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治你玩吧!玩吧!就方才那几下都丢盔弃甲落败的那么快,私下不知戏弄了多少次。
想及此处,郑郁有些脸红,心里愤怒地骂了句:死妖精!
郑郁瞪他一眼,快速移开,算着时辰,李康应快到了。
此时太乐丞报之说有一只新曲编好了,想在今日献于圣驾前。德元帝喝了些酒,正是高兴的时候就让乐队进来让众人好好听赏。
乐队数十人,乌泱泱的进来坐在各自的乐器、笙箫前。太乐丞一声令下,音韵从指尖弹出,飞声入耳。
郑郁看站在编磬前的李康,淡然一笑,随之与苏赛生碰酒而饮。
德元帝初听此乐颇觉悦耳,可不过片刻就听出错音,疑惑道:“爱卿,你这乐队里有曲艺不精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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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太乐丞慌忙揖礼,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听出来了是编磬,可那人自己怎么好像不认识,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李康打断太乐丞的话,急忙跪地大声道:“小人华州乡贡李康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话毕,堂内瞬间万籁无声,一个落第举人混进乐队来着紫云楼面圣,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华州乡贡?”德元帝好笑,但人都出声了,他也不能不听,说,“握笔的手何敲编磬,你面圣是何事?”
随即让陈仙言等后妃、命妇退下。
“陛下,科举舞弊,官员上下其手,中第之人皆是世家艺薄才疏之辈。天下学子入仕无望,无以报效朝廷,今科主考礼部侍郎勾结吏部侍郎罢免众多寒门学子,请陛下明察。”李康说完重地一磕。
言辞切切,他还不能在刘千甫面前说出他原本想说的话,事要一件一件来。
德元帝听完深呼一口气,笑道:“吏部侍郎?”随即看向林怀湘,“太子你认为此事该如何?”
林怀湘沉思片刻,道:“臣认为,科举关乎我朝国运及栋材。今出舞弊之事,应彻查所涉官员,不寒天下学子报效朝廷之心。”
林怀湘怎么能不明白,此时德元帝问他这句话的意思。吏部侍郎是在刘千甫手下当官,历来考生张榜前,都会先将中第人交予宰相,而今的宰相就是刘千甫。
这一次要是牵扯不好,罢了刘千甫都会是轻的,他只盼着他这个姨父没有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否则连罚下来,只怕德元帝会认为他借科举之事结交朝中官员。
“陛下,这事必须严查。”刘千甫镇定道,“臣过目进士名册时,还曾问过赵晋有无不实之事。是赵晋明明白白告知臣,这些进士都是真实真学出来的,可臣万万想不到,此人居然敢如此啊!臣遭人蒙蔽至今,请陛下责罚。”
德元帝目光悠远没说话,注视着堂内跪着的李康。
严明楼坐在案边一脸正气,冷哼道:“右相的意思是,你全然不知?”
“严尚书不信我的话?我一片忠心都是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倒是此人是华州乡贡,而华州刺史乃是严尚书您举荐上去的啊!”刘千甫想今日袁纮那个倔牛没来,这种日子德元帝非要带着严明楼一起,真是扫兴。
德元帝喝道:“够了!”他不想让这两人吵,问向张守一,“今年状元是谁来着?进士都是那些人?”
张守一思索片刻,壮起胆子说道:“回禀陛下,状元是京兆府解头徐球。进士则是,袁相公之子、中书舍人女婿、左谏议大夫之弟、吏部侍郎之子、右司郎中学生、刑部尚书之子、左相之子、御史中丞之子、给事中之弟......”
“真好!真好!”德元帝不想在听下去了,这全是高官世家子弟,三省六部都掺和着。
贿赂科举主考?他用钱的时候,这些人蹦的比天还高,私下里瞒着他大肆贿赂,流水的钱财花出去。
而他作为一个皇帝,居然还要时时受这“谏官”受制。
想及此,德元帝心里怒意横生,一群朝堂蛀虫。
此时苏赛生道:“陛下,那今年科举既有舞弊之风,这些人怕都是身心不一,才薄德浅之人,如何能进朝为官?”
德元帝肯了苏赛生的话,“嗯。”又问张守一:“那群进士还在曲江?”
张守仪回道:“回陛下,在。”
“叫过来,重新考,在这儿给我考,你也搬张案在这儿坐下考一考。”德元帝说完指了指李康,既然这人敢说出来,那他就得赏他这个面子,朝中该洗一洗了。
李康受宠若惊,“谢陛下!”
那人说的没错,他成功了,他至少有与那些世家子弟看上去比较公平的一次较量。
德元帝吩咐了,就立马有人去办。此时紫云楼里的外臣都在,不过谁都不敢在这时说话,都坐在案几前各怀心思。
郑郁看向对面的林怀治,碰巧人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交汇而后快速错开。
新科进士这次共录了十六人,来到紫云楼后皆是一脸茫然。方才德元帝还赏了不少美酒珍馐,这会子怎么突然叫到紫云楼来了。
德元帝道:“坐吧!诸卿既来了,就随意写写江南水患该如何治理,两个时辰为限。太子你和苏酬恩替朕看着,其余人回去吧。”
“是。”
郑郁临走前,看到脸还泛着酒醉的袁亭宜坐在案几前,对着白纸愁眉苦脸。又瞥见袁亭宜前面那人,身形板正,面容姣好,气质温雅,正不疾不许地作着文章。
出了紫云楼,齐鸣搭了件披风给他,道:“二公子,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去吧,这朝里恐怕又要变天了。”郑郁回头望了眼紫云楼,淡然一笑。
郑郁出曲江池已是过了午时,想着在紫云楼坐了一上午啥都没干,还累出去不少已是困饿的不行。回到王府随便吃了点东西洗了澡就大睡一觉。
礼部侍郎赵晋顶着风走进梁国公府正堂,看刘千甫坐着闭目养神,谨慎道:“右相万福。”
说罢仔细观察了刘千甫的脸色,紫云楼的事他听说了。
德元帝突然将新科进士叫到了紫云楼,他心里开始盘算,难道是进士喝多了,说了什么冒犯天威的话?
“太晋。”刘千甫睁眼缓缓道,“你做礼部侍郎几年了?”
赵晋答道:“蒙右相拔擢,四年了。”
刘千甫起身走到赵晋面前,拍去他衣服上的尘絮,轻声道:“太晋啊!我一路将你从徐州司户参军提拔至今日的礼部侍郎,费了我不少心血啊!”
赵晋心虚,哆哆嗦嗦地开口:“下官这么多年,一直以右相马首是瞻。”
刘千甫转身轻叹口气,“你可知紫云楼生了何事?”
“请右相明示。”赵晋上前凑在刘千甫身边道。
“你和苗安做事没做干净,被人揭出来了。”刘千甫睨眼看向赵晋,说,“现下紫云楼里进士们正在重新考呢!”
扑通一声,赵晋跪地抓着刘千甫衣袍,惊恐道:“右相!右相救我!”
刘千甫回身,低下身巴掌拍在赵晋脸上,不轻也不重,“那你说说,我怎么救你?”
“此事是我与苗安所为,右相你全然不知。”赵晋到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刘千甫的话,将他叫来就是要他和苗安一起背下这口锅。
刘千甫撒开他的手,冷冷道:“收了多少东西,题也是你们泄出去的?”
“右相!”赵晋没想到刘千甫这么狠,要他们把这些全背下来。
历来科举上下其手的事都有,向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可这次的事情居然捅到了德元帝面前,那就要好好的做个样子出来。
刘千甫这几年没少因此排己,拢佑权贵。他将进士名册给刘千甫过目时,刘千甫一连划去了十几人,后提拔了数十官宦子弟。
他和苗安是收了不少礼,可泄题的事情是刘千甫干的,没想到也要他们背下来。
“嗯?哑住了?”刘千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你也可以向圣上着实禀告,可我要是倒了。太晋,届时还有谁会帮你回到长安?”
赵晋摇头,他和刘千甫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他和苗安不把这事咬下来。那刘千甫就会在科举舞弊上再给他们添上忤逆、结党之罪。
思索再三后,他颤声道:“下官权财、官职以及身家性命都是右相给的,自以右相为先。”
刘千甫笑着将赵晋拉起来,俊逸的面目染着亲近人的笑意,“你和苗安去外面沉几年,做出点功绩来,朝堂还有你们一席之地,太子也是看重你们的。”
赵晋垂眸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和右相器重。”
刘千甫收了手,转着指间白玉扳指,轻描淡写道:“谢密和张书意送的什么?”
赵晋看着刘千甫随之笑道:“大礼。”想起紫云楼的事,又问刘千甫,“不过揭发那人,右相你看怎么办?”
“不过蛞蝼,何足在意。”刘千甫深叹口气,说,“纵得进士,也只是三万官位中的一个,好好照料就是。”
黄昏时分的紫宸殿中,火光暗暗,依稀还带着紫云楼里的桂花酒味。
德元帝依次看过手上进士的试卷,感慨道:“还真不错,十七人,六人及,其余十一人是怎么弄来的?”
袁纮揖礼小心道:“恐怕是私贿为之,陛下要免了吗?”
“袁卿猜猜,这里面有没有你家二十一郎?”德元帝没回袁纮的话。
袁纮沉吟,道:“幼子若才疏学浅,就算一时走运提了名,日后总要见得真章。”
“亭宜是个好孩子,还算不错,你这个父亲没少教他。”德元帝说,“现下京官中还有何空缺?”
吏部司郎中答道:“这是空缺名册,请陛下过目。”
说罢将册子递于张守一,而后张守一转给德元帝。
德元帝把册子来来去去翻了两遍,思忖片刻后,说:“授袁亭宜秘书省校书郎,徐球万年县县尉,华州乡贡李康授蓝田县尉,余者,吏部按规矩来。落第者,统统发回原籍。”
吏部司郎中道:“是,陛下。”
德元帝不耐挥手让吏部司郎中退下,而后看着殿内的袁纮、刘千甫、严明楼肃声道:“三位爱卿认为这事该如何?”
“臣认为,这事是吏部尚书失职之罪,新科进士名册都会交由右相看,难道右相是没看出来吗?”严明楼耐人寻味地看了眼刘千甫。
“严尚书啊!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件事。”刘千甫淡笑着说,“赵晋和苗安若私下受贿,难不成会把赃物摆我家去?”
紫云楼的事袁纮来时就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刘千甫的手搅着。只是现下刘千甫在,他不好明说此事。
德元帝宠信刘千甫,就是在放纵自身,科举舞弊引出苗头,不妨再将这把火烧大些。
袁纮直击要害,沉声道:“陛下,臣认为该严查赵晋和苗安,朝中早有受贿之风,现下不如一并打击了才是。”
“谁查这件事?”德元帝想这三人里,总算这个袁纮还灵光。
刘千甫上前几步,说道:“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两司素来正直,定不会枉法。”
“陛下,臣认为不妥,大理寺卿是右相你的亲家,要是想做什么不就做了吗?”袁纮还能不知道刘千甫那点心思,直接出言拒绝。
刘千甫反击说道:“袁相公是认为我会徇私?好!大理寺不行,还有御史台,御史中丞谢密为人还算行吧?”
严明楼看德元帝思虑状,立马说道:“可谢密是左谏议大夫的妻弟,且这次落第人里也有谢密的儿子,这查起来不好说啊!陛下,此事遍及朝堂,陛下既然想大查贪污风气,不如重新指派人,指一个与朝堂没有多少交情的人。”
“嗯......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德元帝喃喃着这句话,贪污这件事要大查,就势必会得罪京里权贵。
骨子得硬,身份也得硬。
“陛下,平阳世子尚在长安。”刘千甫想透了严明楼的话,但他更能猜透德元帝的心。
袁纮忍无可忍道:“平阳王也是你的亲家,右相!”
“我推举的人都是为了陛下着想,袁维之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儿女亲家上靠。”刘千甫怒了。
他实在想不通袁纮一天天记着这些做什么,难道在家无趣的日子就是数他跟谁结了亲吗?
这边德元帝还在思索,袁纮双指怼着刘千甫,厉声呵斥:“刘仲山你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别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心里?我一切都是为了大雍,我在中枢多年,掌诰令,可曾出过错?”刘千甫拨开袁纮的手,反驳,“倒是袁维之你上次命给事中驳了同川长公主的诏书,是觉得陛下决策不好吗?”
说起这个,袁纮就气,大喝:“你进言加皇妹食实封至两千户,可知加这五百户,实乃违反祖制。”
“祖制?陛下疼惜幼妹,这分明是陛下仁厚宽宏,怜爱手足之情,怎么到了你袁维之眼里就是违反祖制了。”刘千甫懒得跟袁纮争,说,“陛下,臣认为平阳世子既在京,不如就让他来查这件事。一则此人生性忠直,不与权贵交染,二则,陛下任用人才,何须担心内里不实的曲折,只需见结果就行。”
这两人吵起来就没完,德元帝和严明楼早已习惯。
严明楼未参与他俩的争吵,神智还算清醒,将王台鹤在脑里念了几遍,又想起紫云殿里的一人说道:“陛下,北阳王之子郑郁也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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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作亲
严明楼看德元帝已在思考这件事,不如就应了刘千甫的话,继而再推一个人出来。刘千甫想借这件事铲除异己,那也得看这人上不上钩。
“那就他二人去吧!”德元帝被袁纮和刘千甫闹得不行,反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人,便顺了严明楼的话。
既然他将郑郁关在长安,那不如给他点事做,查贪污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这两人背里本就是互相掣肘的边将之子,内里一个为官一个将承袭王爵,不如在此时看看这两人的情况会如何。
“是。”三人见德元帝下了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确实两人去做这事颇为合适。
袁纮脸上还有不忿之色,德元帝看事情解决了,想起方才袁纮那急蹿的样子,便开始关心:“维之,你家二十一郎是不是还没成婚?”
袁纮怔了怔,但还是回神答道:“是,陛下。”
德元帝笑了声,抬手向袁纮打量道:“嗯!没成婚。”又移向严明楼,笑道:“你女儿太小。”
移到刘千甫身上时,点头道:“仲山,你有几个女儿尚没订婚吧?不如跟维之结个亲家,免得日后在朝堂上天天吵,也免得维之每次都数着刘卿你的亲家过日子。”
此话出,严明楼和张守一都不免笑出声,张守一笑得太大声,以致德元帝都觉着这个决定不错,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很英明神武。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右相爱女皆性情贤淑,犬子纨绔不堪,两者相合只怕是会委屈了右相之女!”袁纮立马跪下吼道,飞快地拒绝这件事。
刘千甫也撩袍跪地,窘迫道:“陛下,臣......也认为此事不可,小女性非和顺之人,臣还想在身边多教导几年。”
看两人吓得不轻,德元帝都快笑出内伤了,随即开始乱点鸳鸯,“两位爱卿都这么说了,那好吧!袁爱卿孙女年纪也到了吧?十一郎不是没成婚吗?依我看......”
“陛下!”袁纮和刘千甫同时出声,打断了德元帝的幻想。
在这件事上他们出奇的一致,就是不想跟对方结亲!
德元帝乐得不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提了,我不提了。不过这摽有梅,其实七夕,求我庶士,以待吉兮[1]。你们这做父母的除了为朝廷尽心之外,也该享受天伦之乐,别由着孩子一味玩。”
刘千甫咬牙道:“是,陛下!不过成王殿下也及冠了。”
刘千甫想德元帝怎么有事没事就想着给臣子们拉媒,还把他和袁纮拉一块去,真是晦气!
你自己儿子那么大一个还没成婚,乱给他们牵红线做什么。
“这孩子,确实!鲜少走动又不爱开口。”德元帝想起什么,说,“这次查贪污的事情,让他也去历练历练。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刘千甫和袁纮还想开口时,德元帝作势一副要赐婚的样子,两人就都噤声。严明楼则是,德元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再开口。
翌日清晨,刘千甫昨日被德元帝说了两句要与袁家结亲,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待天将明时又想着袁纮整天烦他,不如恶心恶心他!
他把他那三儿子当宝贝似的看着,与他在朝堂吵了多年。不如随皇帝愿,真做起亲家,袁纮那张老脸上不知是何光景。
刘千甫用完早膳穿好官袍,盘算着心里想法出了院门,行过武庭院时,看刘从祁正打着赤膊练刀。
刀锋利刃如骤风刮过,破空声阵阵贯耳,招式狠辣凌厉,使刀之人像是要砍破这细碎晨阳。
刘从祁背脊线条结实不失劲力,小麦色的肌肤上汗珠滚滚,水光下的腹肌排列齐整,染着晨色极为漂亮。健硕的左胸上刺着只蓄势待吼的墨赤麒麟,麟尾从肩胛处沿漫铺开,麟头朝于心口一指处停下。
此刻汗水浸湿了儿郎,大珠汗滴正从麒麟身上滚过,犹如黑白交界的晨昏,关不住这振振公子。
“二郎,你觉着袁纮那三小子,性情如何?”刘千甫踱步到刘从祁身前问。
刘从祁收刀,扯过绸布擦着后颈的汗,冷冷道:“还行。”看刘千甫面上怪怪的,问道:“他名次还在吗?”
刘千甫拿过兵器架上的刀,搁在手中把玩,“官授秘书省校书郎,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刘从祁擦着身前的汗珠,“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刘千甫把刀递给侍从,叹口气说:“圣上想刘家和袁家结亲。”
“结亲?”刘从祁嗤笑,“就他?”
刘千甫道:“昨日圣上说,要么把你哪个妹妹嫁给袁亭宜,要么把袁纮孙女嫁给你。其实你也不小了,该说婚事了。”
“要娶新娘子你自己多娶几个,别往我身上牵。”刘从祁把绸布甩到兵器架上抖了单衣穿上,想了想又说,“袁则直玩世不恭又爱钻平康里,三娘她们嫁过去会委屈的。”
“我还以为你跟他交情好,会夸他一通呢。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一起钻的。”刘千甫看刘从祁冷他也不气恼,接这个儿子回京这么多年,父子俩相处一直是这样。
“就算袁亭宜要娶我女儿,也得他上门入赘,袁纮跟我明里暗里较劲这么多年,这事不能让!”
刘从祁听刘千甫一直叨念,心里烦没说话,束好腰带整好官袍拿过仪刀,说了句:“轮值了。”随后离开。
御史台里,郑郁坐在案前发神,不料德元帝居然会让他和林怀治及王台鹤去查科举舞弊案。想着紫宸殿里德元帝说那番话的意思,是要大查受贿,只怕这下,是不止科举舞弊了。
而是谁在这个节骨眼贪污,谁就是撞刀上。
“砚卿,成王殿下来了。”黄贞说道。
郑郁平和的与黄贞道了句谢。
郑郁现下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就是林怀治和林怀治他爹,自己今日起来,发现衣物遮挡下的锁骨、胸膛全是红痕、咬印,腰上还有掐青,最烦躁的是左肩还有一淡淡的牙印。
全是林怀治昨天折腾出来的,林怀治自己身子未交即泄,还折腾他,真是癖好独特,心里骂了他句死变态。
郑郁心里骂的酣畅时,却见林怀治已到门口,身后跟着王台鹤。
王台鹤掩鼻,仿佛这御史台里有什么刺鼻气味熏他,翁声说道:“郑御史万福,圣上命我等查科举舞弊案,郑御史还在里面做什么?”
“见过成王殿下,世子万福。”郑郁在烦躁也礼貌地打了个情,“在处理旧务,这就出来。”
林怀治依旧冷着脸不说话,王台鹤则是认为御史台里有陈年臭味一样,衣袖掩鼻。
直到三人出了御史台王台鹤才拿下手,尽情呼吸着。
“世子是觉得御史台里有什么不好吗?”郑郁和王台鹤跟在林怀治身后,去往大理寺推事院。
王台鹤笑道:“叫什么世子啊!叫我瑶光就是,没有不好,只是觉着那里面有股味。”
他觉得郑郁这人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什么味?”郑郁不动声的深闻了闻身上味道。
没有味道啊,很香啊!昨天他回家不知洗了多久,澡豆都用了一大盒。
难道是那个御史没洗脚?可他在御史台这么久也没闻出来啊。
王台鹤掩唇低声道:“御史台里那些个文人书客身上,迂腐不堪积流出来的酸味。”郑郁想你这不是把我和你前面这位一起骂进去了嘛,正想开口驳辩时。
王台鹤又凑近了些,说:“当然不会有砚卿了,不过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香料沐浴?”
“白水及寻常香料。”郑郁尴尬笑笑,王台鹤眼神掠过郑郁衣物豁口处,意味深长道:“贵府沐浴时还有美人相伴啊。”
郑郁抚平衽确认遮好后,咬牙笑道:“是美人,不过美人性烈,难以降服。”
王台鹤贴心大哥样,邪魅说道:“砚卿真想听为兄良言的话,我教你几招,保管呀这不出半月什么样的美人在哪儿都听你的。”
郑郁想,也包括前面这个?此时,“美人”侧身说话了,“此乃皇城之内,非王府私宅。”
王台鹤轻声道:“殿下训的是。”而后又朝郑郁说:“听吗?砚卿,你哥要是早几百年听我的,也不会现在都还是个老光棍了。”
“多谢瑶光好意,既如此有用,不妨留以家中造福子孙。”郑郁腹诽你说郑岸是老光棍,你比郑岸大一岁还没成婚,你俩到底谁老光棍啊。
王台鹤还想说话时,林怀治训诫两人:“到大理寺了,管好嘴。”王台鹤吃惊:“殿下何必那么凶。”
郑郁心里无奈,到底是谁提出的要王台鹤来查这件事,还非要把他也从明面上搅进来。
可人都来了,郑郁也不能一脚把他和林怀治踹出去。
推事院里,林怀治坐下后要来赵晋和苗安的以往职履,以及落第十一人的名册。
仔细翻了后,对跪着的赵晋问道:“收了多少东西?”
赵晋沉了口气答道:“殿下,这不是写上面了吗?”他不怕,他不会出事的,刘千甫一定会保下他。
“谢中丞也托请你了?”林怀治看着名册上御史中丞谢密的名。
“官者,传也,贪也。”赵晋说,“路子走不上,总得试试其他法子嘛。”
王台鹤无赖地翻翻册子,见缝插针,“走这法子的也太多了,赵侍郎,你家里塞得下吗?”
赵晋笑道:“这与寒舍无关,世子你出生不费风雨就可承袭王爵,自然不会知晓官宦子弟若想保住全族富贵得多难。”
“我爹把脑袋栓马屁股后打仗的时候,你们这群子京官说不定在喝花酒。三更写五更默,都是拿命换的,都在把全族富贵放刀上走。”王台鹤面相风轻云淡,又对郑郁问道,“你说是吧?砚卿?”
郑郁颔首:“官者求爵为其家业振奋,各不相同,文有文的妙,武有武的好。”
他何尝不知文武皆同,利来利往都是为了全族荣耀。
赵晋撕破脸,说道:“罪臣确实私收贿赂,舞弊科举。都在这名册上,再无辩驳。”
林怀治道:“左相和谢中丞官风正直,清正廉洁,你胆敢攀污。”
“罪臣已招,这都是递到我面前的,殿下不应在问我,而是去问这名册上的人为何贿赂我。”赵晋沉浸官场多年,跟在刘千甫身后没少学,对付这么几个毛头小子自认不在话下。
“官风正直不假,可万一是沽名卖直之人呢。更何况子孙前程在先,自然要博一把呗,美名传天下的机会谁想错过。”
“利嘴一张,就可谋千万身命。”林怀治合上名册,“我只问你为何攀污。”
林怀治信郑郁,可不信王台鹤,要是张书意和谢密被举了上去,只会贬谪出京,届时朝堂上那就是刘千甫一个人的天下。
这份名册上有刘党也有清官,何其之重。
任由赵晋乱说,他那个老爹皇帝一旦听刘千甫吹了什么风,就全贬出去了。
昨日紫云楼德元帝虽然对林怀湘问责吏部,可在黄昏时分还是召了刘千甫进宫议事,显然是气消了还要继续用人的缘故。
赵晋摇头,坦然道:“并未胡口,而是证物确凿,否则圣上怎会让殿下来查呢?”
郑郁看林怀治目露凶光,已是动了刑法念头。再看王台鹤在那儿翻着册子,看到所属官员私贿的金玉银钱后,不住摇头低骂。
他心想为什么一个舞弊案要让三个人来查,就不怕三个人打起来吗?
更何况林怀治还是那么一个脾气,很明显这件事最多两个人就够了嘛!又不是拔河人越多越好,昨日宫里,德元帝到底是怎么跟刘千甫他们商讨的,讨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为了赵晋的小命,后面还能说话,于是郑郁出声问:“殿试的题也是你泄露的?”
赵晋道:“郑御史,明知故问。”
殿试的题都是由政事堂或礼部,共同择选后呈交德元帝出来的,高官之位打听下就能得知。若真要查起来谁做的,这泄题之人还真不好查,除非将那些官员都抓到御史台里去。
林怀治看向郑郁,眼神有所思索,郑郁觉察视线与之对望。
两人视线胶泥在一起,林怀治眼神清明,偏这时的郑郁色心又起,突然想起昨日船舫上。林怀治腰带解去,领口敞露,锦袍半褪挂至臂间,露出腹肌腰线的春情样,脸猛地一红。
彼时堂内,王台鹤还在低声骂着这些京官,赵晋跪着没抬头,主簿坐在身后提笔记着。
没人看见这位年轻俊俏的御史脸泛红意,林怀治看郑郁脸红的跟年夜廊下时的宫灯一样,生出揶揄心思,做了个口型: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