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做件事。”林怀治在郑郁耳畔低声说道。
郑郁已与树干贴的严丝合缝,耳畔的温热让他心痒。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他还是知道,在这种时刻越要冷静,谨慎道:“什么事?”
“你亲......”
林怀治的话倏然被人声打断,他离了郑郁耳畔。脸色瞬间黑下来,郑郁第一次见林怀治变脸如此快。顷刻间,风云变换,堪称飞沙走石。
“在这吗?”
“箫宽,你出来都没跟着衡君吗?”
“殿下不让我跟着。”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不让你跟就不跟,现在去哪里找?”
“那这杏园这么大,怎么找?这两人跑哪去了?”
一群脚步声从远至近,郑郁听出这是严子善等人的声音,不管林怀治脸黑成啥样,反正这人其他地方不黑。
忙从林怀治怀中退了出来走远几步,才在林中站好,几人身影就从远处慢悠悠的晃来。
“你俩怎么在这儿?”严子善率先问起。
林怀治依旧黑着脸并不答话,众人的希望也从未放在林怀治身上,眼神就都齐刷刷移在郑郁身上。
被众人视线问讯,郑郁尴尬笑笑:“出来透风,碰巧遇见殿下,闲聊了两句御史台的事。”
园林内安静了,袁亭宜一脸不信,严子善皱眉深思,刘从祁喝多了酒脸靠在袁亭宜身上,看不见表情。
箫宽和齐鸣落在众人身后身形被遮住,表情则是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严子善总觉这话哪里说不通,可他也想不出为何,只学着文官那些话高深道:“哦,是吗?”
郑郁笑着点头,想着方才林怀治说的那件事是什么?都怪严子善声音太大,盖住了。
“找到就行,那咱们回去继续喝,你俩还欠我酒呢。”袁亭宜看人找到也就催着回去。
郑郁没搭理林怀治,毕竟他又不是没长脚,走到严子善身边问:“你们特意出来寻我的?”
“呃......”严子善笑着挠挠脸,说,“出来更衣,顺便寻你们的。”
郑郁:“......”
心想你们仨都同一时候三急啊!随即忧伤叹道:“原来不是特意的,连慈。”
严子善立马表示不是这个意思,出来寻人是主要的,更衣才是次要。
众人说闹着回去,此间杏园占地百亩,赏玩起来,多为景色之最。适才郑郁是借着路,来到了西北角。
这次回鱼跃龙门,袁亭宜便说想去看看这三月里的桃花,众人也就依着他去。
而林怀治自杏园话后,则就又恢复了言少的样子,对谁都是冷淡的要死。眼神更是恨不得把这几人全都千刀万剐,杖千次,流放岭南。
但看郑郁随众人去桃花,那他也要顺着一起去。
众人说笑着没走多久,就到了开满桃花的园林。
桃花粉羞含面,夹着春风吹着人心,郑郁看着这十里桃林,在杏林的一切也就忘却。
彼时园中还栽有榆树,粉红与深绿交叠,如同江南水乡的温意。
但几人也未走多深,只在园林门口逛了几步,就准备回去。可突然在行过一粗大高盛的榆树时,郑郁觉得空中似有淡淡的血腥味。
可一看周遭又并无不妥,身后三人还在嬉戏打闹,他以为是别处传来的泥土异味,也就没放心上。
突然□□闷撞声响起,继而是袁亭宜的呼声,“九安,你做什么?”
郑郁停步回头看去,看袁亭宜被刘从祁抱在怀里,刘从祁醉酒朦胧的双眸盯着地上,冷声道:“有血!”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袁亭宜方才所站的位置上,有一滴鲜血散在地上!
在这春日的桃园显得格外诡异。
而方才若不是刘从祁拉住袁亭宜,那滴血则会落在袁亭宜脸上。
袁亭宜摸摸自己,再摸摸刘从祁上身,疑惑道:“我俩没事,这血哪来的?”
几人眼神四处搜寻,林怀治看向树上,冷冷道:“箫宽,上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屏了声,也不知这是何物之血,只都看着那树上。
那粗大茂盛的榆树离地几丈远,郑郁见那枝桠错生处,赫然露着一截手指。
箫宽点头,他跟在林怀治身边多年,一身功夫自然不是花架子,轻功点地,不过蹬脚几步就跃上树木。
郑郁看箫宽在看清那人后,脸上表情明显一滞,手探呼吸,确认无气后,大声道:“殿下,他死了。”
“带下来。”林怀治看那血又滴了下来,落在地上开出花像。
箫宽得令,提起尸体,飞身落地。尸体在冒出树上那一刻,众人就看清了。
一身紫色官袍,是三品大员!
箫宽下地后,将尸体翻过来。
看清脸后,众人都倒呼一口气,袁亭宜惊叹:“这不是,户部尚书谢中庵吗?”
谢中庵官袍已被黑血染了满身,颈部有一刀伤深口,颈肉翻涌,早已失去生命。
“颈部一刀毙命,下手无错快狠。人是在死后放到树上去的,放上去时血已凝结。但还有些顺着树干滴落。”箫宽蹲下翻看检查了谢中庵的尸体。
仔细检查了尸身上下,并无其他线索和物品。
“报至万年县令及京兆府处。”林怀治看着谢中庵的尸体说,“另查探谢中庵与谁来的杏园。”
箫宽点头立马退下。
严子善疑惑道:“把尸体放到树上,凶手这是何意?”
空中血腥味骤然浓郁,袁亭宜眉心一拧,“在我们来前都还没滴血,这时间捏的也太好了。”
“引人发现。”郑郁说,“这里并非抛尸好地,他如此做就是想让人看到。”
刘从祁冷笑:“死了快一个时辰,估计凶手早离开了。这谢尚书做了什么事啊,让人杀害又抛至此地。”
严子善说:“难道是情杀?”
袁亭宜苦笑:“谁家小娘子力气如此大,杀户部官员只能是最近要出的事呗。”
什么事?郑郁想到了那户部签引文书上的名,难道是岐州税案?可为什么要杀他,还要如此拙劣的引人发现。
不多时,箫宽通知的鱼跃龙门博士及巡逻的左卫禁军都已前来,博士赔笑:“成王殿下,这里恐污了您的眼,不如先上去休息。”
林怀治点头,官员被杀害之事隶属万年县令、京兆府审查,而后是大理寺和刑部管。
众人也不便多插手,就都回去。
回鱼跃龙门的路上,郑郁实在对谢中庵的死毫无头绪,故而没有太多心绪继续饮酒,就向袁亭宜提前请辞。
袁亭宜看郑郁要走,想着天色虽未入夜,可他的酒也喝得差不多,更莫说方才差点挨着死人血,心情沉闷也就想着回去。
随即叫来博士付账,博士不敢去问林怀治,就朝袁亭宜三人问:“不知是哪位公子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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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夜来
严子善本想说林怀治,可看到人那张冷的跟冰一样的黑脸时,就与袁亭宜一起指向刘从祁说:“他给!”
索性刘从祁非常爽快自然的结了账,郑郁对这两位的异口同声实在拜服。
出了鱼跃龙门后,郑郁想着今日谢中庵之死或许没那么简单,就准备去见袁纮。
魏国公府内
“谢中庵之死没有其他异样?”袁纮听完袁亭宜和郑郁的讲述,迷了眼问。
袁亭宜坐在袁纮身边,捧着碗醒酒汤说:“没有,爹,你都不知道那血差点滴我脸上了。”
袁纮听了儿子言语并不说话,只是笑笑顺着他的背。
这个动作落在袁亭宜眼里就是宽慰,他知今日事重要也就不敢乱说话。快速喝完醒酒汤后,袁纮便让他下去,袁亭宜行了别礼离开。
郑郁于榻上另一边坐着,看袁亭宜走后才说:“现下万年县令和京兆府的人已经去查,只是不知凶手为何这么做。”
袁纮思忖片刻,道:“怕是做了只是没在你眼里。”郑郁一惊,袁纮又道:“方才你不是说是成王近卫看的吗?”
瞬间郑郁转了弯来,沉声道:“在场诸人中有刘九安,是以箫宽不敢贸然拿出。”
凶手将尸体放在那里绝不是藏匿,而是引他们发现,谢中庵身上绝对有东西。
但下树后又无证可查,那必是在树上时就被箫宽取走,不想让他们发现。
在场人里,严子善可以说是林怀治心腹,袁亭宜不甚机敏不掺朝要。而他本人与林怀治也算过水之缘,箫宽能放心林怀治和他一起待着,那对于谢中庵的死因证据就不会防着。
唯一要防备的就是刘从祁。
夕阳还未落下,几抹残阳跳跃进堂内,袁纮道:“户部尚书手里有多少命脉啊!正逢朝中查彻贪污,这件事与刘仲山定有莫大关系。”
“师傅,岐州空税五十万,右相已发了文书拿岐州刺史姚同和长史宋昂入京。”郑郁有些担心起来,说,“他的棋走到您面前了。”
袁纮看着那残阳,长吁口气:“你今日在户部可有发现?”
郑郁想了想,认真道:“我今日查时可以确定那笔钱一定进了长安,户部签收的税钱是七十万不假。可那朱签却落在墨痕后,显然是先签了名而后写的数额。”
袁纮对郑郁的话不疑,师生之情可比拟血亲,多年相处他早知郑郁性情,道:“谢中庵做户部尚书近四年手里经了多少钱,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件事还得等姚同和宋昂来才能问明白,如今谢中庵死了,接着是寒食、清明,是官员休假社稷为求的好日子。”
袁纮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刘仲山一定会将此事压下来,杨奚庭和京兆府尹这两人站刘仲山一党今日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呈报圣上。”
郑郁肃然道:“官员被杀简直骇人听闻无法无天。那可要让圣上知道?”
半晌,袁纮才说:“先别忙。真跟刘仲山有关,现下禀明只会适得其反。等岐州税钱的事查清楚了,再回禀圣上。”
郑郁点头,谢中庵要是真跟这事有关,就算德元帝知晓。也只会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但若是郑郁查岐州税案就能摸上谢中庵这条线索而不被刘仲山察觉。
“明日宫中马球会圣上让你去了不曾?”袁纮突然问道。
明日寒食节,惯例天子在宫中宴饮群臣举马球盛会。
郑郁前两日就收到了德元帝的令,许是看将他拒在长安无趣,所以这次马球会也叫上了他。
郑郁回道:“圣上明日确实让我前去。”
“这样的日子成王也会去,你届时向可向他打听,谢中庵手里定是有着什么只是被他率先拿去。”袁纮似乎想到什么,说,“岐州钱我没动一分,就不怕他们查,可阿郁其实为师心里也没底。”
郑郁有些紧张:“师傅何出此言?”
双鬓染白的袁纮神态低沉,哑声道:“姚同这人我识得认得,可多年官场这一刻我却不敢担保他,担保......”
后面那句话没说出来,但郑郁已经猜到担保姚同没做此事。
这件事摆明是冲袁纮来的,刘仲山既然拿姚同和宋昂入京下狱,可若是在屈打之下,神智不清被他人曲解成意。
“这笔钱既然在户部所失,那学生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找出,请师傅宽心。”郑郁态度坚定,说,“姚同和宋昂下狱,学生必让两人罪是罪,赏是赏,绝不乱诬他人。”
面对郑郁的诚心,袁纮信,想起今日下午的文书,深叹口气:“这里面越来越复杂了,阿郁,张书意被罢相,留任其工部尚书。原是任外州司马,但因先前是尚书左丞兼工部尚书,如今只是罢相留尚书之位,就这个还是阳昭长公主说的情。”
郑郁看向袁纮,十分疑惑:“阳昭长公主?长公主向来不问政事,与张书意交情泛泛,怎会求情?”
对于这位阳昭长公主,袁纮也是无奈,朝郑郁苦笑着说:“张书意是李远谌中举那年的主考,我想是李远谌求的她。”
郑郁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不过想师生互为扶持的例子在朝中不是少数。
袁纮又说:“最重要的是,长公主私下买卖官爵,礼部尚有文书在,这件事圣上一直知晓,但对具体数额和官职并不清楚。这次李远谌求她保下张书意,绝非师生之情那么简单,为师大胆猜测,这岐州钱若真有谢中庵的掺和,那这位长公主只怕也掺了一点。”
若要买官爵,那就要走礼部、户部、吏部以及门下,想打通里面关系,这林嘉笙怕是拿了不少钱。
郑郁面色凝重,对着里面的虚实实在难以打探,只觉有平山压顶,他沉默片刻,才道:“不论怎样,学生一定查明白。”
“我自然信你,万事不可强求,尽力便好。”袁纮一直喜欢郑郁这股不服输的精神,就像那年跪于金殿直面皇权的样子,随即又问起王台鹤,“平阳世子如何?”
提起这人,郑郁只泛出苦笑:“为人圆滑,还未交涉过多,不知其貌。”
袁纮笑着说:“圆滑也是性情,此人或许会比刘仲山还难缠,你且小心应对。”
是夜,月色银辉,携着春风入窗吹起床幔。
“还没睡?”林怀治坐在床边,看郑郁着着单衣坐在床上神情淡然。
听人似是温情的关怀,郑郁无奈,他才躺下眯上眼,不过几个呼吸,就听见木窗开合的声音。
继而是一道人影翻越进来,他忙坐起,正想下床拔刀却见林怀治已在床边坐下。
郑郁脸上挂起礼貌的笑,说:“下官也想睡,只恨贼人翻窗,其声之大,实在难眠。”
对这冷语淡笑,林怀治并不在意,淡淡道:“很大?那也是你王府府兵守备不严,郎君卧房溜进贼人,他们竟没察觉?”
飞檐走壁,翻墙入院的本事林怀治还是有的,府兵自然是安排了,卧房门口是有人守着,他不想惊动别人,所以才翻窗。
只是郑郁没想到林怀治会一翻再翻,与往日行风大相径庭。
面对林怀治的强词夺理,郑郁现下困得很实在懒得理会,随口道:“明日下官会责罚他们的,不知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说起正事,林怀治才收了想戏弄他的心思,神情严肃:“谢中庵的死,你认为有何异处?”
“凶手此作便是引我们发现。”郑郁笑着说,“箫宽在谢中庵身上是找到了什么呢?”
“户部残页,上述岐州税钱进京一百二十万,有二十万是平了工部。”林怀治拿出用丝帕包着的残页递给郑郁,郑郁接过后,他又说,“剩余三十万可能是出在岐州长史宋昂身上,这里面的钱是怎么花出去的,只有谢中庵知道。”
丝帕裹着一张渗透了乌血的残页,郑郁捻起残页,借着烛光和月色看清。
上面写着德元十九年十月晦日谢中庵平补工部二十万修葺宗庙的尾钱,工部侍郎裴霖亲签。
但郑郁记得修葺宗庙的钱,在他回长安的第二日户部就已经向工部结清,这笔钱根本就不是尾钱,况且还是工部侍郎裴霖收的。
工部侍郎裴霖也是袁亭宜好友之一,裴文懋的父亲。
“工部侍郎裴霖,一年前受刘仲山举荐调回京任侍郎之位,这钱到底是不是裴霖收的,这可难说。”郑郁攥紧残页,说,“这笔钱早结清,现下又结,不过是掩人耳目。”
林怀治沉声道:“得看工部账册。”
郑郁将残页用丝帕裹好,一如原样,说:“万事殿下有查阅之权,可这事若与刘仲山有关,一旦查起,怕是打草惊蛇。”
“我奉圣命行事,还怕他?”林怀治眼神看向郑郁,说,“明日马球会完后,你同我一起去工部查证即可,不带王瑶光。”
这件事里,王台鹤属刘千甫的一党,真跟刘千甫有关,林怀治怎会带着他。
郑郁颔首,把丝帕还给林怀治,问道:“今日谢中庵是与谁去的杏园?”
林怀治好似很嫌弃那帕子,双指挡了回去,说:“你收着吧,全是血。”郑郁撇嘴不语,林怀治又答道:“箫宽查了谢中庵是与苗安及平卢节度副使一起来的杏园,几人称对谢中庵的死毫不知情。”
看林怀治不收,郑郁只得将帕子放在床边矮案上,随后说:“他们几乎都是刘仲山的人,混在一起不足为奇,只是杀谢中庵的人会是谁?”
林怀治摸着戒指上的冰玉,缓缓道:“谢中庵敛财成性,同吏部、礼部一起卖官鬻爵,朝中怨声颇大。凶手如此做是为了引我们发现,到底是揭发谢中庵亏空贪污、买卖官爵,还是工部账册问题继而牵扯刘仲山。”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郁将这些话翻来翻去嚼透,平静道:“目前,这五十万尚无着落,谢中庵的死无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户部补工部的二十万,要想查探清楚,还得等宋昂和姚同回京。”
郑郁隐去了今日袁纮的猜测,岐州税钱空掉的五十万,对国库来说不过是笔小数目。可要是林嘉笙也参与了这钱的分案,那现在并不是说出的好时机,凡事将求证据。
“明日工部账册真有问题,可先提工部侍郎。”林怀治说,“张书意改任工部尚书,你可知道?”
郑郁想你爹稍微做点什么决定,官场一夜之间谁不知道?但看林怀治此刻表情冷淡,眉目间颇有点乖巧的意思,便假意茫然道:“任工部尚书?没外贬出京?”
“没有。”林怀治看向郑郁,欲言又止,思忖许久最后说了句,“春夜寒重,你只穿这么些?”
时下已是三月,虽是春日,可天气早已暖和。
郑郁穿的不过是依天气而来的单衣,现在去长安城里随便扒一户人家,当家郎君穿的也是如他这般的衣服。
他实在不懂林怀治哪里来的这句话,笑道:“难道不符规矩身份?”随后觉得林怀治这话好似透着关切人的意味,认真问:“你在关心我?”
林怀治隐在夜色中的双眸闪了下,漫不经心道:“你在王府穿龙袍我也不知道,何来的不符。只是看你衣衫不整有失礼节。”
郑郁:“......”
听得林怀治的闲语,郑郁当真垂眼看了下,明明没有林怀治说的那样,这小子在乱说什么?
他心想穿龙袍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林怀治都能风轻云淡的说出来,心想你是不是在家经常穿啊!
更夫的锣声从静夜中响起,郑郁哂笑:“殿下所言,下官不敢苟同。不知哪位官员安寝是穿朝服,若殿下真觉我有失礼节,尽可参奏。”
郑郁想你去啊!你去参我啊!
参我晚上在家睡觉穿的衣衫不整,失官员礼节。你这折子递上去那一刻,恐怕你爹就得怀疑你林怀治夜闯官员府邸是什么罪了,什么意图了!
“参你?”林怀治淡笑了下,郑郁瞬间觉得这笑不简单,扯过被子盖住下身,警惕地看着他,但却只见林怀治肯定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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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场的消费由刘二公子买单!尖叫声! 其实上次去平康坊听曲及任何有袁亭宜存在的花钱场合,都是刘从祁结账。
郑郁:“!!!!!!”
林怀治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外袍,扔给郑郁。床上的郑郁瞬间被外袍盖了满脸,他还没从震惊反应过来,就听见林怀治的脚步声已挑起帐幔出了内室,“过来,磨墨。”
大半夜不走,林怀治这是闹哪出啊!
可郑郁看人走了,也只得起身穿好衣服踏着木屐,绕了帐幔屏风出来,看林怀治坐在书案前。
郑郁看林怀治这架势,不太确定地说:“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研磨,在我家写你要参我的折子吧?”
林怀治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点头。
屋内静谧许久,郑郁一抬眉梢:“天子居所,没有王法了?”
“方才是你说的,让我参你。”林怀治说,“作为上司自然得满足下属的诉求。”
郑郁沉了脸,没觉得林怀治在满足他的诉求,方才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而已。
书案前的林怀治看郑郁表情在夜色中变来变去,觉得十分有趣,嗤笑:“怕了?”
要说别人对郑郁使激将法,郑郁是决不会搭理的,但那人如果是林怀治,郑郁就会死磕到底证明自己。
“谁怕了?”郑郁剜了林怀治一眼,动作虽服气,可嘴里并不服输。
慢吞吞的来到林怀治身边坐下,郑郁镇好纸,从书案上取来砚台和墨锭,从水盂中舀了清水就给这人磨起墨来。
屋内点着烛火,今夜月色清明,相看间辨物分明。林怀治看墨磨得浓郁时,就从笔架上取下宣州的诸葛笔,沾了墨汁就在纸上写起来。
“不知殿下骈文与曹子建相比,如何?”郑郁看墨磨的差不多,就收了手撑颐侧头看林怀治。
笔落纸上的沙声在二人间响转,林怀治知他在嘲讽自己,平淡道:“曹子建文采风流,我自愧不如。”
郑郁指尖轻敲在案上,眼神停在林怀治脸上,今夜的他又佩了额饰。
紫玉色影透着烛光映在林怀治的肌肤上,衬得整个人柔和俊朗。他想要是这林怀治没长嘴就好了,随即又玩笑他,“欸!殿下才华横溢,腾蛟起凤,虽不及曹子建,应是可比王子安吧?!”
“比不上,我才志短浅,不敢与先辈比肩。”林怀治沾了墨继续写着。
郑郁似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那乡贡进士林衡君,如何能中考?”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林怀治淡笑道:“皇位相传裹腹,不需考。”
“也是,多少人艳羡皇室啊!闲余时我得去青龙寺好好烧柱香,祈望来世能投身皇家。”郑郁假意感慨。
林怀治的笔停了,他对上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眼神似是真诚,说:“你若真想不用来世,今生就可。”
“今生?”郑郁眼神不解,林怀治看着他并不语,他想了许久,语气犹豫:“这话......可不兴说吧。”
要想做皇室,得从他爹郑厚礼那辈开始,他要真现在做皇室,那不是造反吗?他不禁怀疑林怀治今夜是吸五石散了吗?怎么行风、言语颠三倒四,癫狂乱作。
痴儿难解其中意,林怀治似是轻叹了口气,视线回落纸上,继续写起来。
郑郁看林怀治还在写,忍不住探过去看,“你到底在上面骂我什么?”
可惜郑郁身形平移时就被林怀治发觉,他瞬间侧身挡住来人视线,语调不紧不慢:“想知道?”
郑郁回身,觉得那纸上还空了一大截,林怀治不知道要骂他多久,就拿了案上的书看起来,随意道:“不想。”
要真想看,他去御史台还不是能翻出来。
郑郁看着书,鼻间嗅到林怀治身上今夜似乎并未熏他素来爱的紫藤香,而是凝神静心的瑞脑香。日间繁杂的事务让他奔来走去,没多久他就不管林怀治骂他什么,直接撑在案上睡去。
林怀治看他睡着,伸手摇了摇,人没醒。继而取了紫豪笔沾墨,在郑郁脸上作起画来,笔力轻柔,落在熟睡的人脸上没有丝毫感觉。
几笔画完,人还未醒,林怀治笑了笑便快速写好纸上结语。
在白釉青荷笔洗里洗完两支笔后放回笔架,而后开始端详起郑郁。
人皙白的肤色与身后的光影形成对比,许是在梦中得见趣事,红唇微翘,眉目舒展,睡中的郑郁看起来温润宛如雕琢好的美玉。
林怀治凑近郑郁,瑞脑香仿佛在此时随主人的好心情浓郁起来,就连唇边都染上香味,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郑郁的额头。随后起身扶起郑郁,一手托在他肋下,将他调整了个姿势,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宽了衣服脱去木屐。
盖被子时还细心的给他盖了两床,怕人在春夜里冷着。
翌日,寒食节,春光乍好,鸟雀绕枝,花羞含面布满着马球场,此刻彩旌招展人声欢呼。
球场中跨马飞扬,兽皮花纹包附的半月球杖在德元帝手中挥舞长空。黄土被一遍遍砸实,油过浇筑的地面溅不起半点尘屑,地面是平滑如砥,远看亮如镜。
此时德元帝一杖进洞,惹得看席的宫妃、命妇及场上官员高呼陛下万岁,教坊忙不迭击了高曲庆贺。
笑声浪袭,郑郁在一众欢呼,热情高涨的人群里,找到了独立在树下的苏赛生,就过去打个招呼。
在教坊和官员来去的人流中,“砚卿你昨夜可是没睡好?”郑郁听见苏赛生问。
不怪苏赛生如此问,郑郁现在的脸上双眼之下似有黑影,仿佛通夜未睡造成,而神情也有些倦怠,眼神轻散。
“啊!没有,没有。”郑郁连忙回道,想了想解释:“昨夜翻寻了前人旧文,一时忘了时辰睡的有些晚罢了。”
苏赛生听了这话点点头,才说两句就又有人凑上来讲话。苏赛生对这些官员来往很是熟稔,交流起来不像郑郁那般生疏。
三人就站在树下看着马球场上的赛事,随意聊着。
一场毕,自然是德元帝赢得比赛,马球场边掌声雷鸣,曲声高扬,欢呼声一片大好。
比赛结束没多久,郑郁才记清这人是太常寺的官员后,就被德元帝传了过去。
到了看席后才知,德元帝打正是尽兴,就想与新一辈的年轻人来一起比比。他记得郑郁马球打得极好,就传了人来等会儿一起赛比。
念来念去还记起刘从祁马球术也好,命内侍去寻若今日轮番完也来这儿一起。
郑郁得了命后就由内侍领着去换衣裳,长发用幞头包好免得影响视线,深绯色的翻领窄袖锦袍用腰带束紧,脚踏乌皮六合靴,一身装扮衬得人腰身笔直,英姿飒爽。
而这身装扮打起球来不会拖泥带水,挥手间十分利落。
德元帝挑了几个年轻的官员与他一队,着深绯色锦袍。另一队则是林怀湘、林怀治与几位皇室儿郎、驸马都尉着白色锦袍。
郑郁热好身接过球杖蹬鞍上马,左手执缰,右手握杖,阳光下少年恣意潇洒。
骏马受过宫廷严格训练,是打马球的惯手。马鬃修剪的整齐漂亮,三花小辫以绳扎好,鬃尾也地编扎紧紧束着,马蹄踩着黄土低吼着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