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也是机灵人,他转头带着听风轩的另三个小厮,来客院找来喜,向他请教丰州县哪些稳婆厉害。
来喜记着事,知道轻重缓急,一提稳婆,就想到了谢星珩的大嫂,顾不上在歇息,连忙爬起来穿衣服穿鞋,边收拾边问:“谢家大嫂要生了吗?”
生孩子的大事,升平没给人添堵,老实说没有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稳婆。
多个人多份力,丰州是县城,下属还有乡村,跑完要好久的。
这时就显出有管家的好处来,熟悉各项事物的管家,能根据具体差事来调派人手。全部派出去,也该分配区域,免得人员重复,白忙活。
时辰尚早,都没跑远。
出去一趟,就近把人都找到。
来喜说了好些地方,连名带姓,认得路的带两个不认得路的,找两个稳婆就回来一趟。
阵仗弄得大,江知与就一直陪着陈冬,跟他说何书文那头听来的消息。
双胎也凶险,不过两个孩子,一个一个的出来,比单个孩子憋在里头好。
冬季猫冬的人多,家家都闲。
县里比乡下好一些,手头还有些不分时节的活干。家里的媳妇夫郎却是闲着的。
这头来的稳婆多,一路好些人注意到,附近的街坊四邻都惊讶,不知道谁家生孩子这么大架势。
有人跟着来看热闹,发现是谢举人的“娘家”。
谢星珩在丰州县,已经是个传奇人物了。
书生郎入赘,能过富贵好日子,也能抄家共患难。人也出息,都说他下场就能考中举人,大家都是嘴上说说漂亮话,没想到他真的考中了。
现在他家大嫂要生孩子,多余的议论都停了,纷纷过来问情况。
群众力量大,还从他们之中,找到了一个年近六十的吴夫郎。
说从前是专门给小夫郎接生的,干这活的媳妇多,失了传承,年纪大了,也少出门。
大冷的天,请个老人来家,怕他受冻吹风,府上叫马车去请的。
谢根跟谢星珩同去,在吴夫郎家千求万请,才把人说动。
到家一看,果然是双胎,位置还不正,两个脚对着下面。
也是老天保佑,到了月份,还没要生的迹象,能再盘盘胎位。
这一番折腾,所有人都提着心,等着结果,唯独孕夫陈冬,在众人的关心着急里,获得了力量,心中慌乱害怕都没了,盘胎位又疼又酸,他都忍下了。
十一月二十三,清晨鸡鸣第一声,陈冬发作了。
家里有条不紊的准备开,院里出来一人,跑回家禀报。江知与跟谢星珩赶紧过来,带上了宋明晖给的一条人参。
今天带着来喜去,他对那边熟悉一些。
江知与履行承诺,在屋里陪着陈冬。
还没开始发力,陈冬就满头大汗,嘴里含了参片,生产时辰太早,吴夫郎没来得及,住家里的稳婆张罗开,先接出一个小哥儿,又接出一个小汉子。
果真是双胎。
陈冬这几个月养得好,人有力,活动也多,孩子生得顺利。
他知道大肚子吓人,怕生的时候再吓到江知与,死死咬着帕子,叫声都少。两个孩子呱呱落地,他又跟江知与说:“我这生得挺顺利的。”
江知与手腕上有陈冬无意识掐出的红指印,他当作不知,拿干净棉帕给陈冬擦脑门上的汗。
“稳婆也说顺利,孩子哭声也响,再收拾收拾,就叫大哥进来看看你跟孩子。”
生了两个时辰,清早发作,孩子落地时,已是中午。
里间热炕、铜炉、热水都有,血腥气闷着。江知与先时紧张,没注意,此时跟着松了心神,弯腰站炕边,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小宝宝,情不自禁笑起来。
再开口,却是压抑不住的反胃。
他没忍住,侧身干呕。
这太尴尬了,他怕陈冬误会,白着脸解释:“我可能是吃错东西了……”
陈冬怔了下。
他没多想,真心实意的关心,有着刚生产的虚弱:“里边的味道太冲了,你出去透透气吧?”
江知与想留会儿,这样才好补救他的行为。可他控制不住。
他匆匆跟陈冬道歉,跟着里间收拾的人身后往外走。
那些有血迹的布条,在门打开时,被风吹动气味,直往江知与嘴鼻里灌。
他扶着门又干呕一回,出来感觉腿都是软的。
谢星珩跟谢根一直紧巴巴望着那边,只等稳婆发话,就过去看。
要谢星珩来说,不用讲这些破规矩,看老婆孩子还挑什么时辰?
谢根也这样想,但这个宅院很小,江家叫来的人多,里面不清场,男人确实不好进。
谢星珩看见江知与吐着出来,心里一惊,忙过去扶他。
江知与一路走着,差不多到院门口,闻不见味道了,才缓过劲儿。
他也跟谢星珩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谢星珩摸摸他脸,一片冰凉。
“傻不傻?我能不知道你?是哪儿不舒服?”
江知与不知道,他干巴巴说:”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生孩子会出血,早请了郎中,今天发作,就叫人在灶屋熬着药。
等生完了,他还得给陈冬把脉看看。
江知与没难受到撑不住,不抢孕夫的郎中用,等着陈冬那头都收拾好,他还做主发了一回赏钱。
等谢星珩也进屋看过孩子以后,他俩才在院里,顺便摸脉看了郎中。
“恭喜恭喜,是喜脉!怀了一个月了!”
江知与跟谢星珩都往前伸脖子、侧耳朵:“什么?”
他俩才为孩子的事忧伤过,不敢信这个消息。
郎中乐呵呵又道喜一次:“是喜脉,胎像很好很有力!是个健壮的孩子!”
院子小,听见的人多,都跟着祝贺。
还有人的祝福话,听着不知是祝福还是不会说话。
他说:“今天陈夫郎生了娃,你跟着诊出喜脉,沾沾喜气,也怀双胎!”
江知与本能瑟缩了一下。
他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总归是大喜事,两家同喜,许多人道贺,把这人的声音压下。
江知与笑容喜悦羞涩,看谢星珩眉眼唇角都是明媚笑意,心里满足得很。
谢星珩也发了一回赏钱,叫来喜回家报喜。
杂乱人群散去,陈冬在里间,听着再次响起的朦胧祝贺声,问谢根是什么事。
他们两个都是农户,沾了弟弟的光,生个孩子,不值当贺喜两回。
谢根没敢抱孩子,蹲在炕前,视线跟陈冬平视着。
他憨憨挠头:“我没注意听……”
他盯着夫郎看了好久,又在夫郎的提醒里,看了孩子好久。
孩子刚出生,皮肉发红又皱巴,哭喊一阵就开始睡,乖乖的不闹腾。
他没看出来哪一个更体弱。
只心里想着,他要多孵小鸡、多想肥鸡,以后养夫郎、养孩子。
他没听外头的热闹,跟陈冬对视着,头一回把心里话说出来。
陈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脸皮很热,眼眶酸酸的,半晌没说话,一眨眼竟是哭了。
谢根慌里慌张给他擦眼泪,也着急:“我说的是真的!”
陈冬“嗯嗯”。
他脸皮热,眼睛流泪,竟然也会带起倦意。他眼皮沉沉的,陷入沉眠前,他说:“我信你。”
陈冬睡了,谢根又在屋里陪了会儿,才出来找弟弟。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星珩拉着羞答答的江知与,喜滋滋道:“小鱼怀孕了,刚摸出的喜脉,也是沾了大嫂的喜气!我们双喜临门!”
谢根自是连声叫好,知道的匆忙,没提前准备,也不知道富贵人家是怎么个规矩,他急急回屋,从箱子底下,拿了一把碎银装袋里。
没看数量,总之沉甸甸的。误打误撞,正对上了江知与的喜好。
江知与靠近门边,闻着犹有残留的血腥味还是会难受,就跟谢根说:“我明天再来看大嫂,今天留两个人在这边照顾吃喝。”
谢根不让他来了,雪天路滑,离得再近,也得小心。
江知与摸摸肚子,便改口说:“那让小谢来。”
谢根这才应了。
这边乱糟糟的,他们夫夫俩刚得了喜讯,也要回家见父亲和爹爹,不留下吃饭。
两人早早准备了一份礼,选了三条绸缎带子,都是冬日寒梅的景象。一条突出的是梅上雪,一条是紧扣大地的树根,还有一条是凌霜盛开的梅花。
原来是担心生的都是同一性别的孩子,不好区分,可以系在孩子手腕脚腕上。算上小豆子,刚好三条。
现在不用分了,江知与就把这三条绸带都给陈冬做发带。
这是根据陈冬夫夫的名字意向绣的花样,给大人更合适。
告辞回家,路上谢星珩小心翼翼扶着江知与,还真怕摔着了。
江知与欣赏他的紧张模样,心想着:小谢果然想要孩子。
而谢星珩回家后,立马找到来喜,私下跟他吩咐:“你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我找几个人,小夫郎小媳妇都行,去跟吴夫郎学接生、盘胎的技术。吴夫郎不愿意,你就以利诱之。要钱给钱,要名给名,看准他需求再开口,别浪费谈判机会。事成之后,我有重赏。”
来喜应下了。
他跟谢星珩熟悉,跟他讲话更大胆一些。
他笑嘻嘻提醒道:“姑爷,小少爷让我歇息三天再回话,我在府上已经留七天了!”
他不说走,江知与也没提放人,就让来喜住在客院里,干着小厮的活。
他也不恼,干活还更起劲了。总算逮着机会,要问一问府里要怎么安排他。
谢星珩指着他笑:“滑头。直说了吧,家里缺个管家,你要是不走,那就留下当管家。”
不想当管家的小厮不是好小厮。
来喜愿意。还让谢星珩再给他签个卖身契。
谢星珩赶着去见老婆,只摆摆手:“你照着王管家的待遇来,是自由身。”
赶上喜事,来喜胆子肥,追着谢星珩快步走,边走边问:“那还给我说亲吗?”
谢星珩服了:“说,办好差事,立马给你说!”
来喜应一声,立马转道,出府找吴夫郎去。
谢星珩大步阔走,心中急思。
他前阵子跟江知与说的不是谎话,他没想过会有孩子。能有,他当然高兴。但要选择,他肯定是要老婆。
大喜的时候,他不好败兴,喜气洋洋当“准父亲”,背地里要多多筹备,好让小鱼父子平安。
找了一个吴夫郎,还得再让人多打听打听“接生圣手”。
来到主院,谢星珩思绪暂停。
他还没进来,就听见江承海的大嗓门,笑声震天,这样空荡的大院子,都笑出了回声。
谢星珩进来,看小鱼坐软榻上,左边是宋明晖,右边是何书文,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问着江知与好多让人害羞的问题。
江承海跟何镖头坐桌边,正对着,但转向看着软榻,你吹我一句,我吹你一句,相谈甚欢。
圆桌大,谢星珩有很多位置能选择,偏被岳父大力拉扯、扣在了中间的凳子上坐。
左边是岳父,右边是何镖头,两个男人围着他耳朵大声讲话,你一句我一句,话语间,怕夫郎的本性已然显露,疼夫郎的心意也都展露人前,说的全是孕夫要怎么休养,总结来说,就是“好男人必会技能之夫郎养胎手册”。
谢星珩背靠着桌子,一抬头就跟江知与对视,两人都忍住笑,你红了耳朵,我也红了耳朵。
谢星珩被气氛感染,加之大嫂今日顺利产子,他心上情绪都被喜悦替换,笑容更加真诚,也更加傻气。
他是众所周知的精明,难得见一见他傻气的模样,江知与羞涩低头,被何书文连声打趣:“哎哟哎哟,这就不好意思了?我跟你说,男人会的傻事不少,等你俩回院子,他就要趴你肚子上听!”
肚子还小小的,就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孩子叫。
谢星珩挺挺腰。
产科知识对他是盲区,可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啊。
这么小,等有胎动还得好几个月,听什么听?
所以他跟江知与回院子以后,他蹲身,以脸对着江知与的腹部,严肃正经的说:“我是你爹,你给我老实点,等你出来我给你世界上最炫酷的玩具。否则我就送你完整童年。”
既然有胎教,那就说明胎儿能听见外界声音。
能听见,就能沟通。
谢星珩的胎教就是:你给我老实点。
江知与笑得不行:“小谢,不然你还是听一听?你说话,不会有回应的。”
谢星珩跟江知与说:“你不懂,这叫胎教。小孩子就得从胎里教。”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江知与差点就信了。对视间,他笑得更加厉害,笑得肚子都疼了。
谢星珩:?
算了,我是个笑话。
江知与怀孕,何镖头夫夫俩顺着日子,多留了几天。
两口子要返京,怕他生的时候来不了丰州,就近在城内找金匠打了长命锁,配了一只狮子戏球项圈。
纯金打的,五个金匠合作,用了四天工时,锁下叮铃铃挂着好些铃铛,铃铛上福寿双刻,一响一祝。项圈上刻有卷草文,其中花果以莲花和柿子为主。好事连连,生生不息。
这份礼好得让人难以拒绝,也实在太过贵重。
江知与不收,何书文硬塞给他了。
“又不是送给你的,我是送给小侄孙的!你代为保管罢了!”
大人送礼物都爱这样说,江知与想了想,金子都打了,那就收下,过后再给一份回礼。
何书文就说他乖。
谢星珩这两天常跟来喜叽里咕噜,不知在忙什么。他们就聚在主院里聊天吃茶。
宋明晖见不得风,江知与在家里能走走。养胎的事说来说去就那些,再聊就是何书文夫夫上京带的行李。
江承海对谢星珩做的辣椒酱满意又喜欢,路上啃干粮能当下饭菜。买了些干辣椒,叫人新炒了两坛。
大铁缸子他也叫人打了两个,有机会生火了,一边抓把米煮粥,一边烧着热水,灌水囊里,半路上能有口热水喝。
京都镖局要退居种地,一清早的,江承海就带何镖头去农庄看,几个厂子都转转。
冬天是农闲时候,厂子还在运转,一派欣欣向荣。
何书文留家里,说完行装,宋明晖又拿了一叠银票来。
每张一百两,统共两千两银子。
“农作物要生长,赶上冬季,地也不好翻,丰收都得等到来年秋季,这一年都是亏损、休养生息。这银子你拿回去,算上京都镖局账上的银子,各人落户安家,添置田地、修改住所,都该足够。”
谢星珩说,京都将起刀兵,此次分离,再难见面。
乱世里,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何书文拿了银票,也拿上了宋明晖给的信物。还是霍首辅家的“敲门砖”。
谢星珩跟江知与在京都没用上这门路子,必要时,委托郭先生上门。
十二月初一,何镖头夫夫辞行,马踏白雪,渐行渐远,正应了那句诗文: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谢星珩跟江承海送出城外一里路,凝望那头许久,才牵马回程。
谢星珩看着野外的冬景,心里记挂着对小鱼的承诺。
原说带他打猎滑雪的,现在不方便。
赶上晴天,去农庄玩玩也行。弄个小雪橇,坐着玩。也找片树林,投放些兔子、鸡鸭,随便凑吧凑吧,散散心。
另有一件紧要事,他给小豆子做的礼物已经做好,细节调整完成,可以照版大量生产。
他最开始是想做字卡,字卡做完以后,感觉太普通,玩玩就没意思了,又想了些益智玩具。
比如数字华容道,九宫格、十六宫格都有,空一格,其他随意挪动,挪出顺列排序。
华容道改版,也能用作“疑难句式”,把背诵跟娱乐结合。没办法,文科就是背诵多。
另外还有文字连连看、消消乐。还做了文章拼图。
小豆子才启蒙,做的是基础版的,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等等。
有些小孩十岁就去考童生了,读书的年龄就更早,这里可以扩容,做四书五经版本,但按照单篇文章来卖,合买能有优惠。
书价一直没降过,跟读书相关的益智玩具,贵一些也正常。
这些东西有通用模板,做常用字小木块。
家境一般的,可以辛苦一点,想玩什么,自己动手。还能搞亲子活动。
家境好的,可以一步到位。想要亲子活动,还能玩“消消棋”。
消消棋,是谢星珩专给有钱人准备的。
最少得买两色字模,然后随机出字,同色、同字,可以“吃掉”,壮大“字库”。一局结束,谁的字多,谁就赢。可以限定规则,吃掉字块的绝对规则是,必须认得这个字。
这东西容易模仿,谢星珩要挣一笔快钱,需要更多的人手,赶在年底前,抛售一空就不管仿制商家的死活。
他要把小鱼的嫁妆赎回来。
跟江承海说了以后,江承海也跟何镖头一样的夸:“读过书的脑子,就是好用。”
怎么想挣钱就能挣?
他思索了下,说:“上水县的老白家是木料商,他跟我是好友,来吃过你俩喜酒的,你算算利,跟他合作。叫几个人过去盯生产、卖货,拿了银子就把嫁妆都赎回来。”
家里账上有银子,那些当票谁也没动。谢星珩回来后,也没谁提。
为难一个书生挣钱做什么?大事不糊涂,小事能过就过了。
江承海还想着,等小年到了,谢星珩还没表示,他就自个儿赎回来。总不能让他家小鱼的嫁妆摆当铺里供人赏玩。
这年头开当铺的,主家愿意守规矩,不代表家里人人都守规矩。
放进库房里,那就是自家东西。随怎么把玩。
他说完,看谢星珩简直不能更顺眼。这哥婿真是没得说。
“珩儿,回家咱父子喝一杯。”
谢星珩:“……”
行吧,珩儿就珩儿吧。
这事情给人的期待太大,他俩默契,都没提前说。江承海还作出承诺:“这事你有心,不论成不成,我都给你一笔银子。”
办砸了,也能把嫁妆赎回来。
谢星珩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富一代哄败家富二代的样子——比如他上辈子的爹。
他自小就卷,总当别人家的孩子,如父母所愿,一路卷着,优秀毕业,工作也是同龄孩子里一等一的好。
偏偏太要强,不愿意接受家里帮助,非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爸都能白手起家,他怎么就不行了?
这一较劲,为了个项目,把命搭进去了,英年早逝。
谢星珩笑笑,应话道:“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为父者,能被孩子信任,成为孩子的依靠,就是最自豪的事。
拿他东西,江承海还乐呵呵的。
中午前回家,饭间落起雪,江知与犯食困,睡了一觉起来,看谢星珩趴桌边抱着木头块玩,就问他做什么。
谢星珩拿了十六宫格的数字华容道来教他玩,方块上写的繁体数字,过了“十”以后,字迹拥挤。
谢星珩单独做了阿拉伯数字的版本,做了好些数字模块,能玩2048小游戏。
这种无脑加加加的游戏最解压了。
古代没有智能匹配,就都放一起,随机投放。
江知与对数字敏感,玩了一回繁体版华容道,熟悉动向后,解题越来越快。
起床后,谢星珩还教他玩2048,他堆出超多的巨额数字。
谢星珩给他竖起大拇指:“你没学高数,是数学界的损失,是广大学子的福音。”
玩具送到家,夫夫俩先玩上了,厉害得能在小孩子面前撑门面了,才给小豆子送去。
小豆子早就在期待礼物,看见是字块,他脸上笑容都僵硬了。
谢星珩笑他一阵,不顾他的意愿,把他抱上炕,带他从最简单的消消乐玩起,然后又是连连看。
没强行要求他把字认全,他玩得很是开心。
正开心的时候,谢星珩换人,把大哥换上去。
谢根在鸡场学了些字,记账用,王管家教的,字块上的,他大部分都不认得。
有些看起来差不多,他就给连线,小豆子急了,不让他连。问为什么,他就说这两个不是同一个字。
谢根不识字,所以尴尬得很。
谢星珩敲桌:“你不能这样以小欺大,你说它们不是同一个字,那你说说它们都是什么字?”
小豆子认得一个,不认得一个,急得张口哑声。
谢星珩看了会儿,教他认了个字。
父子俩玩一阵,小豆子又抓了谢根。
这回换小豆子尴尬,他又不识字了。
谢根多玩几轮,也知道诀窍——输赢不重要,要小豆子多认字,他专挑看起来差不多的,让小豆子说。
一下午游戏时间,他俩都认了八个新字。
谢星珩把字块单独放出来,让小豆子拿纸抄下:“要复习,下次不能忘了。”
也鼓励大哥好好学习,不能输给小孩子。
寓教于乐,一家人一起启蒙。
里屋里,陈冬还在坐月子,小宝宝正是贪睡的时候,饿了才哭喊几嗓子,要奶吃。
江知与教陈冬玩数字华容道,是阿拉伯数字,他们孵小鸡用的符号。
陈冬绕很久才解出一个,打乱数字再拼上去,倍感有趣。
冬天闲着,这边也没什么人能说话,这玩具给他打发时间正好。
“也不能盯着玩太久,费眼睛。”江知与说。
这次生产结束,他们俩感情深厚不少。
江知与怀孕了,冬天还来这里看他,陈冬更是感动。
他跟江知与说:“我让孩子他爹去找过吴夫郎,等我出了月子,就去跟他学本事,到你生的时候,我给你接生。”
江知与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陈冬表情腼腆,道:“我也想学点东西,能帮些人。”
像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哥儿,应该有很多。
成亲给人做夫郎,也都稀里糊涂的。生来不被重视,生个孩子,一命换一命。白来人间走一趟。
江知与感觉陈冬变得开朗了很多,很为他高兴。
“那可以多叫些人,看看吴夫郎愿不愿意教,把这手艺传承下来。”
陈冬说:“你们夫夫想到一处来,二弟叫了三个夫郎去学,都生过孩子,学起来好懂。”
谢根去问,吴夫郎还很无奈,直接就应了,说:“来吧来吧,教几个不是教。”
江知与立时想到,最近谢星珩老跟来喜凑一块儿叽咕叽咕的,原来在忙这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唇边笑意压不住。
进入十二月,可以开始筹备年货。家里吃喝能等到小年以后,现在准备的是人情往来。
往后都不用给京都送礼,断亲书签下后,他们连族亲都不用理。现在仅有江玉昭跟江致高守着酱油作坊,还跟他们家有往来。
本县里,常知县府上、黄家、王家,要主家走动走动。
往年是江承海带着江致微去,今年换谢星珩同行。
礼单是江知与筹备,交给新晋管家来喜差人去买。
除却上官、交情好的商户家,谢星珩这边还有些书生要拜访。
朱老先生家必去,老先生于他家有恩,现在是小豆子的启蒙先生,他小儿子朱聿还是新科举人,跟谢星珩是同年。
朱家之外,在丰州县安家落户的许家也得去,许行之也是新科举人。
另有许多书生,在谢星珩应考前,他们都做过交流,那时的情分,不能因功名变化就抛却。
零零散散算下来,谢星珩从初一到初六,都排满了日程。
两个书童,芒种和夏至还在抄书。
江知与还从书斋调了会写字的伙计来帮忙,抄录内容,都是笔记部分。是孟培德的旧书。
这是谢星珩思量过的。主考官孟培德能在鹿鸣宴后,赠书给他,又一番真心劝诫,是个坦荡君子,真正惜才之人。
这书他一个人看可以,分享给其他读书人,也可以。
夹批配上序号,也在批注句子后画上标注符,省些时间,看起来方便。
他们打样,带标注符的书籍一本,其他夹批配套。想要的书生,可以对照样书做标记,夹批随时翻阅,不影响他们正常阅读。
难买的书,就再请人雕版印刷。
批量装订的书籍,店内能上架销售。首批就拿出来做赠礼。
这是谢星珩白得的书,以分享之名,不谈生意。
农庄上有很多枫江百姓落户,今年是他们在丰州过的第一个年,最初承诺过的节日福利,要跟上。
这头不能出错。老百姓的要求很低,不能因他们平时没闹,就把事情忘记。
本地佃户同理,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一视同仁,上下同庆。
丰州县大大小小的木匠都接了江家的急单,做益智玩具。
江承海另派了人,去上水县跟老白谈合作。到十二月中旬,也回来传信。
“白老爷答应了,他说赶在年底前,挣不上姑爷要的数目。两家亲厚,他便提前预支一笔银钱,过后挣钱了,就从货款里扣除,多退少补。没挣钱,就让老爷你给他补上。看在两家情分上,让姑爷有新想法,别忘了上水白家。”
是个厚道人。
能让他在春节前把老婆的嫁妆抬回家,谢星珩不会忘记上水白家。
十二月中旬,府上来访的管事、掌柜的成群。
农庄管事陈大河,今年携带妻儿一起来的,腰板直挺,脸泛红光,笑得牙不见眼。
江家今年主要重心在农庄上,几个厂子开起来,再有众多百姓落户,他手下管理的人将近八百。
作物都好,人员团结没矛盾,产品一样样的出,每回去仓库,里头都要更满一些。
差事办得好,他心里自豪,主家奖赏也丰厚。
今年从农庄送上来的年货,车赶着车,足足五辆牛车,牛车边,还有众多农户跟随,他们是结伴来赶大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