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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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才抬脚要走,关着的门开了。
他俩一天没说过话,这会儿突然面对面,程殊都反应不过来,愣了会儿神刚要说话,胳膊被伸来的手握住,整个人猛地被拽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进来的下一秒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后颈下意识地绷紧,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房间里黑乎乎的,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梁慎言站在他面前,看不清表情,但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很用力。
程殊仰着脸,睁大眼睛努力聚焦,试图对上梁慎言的眼睛,“言、言哥。”
梁慎言盯着面前的程殊,他手心还能感觉到皮肤上的湿润,垂下眼,扫过他身上穿的衣服,问他:“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程殊茫然:“什么?”
梁慎言微眯起眼,拉着人胳膊直接把人往床边拽。程殊跟不上,脚下绊了好几回,踉跄着被甩在床上时,头晕脑胀,忘了挣扎不说,整个人都呆住。
梁慎言站在床边,手撑在他肩旁,拇指贴着他颈侧的动脉,轻轻往下按,弯腰凑近了点,“来做什么?”
程殊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牙齿在打颤,极力忽视掉此刻的不自在,说:“睡觉。”
“知道怎么睡吗?”梁慎言动了一下手指,指腹还贴在上面,又问:“程殊,你胆真大。”
怎么谁的房间都敢进,谁的话都敢信。
程殊脑子都是糊的,问什么说什么,“躺床上睡,还、还能怎么睡。”
这句话说完,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呼吸声挨在一块,能够听得清楚。
他不敢动,等得身上肌肉都绷紧得有些酸了,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得更清楚一点了,梁慎言才开口。
笼罩在上方的阴影撤开,他松了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落回去,梁慎言一掀被子,躺到了床上,他连忙往墙边靠,几乎要贴在墙上。
梁慎言还是沉默着,感觉到程殊的紧绷,扭头看他一眼。
开口时声音偏低,冷冷说:“睡觉。”
“别看我,傻了吧唧的。”
明明语气不算温和,程殊却忽然像是被拉回到了几天前的时间线,那些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如释重负一样,躺在了梁慎言旁边。
黑暗里,他听着梁慎言的呼吸声,像是裹进了一个安全的巢穴。
很安心。

第32章
他俩也不是第一次待在一张床上,之前看电影就经常坐床上,偶尔肩也会挨着肩。虽然大多时候电影还没放完,梁慎言就先睡着了。
这会儿旁边有个人,存在感还特别强,程殊再好的睡眠质量也得打个折,瞪着两只眼睛瞅蚊帐,琢磨梁慎言图他什么。
年轻?那确实。
再往前数几个月,他都没成年。
其实他一个人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他没这根筋儿,脑子能想的事少。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就担着呗,等梁慎言不生气了就好了。
不过那钱他也得还,不然真成塞小卡片的了,态度说不定还没人家客气。
这么一想,程殊觉得自己也挺欠,怎么开口不好,偏选了最糟糕的一种,不怪梁慎言跟他生气。
程殊自认为很清楚地把事情捋了一遍,心里也不堵了,也不憋闷了,困意找上门来,打了一个哈欠往旁边瞥了眼。
他一个人在这瞎琢磨,结果梁慎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吸声跟他人一样,是斯文的。
轻轻眨了眨眼,程殊转回头,闭上眼。
就这么着吧。
早上醒来,程殊人还在梦里,闭着眼抬腿起来往被子一搭,碰到的不是被子,是另一条腿。
他睡觉就不老实,经常把被子卷成条抱着,或者用腿压着。平时习惯了,这会儿碰到一条腿,还没反应过来,等膝盖往上挪了点,才觉出不对劲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猝不及防对上梁慎言的眼睛,程殊大脑糊作一团,愣在那儿,连腿都忘了收回来。
梁慎言看他一眼:“还不收回去?”
程殊尴尬地收回腿,不小心又碰到了一下,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那硬度和大小,他更尴尬了。
“我不是故意的。”
梁慎言昨晚睡得挺好,起床气没那么大。不过一想到程殊做的事,心里那股想给人点教训的气劲儿没过。
“不是故意都这样,那你故意得什么样?”
程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梁慎言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是错,这个他也有经验。
卷了一下被子,装哑巴翻身继续睡。
他困死了,这两天他就没舒服过,心里一堆事,还被吓得不轻,得补一天才补得回来。
梁慎言身上大半被子被卷走,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扭头看程殊,卷着被子睡得很舒坦,又气又想笑。
干脆把剩下的被子全掀在程殊身上,“不挺能说的,哑巴了?”
边说边下了床,低头看了眼,心更烦了。
火压不下去,也没办法泻,旁边还有个白胆猪一样的人呢,装傻充愣脸皮厚。
“你又不爱听。”程殊想一晚上事,睡着了梦里还被狗追着咬,一听他阴阳怪气的,也有脾气了,“正常反应,我又没笑你。”
梁慎言站在柜子边上换衣服,听他还好意思反驳,挑眉看他,“你是不是什么都得教?”
程殊下意识顶嘴:“谁要你教了。”
“对你这人真是白费劲。”梁慎言懒得理他,换好衣服打算趁着天气好,再出去拍点照片。
程殊坐起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避嫌什么的,看了两眼,发现梁慎言身材挺好,都有肌肉。
难怪上回能一手把黄毛给抡出去,他都没那力气。
梁慎言感受到他目光,转过头,“不起等什么?”
程殊心想自己连睡懒觉的资格都没了,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他爸那大嗓门嚎了一声,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就起了。”
梁慎言一边收拾一边瞥他,身上短袖短裤,放现在的天气,怎么都觉得冷。多大人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惹人生气了,道歉都不知道,光会卖可怜。
程殊掀开被子,被冻得一激灵,搓了搓胳膊穿上自己的鞋打算出门。手还没摸到门呢,就被勾着领子拽走了。
从昨晚到现在就被梁慎言拽来拽去,这会儿再来这么一下,扭头瞪着他,“干什么啊。”
“等会儿。”梁慎言示意他看窗外,程三顺就站在院子里。
俩男的在一个房间、睡一起,谁都不会多想,除非心里就有这根筋的。
可程三顺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在外面瞎吹,说程殊跟梁慎言关系好,好到不仅给他垫医药费,还能睡一屋,被有心人听去了,指不定能传成什么样。
尤其还有前车之鉴,都被编排过一回了。
程殊看见他爸在院子里晃悠,“哦”了一声站住不动了。
不出去就不出去呗,拽他干嘛,衣服都给拽坏了。
梁慎言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丢程殊身上,“穿上。”
程殊接住衣服,抬眼看梁慎言,见他正在摆弄手里的相机,不自觉抿了抿唇。
吸了吸气,他穿上衣服,袖口有点长,手有一半都在里面。
天有点冷了,程三顺没在院子里晃悠多久,自己给自己热了点吃的,就回房间去了。
程殊又看了眼梁慎言,人根本不看他,看相机的眼神都比看他有感情。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被这么晾着,待不下去了,抬脚往外走,想起什么来,回头看梁慎言。
“我懂。”
昨晚的问题今天他才反应过来,给了答案,但人没反应了。
梁慎言还在气头上,听什么都不对。
程殊站门边,一双眼睛就黏梁慎言身上了,像是固执地证明什么。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那又不犯法,他懂的。
梁慎言被他看得无奈,觉得程殊这人挺轴的,给他弄得没那么气了,好整以暇地靠着桌沿,“话想明白了再说,没想明白就继续想。”
程殊一怔,他都做好了被梁慎言再刺两句的准备,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话,有点转不过来。
这是让他想什么呢。
抓了抓头发,又不好意思再问,被梁慎言带着笑的眼神一看,脸上有点热,“哦”了一声,直接回房间了。
房间一晚上都没住人,趟被窝里都是凉的。
程殊躺在自己床上,睡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又在琢磨梁慎言刚才的话。
让他想什么呢?
程殊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可都什么年代了,小学生都会谈恋爱,他看也看会了。
可他看的都是男生跟女生一块,没碰到过两个男生互相喜欢的。
就算有,人家也不会说,他哪能知道。
恋爱得两个人喜欢才能在一起。
梁慎言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说的睡觉肯定不是单纯的睡觉。
再说了,他俩这也算不上恋爱,就是金钱关系。
程殊想到这儿,心里莫名有点烦,怎么就跟钱扯上关系了?谈钱果然伤感情。
他翻了个身,伸手去拿手机,干脆打开了浏览器,打算了解下
【两男生之间要怎么做?】
没看几分钟,画面过于刺激,程殊觉得手机烫得拿不住,干脆扔到一边,然后拉高被子蒙住头。
梁慎言说他不懂,不明白,原来没说错啊。
他在房间里闷不吭声地自寻烦恼,家里其他两人一个去外面拍照,一个在客厅看电视,等到要吃中午饭,才发现他一上午都在房间里没出来过。
程三顺惜命,遵医嘱吃得清淡,拿着筷子往外看,“这崽子在屋里琢磨什么呢,一天不吃饭,是要当神仙啊。”
梁慎言正夹菜,听到他这句话,心想原来连口癖都会遗传,他还想程殊那些话是跟谁学的。
“算了,不管他,多大人了,饿了会自己找吃的。”程三顺现在看梁慎言格外顺眼,尤其知道他不跟自己算医药费,打听问:“小梁啊,你家里做什么的啊?”
梁慎言对程三顺没什么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可人就是复杂,程三顺除了爱打牌、脾气怪,好像又挺正常一人,做菜做饭、洗衣做家务倒是也不摆架子,都会做也都做。
“双职工家庭。”
这词在他们这儿新鲜,程三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那好啊,两个人都上班,家里压力小,不像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梁慎言“嗯”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程三顺是牌桌上的老油条,哪里会看不出来,自然不继续说了,“程殊最近念书还挺用功的,要是能考个大学也好,大学生多难得啊,镇上还给补助。”
梁慎言没明白程三顺绕着弯子要说什么,不吭声吃自己的饭。
“别怪叔说话不好听,你来我们这就是玩的,总是要回去。”程三顺觑他一眼继续说:“可程殊心眼实在,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跟你玩得好,你要走他一定难过。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跟谁这么好过,那些人都看不上他、欺负他,你俩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没断了联系,就带带他,也免得他在外面受欺负。”
他是第一次听程三顺说这么一段正儿八经的话,停下筷子,“他的事,他自己能做主。”
“小孩子能做什么主?”程三顺以为他不愿意,立即说:“我们这小地方的孩子,多的是一辈子都待在这的,有的连飞机高铁长什么样都亲眼见过,还有更穷的,电视手机都没有,电都省着用。”
嗓门大了点,清清嗓子继续说:“没见识,心眼少,比不了外面的人脑筋多,容易吃亏。”
梁慎言没接话,场面一下有点尴尬。
他听得出程三顺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他城里来的,看着体面还有钱,想让他帮衬一点程殊。
能帮吗?能。
但程殊知道了,不一定想要。
程三顺看他不接话,也不继续说了,心里犯嘀咕,看着不相处挺好的,怎么帮忙找个工作还不愿意了。
等到了下午,程殊从房间出来,梁慎言又出门。这一阵他都在外面拍照,还专门为了这个买台相机。
程殊知道他不在家,悄悄松了口气。
早上搜出来的东西带给他的冲击,一觉醒来到这会儿都还没平复,他怕尴尬,尤其起床那会儿就尴尬过一回了。
程三顺不出门没牌打,在家闲得慌,手机斗地主的声音一会儿一个“要不起”,一会儿又是“四带一”,吵得人烦还不自知,有功夫问这问那。
看见程殊在院子里跟五福玩,伸长脖子问他,“你跟小梁真吵架了?你怎么惹他了?”
“怎么不是他惹我?你是谁爸啊。”程殊头都没抬,跟五福说握手。
程三顺乐了,“人一看就是脾气好的,你脾气那么急,要吵架就是你先不对。”
程殊没法反驳,还真是他不对。
垂下眼,情绪有点低落,伸手摸摸五福的头,想起那天梁慎言给他解释五福意思时的表情,是不讨厌他的吧。
哪有人会想跟讨厌的人一块睡的。
晚饭时候梁慎言没回来,程三顺让程殊发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问问,别走丢了,或者给人拦着抢劫了。
程殊烦他爸瞎担心,现在的治安哪有那么不好,派出所都快闲成什么样了,连偷鸡摸狗的事都少了。
可人一直没回来,程殊静不下心,隔一会儿朝窗户外看一眼。直到晚上八点多,梁慎言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听见动静,就立即低下头,假装写作业。
客厅那边程三顺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放的什么台,枪/声噼里啪啦地就没断过。
梁慎言走进院子,先看了眼程殊房间的窗户,昨天还主动去他房间的人,这会儿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写题。
无奈摇了摇头,他洗手进厨房弄了点吃的,出来见程殊还坐在桌后,就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
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亮,他点开看,是群里关一河在艾特他。
点开一看,又是那点事。
都什么毛病,放着酒店、别墅不住,非得来这里玩。
梁慎言没管,摁灭屏幕后,拿着衣服去洗澡了。今天去山上拍了好几组照片,出了一身汗,不洗难受。
洗澡加吹头发花了半小时,梁慎言回房间时,发现灯是关着的,愣了愣,往外看眼,客厅那边不仅亮着灯,电视声音都没断。
正要去开灯,梁慎言想到什么往床上看去。
被子拱起,明显不是正常的样子。
梁慎言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都在想要怎么给被子里的人一个教训,等走过去掀开被子那几秒,又觉得自己挺虚伪。
人真被他勾着躺床上了,反而心里不是滋味了。
掀开被子,程殊穿着衣服躺里面,一双眼睛睁大,瞅着他。
还真钻被窝来了。
梁慎言见他身上衣服穿着的,莫名松了口气,松手把被子又给扔他身上,“你可真行。”
程殊抿着唇,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抠着床单发呆,想今晚还睡不睡了。
“你怎么不脱光了呢。”梁慎言给程殊的脑回路气笑了,“让你想明白了再说,你倒是想也不想,只知道胡来。”
程殊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头发乱蓬蓬的,一脸认真,“我这回真懂了。”
梁慎言被他一句话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拿起手机往外走,“你懂个屁。”
话都没说完,房间门直接被他摔上。
院子里风大,也凉。他出来走了两步就站着没动,风一吹,心里那股火非但没消,反而越吹越旺了。
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的聊天记录,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发完就关了手机,懒得看回了什么,反正不是吆喝买机票就是问他事情是不是成了。
梁慎言回头又看了眼房间门,闭了闭眼,比睡不着还烦。
关一河他们想来就来吧,再不来他得让程殊给气死。
平时挺聪明一人,脑子转得快,连数学题教一遍也能理解,怎么轮到他这件事就这么费劲儿?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还能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图程家这破房子,跟兜里没几个子的财吧。
程殊真是白瞎了那张脸,一副聪明相,实则是个榆木脑袋。

梁慎言在院子里站了一小时,听到客厅吵人的电视声没了,才回的房间。
进去时,程殊裹着被子睡着了,睡得还挺香,手揪着被子躺在那儿挺乖的。
梁慎言无奈又没辙,想不明白程殊的脑回路构造,难道他表现得不够明显?
再怎么缺心眼,也不能真把他当成花钱玩弄人的傻缺吧。
拉了绳子关掉灯,他掀开被子躺下,扭头打量起程殊。
看了一会儿,程殊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翻过身对着他,腿也不老实,往他这边搭过来。
估计是心里惦记着事,搭了一半又缩回去,比昨晚老实不少。
梁慎言被他这一个动作弄得想笑,这情况也能睡着,心是真的大。
那也是,心不大能随便让一个陌生人待家里吗?
说什么信什么,没点防备心,也不怕遇到骗子,或者更差点是个在逃通缉犯。
梁慎言拎着被子给他盖好,往床边挪了点,“这么好骗,被人卖了都得帮人数钱。”
他收回视线,手枕在脑后,看了会儿蚊帐,想想其实也没多生气了,再气看到程殊这两天的样儿也该消了。
他生气的点在程殊拿陪睡作为筹码跟他谈,之前为了这个都能好几天不理他,见面就躲。
结果呢,出事着急了,竟然想到的是这个。
处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不明白他的心思,也该知道他没那么不讲人情。都能为他打架,把人堵在台球厅了,难道生病住院急用钱,他还能不管吗?
好的不记,那天他烦透了说的浑话倒是记得挺清楚。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
想到这,梁慎言又有点来气了。
往自己这边扯了点被子,闭上眼睛,觉得还是得让程殊长长记性。
太容易被骗了。
第二天大早上,程殊得起来上学,手机闹钟一响,平时还能赖一两分钟,今天都没敢,怕吵到梁慎言。
迷迷瞪瞪关掉闹钟睁开眼,梁慎言都没在房里,不知道去哪了。
程殊坐床上揉了揉眼睛,瞥向那张桌子,相机不在,知道梁慎言多半又去拍照了。
平时早上不起的人,为了不看见他,都起个大早了。
也不知道还得气多久。
愁人,他也没哄过谁,不知道怎么哄。
竖着耳朵没听到他爸的声音,程殊才回了自己房间,麻利收拾好,骑上自行车奔学校去了。
他有两天没来学校,但班里人大多都知道怎么回事。毕竟镇上就那么点大,别说有个人晕倒了送医院,就谁家多买了两袋米,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见他来了,有偷偷打量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龙芸芸今天带早读,看他拎着书包进来,拿着书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让大家背单词。
班里人的打量对程殊来说早习惯了,比起小学那会儿,简直都算得上温和。
回到座位,接过舒凡给他整理的东西,道过谢后,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压根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少上两天课呢,得补不少东西。
一上午过去,他光顾着补进度,别的事都没时间去想,午休被拉着去吃饭的时候,才觉出一点饿来。
自从上回野炊拉了个群后,程殊就跟龙芸芸他们几个关系近了点,除了他们几个同班,刘柳也在群里。
以前中午他都一个人去吃饭,现在不一样,他要不动,其他人会拉着他一块去。
从一个人行动到一群人行动,对程殊来讲没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关注度更高一点。
然后,热闹了一点。
几个高中生能聊什么,平时学习够累的,再怎么好学,吃饭还不至于聊学习来下饭。
打了饭占了个靠窗的位置,望出去是隔在教学楼跟食堂中间的学生宿舍。
两层的白墙红砖小楼,一楼是男生宿舍,二楼是女生宿舍,一层只有六个房间,全都是上下铺的八人间,中间楼梯有锁。
其实宿舍住的人不多,大多时候还住不满,选择住宿舍的都是家太远,又嫌每天坐车麻烦的。
庄悦跟刘柳小学就一个学校的,这会儿不在一个班但兴趣最一样,喜欢八卦,还缺根筋。
庄悦看他们都坐下了,左右看看,一脸谨慎地小声说:“你们知道杨少威最近为啥没来吗?”
王世豪看她一眼,捧场问:“为什么?”
庄悦脑袋往前凑了凑:“出事了,事还不小,听说正在闹呢。”
刘柳跟杨少威没在一个班待过,但这种校园霸王,平时吆三喝五,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一群人,学校里都一荡一荡的,哪能不认识。
“出什么事了?”
“昨晚听我爸说的,好像是那个。”庄悦瞄了眼王世豪,然后又看程殊,“就跟人谈恋爱,那什么了。”
边上舒凡和龙芸芸一下听出来是什么,王世豪跟程殊反应了下,也都明白过来,只有刘柳还一头雾水。
刘柳问:“哪个啊?”
庄悦瞪她:“上床了,而且人家女生还没成年。”
刘柳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啊”了一声,快刷新她世界观了,“他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是恋爱,那也还是高中生呢,对方都没成年,他是畜生吧!”
她没留神,后面声音有点大,旁边都有人回头看他们了。
舒凡碰了一下她胳膊,提醒她小点声。
程殊跟这帮学校里的混混接触得比他们多,这些事从初中就有听过、见过不少,没那么惊讶。
这帮不良少年少女,混迹在台球厅、网吧跟游戏厅,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白天不出门,到了晚上跟街上晃来晃去,飙摩托车的引擎声吵得能告他们扰民。
比起这个,他更头疼梁慎言生气的事。
怎么人看着那么高,气量那么小呢。
“谁说不是,那女生家里要他家给是说法,不拿钱就把他送去坐牢。”庄悦饭都顾不上吃,“女生家里也真不是东西,只想要钱给她哥盖房子。要为女生出气,知道这事先上门揍一顿,再扭到派出所去,关他个三五年的。”
龙芸芸一想到之前被杨少威拦在学校外面过,汗毛都竖起来了,觉得毛毛的,“你快别说了,万一真私了,让他知道你在学校里说这些,肯定要找你麻烦。”
倒不是怕事,是不想惹上麻烦。
像杨少威这种人,家里都不怎么管,光脚不怕穿鞋的,真想整你,那你只有躲得份,不能真跟他杠上。
王世豪瞥见旁边经过的周明越,在桌子下也踢了她一脚,“学习不见你这么上心,还关人家三五年,你五三经典题型看完了?”
庄悦撇嘴,知道他们的意思,不再说了,“这不是都自己人,才跟你们说的,我是觉得他要进去了,是为社会除害呢。”
舒凡稳重点,捏了一下她脸,“行了,吃完回去睡个午觉,下午连着物理跟化学,一上四节课,不睡扛不住。”
一听下午的课表,哪里还有心思听八卦,恨不得立即回教室睡会儿。
等四节课上完,人是真的蔫了。
程殊在车棚那儿的时候,脑子都晕乎的,觉得脑子两天没怎么用,这会儿生锈了一样。
不灵光。
他推着车走到校门口,碰见一起回家的龙芸芸他们。
他们几个都住在镇上,只有王世豪家住的远点,得自己坐回村里。平时王世豪就送几个女生到街口,然后在那儿等车。
程殊停下来,跟他们打了招呼,一块走段路。
“我得让我爸也给我弄个单车,多方便啊。”刘柳叹了口气,“夏天还好,天气长,冬天一到冷不说,天黑得早,松林吓人的。”
“那我也弄一个,我们都骑车好了。”龙芸芸跟着说:“还节约点时间。”
舒凡和庄悦也这么想的,能多睡点,哪怕不睡,也能晚点出门,不用摸黑出门。
王世豪说:“那我一个人放学啊?”
程殊走神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回神,嘴比脑子快,说:“你载二庄不就好了。”
他一说完,其他几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再迟钝,这会儿程殊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得脚趾抠地,心想他没事停下来干什么,骑着车一溜烟跑了多好。
庄悦大方得很,一点没尴尬,笑嘻嘻地去碰了下王世豪的胳膊,“那你载我,运动使人健康。”
王世豪脸都红了,还发愣,没想到程殊会说得这么明白。
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少男少女心事是再小心翼翼不过的,暧昧、小心、甜蜜、酸涩。
除了直白。
“我还以为你不懂呢,你这不都懂吗?”龙芸芸跟他走在后面,小声问:“你爸好点了吗?”
程殊点头:“能吃能喝还能使唤我,我比他还虚。”
龙芸芸被他逗笑,弯了弯眼睛,“程殊,我是真心觉得你该这样。”
走到了松林外的路口,她想了下说:“上回帮你拿东西那个,不是你哥吧,你俩不像。”
程殊愣了愣,没想骗人,“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现在关系比之前更复杂了。
他都弄不明白,梁慎言是什么意思。
“那你快回去吧,我们走了。”龙芸芸跟他挥手,要去追其他人。
程殊骑上车,到她旁边的时候停了下,“芸姐,你最近小心点,上下学别落单。”
龙芸芸听他这么说,不太明白,“怎么了?”
程殊摇头,他也说不上来,就今天听庄悦了说的事,担心发生点什么。
尤其上回周明越提醒他小心之后,他跟龙芸芸的事就传得乱七八糟的,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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