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治答道:“他被姑母宠坏了,父皇也多惯着他,脾性不似我这般谦和。”
郑郁:“......”
“我和则直从未觉得你谦和。”郑郁从来不觉得林怀治是个谦和的人,特别是在床上,那是他退一尺彼进一丈的人。
林怀治不以为然:“他又不了解我,砚卿才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人,自会明白我的。”他抓着郑郁的手覆上心口,眸光深情。郑郁捏了下,挑眉:“我明白你,但今日的事总觉怪异。”
“梅说之子被告发在咱们意料之中。”林怀治说着向郑郁移近,手揽住他的腰,“我原以为会是刑部尚书或京兆府尹,却没想到是刑部侍郎。他今日有意提起兄长,却被父皇避开会是何意?”
自他从徐球手里得到梅说之子杀人的证据后,就立马派钱伍去寻蛛丝马迹,加上有刘从祁引导,前两日就已查出凶手陈四。他和林怀治本想明日让万年县令上报京兆尹,京兆府里有徐球父亲原先的好友,一层层递上去并不难,何况还是在如今这个两党相争的时日。
但刘从祁来了别苑,郑郁本想他还是会借京兆府说话,却没想到是刑部侍郎曲炜。
“赵茂死时一腔忠言发于口,当时圣上也在场,只说厚葬没有其他吗?”郑郁猜测是否德元帝也开始疑心林怀清的死,但要真这样不应更加追查吗?
林怀治答道:“尸身归还本乡,给绢千匹。”
郑郁终于被林怀治的一点点靠近而拥入怀中,枕间幽香混着淡淡的紫藤香沁入鼻间,郑郁心安没有推开,他枕着恋人的手臂,说道:“曲炜的言论许是激起了圣上最难忘却的伤痛,所以才避开。子若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一时离世谁都无法释然,更何况今日事摆明了是冲着刘仲山去的,而圣上能在贪污案中把他抽出来,又怎会容忍一个梅说在继续牵扯到他。”
“这件事拉下梅说,尚书左丞位又空置了。”林怀治低头说,“对刘党而言是打击,但父皇又升官刘九安,意在安抚。恐怕接下来这尚书左丞位的人选还会听他所举。”
郑郁思忖片刻,说:“我看不如推举曲炜。”
林怀治说:“袁相会举他吗?”
“我想会,师傅此前与我说过曲炜品德不错,有宰相之风。他门荫入仕,似外戚又不似外戚。“郑郁答道,“袁、刘两党争执多年,他一直持中立。更何况他一直任东宫左庶子,将推此人上相位两党都不会有异议。”
政事堂中刘党居多,而袁党少,并且大部分都被刘千甫排挤出京。
尚书左丞新人选抛出,林怀治没有即刻赞同,而是说:“若悼贤太子妃在,曲炜的官职绝不止如今的刑部侍郎。他昔年任左庶子时,与二哥关系颇好,其实他今日再提太子之死,我有瞬间的怀疑,他是不是也在查二哥的死。”
“温元皇后为赵国公之女,与曲炜一母同胞,他对子若的感情必是深厚。”郑郁蹙眉,“子若死后,他检校监察御史出任蜀地不在京中,去年才被调回长安。那他要是怀疑这事,是否会继续查下去?”
话说的明朗,曲炜是否会帮林怀治。林怀治沉吟,说道:“四嫂的父亲也是曲家人,不过与温元皇后是异母。”
而后林怀治与他解释,曲炜曲冉两兄弟关系和睦,尤其是两位郎君的夫人常有话就直言,曲冉的夫人也就是王台鹤的姨母。
郑郁手攀上林怀治的肩,抬眼笑道:“亲姐养大的孩子亲哥的女婿继位比起异母弟的女婿,孰亲孰重?”
林怀治垂眸,喃喃道:“他也会不满刘仲山吗?”
“满意的话,当初怕就不会出言奏吴少瑛考课不正了。”郑郁眼神飘到林怀治的耳垂上,情不自禁的就伸手把玩起来,“起先我以为是王瑶光托曲冉出手,如今看来不是,或许曲炜从太子死的那刻起,他就在怀疑了。他也想拉下刘仲山,好让曲家在新朝登顶权峰。”
林怀治说:“但我想此事所成不会太大,依今日局面看。外戚掌权太多,父皇不会同意,且曲炜出身世家,不大可能。”
曲家已是世家,为着朝局着想,德元帝也不大可能让此人坐宰相位。郑郁沉思片刻,说:“那会是谁?可别又是刘党。”
林怀治答道:“我想多半是,刘仲山推他的人上位,一定会拒绝袁相提出的曲炜。两人怕是会因此生嫌隙,就算他们的关系点都是太子,可谁不想荣华万年。”
郑郁犹豫了一下,说:“那此事是一箭双雕。”
曲家若想要坐高位就得除了路上的所有阻碍,比如太子最信任的刘千甫。
“且就算刘仲山外贬,四哥的太子位还是能坐稳,因为他身后还有皇后。”林怀治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郑郁的背。
郑郁看耳垂被揉的红,仰头咬上,说道:“太子这些年被皇后和刘仲山看的严,心里或许有所不满。”
“太子狎伶,我探到是位名唤姜艾的伶人,善乐器。”林怀治埋在他颈间,手把人圈在怀里揉。
这句话郑郁在平康坊时听王台鹤说过,如今又提,想起今日曲婉疲倦的神情,他问道:“太子他不喜女色?”
林怀治嗯了声,叹道:“所以你不会真以为昔年他跟你玩,是脾性相投吧?”
郑郁犹如五雷轰顶,怔怔道:“我以为他想要拉我做盟!”
“不!”林怀治语气坚定,“他想拉你上他的床。”
而后林怀治抱紧他,嗫喏:“还好笨你不通情事,看不出他那色迷心窍的样子,那时他对你的心思我与连慈都看出一二。”
“你才笨呢!”郑郁轻踢一脚,腹诽难怪那时林怀湘总是对他说些令人费解的话,可惜那时他不懂只囫囵着回去,囫囵多了林怀湘慢慢的就淡了。郑郁又问:“这会是皇家秘闻吗?”
“皇室宗亲和重臣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林怀治闻着肌肤香,嗓音有些低沉,“父皇也知道,但只是斥责几句,皇后和刘仲山对他管的就更严了。”
“圣上也知道?”郑郁别头看向林怀治,说:“那他如何看待?”
林怀治与他鼻梁相抵,笑了声,温声道:“世间情欲何分男女,我的爱人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他自己。其实父皇知道四哥不近女色后没多大反应,只是告诫他注意言行,可后来他成了太子,一国储君,情欲言行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日后的皇后必是曲家女,你......”
郑郁有些许疑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怀治紧闭双眸吻回去,不同于以往的绵柔,这个吻带着汹涌的爱意和霸道,舌尖缠绕着他。
□□又压下,如同海浪里的扁舟。郑郁在气息间迷失,后有水滴在脸上,他猛然睁眼,见林怀治脸上有清泪而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神色慌乱的伸手替他擦去水痕,轻唤:“衡君......”
林怀治直视他的眼睛,嗓音带有哭腔:“砚卿,我这辈子从始至终只有你,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吗?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不相信吗?你真觉得我会为了权势而娶别人?”
“我没有不相信。”郑郁心中抽闷,火光折在林怀治布满水意的脸上,他不知怎地鼻尖一酸,颤声道:“只是衡君,世人的议论你也不在意吗?”
笔锋不仅能写出婉转柔美的诗句,还有沉于男色的皇族艳闻。他不想林怀治被世人议论纷纷,艳闻传天下。
林怀治的话犹如尖刀刺着他,林怀治在害怕,害怕他会把自己推给别人。可郑郁又何曾不是,害怕自己无法与林怀治长相守。
“我与我的挚爱相守,无怨无悔。”林怀治一字一句道,“我不怕他们议论,也不怕来日史官的笔锋,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林怀治仿佛心口插入了一把利刀,戳的真心烂碎,随后搅得五脏六腑生生从原位离去又被缝回骨头上。这种痛彻的撕裂感从骨缝生出,从三年前郑郁离开的那刻起穿过时光再次缝在他身上。
郑郁把自己的眼泪擦在林怀治脸上,说:“圣上对温元皇后的许诺便是,来日皇后只会是曲家女。”
“我不会娶妻。”林怀治把头靠在郑郁的胸膛上,抱紧他的腰身,说,“我不认识亦不爱她,更没资格伤害她。她不应成为家族维系权势的器皿。我这一生的爱人只有你,砚卿。”
郑郁抱紧林怀治,下巴抵在他的颅顶上,柔声道:“我这一生的爱人也只有你,衡君。这话我以后不会再提了,抱歉。”
雨下大了打的青石板发出嘀嗒声,林怀治只听见郑郁胸腔里的心跳,他说:“我没有怪你,只是怕你不相信我。”
“我信你。”
梅说之子的事不过两日就在有司得皇权授意下审得干净,刘千甫心知保不住这个人,便让其按律而处。
刘千甫略微失势,袁纮等主张接受归降的折子就上满了德元帝的案。
德元帝看着这些折子许久,最后接受额尔达的归降和戎狄的盟约条件,另命金吾大将军及礼部侍郎、御史中丞前往戎狄接回宜阳公主。
放言戎狄如果不接受公主和浑河州回朝,那就开战。
朝野上下一片欢呼,这是多年两党交锋来。袁纮一方大胜,且还是浑河州这般重要的领土。
在此时袁纮顺势举曲炜为尚书左丞,可德元帝思虑良久后并未答应,而是顺刘千甫所言提刑部尚书为尚书左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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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太子
凉亭之中,冰置于器中消着暑热,长案上放着凉茶美酒,林怀湘挥手示意身后琴音停下,疲惫道:“浑河州之事,姨父你怎么如此心急?好在我看父皇并未过多的责怪你,姨父还是不要过多揣测圣意才好。”
“安北都护是袁维之的人,真有功绩则会记在他身上。”刘千甫实在无奈,“他历来与我不对付,他权势过大,我怕是就要出京了。”
陈仙言捧起冰饮,略有苛责道:“湘儿,不可对你姨父无礼,你有今日多亏了你姨父帮衬,日后的朝堂事,你还得多跟你姨父学习。”
“儿子明白,我也没有怪姨父的意思。”林怀湘自知陈仙言一向对刘千甫信赖,只得笑道,“只是怕绝事太多,会伤了姨父与父皇的君臣之情。”
陈仙言看向他,莞尔道:“这个你就不要多虑了,此事不会发生的。”
此时有宫婢来报,说太子妃身子不适晕倒了,陈仙言便让林怀湘回去看看,毕竟是结发妻子,不可落个寡情的名声。林怀湘眼里多有不耐,但还是点头退下。
待林怀湘走远后,陈仙言轻叹:“你看他如何?”
刘千甫替陈仙言斟满冰饮,安慰:“太子殿下尚年轻,情爱难过,有东宫诸人教导,不会有太多差池。”
“他那个宫里,什么人都有。”陈仙言蹙眉道,“心思不放在发妻身上,整天想着那名叫姜艾的琴师,真是荒谬。“随后有些担心,问:“圣上不知道吧?”
刘千甫答道:“折子被我拦下了,待东宫官员的年底考课满时我在换换。”
“谁上的?”陈仙言说,“是贵妃?”
刘千甫摇头:“不是,是御史台及右春坊。”
日光铺在陈仙言的银白绣金裙上,金影浮于美人身上,她道:“圣上对贵妃和林六郎是越来越好了,我有些担忧,你说他会有废太子的想法吗?”
刘千甫思量片刻后,道:“不会,储君更迭频繁于社稷不稳,且太子殿下目前无错。”
“先前那位不也是无错吗?”陈仙言哂笑,“还不是他想废就废,要不是你反其道而行,命多半群臣保他,圣上也不会动那个心思。”
“圣上在意声名,他更怕一旦废太子,太子会联合朝臣禁军发动宫变。”刘千甫说,“一个被群臣拥戴的太子势必会威胁皇帝,惠文太子不懂,圣上不愿做的事只有我来做了。”
陈仙言起身,刘千甫垂首以手扶起,陈仙言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以表赞赏,两人拉开身距,她说:“妹妹离世也有六年了,仲山不动再续之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1]。”刘千甫跟着陈仙言走到海棠花枝桠伸进亭中的地方,陈仙言掰断一枝海棠花,悠然道:“这沧海是谁?”
“皇后陛下希望是谁?”刘千甫淡笑道。
“我只希望仲山永远不要辜负我们母子,辜负我妹妹,毕竟她对你可是痴心一片。”陈仙言双指捻着粉白的海棠花瓣,海棠花瞬间在美人手里落败,“我见从祁的样貌与你不是很相似呢,长相是随他母亲吗?”
久远的回忆涌进刘千甫的脑海,他永远记得揽音珠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祁连山上的月亮那般明亮。
刘从祁问他爱揽音珠吗?他想是爱的,可是爱并不能让他进这朝堂,让他施展自己那腔抱负,抱负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许是天和三十三年冬,华清宫外他选择帮卫王掩盖好行踪时,再加上后来滑州的舍命相挡。
两次机遇都使天和帝的第五子,卫王林碧开始注意到他。
权势犹如漩涡,将他越吸越紧。爱不能抵万难,权力才能,权力才是制衡和达到一切思想的工具。
刘千甫沉思良久后,答道:“是,像他母亲。”
“东宫缺着不少官位,不如让从祁去试试。”陈仙言转身看着他说,“他俩按理来说也应是表兄弟,该亲近亲近。”
刘千甫眉心微拧,这是要把刘从祁彻底跟林怀湘绑在一起,林怀湘要是出事,必会不择手段的咬死刘从祁,他朦胧着说:“臣先与严尚书看看吧。”
陈仙言笑道:“湘儿不会为难从祁的。仲山,若太子妃有身孕后,那姜艾就别留了。否则届时圣上问询太子的行为,你我难辞其咎。”
刘千甫颔首称是,眼皮合时掩去里面的杀意。
姜艾不用留,你也是。
林怀湘走进殿中,见到曲婉坐着正出神,柔媚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颜。他知愧疚曲婉,心里一软,坐下后还是用和善的语气问:“三娘子,身体无恙吧?”
“凌阳,你要做父亲了。”曲婉被问后,目光回神,笑颜如花。
她心里还是有些渴望,渴望林怀湘真的会高兴。成婚许久,林怀湘对她相敬如宾,态度疏离有礼。
怎料林怀湘长舒口气,仿佛身上的重大担子被卸下,来往两次后终于能应付刘千甫和陈仙言了,他淡笑:“嗯,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好。晚些再来看你,好生安胎。”
说罢就起身离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四郎!凌阳!”曲婉抓不住林怀湘的衣袖,从亲昵的尊称到字,都没有留住林怀湘。
陪曲婉长大的婢女走到她身边,曲婉满脸疲态撑额问:“太子是不是去温月台了?”
东宫的温月台住一名位姓姜的乐人。
婢女点头,她看曲婉神情瞬间充满悲意,便开解:“三娘,圣上无长孙,皇后陛下也说,只要这个小王子出生圣上会亲自抚养。那娘子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实在不必与他争。”
“我没跟他争,可不想太子他来去匆匆,连关切都没有。”曲婉陡然抱住婢女,懊悔不已,泪积满了杏眼,“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嫁到这里来?我以为他跟惠文太子一样,性情温和,风流蕴藉。可凌阳跟惠文太子不一样!青庐帐中他枯坐一夜都不肯与我说半句,这样的日子我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昔年同名堂姐曲婉也跟她说世上郎君多才华横溢,风流俊雅,就像她的未婚夫婿惠文太子一般。赐婚后,而她因节庆见过林怀湘一面,她想确实如此,她心里高兴,想林怀湘一定与林怀清一样,夫妻恩爱哪怕少但也会会有,可她后来才发现这位太子不近女色。
她无法在这段婚姻里改变什么,因为她从不在林怀湘眼里。
“三娘子!只要这个小王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婢女擦去曲婉的眼泪,说,“只要咱们忍过去,娘子来日路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曲婉问:“那他坐得稳太子位吗?”
“有中书令和皇后陛下在,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翌日郑郁与鸿胪寺卿蔡汪陪林怀湘去见突厥使者,突厥使者是阿巴斯。郑郁看他还是老样子,陪着人聊几句。
突厥的盟约早已商定好,他们此时来京只是盟谈与献宝而已。
林怀湘命蔡汪和郑郁送使者离开,途中阿巴斯提出想去长安城内逛逛,一把骨头五十多的蔡汪自然想回家搂着娇娘睡觉,才不想陪这个胡人汉子。便把这个差事推给郑郁随后快步离开,郑郁回头看了眼自觉缩成一团的鸿胪寺官员,显然他们都不想在快出宫的时辰陪人。
可无奈上朝礼节还是要有,他只得挑了两名被神明眷顾的官员与他一起。而阿巴斯来此地也入乡随俗,直接搂着他们去了平康里。
阿巴斯此次挑的不是袁亭宜上次去的那家红香榭,而是叫做绿水谙的青楼。
绿水谙抵河而建,步入庭后,正厅明亮宽大,占地近有半亩之大。假母给他们挑了个宽敞,视野极佳的二楼雅间位置坐下。几人面对而坐,中庭则是会有歌舞助兴的厅台,屋内云母屏风摆立。
绿水谙的装潢极其富丽堂皇,帐幔叠舞,珠帘垂掉。屏风相隔出一方天地,偶有琴音响起,跟来的便是女子轻笑声。
舞伎飞旋,曲声悠悠,胡旋转步而起。
“将军不是说想去长安城内逛逛吗?”郑郁免了女子的陪酒,无奈笑道,“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阿巴斯来这儿是熟客,他盯着一位美艳石榴红裙的女子,笑道:“此地也是长安风俗嘛!郑少卿应是常来吧?”挑眉示意他看鸿胪寺的同僚。
郑郁:“......”
他看了眼方才还一脸抗拒,现在与侑酒的娘子相谈甚欢的两位同僚,心想你俩不是说家里娘子老母要有人照顾吗?
郑郁摇头笑道:“鲜少来此,将军这些日子在长安过得可好?”
“自然是好,皇帝陛下与我朝可汗情谊深厚,还愿借我们兵马,互开交市。这些我都会回去与可汗细细言说。”阿巴斯喝着酒,又对身边的突厥官员说要好好招待。
没多久,郑郁的两位同僚就被灌的稀醉,此刻鼓声响起,已是宵禁开始。郑郁噙了口酒,随意道:“将军到底要与我说什么?灌醉了他们,出事我也不好交差。”
“可汗托我问,迷回天这东西郑少卿真没查到吗?”阿巴斯的声音被曲声掩过,微不可闻下,只有同案的人才听得清。
其余两位官员在一旁醉得很,郑郁放下葡萄绕枝玉碗,答道:“查过,没有。如果将军有消息,也可告诉我。”
“我们可汗是真想与少卿你交个朋友,所以才有这么件事。”阿巴斯说,“不妨告诉郑少卿,宜阳公主不日就要回朝,她身上应会有迷回天的解药。”
郑郁心中突然一紧,迅速按下惊乱,语气平淡:“可汗身边是谁中了这个蛊毒?”
“一位对可汗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阿巴斯神情严肃,他挥手让身边人盯着。索性前后屋子的人都烂醉抱着美娇娘,未有人听。他们的对话声又低。
在绿水谙借舞伎可以掩去不少麻烦,没人会怀疑其他,只会真的认为是阿巴斯要求官员陪同遍游长安。
郑郁道:“没有去戎狄找过吗?”
阿巴斯叹了口气,说:“找过,没有解药。可汗花了不少精力才知道,当年戎狄战乱,族内唯一一位或许知晓迷回天解药的人已下落不明。他这两年找遍塞外都没找到她。”
“是谁?”郑郁呼吸莫名开始急促,如果张语莲知道解药,那会不会代表刘从祁或刘仲山手里有。
阿巴斯也不遮掩:“崇德王的小女儿,名唤揽音珠,二十五年前不知所踪。”
“揽音珠?十分常见的名字,消失这么多年着实不好打探。”郑郁笑着说,“但可汗为什么觉得宜阳公主会有解药?”
阿巴斯答道:“公主嫁去多年,也得过宠爱,对于此毒她或许会知道一些皮毛。”
“我尽力而为,外臣与公主实在不好见面。”郑郁的耐心解释,阿史那莫带来的消息,让他更加确定揽音珠就是崇德王的小女儿。
那刘从祁或刘千甫手里定有解药。
阿巴斯笑道:“不必过多勉强,我们也会在塞外打探,只是这京中就拜托少卿了,哪怕有一点消息也请少卿来个信。此毒若是蔓延开来,不知多少人受苦,早有解药有备无患”
“我听闻揽音珠备受崇德王喜爱,他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女儿离开戎狄呢?”郑郁细想着一切关系。
“还不是那王朝宰相叛乱,杀王自立。”阿巴斯嗤笑,“还贪图上了这位音公主的姿色,欲娶此女为后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
舞伎的铃铛清脆悦耳,如那黄沙上的驼铃响出乐声。
郑郁点头,淡笑:“多谢将军告知,我会帮你留心公主那边。”
“那就真多谢砚卿。”阿巴斯给两人倒满美酒,随后问:“砚卿可认识曷日勒?”
郑郁摸着玉碗,想了片刻后摇头。
这时阿巴斯身边的一位官员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一拍脑门,笑道:“哎呀,我说错了!我说的是戎狄名,他汉名叫刘从祁。”
“是中书令刘仲山的公子。”郑郁轻松答道,倒是好奇阿巴斯问这个做什么,“将军认识他?”
阿巴斯脸色可谓多变,立即严肃:“我跟这人在边境交过几次手,他是王台鹤手下的斥候。此人心性歹毒,万分奸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手下许多勇士都死在他手里,我是看在你答应帮可汗找解药的份上走个交情,我提醒你,他很危险。”
郑郁点头与阿巴斯碰盏,知此事阿巴斯是善意提醒,以物易物。两人又聊了许久,中途两位同僚清醒过后又被灌醉过去。
鼓声早已结束,平康里还是红烛高照,曲意不减。舞伎的美舞换了一支又一支,伴着歌声飞上房梁,歌舞翩翩,阿巴斯也看这家店有侑酒的胡姬,便叫来陪着。
郑郁想今夜怕是要在平康里歇下,便叫来假母给钱帮忙寻个干净屋子安置阿巴斯等人。假母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流连许久,红烛夜钱都给了是不必出去住,接了钱就笑着吩咐离开。
在这儿生生熬一夜喝酒郑郁完全受不住,正想跟阿巴斯道别回房休息时,绿水谙外传来马蹄声。他竖耳细听,骏马十匹以上,脚步声不下百人。
夤夜谁能调集大批人马?只怕是有人犯事,惊动了左右卫。
兵士很快冲进绿水谙,把内里的客人和女子们都吓了一跳。
郑郁看门口走进来一身着甲胄,相貌英俊,气度不凡的男子,那男子下手一挥,喝道:“搜!”身后兵士立马如潮水涌进,开始四处翻找似是在寻着什么人。
他本是坐在大厅正对门处的楼上,将那人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砚卿,就是他。”阿巴斯把胡姬拥在怀里,让她别害怕,随后冷声道,“曷日勒那狗崽子!”
郑郁喝了口酒,冷眼瞧着这一切。
假母很快从刘从祁的铁甲帽缨上将他官职分清楚,摇着扇走上前,笑吟吟道:“敢问左郎将,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不如告诉妾身,实在不必劳烦兄弟们。”
自林嘉笙的别苑后,刘千甫找着严明楼两人东拉细扯看了几百遍官衔空缺后,依着刘二公子的性子给他升至左卫左郎将。
“刺客。”刘从祁踏进屋内时,抬眼就见郑郁坐在二楼,视线扫过他并没做停留。事务要紧他不会与郑郁浪费时间,
假母说这绿水谙怎么会有刺客之类的话,可来的不是武侯而是左右卫及金吾卫,只怕是不寻常的刺客。假母跟在刘从祁身后,说着圣明英武天子在位,长安城内祥和平安的话,试图让他把禁军撤走别阻了生意。
刘从祁被念的烦躁,回头冷声道:“闭嘴,在多言抓你下狱。”
多年在军中摸爬出的气势一下震慑住假母,配上那身冰冷铁甲谁也怕上三分。
兵士的步子蹬上楼,突然阿巴斯的侍卫朝屏风喝道:“什么人!”
郑郁闻声看去有人影立在屏风后,帐幔飘挡住屏风,那人影缩成一团,气息极低。饶是郑郁和阿巴斯这等武人都没发现,郑郁心道好厉害。
“是我。”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郑郁在心里捶地三尺。
袁亭宜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走出,看清郑郁后,拨开人扑到郑郁身边,小声道:“砚卿,救我。”
阿巴斯皱眉道:“他们是来抓你的?”
“我没犯事,砚卿你帮我躲过他们好吗?”袁亭宜语气充满哀求。
郑郁微叹口气,和阿巴斯对视一眼,两人瞬间了解。
兵士破开房门后,只见屋内搂男搂女,想进去却被胡人手中的鱼符唬住,在门口望了眼就匆匆离开。
没多久刘从祁搜寻无果带着人离开,雅间内有有张空床,醉酒的官员已被扶去床上休息,阿巴斯也带着胡姬离开去其他房间休息。
屋内清醒的人只剩郑郁和袁亭宜,他扒开袁亭宜扯着他衣袖的手,问:“你犯了什么事?”
“我和连慈本与裴七郎他们一起在红香榭。”袁亭宜低头抱着酒碗回神,小声说,“后来红香榭不知怎得闹了凶事,有贼子旋着风闯入连伤数人,场面一度可怕。”
郑郁问:“为什么可怕?连慈武力不俗,他也打不过吗?”
袁亭宜的脸上写满了惧意一时说不出那场面,只摇头:“连慈喝多了,他把我送出来后就请禁军来查。”
“既与你无关,那你还怕?”郑郁看袁亭宜衣衫上有几处血迹,只怕是真不简单。
袁亭宜不好意思地挠脸,答道:“刘九安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去红香榭,会生气月余,我是偷溜出来的,被刘九安抓住,他肯定把我送到父亲面前,后果可想而知。且这些日子,我觉着他心情不好,明明升官是喜事他脸色却难看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