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锦观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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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治点头谢恩,郑郁和刘千甫瞬间明白,揖礼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愿。”
刘千甫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德元帝也很满意郑郁的反应,一笑了之。
而对面的林怀湘乜斜刘千甫一眼,案后的手抓紧锦袍已是瞧出端倪,刘千甫伸手稳住林怀湘。
才进骊山的东宫殿内,林怀湘还未坐下就朝刘千甫说:“老爷子什么态度,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难道殿下想做这件事?”刘千甫反问。
林怀湘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想,我想帮你一二。老爷子摆明了是要郑砚卿去除世家,长安周边的沟渠可是世家在朝的官员所建,他真成了,那可是功在袁相,骂名在你。且还让谢从一去,他不是你的人吗?”
刘千甫事多了,被贬出长安,他这太子与德元帝喜爱的林怀治跟前还有几分胜算?刘千甫太能拿捏德元帝的心思了,桩桩件件,德元帝都会问过他,他不能失了这个倚仗。
“谢从一是我的人,也是世家的人。这只是生死前后的虚名而已,并不重要。”刘千甫心境淡然,笑着说,“我只盼着,殿下可别插手这件事太多。别忘了前车之鉴,惠文太子。”
当年惠文太子就是力陈新法,而被世家排挤,认为林怀清上位必定会损害更多自身利益,于是大肆弹劾。德元帝被动摇,加之刘千甫与陈仙言日日吹风,亦有废太子之心,后因群臣联合作保才未被废除,自然这都是德元十七年夏的事了。
林怀湘望向刘千甫,蹙眉道:“姨父会永远支持我吗?”
刘千甫能把林怀清从太子位上拉下来,届时也会把自己拉下来吗?林怀湘幼时被陈仙言严苛教导,事事遭挟制,并以林怀清的行为为准则,他实在是被远大的期望压得喘不过气。
如今坐上太子位,又有大弊在前。他害怕,害怕得想抓住一个能令他永远相信的东西。
刘千甫淡然一笑,诚恳道:“臣永远支持太子殿下。”
前提是你得要听话,林怀湘。
蔚蓝的天色悬挂着初阳,燥热的暑气还未焦烤大地,空气中带着泥土混着露水的味道。
鸟雀飞旋的展翅棱声与终南山脚下的金黄麦田形成别样的风景,晨风吹来,麦穗随风浪滚滚。麦田里有几位农户的神色对他们有着惧意,郑郁给了齐鸣一个眼神,齐鸣点头。
灞河岸边,马蹄行过岸边的萱草。郑郁纵着缰绳跟在林怀治身后巡视着灞河桥梁与水利。两人身后还跟着都水使者与工部侍郎、水部司郎中、蓝田县令、诸官员说着桥梁的建成,分水的沟渠。
“所以成王殿下,这水利沟渠您也看见了,实在是风雨摧残,加之时日年久才如此。”水部司郎中说,“殿下,日头大了可别晒伤。”
林怀治摸了摸骏马悬夜馰的五花辫,道:“年久失修?宋明府未上报?”
“这......这桥梁沟渠一有不妥之处,下官就会立即呈报有司,不敢有片刻懈怠。“蓝田县令宋华逸面有尬色,说,“只是成王殿下,这事报上去跟批下来再到执行可是慢的很。”
话里意思还不是说户部和工部、都水监的责任。
都水监使者道:“都水监与水部司掌京城水利,怎么可能会推诿此等民生大事。”
“诸位说的都有理,只是为民举措,日后可别再拖了。”郑郁想你们还不是因户部没来人,所以使劲往他们身上推,说,“圣上重视此番修葺京畿周边的水利政举,诸位理当齐心协力才是。”
身后官员一通答应,觉出针对户部太过,悻悻闭嘴。
“此次工程是交予谢阁老及成王殿下督办。”郑郁笑着回头,望了眼人群,疑道:“谢阁老人呢?”
工部侍郎道:“谢阁老中了暑热,休假在家呢。”
林怀治调转马头,望了眼郑郁,两人相视一笑。林怀治微抬颌示意他看向前方,郑郁寻目光看去。
前方的终南山盛着金光,云霞倾斜抚摸着山尖,千里平原展于眼前,晨夏的风吹进两人身间,身后是有着万里鹏程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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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设定: 林怀湘是一个被陈仙言和刘千甫严厉盯着长大的孩子,他童年常被陈仙言要求如何向林怀清学习。
他的童年就是在母亲无限的期望中度过,然后头上还顶着一个近乎完美的兄长,他心里会有点叛逆,现在也很叛逆。 谢谢阅读啦!

第101章 亭台
此后几天郑郁陪着林怀治带着这些官员走遍长安周边,勘察了护城河的水势,对于八水的沟渠情况有了一番大致了解,便开始命水部司与都水监开始修葺。
七月转瞬来到,朝堂上还在为着六月刘千甫提出的新法细碎吵着。但世家看德元帝有囫囵过去的意思后,也没继续追着咬。
夕阳残晦照映的荷香亭中,黄昏热浪不减,水车带起的水帘将亭内人与外间的热气隔开。亭檐的水滴入莲池中,旁边水车发着力将水送到亭尖。
“这么多事,总算要处理完了。”郑郁伏案哀嚎,眼前是水帘遮天。
林怀治坐他旁边,直身为他捏肩,轻笑:“这段日子辛苦郑少卿了。”
两人最近除了勘察水利,林怀治多数都在骊山住,而郑郁则在长安做着御史台的事,见面也不算多。
“不辛苦,至少局已布下,过几日就会有成效。”郑郁眯眼摆手笑道,“世家冗盛,想要让他们依着我们的步子,就得下狠药。”
林怀治力道深厚,舒缓着郑郁的疲累,他道:“届时我会提前把人撤走。”
棋局早已被郑郁和袁纮布下,就等人来钻,郑郁问:“刘九安的伤也快好了吧?”
“自然。”林怀治道,“砚卿是又有何高见?”
郑郁轻笑一声:“高见谈不上,但他这把刀也不能不用。”
林怀治:“嗯?”
郑郁按住林怀治的手,转身在林怀治耳边密语几句。
“他会走入这一步吗?”林怀治好奇。
郑郁说:“除去世家推行新法,对你和太子都有好处。这几日我观刘仲山派了几批人马人去外地,不知是何事,宫中一切可好?”
近日的长安有些太平,但在那太平之下好似有茧蛹破出。
林怀治答道:“无事。怎么?”
“那他派多批人马去外地是为何?”郑郁背靠着林怀治的胸膛,说,“朝中目前的局势不需与地方官员联系,他这样是否太可疑?”
林怀治又按上他的肩,沉思良久后,淡淡道:“你还记得宁王查阿娘死有异的事吗?”
“记得。丽妃是他人所害。”郑郁腿盘的有些麻,便在案下伸直,略有些犹豫问:“是皇后动的手吗?”
他一直不敢与林怀治提起白丽妃的死,亲人的离世在年幼的林怀治心里留下深伤的阴影,更莫说丽妃死后还有千万流言缠绕着他,这对林怀治来说无异于痛苦。
林怀治答道:“那时她集万千宠爱,可太子不是她儿子,阿娘有我和二哥,且与新入宫的贵妃关系好,她怕两人联手对付她。就暗示宋淑妃把涂满毒药的灯借机送给二哥,只要二哥死,那下一任太子便是她儿子。而那时二哥身边只有我常去跟着,她想就算二哥不死,我与阿娘也总会死一个。”
“宁王从刘九安处知晓了皇后戕害嫔妃,却被圣上掩下。”郑郁说,“那刘仲山也知晓这件事。”说到此处,他拿起案上的密纸上写了两字:蒲州。随后深吸口气说道:“他派人去了蒲州?!”
“你是从蒲州知晓的消息。”林怀治沉声道,“刘九安当初做局引你我因阿娘之死联手,那他也一定知晓皇后的把柄。刘仲山不是蠢货,他当年一定给皇后这件事留了后手。如今他派人再去蒲州,我想是去找这唯一的知情者。”
“他想除皇后,让太子只听他的。”郑郁知道林怀湘身后最有力的支持者就是皇后和刘千甫,如果皇后倒台,那么太子能够紧紧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一人。
“刘仲山不喜欢被别人驾驭,皇后对他应有威胁。”林怀治说,“先前在别苑中,父皇提起刘九安升官一事。连慈后来与我说,刘仲山曾要求严明楼尽快做好这件事,不论谁来提,都只留禁军。”
郑郁放下密纸,回身凝视林怀治,调匀了呼吸,缓缓说道:“他那么聪明,不可能让自己的手沾血。”
如果他想继续稳住林怀湘就不能与他撕破脸,他不会让皇后的死落在自己手里。
“我会让娘注意好一切。”林怀治眉心微皱。
郑郁牵起他的手,低声问:“圣上是不是也知晓皇后的所为?”
林怀治轻轻叹口气:“嗯。”随后觉着时机已到不能相瞒郑郁,柔声说:“皇后的因她已经吃下去了。”
郑郁听此言一怔,声音有些颤抖:“你在哪儿找到的?”
下一瞬林怀治紧紧将郑郁抱住,他看出了郑郁面上的寒意,说道:“是我从刘九安处寻的,只要你我不死,这药用在谁身上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你疯了!”郑郁想推开他,可林怀治的力气太大,他动弹不得只得抓住他的红衫半臂撕扯,“稍有不慎行迹败露,太子不会放过你。他们会有更好的理由将你处死,你怎么不与我商量!”
林怀治死死抱住他,埋在他颈间,低声道:“砚卿,事情我做的隐秘,就算来日暴露也是我一人承担。”
郑郁咬牙怒道:“这是一人能承担的事吗?届时你的罪名可是弑君。”
“她能为何我不能?!”林怀治收回圈住郑郁的力,他把住郑郁的肩,让两人对视。林怀治呼吸急促:“她敢下毒谋杀储君,我为何不能以其之道还之彼身?!天下的道理有万种,唯独这条无人可驳。”
“是无人可驳,但你是将自己置于险地。”郑郁说,“刘仲山已经动手,你何必如此?!”
林怀治似是癫狂地笑道:“她难道不能尝尝这些味道吗?”
相识数年以来,郑郁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怀治。暮色下他的笑比哭还可悲,笑意没有浮上他的脸庞,俊朗的眉目间透着狰狞,五官带着些许扭曲。许是话说的急心里有气,林怀治不住气喘。
郑郁这才意识到林怀治本是长于宫廷的皇子,这些日子他感受到的温柔全因两人间彼此的爱意。他身上流着林氏皇族的血,那是帝王血脉,他本人也是德元帝一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对杀母仇人不管不顾。
郑郁扶住他的肩靠住,低头微声道:“衡君,事情万一败露,你让我怎么办?”
话语轻声,瞬间抚平了林怀治那颗恨动的心。
“为了你,我会藏匿好一切。”林怀治渐渐平静下来,他低头说,“就算来日业败,你尚是清白之身。”
郑郁偏头与他对视,苦笑:“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林怀治颔首:“半成的退路我都算好了,刘仲山倒台后四哥真做皇帝,有北阳王的军功在,郑家不会出事。”
两人沉默良久,郑郁揽住林怀治让人倾向自己,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事情已经开始了是吗?”
林怀治答道:“开始了。”
郑郁说:“我帮不了你。”
他身后还站着郑家满门,他不能涉入太多。
林怀治轻松一笑:“若业成此生你我相守一世,永不分离。业败你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只狗、种梨树。”说到此处,他的神情无比温柔,“哪天有轻风洒下梨花雨,便是我来看你。”
郑郁道:“谁要你看。”
林怀治含住他的唇,撬齿游入内与舌戏。
黄昏与黑夜交割,夜色慢慢压去黄昏,日光落下又过一天。远处天边的残晖淡淡照着这座亭台,四周的人都已被遣散,水车还在吱吱转响,带动的水声在安静的荷莲深处激起顺便掩住了爱意的声音。
郑郁的玉白腰带被解开丢一旁,青白暗纹银绣锦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白与身下林怀治的红衫半臂交替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异美。
两人在黄昏与夜色中接吻,暗纹锦袍下的纱裤抽去绳结异常松散,不用褪去也可方便。
林怀治抱着郑郁坐到怀中,微仰头与他亲吻,湿意流连在唇边与下颌,他坐着不好宽衣,情急之下胡乱地把锦袍衣角掖进腰带里,解了绳结褪去裤头就让其缓磨。
“衡君。”郑郁揉着林怀治的发,轻声道:“你头发好硬。”
林怀治抬眼看他,他把郑郁揉的水淋,眼色迷离:“只有头发?”
“还有嘴。”郑郁手撑在身后案上皱眉坐下,一时两人都呼出长息,他在发麻,舔了舔唇道:“你先别动。”
怎奈这事上的林怀治坏心眼贼多,他往上一弄,哑声道:“没了?”
郑郁遽然呼声身体绷紧,一手抱紧他的肩背,一手扣住结实的手。林怀治按住他仰头亲上,一时间击声不断。
两人鼻息肆意旎旋,衣衫垂落。云霞散开又聚一处,夏汗随着水声滴落。
云雨交缠,黄昏下的两人大汗淋漓。林怀治初时力泄了,他头埋在郑郁肩上,哑声道:“阿娘在时问过我,日后想娶位什么样的娘子。”
郑郁衣衫大敞,发丝凌乱,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融进林怀治脸上。身体颤意褪去后,他才有些力气捧起林怀治的脸,拨去他因汗而贴在额上的发丝,微笑问:“那六郎是怎么回答的?”
林怀治抚上郑郁的手,歪头道:“娶一位爱穿石榴裙的娘子。”随后轻然一笑,喃喃道:“砚卿,你我初见那天你穿的石榴裙很美,像画一样。”
郑郁拂过他的眉眼,说:“可惜我不是娘子,你娶不了。”
“我喜是人,而非男女。那你娶我吧。”林怀治抓过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上元灯节,你亲口所言。郑九可别做负心汉。”
郑郁笑道:“不骗你,其实你穿石榴裙也很美。”
“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林怀治左眉一扬。郑郁体内又热了起来,他动了几下说:“对,就你林衡君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林怀治呼吸都在发抖,音色低沉:“山中精怪也不如砚卿勾魂。”
“所以勾到了你。”郑郁声被不断地荡散,林怀治又带着他说了许多浑话。
来得兴处时,他直接把案上的信纸、账册一扫。数年樟木所成的木案随着力吱吱作响,但亭台慢流的水声遮去里面的春光之景。
案上徽墨倾洒而出,郑郁只能扣住案沿和林怀治才不使自己掉下,无数快意让他眸光离位,恍惚间看到亭外的几里荷池。
将出关口遂乃其狠入,如此磨人的数番来回下,郑郁再也受不住力仰头密吟,泪水混汗从脸颊滚落。
偏生这时的林怀治还要空出手逗弄他,他已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只其胡乱求饶,无数称呼都宣于口。
时而呼轻,时而求慢。
林怀治的所有称谓在他嘴里颠三倒四地喊着,音色被弄乱,林怀治听得眼底春色愈发浓郁,与其十指相扣。
水车又浇了一轮池水,去往山巅的路被有意无意带起,却又不肯让他完整。
郑郁断断续续说着好话,奈何林怀治并无温柔,他摸了一把郑郁的水以食中两指探入,压着他的舌把好话抑回。
夜色吞没了最后一点白光,远处廊下的烛火微微照亮着亭台,而林怀治的红色锦袍上也沾了股白光。
郑郁躺着案上大口呼吸,身上敷了一层薄汗,胸膛的珠玉泛着红,失焦的眼神和空中浓郁的余味提醒着他这一次的纵乐,他摸到林怀治锦袍上的白物,哑声道:“又脏了。”
林怀治肌肤上也全是汗,肌肉似是有被汗晕开的油光,他看出郑郁的累,一把扯了腰带脱去衣服抱着郑郁倒在凉簟上,答道:“我被你溅过的衣服不少,我嘴里你都去过呢。”
“你自己不松口。”郑郁有气无力道,林怀治边亲着边给他弄出余液,低声问:“那你喜欢吗?”
郑郁仰头回应吻,答道:“与你在一起做什么事我都喜欢。”
两人贴身抱着许久都没动身,看着亭台外的满天星河,他们依偎着彼此,偶有蟋蟀声传来。林怀治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将郑郁揽在怀里。
“夏日的星河总是这么美,夜空璀璨犹如波粼。”郑郁望着满天星河,一时不禁感慨。
林怀治突然问道:“塞外的夜空会比长安更美吧?”
“嗯。永州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与穹天接壤,星河暮下,浅草随风而动。”郑郁闭眼听见那虫鸣声仿佛又回到了故乡。
林怀治又问:“你去过呼伦贝尔草原吗?”
郑郁微笑道:“去过,幼时爹练军不忙就与娘一起带我们回去。那里有我们的族人,草原比永州城外的更美,天野湛蓝,天空碧洗犹如宝镜,牛羊成群。”
眼前仿佛展开以草原为景的画卷,林怀治低声道:“敕勒川去过吗?”
郑郁答道:“去过。阴山之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砚卿去过好多地方,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洛阳,砚卿你好像一阵风。”林怀治怔怔地望着漫天繁星,郑郁抬眼看向星辰,林怀治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卷着塞外的人情与旷风来到西京,我少年时从未让这阵风吹过我身边。”
“你现在不就抓住了吗?衡君。”郑郁回道。
林怀治笑了一声,说:“抓住了,我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砚卿昔年你在长安的时候会想家吗?”
郑郁想了想说:“出门在外的游子谁不想家?但我早已习惯,况且日后我不袭爵位,入朝为官也会离开永州去往各地。不知有多少世人与我一般,离家求学。”
“王妃喜欢读书人吗?”林怀治说道。
当年郑郁留长安做太子伴读,授东宫洗马一职,他在天子眼下事无巨细,陪太子读书这件事乃是史书曾有。三品以上官员子皆事东宫,德元帝此举并无任何不妥。
郑郁答道:“喜欢。”星河漫流,他又问:“你可记得天和三十三年的状元周锡?”
“记得。”林怀治怕郑郁着凉,挑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盖在他身上,说:“与郡王是至交好友,殉国后追赠礼部尚书。”
“我没有见过他,就连大哥那时都不足两岁。”郑郁说,“我娘说他就是个很温和且富有诗书气的人,我娘很喜欢读书人。她见我大哥和爹对诗书不甚喜爱,双亲祖上也未出过进士,便日夜想我能考个功名回去。”
“进士出身,一朝美名传至天下。”林怀治轻声道,“那我算吗?”
“自然算!与我数年同窗,虽未有功名傍身可也算饱读诗书。”郑郁笑着回道。
林怀治说:“那砚卿永远不要忘记我。”
“不会的。”郑郁起身在林怀治额间印下一吻。
林怀治抽出枕在脑后的手,抚摸上郑郁的侧脸,笑着亲上,唇间辗转往来。再美的情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来日的事留给来日便好。
最后郑郁枕在林怀治臂间沉沉睡去,亭外是漫天星河,莲叶间有鱼儿戏水的跳声,一切都预示着来日的艳阳天。
长安周边的水利工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朝堂上对于新法的议论已渐渐消了些。
德元二十年七月初六,一道奏章通过御史台飞上德元帝的龙案。
户部侍郎赈灾郑州,却未能压住灾民与水灾,一时间灾民激情四期发生叛乱,大肆抢劫粮仓,还波及到洛阳周边,就连洛阳的含嘉粮仓都险些被抢。
更有不少百姓逃亡六流乱,洛阳城外聚集了不少灾民,德元帝勃然大怒欲命洛阳府尹与昭义节度使带兵围剿叛乱。
华清宫的宫殿中,宫婢们都竭力扇着扇子,唯恐怕一个不努力就被天子治罪。
“陛下,出兵万万不可。”严明楼道,“军士多来自百姓间,此时要他们提刀对准灾民这怕是不妥。”
刘千甫冷哼:“那严尚书以为该怎样?灾民生乱,欲抢粮仓归根结底还不是担心水灾过后无地可耕,心怀不安。”
御史台的徐子谅走后,王安齐便是说话人,他不甘示弱:“灾民生事,罪在户部侍郎,他领旨赈灾却未能抚慰人心,理该问罪。”
“问罪?难道把他从郑州调回来,叛乱就可平息了?”袁纮套着官服,人还没热晕。他只觉里面有些不对劲看了眼刘千甫,人却对他微微颔首。
心中顿时一惊,他没想到刘千甫胆子如此大,那户部侍郎可是他的人。
郑州的暴乱是刘千甫挑起来的,准备把新法的火烧大。
事情重大,就连乔省恩都被请了出来,他坐在德元帝下方,无奈道:“此次叛乱一事,不过是灾民愤情被有意煽动造成,实在无关耕种。”
乔省恩和严明楼是一个阵营,严明楼笑了声,继续道:“乔公的意思诸位还不明白吗?为何认为灾民生乱就是担心无地可种的这种小事,历朝历代,赈灾过程中谁不发生点暴乱。”随后朝德元帝揖礼道:“但陛下,微臣愚以为,带兵去平乱,确实不可行。这乃是户部侍郎之责,不如召户部侍郎回京问罪。”
郑郁站在王安齐身后,看这群人吵成一片,想着这或许是刘千甫剑走偏锋的一招。他要逼世家接受新法,否则就不只是郑州发生暴乱。
“陛下,阵前换将影响良大。微臣愚见,不如让昭义节度使出五万兵马与户部侍郎一起强压暴乱。”郑郁出列道,“而后令司农寺少卿从含嘉仓运粮前往郑州,并沿途巡视农作。如此一来,既可安民心,也可压暴乱。”
有人给出了两全之法,刘千甫便就接道:“陛下,臣认为郑少卿所言有理。司农寺少卿,熟练农物,秋收将近,他也可驻留洛阳验收仓粮,再者有禁军护送,一行人到达郑州也可无虞。”
严明楼驳斥:“昭义节度使性情不稳,若是伤了百姓暴乱愈演愈烈,如何收场?陛下我看还是拿户部侍郎回京治罪。”
此后延英殿中的几人又吵了起来,郑郁上朝快有一年,对于此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德元帝被这群人闹得头疼,最后喝道:“够了!整天吵个没完,就按中书令说的办,当务之急是郑州暴乱,你们为何还在攀咬?你们心里真有这江山社稷吗?!”
一群人被德元帝吼的羞愧,只得闭口不言,早朝散了。
才下朝郑郁便受严子善邀去了骊山脚下的一家酒肆,雅间内有些热,但好在处于二楼,开了窗通风勉强过得去。袁亭宜与严子善互相打着扇子,徐球在一旁喝冰镇过的蜜浆,郑郁坐着细酌葡萄酒。
严子善笑道:“所以,刘左郎将的伤还没好吗?”
“没有,还在躺呢。”袁亭宜想了想,说,“你不是向来与他不怎么对付吗?现在也关心他了?”
“并不,我只是怕他死了,以后替你结账的事就是我来做。”严子善摊手爽朗一笑。
袁亭宜剜他一眼,徐球放下碗,说:“则直,你这几日都住梁国公府?”
“等过些日子我就回去,昨日刘相居然还让我作文章给他看。”袁亭宜神情透着痛苦,“真是疯了!难道政事堂的事如此清闲?!为什么他不找你们写,我一个校书郎能写什么啊!”
郑郁听此一笑:“在座的可只有你才能得刘相点拨,我们可没这个福气。今日早朝圣上已下旨,要平郑州暴乱,让司农寺少卿运粮前往郑州,并留守洛阳以收秋物。”
“这次刘相提出的新法我看可行,只是世家多阻扰,就算推行下去,实施起来也会是一难事。”严子善转言又道,“则直,袁相也同意此法,你认为呢?”
袁亭宜向来对这些不解太多,他直接道:“父亲觉出是对那便是对,于民有利自然可行。”
徐球拿起扇子扇风,笑道:“说来此次新法是重丈土地,但却动了世家与宗亲的权利。”郑郁并未说话,徐球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前两日我去别处视农物,见有许多农田都被侵占,农户心酸不易,一问方知是忠王,我这个县尉又能做什么,只能让他们去御史台递状子。不知郑御史的御史台收到了吗?”
忠王,德元帝的皇叔,宗亲里的老长辈。
郑郁沉吟道:“并未收到,想是这几日的亭长收错了,明日我再去看看。”
日头慢慢落下,几人又聊了几句,门外突有梁国公府的侍从来催袁亭宜回去,徐球见此便说要去探望刘从祁,两人一同离开。
人走后,严子善道:“忠王这事,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上月月底,我陪衡君去蓝田巡视水利时发现的。”郑郁饮了口茶,那时他疑虑为什么谢从一没来,便派齐鸣去查,结果发现人头天晚上去了忠王府。
细查摸瓜发现忠王侵占田地的事。
但这种事,他没出手而是透露给刘从祁。刘从祁办事素来爽快,几下就将人查清,写好了状子递到御史台。
严子善沉思良久,说道:“新法推行,我父亲不答应,我也不知该如何。”
“连慈,你父亲只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郑郁看着严子善,说,“就像你选择成王一样。”
严子善叹了口气,唏嘘道:“父亲不明白,他认为守着家族利益就能一世无虞,可太子真坐稳皇帝位,刘仲山做了他手里的刀,怎会放过昔日的仇敌。”
新旧皇权更迭,向来是官员依附保命的一项,谁不想与新帝自幼亲密,得从龙之功,郑郁说:“所以你选择成王?”
“我与衡君一同长大,他的脾性我最清楚。”严子善笑着说,“杀母杀兄之仇摆在眼前,他不可能任由凶手逍遥。人嘛,总得赌一次,就像我姑母不也拿了全副身家赌在他身上吗?谁不想全族繁荣,世代鼎盛,就像我父亲一样。”
郑郁听后许久都未讲话,他心里知道刘千甫真扶着林怀湘做了皇帝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位旧日的仇敌。
“这路是我自己要选的,与旁人无关。”严子善面上风轻云淡,“横竖都跟刘家过不去,不如博一把大的。但这新法可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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