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很快就要来了。
魏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李飞天把那几匹跑走的马又赶了回来。
几匹马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这让秦时有些怀疑法器里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有差异,或许对马儿来说,他们也只是离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们从大阵里离开的时候准备了充足的水,魏舟还指挥两个壮劳力割了马草。
几人抓紧时间喂了马,便动身沿着来路狂奔而去,想要抢在沙尘暴来临之前找一个合适的躲藏地点。
秦时这个时候就觉得魏舟的仙术好像也不是那么过硬。他怎么就没有掐算到外面会有大风暴呢?他们在封妖阵里多住两天,躲过这一场风暴再出来不是更好吗?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封闭的法器就算是魏舟也没办法让它打开。
李飞天也顾不上带着小黄豆玩了,卯着劲儿在前面飞,替大家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风声越来越响亮,远处原本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渐渐的,像是出现了一堵深色的墙,如同海面上掀起的巨浪一般翻卷着朝他们逼近。
初看时,秦时觉得那堵风墙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们跑出一段之后,却发现他们与风墙之间的距离竟然在迅速地缩短。
贺知年也发现了,他勒住马,对魏舟说:“不能再跑了。”
他们再跑也跑不过大漠里的暴风。
魏舟也停了下来,抬头去寻找李飞天,就见它远远的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朝着魏舟的方向俯冲下来,嗖的一声从他面前飞掠过去。
魏舟却仿佛从它那里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对身后的两人说:“左边,半里地光景,有一处山坳。我们去那里。”
秦时还在琢磨他跟李飞天到底是怎么传递信息的,贺知年已经见怪不怪地打马从他身边跑过,头也不回地喊了他一声,“快走,愣什么神呢?”
秦时连忙跟上,小声问贺知年,“法器怎么说话?”
贺知年一回头,看见秦时已经接住了从半空中跳下来的小黄豆,正将它按回口袋里,不由一笑,“法器不会说话,但法器自带器灵……这是魏舟说的。”
“你看见过器灵?”
贺知年摇头,“魏舟大约是能看见的。”
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魏舟从来不在人前提这些事。他坚守着修炼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界线,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秦时觉得,器灵这种称呼很像是古时候修仙故事里的设定。后世的人恐怕没有人会信这个。但话说回来,后世也没有李飞天这样神奇的法器。
秦时只能猜测这种炼制法器的技术曾经真的存在过,只是后来失传了。
李飞天找到的那个山坳其实是两座石头山之间形成的一个夹角。
这一片戈壁滩上的山都不高,最高的山坡也就十多米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整块的石头突兀的从地底下一个一个冒出来,组成了一片石头丛林。
山石中不知含有什么奇特的矿物成分,看上去黑黢黢的,迎着光的一面还会反射出星星点点的贝母一般的荧光。
两座石头山或许是多年来互相挤压的缘故,各自有一部分相邻的山体挤压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的石洞。
石洞内部的结构活像一个买顶楼搭着送出去的憋屈的小阁楼,只有屋顶中间还略微高些,边缘处几乎挤压到了地面,勉勉强强可以躲得下他们和三匹马。
魏舟在洞口布下了一道结界,最后一笔刚刚落下,狂暴的沙尘就从他们头顶上方山呼海啸一般奔涌过去。
石洞里的光线一下昏暗下来。
秦时这个时候又觉得魏舟的法术……也不是那么菜了。至少有这样一道结界在,洞口就像装上了一道玻璃门似的,他们躲在洞里可以看见外面遮天蔽日的黄沙,却没有沙尘冲进石洞里来。
秦时拍了拍胸口,手脚瘫软地坐了下来。
马儿知觉敏锐,异常的天气情况也让它们感到紧张,它们不安地在原地踏着蹄子,发出一阵阵嘶鸣。
贺知年走过去抚摸着它们的鬃毛,低声安慰它们。秦时却觉得爬都爬不动了,只顾着瘫坐在那里喘粗气。小黄豆再一次爬出了他的口袋,好奇地左右张望,冲着结界外翻卷的沙尘暴啾啾叫。
它还太小,虽然凭借本能察觉了外面那些尘沙的危险,但因为有家长陪在身边,它的畏惧就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重新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它顺着秦时的胸膛爬下来,在他盘起来的腿上蹦跳两下,见李飞天正不安分地围着那几匹马绕圈子,它啾啾叫了两声,朝着李飞天蹦跶过去。
秦时的手落在身旁的沙地上,他发现这里的沙土要比外面的细腻一些,捏在手里也有些泥土那种发粘的感觉。
沙土里埋着一些黑色的小石子,红豆大小,看上去像是外面那些灰黑色的山石,某些角度之下还能散发出贝质的荧光,像是从山石上掉落的碎屑。
秦时纳闷的只是它们大小形状都差不多……难道是因为这里风大,石头被卷在风里,都经过了大自然的打磨?
秦时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警觉来。他左右看看,后背慢慢坐直,一只手搭在了刀鞘上。
这个石洞并不大,一眼扫过去基本上什么都看到了:脚下是日积月累堆积起来的沙土,头顶上方是黑色的石块,凸起的锋楞呈现出互相挤压的状态,看不到有什么缝隙。当然因为洞里光线昏暗,高处的缝隙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他其实并不能看清楚。
秦时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他感觉到了一丝微风从脸颊旁边拂过,这风里还带着尘土呛人的气味儿!
山石之间是有缝隙的,并且这缝隙还与外面是连通的!
这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长的地质运动当中,山石互相靠近、挤压,谁也不让着谁,于是形成了这样一处夹角,而彼此挤压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留下缝隙。
但秦时不知怎么,一想到这里并不是与外界隔离开来的,心里就生出一种格外不安的感觉——这里真的是无主的地界?
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会不会有其他的生物也感觉到这里安全,然后把这里做成自己的窝?
靠近洞口的地方,李飞天在绕着魏舟低空飞行,长长的拂子垂下来,上面挂着一个小黄豆。小黄豆跟着它玩过很多次飞行游戏,还是头一次被李飞天吊起来打秋千,乐得不行,两只小翅膀都快呼扇成电风扇了。
贺知年在他的右手方向安抚马匹,唯有秦时最靠近石洞的里侧。
秦时警觉的姿态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贺知年也不自觉地握住了刀鞘,“怎么了?”
秦时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觉得不安,觉得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秦时猛然回头,视线望向头顶上方。
就在那里。
他捕捉视线扫过来的路径,然后顺着这路径找到它的来源。
就在黑黢黢的山石的夹缝里,一张小小的、只有蚕豆那么大的人脸正伏在山石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第70章 腐蚀
秦时冷不防与一双骷髅般黑洞洞的眼窝对视, 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不等他看清楚,那张鬼脸又嗖的一下缩回了石缝里。
贺知年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秦时惊魂未定, 指了指头顶上方, “一张脸。”
贺知年,“……”
贺知年打量着秦时, 心想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在大漠里行走的人总是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比较容易产生幻觉。
秦时喘了两口气, 指着头顶那一道缝隙说:“不知道什么东西,蚕豆那么大,白色,像一个骷髅头的形状。”
贺知年莫名其妙。
魏舟却吃了一惊,一下子跳了起来, 伸手抓住正跟小黄豆玩的不亦乐乎的李飞天,头也不抬地开始在地面上画符。
他的动作太突然, 小黄豆一个不留心被他甩到了一边, 晕头晕脑地掉在沙地上打了两个滚, 可怜吧唧的啾啾叫了起来。
秦时连忙把摔傻了的孩子捡起来, 安抚地摸摸头,“李飞天要画符,保护咱们……”
他捂住胸口, 觉得随着魏舟画下符纹, 有一种剧烈的能量波动在石洞中开始振荡, 震得他心跳都开始加速,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贺知年的感觉也跟他差不多, 他向着洞口的方向退了两步,脸色稍稍发白。
“怎么回事?”秦时艰难的提问, “做法?”
贺知年也挺难受,“应该是加固一下保护的结界。”
毕竟山洞里还有别的生物,只靠门口一道结界,等于是把他们自己封在了山洞里,逃都没地方逃了。
魏舟此刻所做的,就是在山洞里隔离出一个小型的安全区。
秦时很快就知道了,引得他和贺知年胸闷心悸的源头并不是魏舟握着李飞天在沙地上落下的符文,而是从石头的缝隙里潮水一样涌出的虫子。
黑色的虫子,大一些的有桃核那么大,小的也就跟蚕豆差不多大,浑身漆黑,唯有背后仿佛印上去的一般,顶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图案,迅捷无比的朝着他们包抄过来。
秦时连忙将小黄豆塞回了口袋里,小黄豆还晕着,两只爪爪扒着秦时的口袋虚弱的叫了一声,“唧!”
虫群潮水一般的涌动似乎凝滞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霎间的事,它们又恢复了活力,迅速地攀爬过来。
魏舟手下不停,额头却渗出汗水,“以前听人说起过,有人在荒漠里遇见了鬼面虫……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
秦时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口腔里满满都是干涩微苦的味道。
他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顿,似乎踩到了什么。秦时垂眸,用鞋尖踢开沙土,看到了埋在沙土下方的一截腿骨。
被什么东西污染成了斑驳的灰黑色的、人类的腿骨。
秦时收回视线,背后却有种凉飕飕的、发毛的感觉。
贺知年没看到那一截腿骨。他手中握着刀鞘往前探了探,感觉到前方似乎张开了一道薄膜,在他的刀鞘上微微一阻,便由着刀鞘探了出去。
结界已经张开了。
贺知年试探的用刀鞘将冲到最前面的鬼面虫拨开。他不想一开始就用过激的方式激怒对手,或者当它们感应不到杀气,就会自己主动离开呢。
离得近,他也看清楚了虫子的模样:外形偏细长,浑身布满了坚硬的灰黑色的硬壳,前端探出一对锋利的钳子,有些像蝎子,或者就是蝎子的变种。而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的骷髅头,细节毕现,就印在它们的背后。
自然界有很多昆虫身上都会长出类似于骷髅的图案用来恐吓自己的天敌,比如鬼面天蛾。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贺知年就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想试探一下。如果能让它们主动退开就最好了,毕竟他们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躲避沙尘暴。
秦时却没有这么乐观。
小黄豆鸣叫的时候,虫子们那一下停顿太明显了,他很难注意不到。重明鸟是什么呢?是瑞祥,可以克制邪祟的神鸟。
能受它克制的,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小心!”秦时提醒贺知年,他觉得这些虫子没那么简单。他想起刚才在沙地里看到的小石头,灰黑色的外壳不就跟这些虫子一模一样?
所以那其实是虫卵吧?!
秦时一想起刚才他还拿手在土里拨拉,就有些犯恶心,恨不得把爪子剁了。
他把小黄豆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贺知年脚边,果然就见涌上来的虫子们呆滞了一下,缓缓地避让开一个半圆形的缺口。
等他把小黄豆捡起来,虫子们又飞快地将那一块缺口填上了。
“确实可以克制邪祟,”秦时得出结论,“但是能量太小,作用有限。”
就震住了鞋垫那么大一块地方,管什么用呢。
秦时摸了摸小黄豆,叹了口气,“好好长大吧,乖孩子。”
迟早有那么一天,它会长成一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鸟,到那时它就可以真正保护自己的亲人和同伴了。
小黄豆不服气地想窜出来,被秦时按住,正要抗议,却见秦时俯身过来在它脑袋上亲了一下,“乖,不闹。”
小黄豆抬起小翅膀按了按被他亲过的地方,水汪汪的圆豆眼看着秦时,讨好的叫了一声,乖乖缩回了口袋里。
贺知年的刀鞘已经探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虫子被他拨开,有些发懵的在原地转圈,然后它们就像是被激怒了似的,振动翅膀,发出一种尖利的吱吱声。
整个虫群都躁动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魏舟厉声喝道:“退回来!”
贺知年不等他出声,就知道自己的试探算是失败了,连忙收回刀鞘,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但看到他动了,虫子也一下子提速了,窜得最快的几只虫子直接跳起来落在了刀鞘上。
贺知年随手一甩,没想到虫子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被甩开,反而牢牢地吸附在刀鞘上。
贺知年露出意外的表情。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刀鞘上被虫子爬过的地方竟然开始泛黑溶解,像遇到了什么腐蚀性的液体。
秦时看到这一幕也吃了一惊,连忙用自己的刀将这几只仿佛要将刀鞘吃下去的鬼面虫拍掉,拉着贺知年退进了结界之内。
紧跟着他们的虫子噼里啪啦地撞击在一道无形的薄膜上。
秦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魏舟,却见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肩膀上搭着李飞天,一人一器灵看上去像是刚跑完五千米。
察觉到秦时在看他,魏舟摆了摆手,“我,我没事,就是一天之内两次动用法力,消耗太大了,一时间有点儿缓不过来。”
秦时想起他对着封妖阵念念有词的样子,反应过来原来收回一个法器也是需要动用精神力的。
再扫一眼李飞天,他想这小东西虽然是器灵,但它不是有身体的妖怪,能有一个存储精神力,或者说妖力的妖核。它上天入地所动用的能量,肯定是法器自己运转的过程中,从天地之间吸收来的。
这样一想,所谓的法器不就是一个进化出了自动充电功能的蓄电池吗?!
李飞天赶路的时候一直在帮他们在前方探路,刚才又协助魏舟布阵,蓄电池里头的存货估计也快耗光了。
秦时感觉有些棘手。
他不懂结界,从不知搞一个结界出来要耗费这么多力气。李飞天在封妖阵里的时候,明明吃了好多妖怪的精神体。还是说,魏舟在收回封妖阵的法器时,又将这些能量都耗掉了?
从隔着一道结界的洞口望出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沙尘暴正在外面肆虐,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地狱打开缺口,将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都释放了出来。
没人知道沙尘暴会持续多久,或许几个小时,或许几天……魏舟的精神力还能支持那么长的时间吗?
一旦魏舟力竭,结界消失,他们都会暴露在野外的环境里。人的力量是无法跟风暴相抗衡的,他们会被狂风推着走,会很快迷失方向。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活着走出大漠。
贺知年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皱了起来,“要不试试用火?”
魏舟摇摇头,“先留着。等我撑不住的时候再说。”
他们随身携带的物资有限,火折子就那么几根,拿出来当柴火用是不可能的。魏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再用火来拖延时间,或许能让他们等来新的转机。
没错,就是拖延时间。哪怕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也看得出几根火折子是对付不了外面潮水一样的虫群的。
顶多会因为怕火的天性有所迟疑,放慢攻击的速度。
贺知年看看堵在洞口的结界,再看看小结界外围密密麻麻的虫子,不由得露出了发狠的表情,“不如,就撤掉洞口的结界吧,只护着一个结界,你还能省点力气。”
有结界在,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但虫子们却会被狂风卷走。
“你疯了?!”魏舟吃了一惊,“你以为只靠一个小结界我们能抗得过这一场风暴?你以为我是谁?神仙吗?!洞口的结界打开,不止虫子会被刮走,咱们也要完啦!”
第71章 黑白配色
魏舟吼了贺知年一句, 就闭着眼睛开始盘膝打坐。李飞天老老实实地攀着他的肩膀,长长的拂子像一条尾巴似的垂下来,一动也不动。
小黄豆扒着秦时的口袋看了半天, 也没见李飞天动一下, 抬起小脑袋冲着秦时啾啾叫。
秦时从它豆粒大小的眼睛里看出了真切的关心和担忧,它大约想不明白平时跟野马似的上下乱窜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累了, 要睡觉。”秦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把“电池耗空了,正在充电”这样复杂的内容给它解释清楚, 只好摸摸它的小脑袋哄它说:“你也睡。等你睡醒,李飞天也睡醒了。”
小黄豆蔫蔫的,明显还不想睡觉。
它跟秦时撒了一会儿娇,开始将注意力投向结界外涌动的虫子——黑白两色实在太过醒目,又不停地动来动去。
“啾。”小黄豆从秦时的口袋里爬了出来, 跃跃欲试想跳下去,被秦时一把捞住, 顺利降落在了他的军靴旁边。
离他最近的鬼面虫有些躁动起来, 然后缓慢的、不甘不愿地让出了一块空地——还真就只有鞋垫那么大。
秦时啼笑皆非。
小黄豆显然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威慑力在虫子看来……嗯, 就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它好奇地朝着结界蹦跶两步, 看到虫子们同步后退,还十分骄傲地扬起脑袋冲着秦时啾啾叫。
意识海中,秦团子蠢蠢欲动。
秦时有些心累, 这种家有二宝的感觉哟, 哄了大的哄小的……
“你还不能出去。”秦时只好跟它讲道理, “你是我的杀手锏,要到他们的招数都不管用的时候, 才能让你上……”
“呸!”秦团子不上当,“你上次就这么说, 说我是大佬,最后出场什么的。结果到后面你就嚎了嗷呜一嗓子,就又把我撵回来了!”
秦时想不起来了,“我说的?”
秦团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尾巴还很生气地晃来晃去。
秦时就觉得这小货好像又胖了一圈,上次他注意到它的尾巴,还只有筷子头那般粗细,现在再看,少说也有锅铲子那般粗细了,黑环套着白环,毛茸茸的十分漂亮。
看看,同样是黑白配色,他家团子多好看,外面那一群虫子长成了什么鬼样子……
秦团子感应到了他的心理活动,傲娇的哼唧一声。
“再等会。”秦时跟它讲道理,“团子,你得养精蓄锐,一旦把你放出来,就是我们全都不行了,再没有办法的时候。”
秦时自己还没有那么强大,精神力也是有上限的。过早放出秦团子,耗费的还是他自己的精神力。
困境里,每一根能量丝都是宝贵的。
秦团子不吭声了。
秦时松了口气,抬眸望向贺知年,“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只顾着哄孩子,模糊听到贺知年似乎说了一句话,但他当时忙着安抚秦团子,没有听清楚。
贺知年的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我知道。”
秦时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下,“什么?”
他们刚才被风暴撵着跑了许久,贺知年的头发有些毛躁起来,几缕碎发从额头耷拉下来,让这张英气的面孔多了几分落拓焦躁的凶悍气。
“我知道风暴可怕,”贺知年轻轻吁了口气,像在勉强按捺心里的躁动,“我只是不想被困在这样的小地方……之前有几个兄弟就是被泥石流困在了一处山洞里,后来……”
秦时的心紧了一下。
缉妖师或许要比普通人皮糙肉厚,但却不代表他们长着铜皮铁骨。被野兽袭击,一样会受伤,会……死。
贺知年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他们遇到了一群毒蜘蛛。”
秦时久久无语。
他有些理解贺知年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了。泥石流和毒蜘蛛,与他们此刻的处境几乎是一样的:一边是大自然发威,一边是看似弱小但却致命的对手。
不用问,那些遇见了蜘蛛的人,都没能活下去。
“我们不同,”秦时又拍拍贺知年的肩膀,“我们有魏神仙,有李飞天和小黄豆。还有……”
还有秦团子。
秦时没有忽略虫子出现的时候,那种被精神力冲击的感觉。所以他猜测作为纯净精神体的秦团子,对于这些小东西也是有威慑力的。
他跟着魏神仙在封妖阵里好吃好喝地住了那么久,可以说精神力正处在战力的巅峰状态。把团子放出去,能震慑的绝对不止鞋垫子那么大一点儿地方。
秦时在第六组的时候,研究所的研究员曾经专门针对秦团子系统地做过一些试验,结论是普通的蚊虫、蟑螂壁虎一类的小动物,感应到秦团子的存在直接就跑了。稍微厉害一点儿的,比如一些毒虫、蛇、狐狸、鬣狗之类的,会跟团子厮打,胜负在五五之分。
而开启灵智的小动物,通常都会主动向团子示好。
至于再大一些的野兽……
试验程序倒是安排上了,可惜没等他排到试验的那一天,他就被命运大神送到了这个妖怪横行的大漠里。
秦时回过神,就见贺知年已经在靠近结界的地方蹲了下来。
秦时也凑过去,还没蹲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你刚才不会就是注意到这个,才会撺掇魏神仙把洞口的结界打开吧?”
贺知年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结界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
这个时候洞外的光线已经接近夜晚,靠近石洞里侧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什么了。但结界之外挨挨挤挤的虫子们反而更显得分明,仿佛一个个缩小了的骷髅头在哪里堆叠,挨挨挤挤的,让人看得心头发毛。
结界像一个全封闭的帐篷,于是鬼面虫就一个摞着一个,不知疲倦地沿着结界的外壁向上爬。而在靠近地面,鬼面虫最多的地方,结界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不祥的灰黑色。
贺知年让他看的也是这个:虫子们正在试图腐蚀掉阻挡它们前进的这一层薄膜。
秦时转身去看魏舟。魏舟仍闭目打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过去,秦时只觉得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秦时心头砰砰直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结界。这东西就好像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手指按上去,甚至可以触到结界另一边的虫子:坚硬光滑的硬甲、簌簌乱动的小脚爪……一个挤着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冲破屏障,一饱口福。
秦时缩回手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被虫子腐蚀过的地方,似乎要比高处的结界略微柔软一些。
它继续变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被虫子们咬穿,露出一个洞口来吗?
秦时的手指刚从薄膜上移开,薄膜上就反射出一点儿微弱的亮光。
秦时转头去看,就见搭在魏舟肩膀上的拂尘像被扭亮了开关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的荧光。
在这种光线之下,结界外面白色的骷髅图案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从黑洞洞的眼眶里透出邪恶不祥的气息。
或许是被同伴焦虑的情绪所影响,魏舟终于睁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老实坐着!我还没死呢!”
秦时,“……”
秦时捞起小黄豆,这小货正要去啄结界外面的鬼面虫,不知死活的劲头看的秦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黄豆抗议地啾啾叫,一扭头却见李飞天长长的拂子轻轻地晃了晃,立刻注意力转移,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唧!”
秦时盘着腿在魏舟面前坐下,顺手摸了一块肉干,撕碎了放在小黄豆面前,“乖,吃饭,别打扰李飞天。它还没睡醒。”
它还在充电呢。
小黄豆确认了李飞天的拂子再没有乱动,有些失望地凑过来吃饭。
秦时这才腾出脑子问一问魏神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您还能挺多久?”
魏舟被他这过于直白的问题噎了一下,没好气的上下打量他,“咋的,就指望我一个人挺着?”
秦时心里一动。
魏舟摊手,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时,“要对付虫子,靠人去打是打不过来的。要么用火,要么用水,要么用药……这些条件,咱们一个都没有。”
说着,魏舟伸手在发髻旁边挠了挠——他的小手指甲留得比其他几个手指头都要长,又长又尖,一指甲能戳死人的感觉。秦时每次看到都会瞬间回忆起以前搭地铁的时候,被女孩子的高跟鞋踩中脚面的痛感。
“要说太好的办法,我也没有。”魏舟说:“无非就是我先挺着,结界撑不住了就打发李飞天去吓唬它们,它要是也挺不住……那就没办法了,秦兄弟,怎么也该轮到你的小宝贝上场了吧?”
秦时不确定魏舟是不是在诈他,“您见过?”
魏舟想了想,“阳关城那一夜,小道就在城墙头上,虽然距离远了些,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秦时了然。
魏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秦时以为那一夜团子发威魏舟并没有看到,眼下看来,人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至于我的结界,大约还能坚持一个时辰吧,不能再久了。”魏舟说:“这些虫子的唾液里有毒,我还得专门分出一部分灵力来化解这些毒\素。”
“您觉得……它可以对付这些虫子?”秦时这样问并不是拦着不让秦团子出来,他只是想从魏舟这里得到更多的有关精神体的信息。
魏舟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人遇见猛虎、毒蛇,哪怕以前只是听说过,也会害怕,会想要逃跑……物种不同,血脉不通,彼此之间是有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