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团子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利用意识通感跟秦时吐槽,“你看这就是个娇气包。你以后别对它那么好了!”
秦时无奈,只能悄悄哄它,“所以你跟它相比,就更要像一个长兄那样才可以。它比你小,比你娇气,又什么都不会。你看它这个样子,要是跑丢了,肯定就找不回来了。”
秦团子低头看看小黄豆翘着爪子的蠢样,同意了秦时的说法,“确实挺傻的。”
知道小黄豆原来还只是一个笨小孩,还得靠它照顾,秦团子的好心情又悄咪咪的往上提了提。
它大度地抬起爪子在小黄豆的头上按了按,表示自己不再跟它计较了。
小黄豆正躺在秦时怀里等擦脚,冷不丁被这么一按,又有点儿懵。
秦时舍不得浪费水,直接撩起衣角给小黄豆擦了擦爪子。见小黄豆两眼发直的傻样子,就捏了捏它的小爪子说:“团子喜欢你。你也不要欺负它了。”
小黄豆悻悻,“唧!”
它哪有。
秦时给它擦干净小爪,直接把它放在了团子的背后。团子的身体看上去是毛茸茸的,但摸上去却是一种云雾般柔软的悬浮感。小黄豆惊讶了一下之后,就有了一种发现宝藏的惊喜。
李飞天带着它飞的时候它还得费力气抓着拂尘才行,但在团子的身上,它直接就陷进了蓬松柔软的触感里,比它爹的口袋还要舒服,体验感一下子就升级了好几个档次。
小黄豆兴奋的唧唧叫个不停。
团子傲娇地抬起下巴。
哼,这果然就是个傻孩子,哄一哄就开始唧唧叫。
李飞天大约能分辨小黄豆的情绪,见它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急着带它走了,而是慢条斯理的在它们上方晃悠。
于是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三小只,一眨眼又岁月静好了。
秦时叹道,“我可真是个养猪小能手。”
团子长得肥嘟嘟的,小黄豆也肥嘟嘟的,还都是一副要吃独食的猪脾气。
“还好都肯听劝,”秦时见小黄豆回头看他,两只圆豆眼都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线,忍不住摇摇头笑了,“嗯,都是乖小孩。”
魏舟显然不太理解他这种把灵兽当孩子养的心态,提醒他说:“灵兽要在战斗中提高实力,不可太过安逸,也不可骄纵太过。”
秦时的脑海里又冒出了二郎神和他的哮天犬。
这才是修道之人对于灵兽的正常看法。秦时猜想,二郎神大约不会抱着哮天犬亲亲摸摸举高高,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大约会认为哮天犬是他的属下,是战士,也是他战斗时趁手的武器。
“我尽量吧。”秦时说:“但在我这里,它们首先是我的亲人。而且它们有自己的想法,不论是小黄豆还是团子……我并不想让它们完全按照我的意愿去活。我也不打算把它们训练成我的工具。”
它们首先是它们自己。
即便秦团子诞生于他的意识海,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完全脱离他这个主人,他也不希望它一辈子只为了他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家长的心态。他自己尝过了不被尊重的痛苦,不想让他的孩子也遭受同样的经历。
或者在这个时代的修行者眼里,灵兽就是用来协助战斗的,是他们拥有的另外一件兵器。
但秦时不行,他做不到这样毫无感情、完全从实用性出发,按照有没有用的标准来培养他的秦团子。
贺知年挑眉,似乎有些意外秦时会有这样柔软的想法。
魏舟也愣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望着半空中的李飞天,眼神略有些茫然。
风暴终于过去了。
漫天黄沙像被按下了静止键一般,静静悬浮在空气中。透过结界望出去,石洞的外面仿佛架起了一块昏黄的毛玻璃。只有靠近结界的地方,细微的尘粒反射着石洞里微光,才能让人依稀看出洞外弥漫的尘沙。
秦时侧耳听了听,风声已经完全停了,夜晚万籁俱寂。
贺知年问魏舟,“要不收了结界吧。”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尘土,脸上蒙块布也能将就。
魏舟摇摇头。自从秦团子把鬼面虫吓走,他就轻松了许多,只有洞口一块结界,他还是撑得住的。
“咱们都还好,”魏舟知道贺知年在担心自己,就解释道:“小重明鸟怕是受不住。”
重明鸟的老家并不在西北这一带,它们更喜欢气候温和、四季分明的中原地带。而且通过琼花楼的消息就能知道,多少人在关注重明鸟和它们珍贵的鸟蛋啊,可惜几百年下来,鸟蛋倒是偶然可见,得到鸟蛋的人也不是没有,却从未有过顺利孵化的先例。
太珍贵了。
哪怕小黄豆看上去肥肥壮壮,活泼泼的一只,魏舟也不敢冒这个险。
再说秦时表现的那么护崽,敢让他崽崽被灰尘呛到,他能干?
秦时这个时候确实在发愁怎么养崽的问题。
关外情况不好,到处都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见妖怪。哪怕整个封妖阵都已经关闭了,但到底还有不少妖怪的精神体在外面流浪。一些足够强大的精神体哪怕离开了本体,也是可以横行无忌的。
比如昌马城里的姑获鸟。
它们或者依靠修炼,或者靠吞噬其他的精神体来壮大自身,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呢。反正肯定比人类寿命长就是了。
有它们在关外游荡,秦时没有把握能找到一个安稳的环境去找工作、养孩子,去把他梦想中简单又安稳的生活变成现实。
留在关外不行,那就……
秦时犹豫起来。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就只有一条路了:跟着贺知年回长安。
但魏舟和贺知年都是镇妖司的人,他身上还有团子,跟他们走容易,但一脚迈出……他不是又走上了老路么?!
还是减配版的老路。
秦时叹了口气,一转头却见秦团子从沙土地里刨出来一只没来及跑远的鬼面虫,正讨好地推到小黄豆脚底下哄着它玩。
小黄豆这会儿也不嫌脏了,饶有兴趣的拿小爪将虫子拨来拨去。倒霉的虫子都快吓傻了,勉强喷了几口毒汁,也只腐蚀了它脚底下的一小块地方。
它的同伴儿们躲在石缝里,没有一个敢冒头的。
秦时,“……”
秦时和贺知年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的摊手,“孩子么……”
孩子哪有不爱玩泥巴玩虫子的。
贺知年叹了口气。他想到了当初在山洞里遇难的那几位兄弟。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可他每次想起来,还是觉得意难平。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天资好,修炼出了灵兽,或者谁运气好,遇到了小黄豆这样的祥瑞……
魏舟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说话,便直接把主动权抢到了自己手上,“我说小秦啊,我听老贺说,你答应跟他一起回长安?”
秦时纠结了一下,点了点头。
拖家带口的男人就是这么被动。他有什么办法呢?为了给孩子挣一口奶粉钱,总要在现实面前做出妥协的呀。
“咋的?”魏舟挑眉,“不想去?”
“不是。”秦时摇摇头说:“我没见过长安,很想去看看。”
魏舟不解,“那你干嘛一脸别扭的样子?不情愿似的。”
“大概我心里就是这么别扭吧,我有什么法子呢?”秦时想叹气了,“要按照我的本意,我当然是想自己带孩子。但这一路走来,我也看得很清楚,我自己带着小黄豆,不一定有能力保护它安全长大。”
自从他知道长安有一个名叫“琼花楼”的连锁店,有不少有钱人排队等着买重明鸟蛋或幼鸟,他就知道,小黄豆留在他身边,并不是那么安全的。
他还有秦团子,难保不会有魏舟这样有能力的人看出什么来——缉妖师是半妖,精神力跟妖怪们的妖力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
通常情况下,死在妖怪手下的缉妖师,精神力都会被妖怪们吃空。
而且缉妖师都是四大神兽的后裔,精神力本身就要比普通妖怪更纯净。
嗯,也更有营养。
魏舟点点头,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秦时自己想不到这一点,他也会提醒提醒他的, 毕竟祥瑞这种东西, 谁不想要呢。那些有钱有势、又格外怕死的,更是对这一类的东西趋之若鹜, 好像得到一个他们就能升天一样。
魏舟常年接触的都是这个阶层的人,对他们的心理活动可以说知道的非常清楚。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世人真苦——有那么多、那么沉重的欲\念, 想实现又实现不了。实现不了吧,他偏偏还要想方设法动各种歪脑筋,不达目的不罢休地去尝试实现。
这样活着,怎么可能会不苦?!
贺知年自觉早就跟秦时谈拢了这件事,但他也知道秦时心里一直是有些排斥镇妖司……这种感觉很微妙, 秦时也从没有亲口承认过,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也一直有些担心秦时会走到半路突然间反悔。如今见他跟魏舟将这事儿说定, 心里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沐夜和摇光这个时候应该也到城关了。”贺知年提起自己的部下, 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他和秦时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昌马城里带出来的那些人, 都有点儿听天由命的意思。
他们两个人掉进地洞里之后,逃难的同伴们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沐夜和摇光两个人了。他们俩就算是缉妖师,也没多长两只手, 没办法把所有的人都保护起来。
秦时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大家都能逢凶化吉。
现在再提这种话题也没什么意义。
秦时便问他, “关外, 还有镇妖司的人吗?”
他当初遇见贺知年和两名部下的地方是在石雀城,他一直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也好奇他们其他的战友都去了哪里。
但秦时不是他的战友,涉及到镇妖司的事情, 不能问太多。问了贺知年也不会回答他的。这是镇妖司从先古时候一直传下来的纪律。
到了现在,他依然还不是贺知年的战友。但一路同舟共济,勉强也能算得上同伴,秦时自觉问一些不涉及内部机密的事,应该不算没有分寸。
贺知年想了想,说:“我们是在出玉门关之后分开的。另外两个组,各有三名缉妖师。不论任务是否成功,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应该会赶回敦煌。”
他的话还是很有技巧,说了行程,却没提具体什么任务。
秦时心里就知道他们的任务一定不是去追杀那一群蛊雕,三人一组,不可能去对付成群的妖族,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某个单打独斗的妖族。这个目标人物,很可能是某个在关内犯了事的大妖,被镇妖司一路追杀着,跑到关外来的。
秦时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稍稍有些逾矩的问题,“你们的任务,成功了吗?”
贺知年被他谨慎的问法逗笑了,“成功了。但也中了对方的陷阱,精疲力尽地逃出来,就遇到了石雀城的巡逻兵,被抓回去了。”
后来的事,就是跟秦时一起对付蛊雕,带着人一路逃跑,结果运气不好,跑进了昌马城这个妖怪窝。
秦时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不管怎么说,任务成功,这些苦就没白吃。”
贺知年点点头。秦时的语气给他一种熟悉感,是他和自己的同袍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的语气。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魏舟,但魏舟却甩给他一个“再观察观察”这样的眼神。
贺知年,“……”
身手好,人也聪明,还有灵兽……这条件把整个镇妖司从上到下拨拉拨拉也挑不出几个能跟他相比的。
也不知道魏舟在矜持个什么劲儿。
当着秦时的面儿,魏舟有苦难言。
是他没看上秦时的条件吗?!
与妖族对敌,镇妖司的位置何等重要,怎么可能吸纳一个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的人?万一他就是妖族派来的细作呢?
这小子说起缉妖师这个职业的时候,可并没有表现出特别自豪的感觉。
魏舟是研究过秦时的面相的,这小子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又是这般拼命的职业,总得人家心甘情愿的接受吧?
他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吗?他又不是秦时的亲爹,手里一个能用的筹码都没有,拿什么去强迫人家呢?!
魏舟冲着贺知年摇摇头,无可奈何的使了个眼色:不要急,不要急,这事儿啊,得慢慢地磨着来。
什么时候把秦时脑子里那根筋给理顺了,这事儿才能办成了。
太阳升起之后,空气能见度有所好转。
魏舟撤掉了洞口的结界,带着自己的同伴们走出了石洞。马儿们撒着欢挤出洞口,在空地上小跑起来。
空气里还有浮尘,秦时和贺知年脸上都蒙了布,秦时还细心的给小黄豆蒙了一块。小黄豆大约觉得大家脸上都蒙着块布比较有趣,便也没拒绝,还饶有兴趣地不停地摇晃脑袋。
秦团子是精神体,不需要蒙起来,但秦时考虑到小孩子的待遇最好一碗水端平的问题,给它嘴巴上也蒙了一块布。
秦团子果然很开心,驮着小黄豆高高兴兴地跑到前面去了。
一行人跑出去十几里地,空气里的沙土才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实话实说,这一路还是要比他们来的时候更轻松一点儿。因为秦团子自告奋勇带孩子,又有李飞天给它们俩当保镖,三小只颠颠地跑在前面,玩得不亦乐乎,几个大人就只顾赶路就好了。
对秦时来说,这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每一天都过得极其小心谨慎,从来没有长时间的把团子放出来过。秦团子在自由奔跑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愉悦,也清晰地传递给了他。
秦时就觉得以前有点儿对不起团子,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存在,偏偏搞得见不得人似的。
他对自己的精神力也有了新的认识,在没有操控战斗的情况下,秦团子竟然在外面浪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蔫蔫地扑进秦时怀里不见了。
秦时自己则是有些轻微的头晕,很正常的疲倦感,结结实实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的那种。反倒是小黄豆,一头扎进秦时怀里之后才发现秦团子不见了,顿时啾啾叫了起来,急得不得了。
秦时给它解释团子要明天白天才能出来,它也听不懂,就是傻乎乎的干着急,直到李飞天把它驮上天,这才算哄好了。
魏舟一手捧着饼子一手举着水囊,盘腿坐在火堆旁边的样子还是很优雅。他是个非常讲究形象的人,一停下来休息,会重新梳头擦脸的那种。不像秦时和贺知年,吃饱喝足,直接就往地上一躺。
尤其赶路的时候,几天不洗脸也是常事,粗糙得不行。
魏舟一边优雅地啃干饼子,一边温水煮青蛙式的给秦时洗脑,“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帮着镇妖司的人解决各种问题,见过的缉妖师千八百肯定是有了,还没见过比你天赋更好的……当然听说是听说过的。据说三国时候有个缉妖师,玄武一族的,他的灵兽就厉害得很,战斗的时候跺一跺脚,半座城都要塌了……厉害得很。”
秦时就跟听故事似的,两只眼睛都放光了,“玄武一族以力量见长,再搭配这么重量级的帮手,一个人就顶一支军队了。”
魏舟不懂啥是“重量级”,但接上前言后语,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露出惋惜的神色,“这人后来去江东抓捕一条恶蛟的时候,被对方使诈,折在了江里。尸身还是他的灵兽驮上岸的。据说灵兽一直护着尸首,直到镇妖司来人接应,这才化作光点消失了。”
秦时觉得这个灵异现象其实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灵兽诞生于意识海,而现代医学已经证实,人死后的一段时间之内,还是可以检测到脑电波的。
但这件事还是很神奇就是了。
在他的意识海中,团子窝成小小一团,睡得正香。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偶尔还抖两下。
秦时再度生出一主一宠于乱世中相依为命的感觉。
又幸福,又有点心酸。
魏舟别有用意的做了一下总结,“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灵兽多想想……纯灵力,不光妖怪想要,对好些修邪道的人来说,也是至宝。”
秦时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纯精神体,也是纯粹的能量体,谁能不喜欢呢?
魏舟是在提醒他,不光小黄豆这个祥瑞会给他找来很多麻烦,秦团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更加危险。
秦时身怀异宝,孤身上路,谁知道会被什么东西给盯上呢。他没有帮手,被人洗劫一空之后弄死在哪一个旮旯里,只怕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发现——发现了也没人在意。死在大漠里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
就好比如今关外的情势,战乱一起,百姓四散流离,又有妖族趁火打劫,无声无息死去的人,谁知道有多少?
接下来的几天,魏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当然,他并没有打消拉拢秦时入伙的念头,只是觉得秦时已经同意跟他们一起去长安,这一路上多得是给他洗脑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万一说得太多,秦时嫌啰嗦,更不想加入镇妖司了可怎么办?
对秦时来说,魏舟这些话也只是给他解释了一下形势,人家也没强迫他答应什么,他心里其实还满感激的。
秦时一路过来,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世道,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里生活下去的。
但理智知道这些,感情上却很难做到痛痛快快地接受这种工作上的邀请——他第一次进入这个行业,相当于是被整个社会的压力推着做出选择的。
来自父母家族的期许、国家的培养计划、军方负责人的劝说……这些压力叠加在一起,是一个未曾步入社会的少年难以反抗的。
如今他终于摆脱了那种环境,摆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被掐着脖子不得不点头的压力。在他还没来得及痛痛快快地呼吸两口自由的空气的时候,又一次面临同样的选择,只是这一次逼迫他点头的,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原因,而是一个完整的生存困境。
似乎,他的生活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演绎着这个黑色笑话:要么自由,要么死。
秦时思考了一路, 到底也不愿意在没人逼迫的时候,自己来逼迫自己。
拒绝加入一个组织,也不是说绝对就没活路。虽然肉眼可见的会困难, 但秦时这个时候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他想知道如果他顺从心里的那一点儿执念来做出选择,自己的生活到底会变得多困难?
或者, 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都会顺从自己的意愿疯狂一次吧。
反正他还年轻, 就算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有大把的时间来改正不是吗?!总比一辈子都委屈自己的意愿,然后临死的时候握着后辈的手叹气:“我这一辈子都身不由己……”要来的强。
秦时只要想一想那种画面,都会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到达阳关的前一天夜里,秦时找了个机会把贺知年拉到一边说话。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 ”秦时开门见山的问他,“魏神仙是想让我加入镇妖司, 成为一名缉妖师, 对吗?”
贺知年点点头, “是。”
秦时问他, “你怎么看?”
贺知年眼中蕴起笑意,“我自然只有赞同的份儿。你身手好,有胆识, 能力也强, 我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秦时有些不好意思, “倒也不至于……”
秦时很少有机会听到这般直白不加掩饰的赞美,哪怕之前在行动队, 他的领导和教官都知道他有团子,平时对他的态度也以打压为主, 生怕他心生骄傲,不肯踏实训练,回头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好天赋。
研究所的那几个老专家倒是会夸,但他们夸的是团子不是他。相反,他们因为不能拐走团子,对他这个团子的主人还抱有一种吃醋的态度,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贺知年一笑,正色道:“这一路,你我虽无同袍之名,却有同袍之实。在贺某心中,你已经是我的兄弟了。”
秦时心头热了一下。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终于有一点牵绊挂在了他身上,让他跟这个世界产生了那么一点儿联系。
“在我心目中,贺兄也是我的兄弟。”秦时激动了一下,理智回笼,想起了自己拉他说话的目的,“但是……”
贺知年也是个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对镇妖司存疑?”
秦时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还比较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接触的缉妖师除了贺兄和魏神仙,就只有沐夜和摇光。对于镇妖司,我其实一无所知。”
对这个时代的镇妖司一无所知。秦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贺知年觉得对自己没接触过的东西存疑是很正常的事,但秦时偏偏一副有些心虚的模样,好像自己不应该拒绝他们的提议。
贺知年忍俊不禁,“所以?”
秦时咬了咬牙,“所以我可不可以暂时不同意?毕竟……一无所知,不好贸然就答应什么。”
“当然可以。”贺知年笑道:“你我有出生入死的情谊,我当你是自家兄弟,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事。”
秦时松了口气,觉得贺知年还挺好说话的。
他当然知道招聘是一个双向选择的事,但贺知年不知道他原本的身份就是缉妖师。他当着贺知年的面拒绝加入镇妖司,这里面的感觉是有一些微妙的,像是……背叛了什么。
背叛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还是背叛了当初加入第六组的时候一字一句许下的誓言?!
秦时心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隐痛,这让他说不出话来。
贺知年却没想那么多,他拍了拍秦时的肩膀说:“你就当做是受我之邀,去长安游历。也许等你对镇妖司有了充分的了解,想法会有所改变。”
秦时有些混乱的点头,“好。”
这一刻,对于贺知年不知道他原本的身份,他竟然感到有些庆幸。
快到阳关的时候,秦时把团子收了起来。
这些天秦团子一直在外面疯跑,虽然玩的开心,但也累得够呛。它累,秦时感觉也会累,所以秦时跟它商量回去睡觉的时候,团子只是稍稍不乐意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它也知道只有在沉睡中,它才能充分的吸收秦时的力量,才能变得强大起来。
它也是需要快点儿长大的。
团子是这样想的,看看小黄豆那个笨样儿,长得又慢,什么忙都不能帮秦时,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如果它不快点儿长大,怎么保护这两只?
秦团子煞有介事的跟小黄豆告别,然后沉入意识海休眠去了。
小黄豆很失落。
天天驮着它跑来跑去的沙发床就这么不见了,下次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没错,小黄豆已经知道秦团子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
团子跟它告别的时候,它拿着两只小爪爪按着团子的尾巴不让走,拼命的冲着秦时啾啾叫。
秦团子回头去舔舔小黄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小老虎嘴巴张的老大,几乎要一口把小肥鸟吞掉了。
然后两小只不知道交流了些什么,小黄豆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爪爪,脑袋上那根变得更加鲜红的翎羽都耷拉了下来,看上去比秦团子还要可怜兮兮。
悲伤的告别仪式之后,秦时抱着小黄豆哄了好久,这一次,李飞天都不管用了。小黄豆把自己埋在秦时的口袋里,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秦时心力交瘁,内视意识海,发现团子已经蜷成一团,乖乖的睡着了。
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哄孩子的问题上,等秦时回过神来,发现他们确实已经走到了关城附近,翻过这一片山丘,已经看得到远处地平线上耸起的城楼。
城关修建在高处,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城关脚下是一片平缓向上的山谷,有树有草。这样的地势更凸显了城关的雄伟。秦时估计,这大约是要给袭城的敌人们先入为主地营造出一种关城坚不可摧的印象。
虽然不是真的上演“流亡者千里迢迢回到故国”的戏码,但看见熟悉的城楼,秦时还是萌生了一种热血激荡的感觉……
真他娘的尴尬。
回的又不是自己的故乡,他想,他这是代入了谁的视角啊?!
事实上,魏舟和贺知年都表现的非常平静,李飞天甚至因为小黄豆不跟它玩,也顾不上飞了,没精打采地搭在魏舟的肩膀上,尾巴毛都不肯动一动。
心情比较激动的,好像只有秦时一个人。
虽然秦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他对关城的印象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甚至因为守城的樊将军恶劣冷血的表现,他每想起这个地方都会有些抗拒。
城关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很快就有一队骑兵朝着他们迎了过来。
秦时一想到等下又会见到那位引起了一场斗殴的樊锵樊将军,心里就觉得有些腻味。他想不明白这人是天生性格就那么恶劣,还是守在边关太久了,见多了生离死别和战场上的惨状,于是对于普通人的同情心都被妖怪吃掉了。
反正他记忆里的人民子弟兵肯定不长这样。
贺知年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到意外的东西,他等不及跟魏舟和秦时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拍马跑了出去。
很快,秦时就看到对面的队伍里也跑出来两名骑士。他们身上穿着和其他士兵一样的铠甲,粗粗看去,与其他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们跃下马背,欢天喜地围在一起,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恨不得来个大拥抱,秦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两位到底是谁。
“是他们啊,”魏舟也认出了来人是谁,脸上浮起笑容,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嘀咕一句,“两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