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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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在传他跟龙芸芸谈恋爱,说不定还有别的事。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对性都好奇,但小地方大多都避而不谈,觉得不堪。可越是这样封闭越是会编造这样那样的话。
“人家说你就信,我说你怎么不信?”程殊懒得理他爸抽风,“你有脾气别对着我发。”
“老子不对着你发对这谁发,我能管得着人家姑娘吗?打个牌被一圈人说好福气,儿子傍上了镇上领导的闺女,这回人家肯定不会像他妈那样跑了。”
程三顺人缘就这样,牌桌上都是兄弟,牌桌下面,拿着程殊妈妈走了这件事笑话他十几年。
今天的话就是挤兑他,下他面子。
程殊坐着用橡皮擦涂着写歪的地方,“那关我什么事?”
涂不掉有点心烦,又说:“没谈、没乱来,别害了人家女生的名声。”
“那是我传的吗?”程三顺发了一通火,这会儿冷静了点,嘟哝说:“你要真能傍上,我还不白挨一顿挤兑。”
原本还没什么火的程殊,听见这话,只觉得离谱,语气不好地问:“你脑子打牌打坏了?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就同学,写作业回家都五六个人一起,能干什么。”
“你跟我凶什么?对着老子发脾气,你真是反了天了。”
程三顺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抬起手要他,“怎么你妈走的时候没把你带你,没人要的兔崽——”
程殊一点没躲,站起来比程三顺要高,打断他话,“有本事就打死我。”
望着眼前的程三顺,眼里一片沉郁,绷着脸,这样一看,血浓于水的那几分相似全暴露出来。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骨子里刻着程三顺的基因。就是路边的野狗,谁打他他咬谁。
高高扬起来手,手掌粗粝、皱纹很深。还没打下去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牢牢攥住,停在半空。
梁慎言下午是有点头疼,起来后去洗漱吃东西,听到吵起来那会儿他已经放下碗。
后面越吵越凶,话也越来越难听,直到他听见程三顺提起了程殊妈妈,心里一跳,没多想就抓住了要打下去的手。
他站在那儿,比程三顺足足高了一个头,冷着脸的样子很不好惹。看了眼旁边不说话的程殊,身上的戾气收不住,“我说过,别再打他。”
程三顺本来就欺软怕硬,程殊跟他硬呛的时候,父子俩也动过手,不过仗着是当爸的,错了也不会认。
这会儿被梁慎言满眼阴郁地盯着,虚张声势问:“我管儿子,你——”
梁慎言拧着眉,手上加了点力,程三顺疼得脸色都白了,叫了两声。余光扫向那边程殊,甩开程三顺的手。
程三顺心里发怵,他以为是个财神爷,没想到是个阎王爷。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骂谁,悄摸摸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呼吸声。
程殊站在那里,垂着眼,一片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梁慎言脸色很难看,手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克制着心里那股四处乱窜的火。
如果那不是程殊他爸,刚才就不止甩开手那么简单。
他往程殊那里走了一步,程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愣,停在原地。
程殊站在那里,肩膀塌了下来,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坐回椅子上。
拿起笔继续写卷子,声音有点哑,说:“你也出去。”

第28章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盘踞在程殊胸口的那一团闷气,一点点卸了下去,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拿着笔盯着卷面发呆。
夏天早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不知道从哪天起,已经听不到青蛙和蝉的叫声,这让夜晚的世界安静下来,一点轻微的动静都很明显。
比如程三顺回房间,把烟灰缸摔地上,砰一声地关上窗。
还有梁慎言关门的声音,躺下时老旧的床架发出的“吱吱”声。
然后过了会儿都没声音了,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
趴着脖子疼,程殊“啧”了一声坐起来,从书包里又抽出好几张卷子,拍拍脸,开始刷题。
其实这会儿他也不是有多烦,要说烦的程度还比不上睡觉被吵醒,就是有点丢脸了。
就是当着梁慎言的面,被揭了底,那底子还不怎么好看,破败不堪的。
他跟他爸这种程度的吵架、闹腾,都是家常便饭。
凑一块过了十几年,都是男的,还是亲生的,脾气不是十分相似,也有五分遗传,总之,情绪上头,什么话都往外冒。
程三顺嫌程殊是个小累赘,就没藏着这想法,可也没真把他丢了。
小时候被他妈妈养得仔细,他妈妈刚离开那会儿,磕磕碰碰就哭,哭完了巴巴坐在凳子等他爸哄。
后来摔得皮实,也不常生病,养得糙了,才跟现在这样。
程殊这会儿做题做得人清醒了,也没气,停下来偶尔想到刚才的画面,还是丢人,得再刷几道题盖过去。
他不知道梁慎言怎么想的,换位思考一下,他估计觉得这家人有病。
【程殊:这题目是不是有问题?出错了。】
半夜一点多,程殊还在刷题,一道题半天解不出来,拍了张照片发群里,开始从出题人身上找问题。
这个点学霸一般都不睡,他才发出去,收获了齐刷刷的五个问号。
程殊无语,觉得他是半夜人不清醒,才会自取其辱。
【龙芸芸:是不是终于要向你哥学习了?】
【王世豪: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别找题目的茬。】
【庄悦:别内耗,就是题目的问题。】
【舒凡:你那是自己没做出来,可别了吧。】
【刘柳:你们理科生题,我怎么看不懂。】
几人闲聊完,终于开始正儿八经地给他说题,有点学霸的样子。
程殊挑重要的看,看完了又在草稿纸上自己算一遍,缝缝补补又半小时,终于把题解出来。
再看群消息,人几个早就聊别的去了。
他想了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几个大佬捞一个菜鸡的那个菜鸡,外场还有个超强辅助,期末考要不进步,他都得怀疑自己智商是不是随了程三顺。
几张卷子做完,都快两点。
伸了个懒腰,浑身都挺舒服,心里也舒坦。程殊往后靠着椅子,椅子前面两条腿悬空,他就用膝盖抵着桌沿,前后摇晃,发出很细微的动静。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程殊下了个激灵,没控制好幅度,连人带椅子往后摔,直接摔在地上。
砰一声响,感觉地板都在震。
门外梁慎言敲门的手停在半空,怀疑地看了眼门,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直接推开门,门后的场面,多少是震惊到他了。
倒不是什么大场面,但也不小。
椅子翻在地上,恰好卡在了桌子和床中间,然后椅背贴着地,坐的地方刚好跟地面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惊就惊在,程殊也卡那儿了,姿势还挺难看,整个上半身都蜷了起来,卡得憋屈。
“操。”程殊余光瞥见门口的梁慎言时,下意识就骂出声。
人再倒霉,也不能一晚上连着两回在同个人面前丢脸。他这是得是倒霉到家了。
可事情都发生了,再想别的都是枉然。不到两秒时间,程殊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艰难地看向梁慎言,“想笑能不能等扶我起来再笑,差点脖子都摔折了。”
梁慎言压平嘴角那点笑,走过去把人从椅子跟床中间捞起来,“头摔着没?”
程殊十分狼狈地被拉起来,什么心都没了,脸上无光,心里也无光,这会儿看见那张椅子就才烦。
“没。”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望向梁慎言,“你又睡不着了?”
梁慎言耸耸肩,“啊”了一声,往外看,“屋里闷,去院里坐会儿?”
程殊差点以为他要说去看电影,可一听,去外面坐着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在最近蚊子已经暂时撤退了。
“行吧。”
反正也睡不着,吹会儿风冷静冷静,这一晚上刺激过头了。
他俩连椅子都不用搬,院子里就有,坐在靠院墙那儿,看过去,只有山连着田。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反而很亮。
说坐会儿就真的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一阵,程殊转过头,发现梁慎言是真不困,跟他这种硬熬夜不一样,好奇问:“你失眠是一直都有吗?”
梁慎言笑了笑:“跟你一个年纪的时候,我也倒头就睡。”
程殊“哦”了声,“那就是工作弄的呗,现在好多人都被工作折磨得掉头发睡不好。”
“你还知道得挺多。”梁慎言这会儿平和得多,没有前一阵睡不着的那股躁,“就事多。”
“那谁的事也不少,不过也分人。”程殊托着脸想,“人和人不一样,同一件事我一个想法,他一个想法,哪能比呢。”
梁慎言转头看程殊,夜里轮廓显得更清晰,那股属于高中生的稚气这会儿就冒出来了。
年轻是真的好。
“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学习到这个点?”
程殊听完挠了下头,“不你说的,外面世界很大,人不一定好,但世界大点的话,谁还能天天跟你面前晃。”
梁慎言“嗯”了声,是没这个时间,天天到别人面前晃悠,除非有病。
他俩坐着吹了会儿风,也没觉得冷,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天。
大概是晚上真的太安静,外边水渠里的水声都能听见。程殊做了一晚上的题,前边还给他爸气了一顿,这会儿觉出饿来,又不想去堂屋那儿找吃的,厨房得开火太麻烦。说话时心不在焉,终于瞄准了那颗石榴树。
红色的石榴结了一树,有大有小,其实不太甜,带点酸,正好吃着不腻。
他站起来,过去摘了两个下来,回来时,瞥见了水池上放着的两节藕,早上出门都没有,多半也是中午程冬爷奶拿来的。
“帮忙拿下。”程殊把两个石榴塞给梁慎言,打开水龙头,掰了两小节藕,在水下面搓吧搓吧,又对着眼冲了好几道水,甩干的时候,水珠飞一片,都溅到后边梁慎言胳膊上。
梁慎言低头看了下胳膊上的水,皱了下眉,看程殊一脸笑转过身来,到底什么都没说。
水而已,没事。
程殊走回来坐下,把藕递给他,“吃吧,这回我洗的,肯定不脏。”
梁慎言看着那节藕,是挺白,而且没什么锈斑,比上回三轮车上递给他要干净。
可这么拿着一节藕啃,多多少少还是踩到他那所剩不多的底线。
程殊叹气,把石榴拿回来,背过身自己咬了口,咔滋一声脆脆的,“又没人看你,你吃吧。”
梁慎言:“……”
怪无语的。
“我吃石榴。”
“剥石榴不更麻烦,弄一手汁。”程殊也无语,藕好歹不粘手,石榴吃了粘一手,嘴里塞着一块藕回头。
梁慎言正剥石榴皮,抬眼看他,扫过合不拢的嘴角跟鼓起来的腮帮,垂下眼,眼底那片欲望被阴影挡住,说:“洗了就行。”
“那藕还我,我自己吃。”程殊喀嚓喀嚓咬着藕,动静不小,但莫名的不烦人。
梁慎言剥了石榴,放手心里递给他,“剥好的。”
程殊嘴里还塞着藕,对上梁慎言的眼神,口齿不清说了声谢谢,也没客气,接了过来,一捧塞到嘴里。
跟藕比起来,太甜了。
吃着吃着,忽然回头去看梁慎言,程殊没忍住笑了起来,“那你每回跟老程坐一桌吃饭,是不是浑身难受?”
梁慎言没跟上他脑回路,不解地看他。
程殊笑得有点没心没肺,说:“他吃饭有时候吧唧嘴啊,吵死人了。”
梁慎言一愣,想了想好像真是,也跟着笑起来,“是挺难受的。”
吵得慌。
早上起来的时候,程殊一出门就跟程三顺撞个正着,父子俩打了个同款哈欠。
“中午吃什么啊?”程三顺还踩着凉拖鞋,走路啪嗒啪嗒的,“后边茄子能吃了吧。”
程殊站那儿醒觉,“等会儿看看,不行随便吃点。”
见程三顺就穿了件薄褂子走来走去,他提醒说:“晚上在不在家吃?这天你穿多点吧,别又给折腾咳一晚。”
“晓得了。”程三顺来来回回,是拿衣服洗。
以前那台老的洗衣机,脱水都还是单独一个缸,一边洗完捞出来放另一边,用盖子压实了才行,还时灵时不灵的。
后来梁慎言住进来没两天就给换了。
一开始还分开用,后来梁慎言见衣服挂绳上哗啦啦往下滴水,就一起用了。反正贴身的衣服,也不用那洗。
“晚不在家吃饭,去你树苗他爸那儿。”
“那行。”
程殊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洗手间被占着,就在院里的水池边刷牙,外边路上经过的人,见他都会打招呼。
张老头扛着锄头过去,见到他,乐呵呵笑了,“这阵不吃面了?老婆子念叨你,说你这会儿路过都跑得快,忙着回家干啥呢。”
“回家看狗,给人做饭呢。”程殊刷着牙,话说得精简,其实是两个对象,看五福,给梁慎言做饭。
张老头一听,朝院子里觑了眼,“那小狗捡来的?还做饭,喂那么仔细,以后可看不好家,见人都亲。”
程殊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没解释,偷着笑了笑,“那没有,得教呢。”
“上山去了,一堆活,你建国叔还得几天才回来。”
“那您慢点,小心着脚下。”
他家这位置里山上近,半山腰到山脚一片都是以前开发的耕地,退耕还林的时候,这一片保留了,现在各家都还种着地。
上一辈的观念里,农民哪有不种地的,习惯了手里有点活干。
一早上过去,又过了好几拨人,有跟他家关系近的,也有关系远的,不是谁都跟他家说话。
白天梁慎言都起得晚,他起的时候,程三顺正要出门。
程三顺见着他,一点没觉得有什么,热情地打了招呼,“小梁才起啊,你要睡不好,叔给你介绍个老大夫,以前的赤脚医生,好多人都在他那儿看,好得快。”
梁慎言才醒,意识还懵着,都没听仔细就“啊”了声,等他反应过来,程三顺都出了院子。
他抓了下头发,心想这也就顺嘴一说,没放心上。
“起了?”程殊正在逗五福玩,抓着人前爪抱起来,“我怎么觉得五福胖了不少。”
梁慎言靠在那儿,抱着胳膊问:“又叫五福了,不叫小狗了?”
程殊斜他一眼,对着五福抬下巴逗它,“比起旺财,五福还好点,不然以后它会往外跑了,喊它名这一片的狗都得答应。”
那场面,光想想都够滑稽的。
梁慎言也笑了,问:“那你名呢?”
“那可少了,反正从小到大,没听过一样的。”程殊说完才反应过来,扭头瞪着梁慎言,“你怎么还骂人?”
梁慎言笑着走到他旁边,蹲下来摸了摸五福的脑袋,五福跟他待一起的时间最多,而且还给它很多好吃的,立即用鼻子去蹭他的手。
“没骂人,你名是挺特殊的。”
“都程殊了,能不特别吗?名里就带着。”程殊对着五福皱了皱鼻子,嫌他太势力,见着梁慎言就忘了他。
好歹是他捡回来的,怎么还见利忘义。
“以后要在别处见着这名字,第一反应都得想到你。”梁慎言说。
程殊愣了愣,以后两个字让他想起来,梁慎言不会永远待在这,而半年租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低下头,捏捏狗爪子,“那也是。”
他情绪变化太明显,梁慎言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站起来的时候揉了一下他头发。
“你才摸了狗又摸我头,你还讲不讲究了!”程殊那点摸不着头脑的情绪,一下全飞了,气得瞪梁慎言,伸手想薅他。
梁慎言腿一迈,躲开薅过来的手,“知道为什么叫五福吗?”
程殊烦呢,问:“为什么?”
“五福代表着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
梁慎言回头看向程殊,四目相对,他说:“好好长大吧,程殊。”

周末过完,正好迈入十一月。
前一阵还奔着三十度去的气温,这会儿终于向着十几度出发。才降温没两天,就不少人中招感冒,走哪儿都能听到咳嗽声。
梁慎言才感冒好,免疫还行。程殊底子好,一年少得生病。他俩没事,程三顺可不行,又咳嗽起来。
早上去学校前,程殊朝着房间窗户喊了一声,提醒程三顺记得吃药,听到答应了才走。
走之前还敲了梁慎言的门,告诉他今天有补课,要晚点回来。
他俩是一起醒的,不过梁慎言吃过早饭又倒回去睡,他得去学校。
“骑车小心。”梁慎言还没躺着,拿着手机回消息,听到后朝门外看了眼,“注意车。”
程殊校服里换成了长袖,头发这一段时间都没剪,有点挡眼睛了,点点头说:“那我走了。”
他一走,家里又安静下来,除了不时的咳嗽声。
梁慎言回消息,回的是他哥的。
半夜给他发了一条,他那会儿正酝酿睡意,压根没看手机,他哥连发了好几条,他这会儿再不回,估计得直接打飞的过来抓人。
他这边短信都还没编辑完,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
梁慎言:“。”
成吧,他也懒得打字了。
“什么时候回来?”
开门见山,半点没客气的一句话,勾起了梁慎言的不乐意,靠椅子上,手里转着笔。
“说了不回。”
梁慎行正在去公司的路上,示意司机放慢速度,“你太任性了。”
梁慎言不反驳也不狡辩,“你要问这个,那我说了回不回,这就挂了。”
梁慎行皱眉,说:“那件事是爸不对,但你一走了之,连沟通机会都不给他——”
“停,是他先不沟通,可不是我。”梁慎言听得有点烦了,“挂了吧,你说的我不爱听。”
梁慎行无奈:“那你好歹给他们打个电话。”
“又没事,打什么电话。”梁慎言说了句,“你忙你的,别管我,我想回就回了。”
没给那边再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挂了电话。
完了,这会儿更睡不着了。
梁慎言他哥梁慎行,年龄三十,名校本硕,他们那一圈人里的青年才俊,真正做得了实事的人。
别家取名用“言行”两个字,一般都是言在前,他爸另辟蹊径,行在前,很符合他家的风格。
从小到大,他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像阴影似的,伴随他跟他那帮朋友的学习生涯。
他倒是不介意,反而和梁慎行的关系一直都挺好,从来没嫉妒,也没觉得父母偏心。
今天的消息换成他爸发来的,他回都不回,直接拉黑,更别说接电话。
点开群聊,关一河还在问他挺好的人到底什么样,能让他家都不回,待在乡下,过清心寡欲的生活。
梁慎言看一眼,懒得回了,说多了腻。他有那心思,只是人家太纯了下不去手,可也舍不得放手,对人家好,招惹人家跟自己走心当朋友,实际心里惦记的还是床/上/那点事,虚伪是真虚伪。
手机丢桌上,梁慎言回床上躺着去了。
这边两人都没起,那边程殊已经到了学校。
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踩着点进了教室。人还没坐下,教室里四处都是咳嗽声,弄得他下意识想摸口罩戴上。
“你赶紧把口罩戴上吧,大家都感冒了,这天气变得真快。”
程殊坐下后发现前面是空的,转头问过道那边刚说话的舒凡,“芸姐病了?”
“发烧了,甲流。”舒凡擤鼻子,不太舒服,“昨晚发烧快三十九,来之前我还问她,她说得请两天假。”
程殊这会儿才看一眼班里,虽然不至于很夸张座位少一半,但也有六七个请假的。
“二庄跟老王脸色也好差。”
那俩坐教室另一边,离得远。
舒凡趴桌上,看他一眼,“别说了,我都要不行了。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事没有?前两年也是,每次这种流行感冒,你都不中招。”
程殊从包里摸出一会儿要讲的卷子,说:“体质好。”
“小柳都中招了,不过症状比较轻,刚还能吃粉,加辣。”舒凡坐起来,“可烦了,吃药就想困,不吃难受。”
“凡姐你别了,休息休息吧。”程殊服了,生病还嫌吃药耽误学习。
高三的早自习一般都是各科拿来背书的时间,今天原本轮到英语,可龙芸芸不在,进来的是他们班主任。
刘班一进教室,大家就哼唧起来,她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别哼唧了,也就这两学期,以后可没有谁盯着你学,全靠自觉了,把昨天群里布置的题翻出来吧,我直接讲。”
练习册有参考答案,但各科老师自己出的题目,都是改过题干的,顶多能参考思路,有的连解题思路都不一样,错得是各有各的离谱。
程殊经过一段时间学霸的熏陶,知道自己做得是对的,无意识地走起神来。
这一走神,就走了快一天。
哪节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老师大多也有点不舒服,提着神讲课,课堂纪律维护不过来,象征性地说了两句。
比起其他人说话、睡觉、悄悄玩手机的,他走走神算小事,一点不起眼。
等放学了,补课间隙时,边上舒凡忍不住给了他一包感冒冲剂,“你也喝点,感觉你这是有征兆了。”
程殊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写,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拿着杯子去前面接开水。
昨天才换的水,今天都快见底。
学校给高三一周安排得有一天补课,就是多上一节课,根据老师那边的时间来安排,不固定哪一科。
这学期都上了好几节,基本都是数学跟物化生。今天是物理,程殊基础最差的一门,属于初中基础没打好,现在跟得很吃力。
更别说难度差太多,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接了开水回到位置上,物理老师卡着六点进来,拿着共振摆球,大家一看就知道这节课难上了。
“还有人要走吗?没有的话,那就开始了。”物理老师是签了定向分到这里的,教了四年,早没了一开始要把每个学生都教好的热情,改成给想学的学生讲好课。
有胆子大,跟老师关系好的人,笑着说:“人家下午就走了,待不到这时候。”
物理老师摇摇头,翻开书,“那行,在的都好好听,有问题及时问,我再多讲一遍。”
药泡好了,程殊却没喝,怕自己一会儿困。
那天跟梁慎言都把话放出去了,该学就得学,物理是弱项,那就一点点补回来,多拿一分是一分。
一道典型的受迫振动和共振题目,曾经出现在力学大题的第二个问里,结合了加速度,不算很难,但错误率很高,题干有陷阱。
听到一半,程殊逐渐跟不上,听得费劲,重点都记了,但再看就会懵,换汤不换药的情况,大概率会做错。
“还有谁——”
程殊正要举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低头悄悄看了眼,是他爸给他打的。
平时他俩基本不打电话,连微信都不聊,通话记录都没多少。
“程殊,低着头看什么呢?题目都懂了?”
物理老师喊了他一声,程殊连忙把手机塞回去,抬起头,难得脸热。他这一心向学的形象才维持了一周多,还没热乎呢。
程殊硬着头皮说:“还在理解。”
物理老师也不是真为难他,敲了敲他桌子,“有什么不懂就问,别等到考场上不会了,那会儿可没人给你讲。”
程殊笑了笑,点点头。
大家都在做改过的题,教室里安静得很,只有笔唰唰写的声音,偶尔嘀咕一两句。
刘班忽然出现在门口,跟物理老师打了声招呼,“那个程殊你出来下,有点事跟你说。”
程殊笔一停,在纸上划了一道,直接破了。
他拿起手机,往外走时,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才走到教室外,刘班脸上表情就变了,看了一眼他,说:“你爸这会儿在卫生院,你赶紧过去。”
程殊站在走廊上,觉得刮起来的风特别冷,一路上的风刮得他脸疼,跟石头打在脸上一样。
那天下午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到医院,他全忘了。
站在急救室外,杨树苗他爸跟几个一块来的人说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直到护士走过来,喊着谁是家属,他才回神,出了声。
“同学,这些麻烦去交一下,要是有困难,赶紧先去问问亲戚,这边都在用药、用设备,人出来了还得住院。”
一叠薄薄的单子塞到他手里,四周全是打量他的眼光。
程殊站在中间,茫然地抬头看向急救室。怎么早上还好好的,一下人就进去了。
“那个殊啊,要不——”杨树苗他爸跟程三顺得算姨表兄弟,打小认识,关系还算好,“叔先给你垫着,等年前补贴发下来你再给。”
程殊摇了摇头,拿着一叠缴费单。
“谢谢叔,不用,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家那点底,全镇都知道,说有钱都知道是骗人的。
他爸一向是有一分用一分,兜里比脸上干净。
杨树苗他爸可怜他,说:“你还是个娃娃,叔给你拿去交,你等着。”
程殊立即叫住他:“我回去拿钱,这不有人交房租。”
程殊不敢再待下去,那些目光太刺眼了,没有恶意,却比恶意更伤人,他从小见得太多,却没办法习惯。
边往外走边把缴费带塞口袋里,到后面几乎是跑着骑上自行车,赶回了那个破房子。
灯远远就亮着,进了院子,梁慎言坐在那儿,五福趴在他脚边,他弯着腰用一根火腿肠逗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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