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联动活动,是谢星珩想好的调整方式。
县里很多商铺都有做供货商,自家铺面也在卖东西,因不好记录,活动算起来繁琐,也容易造假出错,这些供货商的铺面,是不参与逛小集活动的。
百姓们为了优惠,离得再远,也优先到逛小集来。这样子,供货商的铺面里散客就少了,百姓们也不方便。
县城这么大,长久以往,不是好事。
谢星珩新定了规则,已经在刻印消费券。到时进店的百姓,都能拿上一张。
以后去供货商的铺面里消费,根据消费券做记录,享受折扣。
简便过后,账目依然是一笔烂账。
谢星珩又另想了法子。
凭借消费券去供货商的铺面,可以有折扣,但出货价不能低于逛小集的售卖价。
也就是逛小集卖十文钱的货,他们不能卖十一文钱。
这个区间随他们拿捏,可以参考逛小集的活动力度,在不亏本的区间定价。
因没拿货到逛小集卖,这部分收益,都是他们自家的营收。
相当于逛小集给他们引流,他们搞活动留住顾客。
这是自愿性质的,愿意参加的商铺,过来挂个名。伙计好做推荐,消费券上也会盖章,激活使用。
这会更加利于有商铺的供货商,他们听着喜滋滋的。
中小供货商才听完“整合”,再有这个,也心动。用他们新学来的词语,这次生意就是“批发零售”两头吃。
供货商只是合作关系,确定标准,给他们引流,带他们吃肉喝汤就够了,跟合伙人的待遇不能类比。
这三点说完,谢星珩顺带提了“合作态度”问题。
“我们家行事作风你们都看在眼里,我自认在逛小集主事以来,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但你们有些人,别因此发飘,当我是傻子。在商言商,能谈就谈,别摆着架子说含糊话,大家都很忙,这样耍人玩,我可不陪。”
谢星珩又单独点名,留了两个主收竹编、草编的商人,让其他人散会。
要快速攒钱,货品销售渠道必须要广阔。卖得更远,需要更好的包装方式。
陶瓷之外,还有木头。
木头之外,就是这些编织物了。
津口县的竹林少,因耕地面积有限,稻草也少。
他要在丰州县做点积累,现在开始筹备,人手足够的话,能在果干产出前,攒万把个盒子。
包装还是得有点样子。
这玩意儿便宜,他能先垫付。
有生意上门,这两个商人都笑得牙不见眼。
今天会议正式结束,对门两个老板还在外头等着,想跟谢星珩和白喜文再谈谈商铺的事。
谢星珩没空跟他们谈:“你们找白掌柜的说。”
白喜文也不跟他们谈。
“可不敢买你们的铺子,平白担了骂名,绝你一家的活路,我哪有这个胆子?”
他趁着会议的热乎劲儿,转头去了对街别的铺面。
挑的是油布铺面跟蜡烛铺子的邻居,过去问问铺面要不要卖,约个日子好好谈谈。
白喜文知道谢星珩的目标,既然这一条街的两排商铺都要拿下,先拿下哪家,后拿下哪家,又有什么区别?
这条街的商铺老板,多多少少都猜到了江家的野心,也都起了点抬价的心思。
一锤子买卖,不挣白不挣。
今天才结束会议,还有两家商铺的活例子摆着。
江家没直说,也没对人家做什么,只是不合作罢了。
不合作,那不就是正常的竞争吗?现在谁能竞争过江家?
以地段、人流量说事的老板,迟早要因铺面砸在手里,折价处理。
这一个头带得好,白喜文再上门谈买卖顺利了很多。
供货商有了别的生意路子,铺面就不重要。他们拿了银子,还能去别的地方换个小门脸,有着逛小集引流,怎么不挣钱?
这是划算的买卖,不贪心,就能成事。
白喜文的银子就够扩展两间铺面,他挑着油布、蜡烛的街坊买,余下的一家不看,像在赌气一样,彻底把这两间铺面围起来了。
油布铺子的老板还能撑一撑,买蓑衣的人跟买雨伞的人,本来就不是同一批。
蜡烛铺子也想熬一熬,但王家给他们带来了重击——王家子梦游地府的故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现在百姓们都知道了一件事,给祖宗们烧的纸钱,还有假货!
就像他们拿到了锡做的银子,草纸画的银票,是花不出去的!
即使故事里说得明明白白,金银元宝是硬通货,随哪家买都行,但百姓们就认准了地府认证的王家纸钱铺!
清明将至,蜡烛铺的老板恨不能也去地下躺躺棺材,好让他也梦一梦,跟祖宗们说说话,打听打听这是不是真的。
世人都不知道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家没有持续性宣传,三月里依然满城议论。
阎王爷和地府的事,什么话本里都少提及。
王延根据谢星珩提供的场景、职官构成,把地府描述得恍若真城,好似地下真有这么一座由亡魂构成的世界。
他们没有不信的。
有人怕清明买不到好货,纷纷提前囤货。
这般操作之下,蜡烛铺子首先撑不住了。
蜡烛铺的常老板带上了十足的诚意,去找白喜文重新商谈。
照着市场价来,也不用白喜文给他上浮一成。
白喜文说拿不出来那么多钱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先签契据,他信得过江家的信誉。他只求继续做逛小集的供货商。
白喜文笑了:“常老板,现在生意场子变了,王家发展起来了,他们不需要供货商,需要更大的厂房。你可以考虑一下,跟他们家合作,做他们的合作作坊。接王家的订单。至于铺面……你先把作坊的事解决完再来找我吧。”
常老板颓然坐着,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他有着铺面和作坊,原是大供货商。现在铺面没生意,仓房压着货。江家把他们拒之门外,介绍给王家。那常家成了什么?
常家和乡镇那些手艺人没有区别,只是一个按需供货的。王家是中转站,他们连个供货商的名头都保不住了。
他撑着脸面继续说:“白掌柜的,这事你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铺面的价钱可以再谈……”
白喜文抬手:“不用谈,铺面最低也是市场价。这个不会改。但供货的事,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们把路走窄了,还偏偏撞了上来。”
杀鸡儆猴了。
常老板也是老生意人了,他抹把脸,笑得牵强:“那还有转机吗?”
白喜文不把话说死:“丰州县就这么几家做纸钱生意的,王家刚起步,经验浅,还需要你从旁帮扶。”
做得好,可以从王家这头曲线上位。
常老板这才振作起来。
生意起伏是常事,一次错误决定,就可以万劫不复。
他还有翻身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
清明节前夕,江知与收到了一批新茶。
有些是京城寄来的,有些是赵大宇寄来的,还有好些是宋威收到了,给他们拿了几包。
江知与分装好,给爹爹各留了一罐,余下再分出几份,四处送。
其中有一份是给孟培德准备的,新茶滋味好,该给先生尝尝。
孟培德这份茶叶,是留给谢星珩送。
江知与白天溜达一圈,把去年维系力度不够的人情关系都重新联络上,回来跟爹爹一起品茶。
他们面对面坐着,摆桌烹茶。
两个小宝贝还没见过品茶的场景,都在旁边懵懵看着。
等江知与跟宋明晖喝上了,两个宝宝也要喝。
“宝宝喝!”
江知与看他们眼巴巴的,问他们要喝什么。
他俩词汇量增加了许多,但很多都没有对上号。
今天守在这里听了各类茶名,旁的记不住,就知道有个“茶”。
他俩说:“要喝宝宝茶!”
宋明晖忍俊不禁,哄他们:“这茶是苦的,还喝吗?”
宝宝们尝过一点苦瓜汁,苦到心坎儿里了,这都多久没吃过了,听说是苦的,还皱起小眉头,满脸嫌弃。
但他俩长大了些,记得苦味不好喝,又忘了是怎么个苦法,犹豫一阵,还是要喝宝宝茶。
江知与就让人在旁边摆上小桌子,拿两个软垫给他们坐。
两个孩子小小的,坐不稳小板凳,坐垫子上都伸着脚丫子,能在桌下碰到对方的脚。
江知与给他们拿水壶,冲泡了一杯很稀的茶。
茶叶留香,初入口微涩,越品越醇,回甘无穷。
他俩先是皱眉嫌弃,过一会儿就开始回味,自个儿捧着小杯子,咕噜喝一口。
江知与教他们小口喝,锦鲤宝宝听话照做,天玑宝宝喝水都急性子。
江知与只好摸摸他的小肚子:“等你喝饱了,就只能看着弟弟喝了。”
天玑宝宝这才小口小口的抿。
他是真的急,喝个两口,在桌下踢了锦鲤宝宝一脚。
锦鲤宝宝不知道为什么被踢,懵了一下,当哥哥在跟他玩,还露齿弯眉甜甜笑。
兄弟俩越长大,越爱互相扒拉着玩,这一脚下去,他俩就玩上了。
江知与摇摇头,坐回桌边,重新倒上一杯热茶,跟宋明晖说说今年的新茶,也聊聊家常。
谢星珩回来时,他们四个还没散场。大的喝茶,小的也喝茶。
宝宝还没戒尿布,今天喝多了水,谢星珩把他俩抱起来,用力挨着蹭脸,挤到他们的肚子,给他尿了一身。
谢星珩:“……”
大孝子。
尿到亲爹身上,两个宝贝还咯咯笑。
他俩也知道要脸,还是埋在谢星珩的肩窝笑。
江知与想搭把手,谢星珩没让。
“算了,待会儿把你衣服也弄脏了。”
他回过身,跟宋明晖说了声,先跟江知与回听风轩,大的小的都换身衣服。
谢星珩说尿布太薄了。
“我之前就发现了,根本兜不住。”
江知与说已经够厚了。
“别人家都是个布片,他俩都是加棉的布,再厚一点,腿都合不拢,走路要岔着腿,都给弄成罗圈腿了。”
谢星珩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他从前没有关注过宝宝纸尿裤的情况。
“那还是算了。”
他俩一人一个崽,先给宝宝换了裤子,重新垫上尿布。
江知与又去给谢星珩找衣裳,先将就着穿一下,晚饭过后再换洗。
晚饭一家人一块儿吃,谢星珩说了个事。
“今天族长来找我,让我尝尝他们家的酱料,说下边有人故意卡着他们的货。我试了,感觉还成,也查过,他们前几次的酱料只晒了两个月,有的一个多月就急吼吼的捞出来卖,这回沉淀了,给我吃的这个晒了三个多月。我让他们照着这个标准来,随时抽查,不合适就撤货,中止合作。他没说什么,答应了。”
族长是江家的族长,江在昌。
去年还找过江承海,明着走后门不成,还怪江知与给的方子有问题,闹得不欢而散。
这是受尽了生活的苦,终于肯踏实着做生意了。
江承海不太放心:“到底是入嘴的东西,万一弄得不好,给人吃出毛病,还是我们家的过错。从前都不亲近,断亲之后又闹不愉快,你答应了,就让人多费心,晒酱的地方也常去看看。他们要是不爽,那就让他们单干。”
谢星珩点头应下。
一族的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是一封断亲书就能轻易抛开的?
同在丰州县,不说帮衬,至少也不能太刻薄。
谢星珩照着礼数办事,看江承海的态度,见他不偏不倚,心里也有数了。
晚饭过后,谢星珩赶着场子,也怕弄到太晚,耽误休息,就让江知与先把他的功课拿去给孟培德检查,他则先擦洗换件衣服。
江知与想了想,一并把茶叶带上了。
孟培德最近出门走动多,谢星珩出去,他也出去,跟儿子一起,把县城的角角落落逛了个遍。
他从嘉源省来,对百姓的信仰最了解不过。到外头,听说丰州王家,出了个梦游地府的小子,仔细一听,发现王家的纸钱是“地府认证”的,立时就知道这是谢星珩搞的鬼。
他看谢星珩没来,跟江知与闲聊了一句:“纸钱的事你知道吗?”
江知与知道。
他想了想,跟孟培德说了纸钱的售卖核心要素“孝”。
有人信,为着祖宗有真金白银花,他们愿意去王家买花样纸钱。反正也没贵多少。
有人心里不信,但为着展现自己的孝顺,也会跟风去买。
还有人真的不信,也不是什么孝顺人,赶着清明节的热潮,总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只能也买一些。
江知与说:“金银元宝还是硬通货,百姓们可以按需购买。”
这东西不坑百姓。
孟笃行站书桌边,给他父亲研墨,听到这里,动作僵硬了下。
他今天在外边,也说要买些花样纸钱。人在外头,也得祭祖不是。
孟培德照顾学生的事业,允许他买了。现在听见纸钱背后的故事与套路,孟笃行脸皮烫得很。
他们闲聊几句,孟培德就看谢星珩的功课。
谢星珩现在在做经史课的作业,孟培德是典故串联型讲法,每一课都能捎带上其他的知识点。暂时不要求背诵,先过一遍。
谢星珩这阶段,每天最低一篇经史程文,保持笔感与文思。其他功课,都是他当日所学的理解。
他听完课以后,有什么感想。
功课交上去,孟培德偶尔会立刻指点,多数情况是把功课都放着,交代下一课的内容,让谢星珩先预习。
这么学了一个月,前面学到的东西,跟后面的课程有了联系。
或是前面课程里带着讲过,或是某些东西是相通的。
每当讲到这里,孟培德就会把谢星珩的相关功课拿出来,让谢星珩对照着新学习的内容,往后做补充。
他是教书人,也是引路人,谢星珩在“道上”,他就由着谢星珩的性子来。
走偏了,才去拉一把。还在不同的坐标里,让谢星珩回顾来时的路,帮他绘制了一副完整的“经史地图”。
今天是有重复的内容,孟培德等待时,拿笔在上面打圈圈,做了几处浅标记。
谢星珩换洗衣服过后,一路小跑着过来,到了书房,还在喘气。
他体力越发差了。忙生意时话多,学习时久坐,两样都耗神费时,碎片时间在背书,有点空闲就写功课,实在没空锻炼。
谢星珩捂着心口,跟孟培德赔礼解释一番,就开始今日的功课。
江知与在旁看在眼里,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等今天的任务结束,夫夫俩一起回听风轩,江知与才把压了很久的话,对谢星珩说了出来。
“小谢,你还是专心读书吧?生意的事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空了,都能去转转,现在这些杂事,就交给我处理?”
谢星珩摸着心口,他最近确实很累。
去年开始,就没消停过。现在学习的压力之外,生意忙碌还好,主要是他对前程的不确定,只能忙一些来分心。
他抓起江知与的手,放至唇边吻了下,摇摇头说:“再等等,等第一批果干到了再说。”
江知与的能力,足够管好这摊子事。但谢星珩是有私心的。
要么不做,要么做好。搞个半桶水,让老婆接手,他做不来。
咸鱼有咸鱼的活法,卷王有卷王的自尊。
逛小集的目标他早就定下了,现在只剩下几家商铺,就能完成。
接手逛小集时,他是占了便宜的。
农庄事务都给江知与盘顺了,他只等着将“丰收的果实”卖出去。这又是物资匮乏的年代,那些东西根本不愁卖,他只是将资源整合,吃掉了大部分的市场份额。
而逛小集的数次壮大,江家本身的底蕴占了主要因素。
王家的主君跟宋明晖交好,白家老爷跟江承海交好。黄家原就是墙头草,谢星珩只是刮了一阵风。
再有江家庞大的人力基础,上下齐心,才把这事儿无波无折的办成了。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他们这才一年多,都开始打补丁了。
目标之外,还有这个摊子的稳定性要解决。
他也知道对他们而言,科举的事重过生意,谢星珩想再等一阵,也就两三个月。白喜文不会拿琐碎小事来烦他,他分心的时间不会多。可以兼顾过来。
江知与看他捂心口的动作,担忧之余也有害怕,跟他说话强势起来。
“你先在家休息几天,你感觉有空了,随时都能去铺子里,现在就我去吧。”
谢星珩都开完会了,没旁的大事,稍作思考,他点头道:“行,你去看看也好,这样你才能放心,我真的没多少事忙。”
江知与挨着他走,也问他是不是心口特别不舒服。
“叫个郎中来看看?”
谢星珩摇头:“没有,我这是习惯性动作。”
一些猝死后的下意识反应,累狠了就感觉心口收缩发紧,他捂着才能喘过气。
江知与面色狐疑。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个习惯?
当晚没二话,隔天清早,江知与叫小厮升平去请郎中,早饭过后,还留谢星珩在屋里,不让他出门。
等郎中过府诊脉,说无大碍,江知与才放谢星珩去客院里上课。
结果今天谢星珩还是跑出去了。
他们是二月底回家的,当时说忙个两天,这都快一个月了,孟家父子自个儿把县城逛完了,下乡的事,谢星珩必须要陪着。
江知与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站门口目送他们走远,跺跺脚回屋。
两个孩子睡醒了就笑嘻嘻的玩。他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然后捞起他俩,放到榻上坐,给俩他们拿字卡玩。
还是鸡娃吧。
鸡娃的时候,江知与看看天玑宝宝眉心的孕痣,把字卡先给锦鲤宝宝看了。
天玑宝宝的兄长威严受到了挑衅,当即喊叫了起来。
“宝宝的!宝宝先!”
家里有什么,都优先给天玑宝宝,再给锦鲤宝宝。
这样排序,不仅仅是因为天玑宝宝是哥哥,还有他的脾性着急、霸道的原因。
江知与一次不守规则,把他委屈坏了,拿了字卡,他不看,他抱着,也不给锦鲤宝宝看了。
锦鲤宝宝还要去扒拉,两个宝宝不记仇,扒拉来扒拉去,又给玩上了。
江知与扶额,想起来谢星珩给他铺路的事,也摸摸天玑宝宝的眉心孕痣,突地笑起来。
他以为他脱离了旧思想,原来并没有。再努力的奔波,下意识里,还是觉着小汉子才该读书成材。
这种想法,实在不应该。
枉费谢星珩一番苦心,也对不起他这两年的操劳,还委屈了孩子。
江知与跟天玑宝宝道歉:“爹爹错了,你把字卡给爹爹,爹爹教你认字好不好?”
天玑宝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跟弟弟玩一会儿,早忘了之前的事,听着爹爹来哄他,他就扑过来抱江知与。
他长得好,笑起来甜,这一扑,真是要把人的心都扑化了。
家里夫郎在鸡娃,乡下的谢星珩也在捉鸡。
下乡第一站,是附近的乡村,孟培德把江家农庄定在了最后一站。
到了乡里,百姓们认出谢星珩,说什么都要留他在家里吃饭。
百姓们淳朴,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
留了客人,就拿自家的好东西招待。
有钱的割肉,没钱的拿鸡蛋鸭蛋,还有人家养的鸡多,说要宰一只。
谢星珩哪能随便吃百姓的鸡?
他说:“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说完,他心中情绪很是复杂,莫名感觉眼圈发酸。
这句红旗下生长的人民熟知的话,从他嘴里很认真的说出来,他也在切实的执行,因此受到了莫大的触动。
百姓们不跟他玩虚的,说不拿一针一线,但可以吃鸡嘛。
谢星珩说:“这样,你们便宜卖给我,照着领养的价位来,就当你们帮我养了一只鸡行不行?”
这样子百姓们不算亏本,他们来一趟,也不扫兴。
农家土鸡在院子里养着,捉起来要几个人去追。
因养殖的批次、公母不同,捉鸡是有目标的,要捉养肥的公鸡。
这一捉,满院子的鸡都在“咯咯哒”,还到处乱扑腾,鸡毛灰尘满天飞。
谢星珩呛着了,也去帮忙。
他还没捉过鸡,好不容易碰到了,还差点被母鸡啄。吓得他立马松手,到手的公鸡飞了。
谢星珩瞪大眼睛。
什么,你们难道是一对鸡夫妻?
“鸡夫妻”最终还是阴阳相隔了。
如果是在自己家,谢星珩会把它们一起炖了,双死等于he,也算他日行一善。
可惜,百姓家轻易不舍得杀母鸡,只能让它留在人间饱受相思之苦。
学习之外,谢星珩跟老师相处比较随性,多说一些话,大家感情才会拉近。
他把“鸡夫妻”的故事说给孟培德听,孟培德中午就不吃鸡了。
谢星珩:“……”
好有罪恶感。
下乡路途远,路途中间,除却乡土民情,就是上课学习。
这里的课,部分是正课,继续学经史。部分是扩展知识,给谢星珩做诗词素养培训。
谢星珩读书时,也曾当过文艺青年,去过诗词社团的。好不好的另说,押韵没问题。
让他作诗,质量不定,数量管够。
孟笃行在旁边听着,都憋着笑。孟培德的脸色就沉得不像样。
“枫江县的学堂,都教你什么东西了?”
谢星珩:“……德智体美劳?”
品德智力,孟培德认可。
体力嘛……难说。
美术……难道是说他的简笔画?
谢星珩表示他也是上过美术班的人,曾经的未来画家。
劳动……孟培德上下打量他。
谢星珩承认他是个懒鬼。
“种地这事,咱们说说就算了,看别人种也还有点意思,自己下地,我是想也不敢想。”
所以他体谅乡亲们辛苦,会在副业上多多扶持,让“农夫犹饿死”成为过去式,争取让他们先温饱后致富,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孟培德听笑了:“还算实诚。”
谢星珩前后两辈子,都没种过地,养过花草倒是真的。
他上辈子吃过上班的苦头。穿到古代,仔细算算,最苦的日子,还是刚来那阵,跟着哥嫂,带着侄儿,跋山涉水的赶路。
望不见出路的山林迷了眼睛,他们只能朝着前方一直前进,不知要走多久,也不知能否顺利走出去。
“草木多,虫蚁多,又没吃的也没喝的,还有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蛇,我眼睛都不敢闭上,太难了。”
第二苦的日子,是乡试后,跟江知与一起逃避追杀,顺利返回丰州县的时候。
说起来,这回更苦。随时都有致命的危机,不知哪里会冒出来一个要杀他们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因为什么问题,会惹来无可挽救的后果。
但这时的谢星珩,已经有了归属感,也跟着爱人在一块儿,总体不算难熬。
他说着说着,很是惆怅。
孟培德以为他是想到了被大水淹了的故乡,跟他说:“来年你努力,说不准可以回乡发展,为乡亲们做点事。”
谢星珩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听着只是摇摇头。
“可不敢想这种好事。”
下乡的日子,过得很快。
谢星珩之前还专门下乡过,在大方向的产业链之外,也以村落为集体来走访,寻找更适合当地百姓的副业。
现在走过一地,他就跟孟培德介绍一处。
“丰州县是个富裕县,我就没有尽十分的力。也是对不起他们,还是以耕地为主,副业为辅。在上次的走访里,我主要是针对特别贫困的村子做扶持,附近村子搭把手,其他村子,跟着县里的大方针来,让他们的贫富差距慢慢缩小。”
一家之财,富裕不了全县百姓。
这件事,任重而道远。
孟培德这一路走完,也知道此事艰难。
这片土地,播撒种子,都有成长的季节。更何况是育才富民?
孟培德望着青色的麦田,跟谢星珩说:“我有些学生,也是有志之士,你这里实在缺人手,我写个信,叫些人来帮着点?”
这是谢星珩想也不敢想的事。
孟培德是大儒,他的学生,都有功名。最差也是举人了——可能只有一个他是举人。
谢星珩不敢答应。
孟培德笑道:“会读书,不代表有才干。有功名的,也不代表个个都得志了。多得是不适应官场的人,或是闲着,或是耗着。我看丰州县很好,他们来了,也会说好。”
这是作保。
来的人,一定是心甘情愿想做一番事业的人。
这件事,是双向成就。
谢星珩脑子转得很快,他跟孟培德聊扶贫的概念。
丰州这个小县城,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举人进士,不若让这里成为“人才基地”。
往后留在这里的人,可以继续培养下一代的人才。离开这里的人,则全国开花。去其他地方,继续扶贫。
农业大有可为,怎么个“为”法,需要人学,需要人教,需要人去推广执行。
百姓们不识字,也走不远。来一批书生也好,只要他们愿意做一番事业,不怕吃苦。丰州县随时欢迎他们。
孟培德侧目。
他是看谢星珩太辛苦,写信是叫人来帮忙,说白了,是到江家务工。
谢星珩这一番话,倒显得他小气了。
他感觉谢星珩都在发光了。
连稀烂的文章和口水诗都能掩盖住。
孟培德看他极为顺眼。
“你以后出去,可以说是我的学生了。”
谢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