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是远近闻名的病秧子,谁敢吃他卖的蒸糕?
他看宋野还傻兮兮的连连点头,就跟宋威说:“咱俩去看看?”
小儿子的婚事,是他们夫夫俩的一件心事,别的事也差不多说完,他们这便告辞。
他们走了,谢根跟陈冬也带着孩子回家。
谢川临走前,惦记着他的小马,跑到谢星珩面前,仰头喊他:“二叔,我会记得给你一只肥肥的野鸡的!你也别忘了我的小马!”
谢星珩失笑:“那你要不要找个人监督我啊?”
谢川立马看向江知与:“阿知叔,你可一定要帮我二叔记着啊,我很期待的!”
江知与也是笑,点头答应了。
谢星珩看他跑远的背影,跟江知与说:“这孩子,哪还看得出来之前的弱气?”
江知与感叹:“是啊,一晃眼都长成大孩子了。”
清早出发,抵达农庄后,他们先去看陈管事。
陈管事是家里老人了。江家只有十来亩田产的时候,陈管事就在种着。
后来田产年年增加,他也就从卖地的农民,变成了小管事。顾念着主家买他的田,还赏他饭吃,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从未偷奸耍滑,糊弄东家。
这一回是被“元老”们伤透了心,也吓坏了。
江知与喊他一声“陈叔”,他老泪横流。
东家没有把他当“奴才”,他也不是什么外头的奴才。
江知与跟他说:“陈叔,你既是农庄的大管事,农庄的一应事务,你都做得了主。何必怕那几个张狂小人?”
陈大河听着更是眼泪如水。
他家几个孩子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了些旁的话。
“元老”有派头,闹这么久,没谁拿他们有办法。一下在农庄里有了众多拥趸。
也不知哪里来的风声,说陈大河原来是农庄管事,他只能管种地的事。厂里都有厂长,轮不到他来多管闲事。
厂区招人的时候,江知与为了平衡,招人是有比例的。佃户家都有招工,这话传出来,陈大河的威信受到了严重影响。
长时间没人处理,风声也就成了真。
做管事的,哪有不得罪人的?
一件事处理下来,总有人少数人不满意。
日积月累的,矛盾就积累下来了。
陈管事在农庄里干了二十多年,现在又带着家眷来干活,小儿子都去管着皮革生产了,更是遭人嫉妒。
谢根夫夫俩不知这里利害,也就不知道还有别的管事趁机作乱,想要把陈管事拉下来,他们好上位。
江知与听着都有了火气。
才挣了几个钱,就在这里搞内斗。
他把庄上管事都叫着了,去庄上的“大食堂”开会。
“大食堂”是原来安置枫江百姓时修建的棚屋,后来经过修缮,现在能遮风挡雨,成了管事们议事的地方,农忙的时候,陈管事为了抢收,会统一做大锅饭。食堂一年开不了几次火。
他们到的时候,谢星珩已经把鸡场的管理层以及那几个“元老”都叫来了。
农庄扩大,鸡场也发展到了“完全体”,开会人数过了五十。
江知与跟谢星珩都没有做安排,让他们随便坐。
从坐下的顺序、姿态,可以看出各管理平时的地位。
陈管事跟着江知与身边,站他身后,也跟谢根夫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场下几个元老这时会装了,他们到底在府上待过,最是会看眼色,发现气氛不对,他们几个都不敢坐下。
依着管理级别来说,他们是鸡场里的“技术工”,每个人单独管着一个孵化屋子,要排班,要检查记录,也要及时调整温度。是重要岗位,但实际管理的只有几个人,属于最下层的小管理。
他们没法子坐下来。
反而是鸡场后来聘请的几个书生,因着能写会算,坐得稳稳当当。他们平时能负责记录各个孵化屋的孵化情况,计算孵化率,让谢根夫夫俩更加直观的看见数据。
也要记录鸡苗的情况,及时跟兽医沟通,把鸡苗的健康情况数据化,做好跟踪管理,以防鸡瘟。
这差事繁琐,需要巡视整个厂区,跟很多不同的人打交道,还需要别人配合,权限大一些。他们还是书生,有功名的秀才相公,待遇自然不一般。
书生们自恃身份,见了江知与跟谢星珩也不怕,还要当众挑衅,让元老们坐。
他们甚至点名了,“来顺,来财,来宝,坐啊,别客气,你们可是江府里出来的老人了,东家来一趟,你们不该坐在我们这堆里,该坐到东家边上!也好叫大家伙儿看看,你们是江府老人!”
江知与最先看向来财跟来宝两个人。
他俩最先是在听风轩伺候的人,因江知与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两人就常在外头当差,主要是跑跑腿。
不管怎么说,能进听风轩,都是家里信得过的人。
他还记得来宝胆子小,也有点急躁,一个差事下来,生怕做不好。
出来一趟,成了这样。
江知与也点名:“来宝,来财,来顺,你们坐。”
这三个一听,脸上就有喜色,嘴里说着“谢谢东家”,眼神却带着几分挑衅,看着书生们。
江知与问:“我听说你们把一屋子的鸡蛋都烧熟了,有这事儿吗?”
来宝胆子还没彻底练出来,见了江知与有点发怵,是来财答话。
他说:“是他们几个书生干的,我们拦了,没拦住。”
书生们能认吗?
这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江知与也不着急,听他们吵。
他们夫夫俩在上面坐着,其他管事也不敢开口劝架。
吵架是需要气氛的,周围的人都沉默着,他们吵着也尴尬。
两拨人都往主座这里看。
谢星珩不知趴在桌上写什么,拿根小炭笔,落笔如飞。
江知与双手环胸往后靠在椅背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眼神平静的看着场内众人。
他们看来,江知与就看去。
他们又缩回视线。
很怪,那么软和多情的一双桃花眼,偏能藏着利剑,让人下意识避开锋芒。
江知与问:“吵完了吗?”
两拨人哪还敢吵?闭嘴之前,都辩驳了一句。
元老们说:“我们拦了,没拦住!”
书生们说:“他们站旁边看着,根本没过来!”
江知与目光巡视一圈:“你们都听见了吗?”
农庄出再大的事,也只有少数人成了老鼠屎,多数人还是踏实勤劳的。
他们知道东家是谁,也在江知与跟谢星珩的带领下,让生活发生了实质改变。
听见问话,两头不沾的人,都立马回答:“听见了!”
江知与问:“这里四个秀才相公,确实给炕里添柴了,你们听见了吧?”
管事们继续答话:“听见了!”
江知与又问:“鸡场的孵化屋管事都只是站着旁观,所谓的‘拦了’,只是口头喊话‘你们烧一个试试看’,这都听见了吗?”
管事们也都点头:“听见了!”
听见了,那就无异议。
江知与问谢根:“大哥,依着鸡场的孵化管理条例,故意损坏种蛋,应该怎么处理?”
管理条例是谢星珩制定的,谢根跟陈冬天天读记,早就滚瓜烂熟。
鸡蛋是易碎品,孵化的温度纯靠人工来感受,损耗是正常的。
一般有孵化率区间,上下浮动百分之十,都叫过去问问实际情况,下次改正就好。
若数量过多,一下数百枚的鸡蛋砸坏了、烧坏了,也考虑到容错率,根据实际情况来,通常是员工个人跟厂里平摊,各担一半的责任。
而恶意损坏,故意损坏,不计数量,一律开除。
这是思想问题。
思想可以改造,但谢星珩兼顾不了这里,大哥大嫂也没这个能力,只能一刀切。
在鸡场务工的人,都是穷苦百姓,谁不知道鸡蛋的精贵?
也就是江府出来的旧仆,不知百姓疾苦的书生们,才能故意搞出这种事。
谢根说是开除。
他说得坚定,也有几分咬牙切齿。
一屋子的鸡蛋!
这些人是得换掉!
这话一出,管事们的脸色各异。
多数人是神色欣喜——东家秉公处理,他们才感到公平!
而书生们跟元老们都傻眼了。
怎么就开除了?
书生们还要脸面,反应过来以后,认为这是当众羞辱,气得脸色铁青,呼吸都变急了,还拿乔,不想跟江知与说话,要找谢星珩这个书生说。
他们让谢星珩说话。
谢星珩放下纸笔,抬头看他们,眼神凉凉的。
“你们想听我说什么?”
书生们看他这态度,明白这事没得商量,硬撑着体面道:“当初若不是顾念同乡之情,我们压根儿不会来鸡场干活!我们是读书人,是有功名的秀才,来这里养鸡是屈才了,你们瞧不上我们,看着我们在厂子里被几个奴才欺负,现在还要开除我们。我们倒要问问,这就是你们对待人才的态度?”
江家需要人才的事,县里百姓都清楚。各项培养计划落实下来,百姓家跟着受益,都以能到江家干活为目标。
他们这是明着威胁。
今天要是开除他们,他们就要出去说江家人排外,连秀才都欺负,普通百姓来了,那不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谢星珩听笑了。
“是非黑白,我不跟你们在这里辩,公道自在人心。瞧不上鸡场的活,那便走吧。再说一句,我就当你们口是心非,爱死鸡场了。”
处理有功名的秀才,非得谢星珩发话不可。
拿抄家、共患难说事的元老们,江知与就能全权做主。
江知与没想到早前的善举,反养出祸患。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总能遇见这种白眼狼。
拿了恩惠,不求他们记恩,也不求他们报答,就这么安安静静过日子都办不到吗?
他们要算账,江知与就跟他们算。
“你们以前是卖了身的家仆,你们生死都在江家,理应跟主家荣辱一体,福祸同当。
“我们家给你们自由身,给你们安排职务、相看亲事,已尽了情分。你们不识好歹,有好日子不过,我家也容不下你们。”
他话得绝,那三个元老立马坐不住,眼泪说来就来,一路从下面哭嚎着过来,求江知与饶他们这一回。
又是念在往日情分,又是念在主仆一场,又说自个儿鬼迷了心窍,做这糊涂事,又要说妻小难养,求一条活路。
江知与低声嗤笑:“饶你们?你们一日日欺负王管家的时候,可想过饶了他?你们挑衅谢家大哥大嫂的时候,可想过饶了他们?正事不干,四处生事,不拿东家当回事,哄到脸上半分面子不给,养得你们越发狂了,一屋子的鸡蛋说烧就烧了,你一年的工钱够买几屋子的鸡蛋!还有脸说妻小难养,你们这般闹事时,可有想过妻小!”
他越说,语气越凌厉。分明是怒意满满的话,又不见怒吼。
一句句话砸下来,满场子都在经风雨般,好似那些话都变成了风刃,一下下刮着他们的身体。
江知与连农庄里最苦最累的堆肥差事都不给他们。
就连皮料需要的粪池,都不安排他们去。
成大业者,心不能慈。
这些人的根子坏了,留不得了。
江知与回头跟陈管事说:“陈叔,你带人把他们赶出农庄。他们妻小一并送出去。”
随他们以后做什么营生,跟他们农庄都没关系了。
江家在丰州县的势力范围,身处农庄的人,比县城的百姓更清楚。
他们知道江家的产业链,知道销售种类,更知道江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们真是的怕了,不敢骂也不敢反抗,依然哭着嚎着求,求江知与高抬贵手。
“我们离了农庄,没法子活下去啊!您这是要逼死我们!”
他们哪就犯了死罪了?
江知与学过内宅的规矩,也知道世道的难处,明白从家里出去的家仆,很难有活路。
他们没有房屋,就没有容身之所。没有田地,就没有立身之本。
江知与依然不留他们。
他们有手艺,会孵鸡蛋。怎么都能养家糊口,就看他们能不能过苦日子。
他们也攒下了银子。农庄里过日子,日常消费比县城低,他们工钱高,福利好,日常所需的米面油盐,都有员工折扣,花销很低。
他们跟被赶出家门的家仆不一样。
他的处理方式,让在座管事们都提着心。
江知与跟他们说:“农庄发展的速度,大家有目共睹。这样的速度,也会让大家更加忙碌。我没有多的要求,有钱一起挣,想挣钱就好好干活。不想干了,挣够钱了,你提出来,我们好聚好散。别闹什么窝里横,拉帮结派的充老大。这里谁是老大?”
他看向鸡场的众管理们,里面还有很多眼熟的人。也是家里出来的旧仆。
“鸡场是大哥大嫂的家业,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哪里来的人,能听话,就留下。不能听话,不服管教的,可以提出你们的问题。合理的,我们商量着来,让厂子更好的发展。不合理的,你能忍就继续干,不能忍,结算了工钱,大家各谋前程。”
他又看向农庄的管事们。
“你们听人瞎说什么资历,什么里里外外的元老、奴才,非要比个高低,那我今天告诉你们,陈管事是我们家的功臣。”
比共患难,二十几年里,陈管事包括抄家之祸在内,经历过多少事?
农庄从十来亩田地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陈管事又立了多少功劳?
想要把他挤下去,也得看看江知与答应不答应。
江知与初次到农庄来主事时,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经常忘了这个遗漏了那个,跟这里的人员打交道,是他在府上学不到的东西,陈管事多有指点,也算他的“师父”。
农庄管事里,他也剔除了几个不安分的人。
“我们家是缺人才,但我们宁缺毋滥。”
这头结束,江知与又把厂区的管事们都叫来训了一顿。
员工们在眼皮子底下搞对立,他们还能无动于衷,闹呢?!
他对本地的管事们说:“你们别以为是本地人就高人一等,我当初建厂子,是为了让枫江百姓能有地方待,能挣到银子养家糊口。你们是沾了他们的光。”
他跟枫江县的管事们说:“你们落户在丰州县,就是丰州县的人。我当初承诺过,以后你们想返乡,我依然会给安家费,现走现结。”
两头管事被他说得有口无言。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可有可无可以随手打发的人,而鸡场、农庄真的打发走了不少人,他们哪敢吭声?
江知与非要他们吭声。
“对我有意见?”
哪敢有?
他们支支吾吾赔罪认错,又做承诺。
江知与看着他们的态度,又一一比对名册。
跟元老们走得近的,受了挑唆来厂里招风招雨的人,若态度良好,他抬抬手放了。
明摆着是“不得不低头”的,那也不必装了。直接走吧。
这一天雷厉风行的裁员,让整个农庄的氛围改换一新。
管事们及其家眷都小心翼翼,大声说话都不敢。
普通的民众们就很快活,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江知与跟谢星珩走在庄子里的小路上,沿路都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句句不离“真好”,这也真好,那也真好,说来说去,都是他们俩能回农庄真好。
江知与便知道,他们也是受了委屈的。
气焰嚣张的人,到哪里不欺负人?
江知与招呼陈管事,看着挑几只猪宰了,今晚食堂开火,大家都来吃肉喝汤,压压惊,定定神。
吃饱喝足,好好干活,挣钱去。
第129章 找个知县去拉木料(补更章节1)
夫夫俩没有留宿农庄的计划,看着气氛好,便在庄子里多留了一阵,回家时,天都黑透了。
他俩好歹进了城,又遇着宵禁巡逻的士兵,报了门户,说是江家人,才没被捉了去。
家里两个小宝贝都泪汪汪等着他们,在这场父子关系里,两个还没懂事的小孩子,已经甘愿认输,明明委屈着,也有小脾气,但看着两个爹回家,他俩都破涕为笑,伸手要抱抱,看着人心里软软酸酸的。
江知与到了家里,就没外头的雷厉风行,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
他问宝宝吃了没。宝宝们都点头。
又问宝宝们吃饱没有,两个孩子都摇头。
谢星珩洗了手,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宝宝餐,减了点分量,他俩吃了大半,吃完要骑马玩。
谢星珩答应给三个大孩子送小马,大孩子忍不住炫耀。
昨天说好的事,今早他们出门办事,孩子们玩一处,都在叭叭叭的说。
说多了,天玑宝宝跟锦鲤宝宝也听进去了。
谢星珩骗小孩儿:“你们的哥哥们只能骑小马,爹带你们骑大马好不好?”
天玑宝宝跟锦鲤宝宝当然都说好。
所谓的骑大马,就是小孩骑在大人脖子上。
谢星珩做了个示范,先抱起了急性子的天玑宝宝。
他都不给小孩子反应时间,就原地弧线式的跑动起来,让天玑宝宝连连惊呼。
锦鲤宝宝看呆了,一个劲儿的喊“爹爹”。
江知与只好跟上,学着谢星珩的动作,带锦鲤宝宝骑大马。
屋里转转,又去院子里吹会儿风。
谢星珩间隙里,还把孩子放到地上,让他们模拟飞行的姿势。也就是两只手平展开,一高一低的交替行走。
小宝宝做这个姿势,很萌很可爱。
锦鲤宝宝不在行,他走路姿势还没彻底纠正,两只手架的高度不一样,他走路就不稳当。
江知与耐心哄着他:“宝宝想不想飞飞呀?要不要跟哥哥一样啊?”
锦鲤宝宝想的,他歪歪扭扭的走着,江知与跟在他身后扶。竟是又重新学一遍走路。
哄完宝宝,谢星珩抽空去了趟客院。
见里头亮着灯,他便敲门进来。
孟家有随行的家仆,谢星珩都认识。
他问:“我老师歇了吗?”
家仆摇头:“没有,老爷在书房里看书。”
谢星珩就过去敲书房的门。
他进门后,孟培德刚好在收拾书桌,今天收工了。
谢星珩笑呵呵给他行了学生礼,说来交功课。
孟培德挑眉:“你还有空写功课?”
谢星珩把他的小本本递过去。
“有的,我夫郎能干,今天多是他忙活,我在旁边偷闲。人哪能真闲着?便写了三篇作文。”
三篇作文,是孟培德的日课基础。在孟家的时候,谢星珩一天最多写了八篇作文。
八篇作文,纯抄录都要花费不少工夫,真是高强度训练。
孟培德接了本子,坐下翻看。
谢星珩拿了铜剪,剪一截烛芯,看茶碗里没水了,又给添上茶水。
客院里的小厨房开火了,方便他们日常吃喝。省得不自在,吃喝都拘着不舒坦。
谢星珩看时辰晚,怕老师熬到这时辰饿了,就说去拿点吃的来。
孟培德不要。
“他们都睡了,不麻烦了。”
谢星珩笑道:“没事儿,正好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大晚上的,不弄复杂了。
谢星珩进厨房,看里头食材,下了一碗面疙瘩汤。
孟培德喜好清淡的口味,谢星珩只放了鸡蛋跟青菜碎,另拿了一盘腌萝卜做配,就这么端过去了。
前后不到两刻钟,孟培德也看完他的作文了。
他还研究了会儿谢星珩的字迹,是炭笔所写,不是毛笔。
结合本子大小,比掏出笔墨纸砚方便。
孟培德还看了字迹走向,虽说不是毛笔字,但谢星珩的功底在,没把字写得发飘发虚,整个格式是照着科举程文来的。
他放下本子,看谢星珩把面疙瘩汤和腌萝卜摆他面前,先夸了一句:“难为你一片孝心。”
谢星珩只是笑,没跟着拍马屁。
他这人就这样,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恩师嘛,自然要敬着,也要孝顺着。
孟培德拿勺子搅拌疙瘩汤,跟谢星珩说文章的问题。
“老毛病,仔细斟酌的文章,都太拘谨。写狂放的文章,又有失偏颇,太过激烈。若是以前,这也算了。现在还是改改。”
天子不同,对文章的态度不同。
科举取士,也是天子纳贤。
依着孟培德的标准,谢星珩的卷子能取中。
关键是新皇登基不久,见不得“刺头”。
谢星珩清楚他的问题在哪里,他在学习上也有自己的心得,数个月的学习,他也在琢磨怎么改。
今天又是这个问题,他便跟孟培德商量。
“要么这样,我后边狂放着写一段时间,您帮我看看哪部分不合适,给我拉个绳,免得我跑太远。”
他在孟家恶补了史书,还没来得及背,更别提跟已有的历史观做对比。
但从古至今,但凡是作文,就有“素材”。
用来用去,典故就那么多。
他不需要博古通今,他也不是为了当大学士而读书。
他走个捷径,找点高分素材试试。
孟培德打消他的念头。
“科举题目你见过,虽说没有局限在某一个范围,但你也不能偏题太多。这样子的积累,你反而把自己圈起来了,真要考试,你就跟乡试时一样,这也不敢写,那也不敢写。”憋出一坨屎。
孟培德想了想:“你既然肯定这个问题,那就不急。日课继续写着,我带着你过一遍经史。”
谢星珩就是怕时间不够,来不及学习了。
孟培德说:“这样比你盲目积累快,也更加扎实。”
谢星珩稍加思索,点头同意了。
日课稳住长处,拿到保底分。再高强度补习短板,争取拿到高分,从万千学子里脱颖而出。
他起身,又行个学生礼。
他这几天还有些事要处理,上课时间紧,先拿本书回去看。上课时跟孟培德交流心得。
孟培德教书,喜欢听学生讲。
就像他最开始收谢星珩一样,他不会立刻指点,他要摸底。
谢星珩的经史底子,他实在摸不准。
以行事作风来看,谢星珩不像没读过史书的人,也不像胆小的人,他要再看看情况。
在学习上,谢星珩选择性羞耻。
拿低分时,他会感到没脸见人。
但暴露缺点、短处,他只会高兴。这样才能专项加强。
这头的事定下,谢星珩又抽空去了一趟农庄,这回是带着三个大孩子去的。
庄子上有些小马驹,部分是买来的,部分是庄子里配种的。
宋游想要威武的、有自己性格的小马。
他跟他爹问过了,这样子的马会挑主人,他若是能驯服它,以后就能亲密无间了。
谢川到底是个小书生,他对马匹的概念还在马车、拉货,和他接触的君子六艺之骑射上。他想要一匹温驯的小马。
宋勇看他俩一个威武,一个温驯的,扭捏道:“我爹说我还小,不能骑马,让我选匹漂亮的,看着养眼。”
宋游瞪他:“爹说你就信啊?等你长大了,马也长大了,别人都骑高头大马,你骑个慢吞吞的漂亮马,跑都跑不动!”
宋勇哼哼道:“你还不是信爹的话,要威武的小马!”
宋游兄长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当即要收拾弟弟。被谢星珩劝架了。
“选定以后就不能改了,你们看看再做决定。”
他们去了马厩,看完了以后,都不改。
还很着急,当天就要把小马带回家。
宋游的马比较麻烦。
他要有性格的,有性格的马野性难驯,不跟他走。
他现在也不会骑马,何谈驯服?
他看着宋勇跟谢川都牵着小马,急得抓耳挠腮,在弟弟们的劝说下,他去看了别的小马,但别的小马都不能让他心动,他非要有个性的小马!
他想了想,说:“那先把它放在庄子里养着,我会天天来看它的!”
马要跟主人培养感情,他要天天来!
谢星珩哪能放心?
这可是舅爷家的命根子。
他找来马厩的管事,叫个伙计跟着一起,帮忙把小马送到了宋家,让宋勇能天天在家里看见小马。
至此,他完成了对小孩子的承诺。
今天有点晚了,他回县里,先去逛小集溜达了一圈。
回家了,不来逛小集看看,合作伙伴们不放心。
谢星珩跟他们约好开会时间、人数,又在散会前,把需要时间办的事,先通知了下来。
主要通知给白、黄、王三家合伙人。
不管他们用什么方式,也不管糖盒的最终形式。
不论是盒子、袋子,有印花还是素样,是木质、布艺,还是多种工艺混合。甚至用上金玉。
“九月时,我要看见三万只盒子的成品。”
白喜文、黄乐文、王延三个人都侧耳瞪眼:“什么?”
三万只盒子!
白喜文想:把学徒们算上,手都能刨出火星子!
黄乐文想:绣工们的眼睛不要了!
王延想:这还打什么络子,手指都能打结了!
谢星珩说:“这可是泼天的富贵,你们不想接?我提到了金玉,可没有找杨掌柜上来说事。”
杨掌柜是开首饰铺的,是目前逛小集里最能叫价的合作商。
白喜文问:“是装果干的吗?果干这么挣钱?”
谢星珩摇头:“是装糖果的。”
水果糖和软糖。
高端的商品,需要配上高端的包装。
津口县发展落后,当地的手工业还没发展起来的,现有的手艺都在及格线上下,远远没有审美,更没有批量性的好手艺人。还得看丰州县的。
理念同步,碍于林木问题,木盒子的数量要控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