他在心里抓狂般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卷子准时回收,被老师拿起装订线小心地订好了。
A大很重视学生的平时成绩,这种小测也会最终算在总成绩里折合分,季柏小测前睡了一觉,脑袋懵懵的,但平时底子好,也不担心。
他刚要去找郑乐于,多少有点下定决心去问他,结果下课时裹挟着的人潮一下子把人冲走了,季柏的耳边充斥着今天中午要去哪吃、刚刚小测怎么这么难的交谈。
等到他从人群里挤出教室,脑袋里只剩下一大堆名词。
并且郑乐于不见了。
他走得极快,季柏看见他时对方似乎接起了电话,往外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所以现在他找不到郑乐于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
徐志文在门口发现他了,刚开口就是季柏熟悉的感叹,说去小测怎么一点也不简单,他做的小抄完全没有用处。
才说了两句,他就发现季柏情绪有点不对。
“你咋了?”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季柏以一种深沉得看不懂的眼神看向他:“你看到郑乐于了吗?”
“哦哦,刚刚往那边走了,应该在尽头阳台。”徐志文还正巧看见了,往前指了指。
季柏挎上单肩包就追了上去。
徒留徐志文一个人在原地迷茫,顺带着还被走出来的三三两两的学生撞到了,他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合着真吵架了?”
上课的教室是连栋教学楼,……设计得高级,但是七拐八绕的走起来容易迷路。
季柏上这么久学还是有点迷,最后都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在旁边寂静的楼道拐角看见了郑乐于。
他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只听见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的少年人柔和了眉目,含着笑意般说道:
“好啊,那就下次,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的脸色一下子风云变幻起来。
大概可以用莫名其妙的冰期形容。
季柏不再怎么来找他,偶尔遇到他的时候,明明下一秒熟悉的笑就会出现,他却硬生生憋住了这笑,只露出郑乐于看不懂的那种表情,郁闷和生气混杂,似乎想让郑乐于先开口说什么。
郑乐于还没来及开口,对方先流露出带点悲伤的神情,似乎还有些郁闷,先一步走开了。
郑乐于摸了摸鼻尖,和季柏待一起久了他也爱做这些小习惯,把刚刚要说出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还没有因为季柏那什么事情生气呢,倒是先被对方疏远了。
也许季柏是发现他知道了,或者是季柏突然对他这张脸不感兴趣了也说不准。
郑乐于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店门口见到的人,跟在季柏身边,似乎在抱怨某个游戏,天很黑,但是对方的长相和他有点像,那必然也和李琼楼很像。
季柏会是从别人那里得手了吗?所以开始远离了他。
那这样的话,伤心的就应该是他了啊。
郑乐于将视线落回面前的一晃一晃的摆车,微微垂下了眼帘。
谭青在对着期中考的复习资料哀叹,寝室里的空气带着秋天的昏黄色和闷热,刘文浦看向窗外的空气说要下雨了,属于秋天的雨大概又要成为入冬的一点预兆。
高霁对着寝室的墙在那玩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到了好笑的事情,还时不时笑出声来。
此时才有一种他人的喜悦与他并不相干的感觉。
他安静地撑起脸。
刘文浦到底细心,眼神有意无意般往这里瞥过来。
他回视,然后露出个并不明显的笑来。
对方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郑乐于看向桌子上的摆车,这是一个小摆件,用手轻轻地按下开关,小摆车就会来回晃荡起来。
现在,它已经被开启了,细微的叮当声和着窗外欲落不落的风声,听起来有一点淡淡的寂寥感。
在无边的秋色里,郑乐于垂眸,颜色偏深的眸子一下变得晦涩难言了。
————————
已经是深秋,距离上次的话剧有半个多月了。
何绍和朋友一块进入酒吧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人气冲散了外面夜色里的寒意。
她歪了歪头,把红色的头戴式耳机信手取下来,放在了一边的吧台上。
同行的朋友和调酒师很熟,很快就畅谈起来,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调酒师还演示了她最新学的一款调和鸡尾酒,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都笑得不行。
何绍有些无聊地把视线从酒杯里的冰块转移,尽管三分钟之前她还相当有兴致地晃着。
秋天,半个雨夜,九点还不到,种种原因让酒吧里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地坐在卡座上,舞池里有人蹦迪,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笑起来都带点调情的意味。
何绍的视线先后略过灰色波浪卷发在那里一个人喝酒神色落寞的女人,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试图揩旁边女生油结果被人拍下手的中年男人,最后无意识地转移到了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有人沉默不语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地倒。
何绍的眼抬了抬。
极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清那人半张侧脸,但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记人极清,自然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是这并不关她的事,她眼皮垂下来,指尖轻轻敲打了下往下淌着水珠的杯壁,又轻轻呼了口气。
调酒师看上去不是很年轻,头发浓密又黑,皮肤是小麦色,笑起来健康又开朗,她像是发现何绍看着人,一边做特调一边笑着说:“哇,这年头年轻人都这么能喝呢,那角落的学生从下午喝到现在。”
何绍近乎冷淡地一抬眸,似乎内心毫无波动。
但她最后还是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碰的一声,很是沉闷,像是外面下着雨的秋天夜晚一样。
朋友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何绍就推开座椅站了起来。
她有些疑惑,但是何绍向来是这个性,她当然也不会直接开口问。
何绍刚刚下座,还没走几步,一个黑色鱼尾裙眼尾闪着大亮片的女人就拿着杯酒,眼神颇有些暧昧地朝她凑过来:
“帅哥,喝一杯?”
何绍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弄得有些懵,她眨了眨眼,顿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我是女生。”
对面的女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扫了她全身一眼,然后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有些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波浪卷发,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何绍把头发往下放了放,在酒吧璀璨斑驳的灯光下,她的脸确实没有那么轻易能够看出稍微柔和点的轮廓。
她刚刚把酒放下了,但是一走进沙发边,还是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传来。
这角落极昏暗,如果不注意甚至压根不容易发现坐着个人。
黑色碎发,脑袋上还有翘起的毛,在碎发间隙露出来的鼻梁高挺而优越,从玻璃桌上传来的酒味也很熟悉,是马天尼。
不是熟人,但是她认识。
是上次话剧里的那个男生,叫季柏好像。
她若有所思地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凑近闻了闻,烈酒的味道扑鼻。
她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沙发边,季柏都没发现,还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泛红,眼神迷糊,完全对周边的环境毫无所觉。
从季柏的动作来看,他原本压根不常喝酒。
这猛一喝,出事了怎么办。
何绍在心里骂自己多事,但还是上手戳了戳季柏的肩。
这时候,往常就在酒吧定时驻唱的乐队乐声传来,很嗨的音乐里,季柏抬起了头,脸红得不正常,他像是完全没发现面前的人是何绍一样,又喝了一口,把头低了下去。
“你喝醉了。”何绍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
“……没有,”季柏咳嗽了一声,眯着眼努力辨别这个声音说的是什么,“才没有。”
喝醉了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何绍想。
“你怎么了?要我打电话叫人吗?你应该在这喝了挺长时间的。”何绍放轻了声音。
“没有怎么,我没怎么。”季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往前一扑就要抱住酒瓶,何绍感觉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这是怎么了?何绍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人来喝酒就算了,郑乐于没在他旁边吗?
她拿出手机,在联系列表里找到了郑乐于,然后向季柏摇了摇手机:“我叫你男朋友来了。”
这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哪来的音乐也怪恼人,反正季柏没有听清,他下意识抬头地对着人问:“谁?”
“我说,我叫郑乐于来了。”
“我不要。”季柏拒绝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何绍耐着性子问。
“哦,我失恋了而已。”季柏酒品好,但是一喝酒就什么都往外说,别人一问他就答,这时候把头低下来,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这样——何绍拿着手机的手一顿,陷入沉思般——季柏是在和郑乐于闹分手吗?
“混蛋啊,他有男朋友了,我再也不相信书了,他的语气对我都没有这么温柔,他就是不喜欢我……”季柏低头,拿起酒瓶子继续猛喝,这架势何绍都拉不住他。
算了,何绍有些头疼,她送佛送到西,管什么人家小情侣的事,先把人给弄走再说。
于是她干脆地给郑乐于发了信息。
接着,何绍的目光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季柏身上,此时也才回味起刚刚季柏的话。
虽然有的地方没怎么听懂,但是,貌似,他没有在和郑乐于谈恋爱,倒像是有什么其他情况嘛,她若有所思地想。
那她最开始还猜错了,还以为人是一对小情侣。
这时候郑乐于的消息跳了出来,一贯的语气:“我马上来。”
简短,并且利落。
何绍眨了眨眼,在季柏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也没试图去抢季柏的酒,反倒平和地坐在那一块慢慢喝了起来。
季柏喝着喝着还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
何绍觉得好笑,对他晃了晃杯:“我说,明天你就酒醒了,我提前收的报酬。”
可惜季柏压根没听到,拿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一次扑在桌子上抱起酒瓶。
看样子,失恋也蛮可怜的。
何绍摇了摇头。
同时又抬头远远地朝着坐在吧台上的友人举了一杯。
友人觉得好笑,只顺手拿起她之前的那杯,遥遥地碰杯。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变得舒缓起来,连带着灯光也一起摇曳,从A大到酒吧还挺远,多少也要半个小时,何绍欣赏着音乐,半点也不着急地等人来把季柏接走。
角落离酒吧门口极近,夜晚的寒风过于凛冽,还会吹来一点,有些冷。
季柏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冻得一激灵,勉勉强从酒劲里清醒了一点。
一股和酒吧里完全不同的极清淡的香也同时从门口传来。
季柏吸了吸鼻子,脑袋懵懵的同时还想着,这味道怎么和郑乐于身上的一样?他后来用的同款洗衣液都没这个味道。
这当然就是郑乐于。
不到十五分钟,从A大到酒吧。
身上带着股和酒吧气质完全不符的年轻人推开了门,何绍朝他挥了挥手。
她又指了指季柏。
郑乐于还没做什么,闻到味道的季柏就扑了上来,一身酒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怎么才来?”
这声音委屈得要死,何绍还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郑乐于。
郑乐于要拍他肩膀的手顿了下,然后才落下:
“嗯,我来接你。”
外面下雨了,郑乐于是扑着一身潮湿的夜色来的。
他一只手还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欲落不落地搭在季柏的肩上,一时还有些怔愣。
哪料这家伙完全还没认出他,只是在他脖颈间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扎到他的脖子上,似乎只是为了嗅闻怀里的香气。
郑乐于忍无可忍地动手弹了弹他的脑壳,季柏神色有点委屈地捂着头退了小半步。
终于没有毛茸茸紧贴着他刚刚下雨来的时候还被浸湿的脖子,郑乐于下意识回看,又觉得是自己把季柏弹痛了,有些不知所措。
酒吧的音乐舒缓入耳,乐队的主场沙哑着声音唱着情歌,在暗色的灯光里,他一时看不清季柏的神色,只能从角落的沙发边闻到浓烈的酒味。
他皱了皱眉,将视线从喝得神志不清的季柏身上转移,看向为了避免尴尬假装玩着手机实则无所事事的何绍。
半长头发被扎起来像个狼尾的女孩无辜地摊手,表示她也只是凑巧遇见,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郑乐于耳边是舒缓低沉的音乐,这让他略微有些分神,他顿了顿才问何绍:“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半个小时前,”何绍咳了咳,“我看他喝得凶,人又不怎么清醒,就打电话叫你来了。”
此时的季柏喝得人事不知,迷蒙一双眼看人,还口齿不清地反驳何绍:“我喝得才不凶。”
何绍耸了耸肩,扎起来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了利落的弧度,她本人毫不在意,意思是,看,就是这样。
郑乐于有些无奈,将将把人扶在沙发上,这家伙毫无意识自己到底在哪,差点一头栽倒在郑乐于的身上,耳侧擦过间,郑乐于还能闻到对方在酒味之下,以及还有些热乎的吐息。
郑乐于站直了,然后礼貌地朝何绍道了谢,黑色皮衣的女孩摆了摆手,只点点头就要回去。
“对了,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郑乐于这么问的时候,还有些淡淡的疑惑。
虽然这场冷战莫名其妙,持续到现在也就两天,季柏总不可能为了这两天冷战就一个人跑到这里喝得酩酊大醉吧。
他的目光没忍住看向季柏,对方在沙发上抱着酒瓶,整个人笼罩着一种低沉的气氛。
这是从谁那里吃瘪了吗?
何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刚刚季柏喝醉说的话告诉郑乐于,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她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一种潮湿而清新的空气被郑乐于带到这里,多少冲淡了酒味。
酒吧的灯光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了,不知道谁又唱起了又燃又炸的歌,比起刚才的舒缓情调,显得有些刺耳朵。
何绍看了郑乐于和季柏一眼。
这两人一旦共处同一空间,就好像没人能插进去,真是奇怪,居然不是情侣嘛。
她这样想着,原来吧台上坐着的友人就朝她挥手,小麦肤色的调酒师露出灿烂的牙齿,向她遥遥举起酒瓶,她没有深想,本着自己今晚做了件大好事的心态回去了。
郑乐于还没有目送何绍回去,沙发上躺着低他半头的季柏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头往上挣了挣,脸上还泛着热气,抬头看他,似乎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