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聿是那样的不解风情,在床上也是,从来只顾自己单方面的发泄,没有任何的轻言软语,方时恩从来都没有被照顾到,并且在事后因为对方糟糕的床事习惯,还要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为自己做清洗。
他们竟然变成这样冰冷的肉体和金钱的关系。
方时恩只有在将他从苏执聿这里得到的钱零零散散挥霍一空时,才能从心底感受到一丝温暖。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呢?
方时恩词汇贫瘠,并没有办法很好的描述出这条看似简单的捷径里,他的不适感。
因方时恩年幼时对程诗悦盲目的崇拜,致使他对程诗悦所过的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存在向往,加之程诗悦刻意的诱导与不纠正,更是使方时恩对这件事有太多多余的幻想。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他的被使用感很重。
在每次他躺到床上,被苏执聿命令换一个姿势,被苏执聿躲开一个亲吻,被苏执聿忽略掉每一次撒娇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更重。
他能感觉到,苏执聿将他完全视作一个情欲发泄的容器,是被每月二十万打包购买的商品。
与苏执聿的床事上,单方面的和谐,并不算真正的和谐。
时间进入冬季,饶是方时恩再爱卖俏,在这个时节里,也不得不穿上了棉绒睡衣。
他今天上午从酒店里回来,即使补了一下午觉,精神上还是有些萎靡。
他穿着棉拖从茶柜里拿出来杯子,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然后来到了程诗悦旁边儿坐下来,程诗悦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追剧,看到她弟弟坐过来,感觉他像是一只爱黏人的小狗,旁边那么多位置,他便要挤过来,跟她在一个沙发上。
方时恩双手捧着杯子,先是抿了一小口,兴许是太烫,他就先放在了茶几上。
“我可能不是同性恋。”
程诗悦听到方时恩这样讲,霎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听。
程诗悦目光转向方时恩,用很难以言喻的语气问:“你确定?”
方时恩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恍惚,好像还没从昨夜的过度消耗里缓过神来。
在程诗悦的记忆里,方时恩自小就是男生中很不合群的存在,初中时期甚至因为总是跟女生玩,惹得班里几个男生不快,险些被揍了一顿,后来住校时期跟程诗悦不止一次打电话表达过“如果不是性别不允许,他更希望搬离臭烘烘的男生宿舍,住进干净的充满香气的女生宿舍”的愿望。
在青春期时,方时恩不仅没有对程诗悦透露过有关暗恋任何女孩的事情,但是却对一些时装杂志上男模的穿搭进行过非常多有失偏颇的点评。
程诗悦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方时恩会不是一个同性恋。
这话问出口后,方时恩也可能是感觉非常站不住脚。
于是脸上表情不自在了几瞬后,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对程诗悦吐露了自己好像很见不得光的烦恼:“苏先生大概每周会找我一到两次。”
程诗悦点点头:“这算是很高的频率了。”
“可是,他每次………”方时恩说到这里眉头紧皱着,表情苦大仇深,而后还是没扛住羞耻,他弯腰凑近了程诗悦,在她耳边勉强地把话说完。
“我身体真的吃不消,而且他一点儿也不温柔!”
方时恩坐直身子,离开程诗悦耳边时又说。
程诗悦眨了一下眼睛,呆愣了片刻,消化了自己弟弟话里的讯息后,而后很快调整了表情,用一种见惯了大场面的姿态,耸了耸肩说道:“这很正常,这可能是他过去十几年间过分性压抑的结果。”
她拍了拍方时恩的肩膀:“或许过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去就好了。”
“他这样对我,我不喜欢他了!”方时恩过去搂他姐的腰,皱着一张脸:“有没有别的可以给我介绍呢?”
程诗悦抽出来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转向方时恩:“那这个怎么样?”
方时恩看一眼,立马把眼睛挪开了:“不要,太丑了!”
程诗悦又换:“那这个呢?”
方时恩看后大叫:“姐姐,这个老男人得有四十多岁了!”
程诗悦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后,方时恩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程诗悦又滑了上去。
“好了,小时恩,上学嫌累,学习嫌苦,玩乐又喜欢玩好的玩贵的,想要赚钱呢还要挑三拣四,丑的老的不愿意,年轻模样好的你嫌性格差。”
程诗悦好像已经听够他这样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拍了拍她弟弟的脸蛋儿,嗤笑一声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是事事都如你意呢,你也该长大了。”
她站起身说:“不说了,有人来接我了,我去楼上换衣服。”
程诗悦不太常和方时恩这样讲话,这段话说完,她没听到方时恩开口,瞧脸上表情,像是有点儿委屈被伤了自尊。
程诗悦没理会他,下楼换好衣服的时候,看到他窝在沙发上把自己放冷的热可可喝了。
“今晚回来吗?”
程诗悦身上穿着上次旅行买回来的衣服,是一条羊绒的长裙,上身搭了一件枣红的针织短衫。
“不回,你早点休息。”
“哦。”方时恩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应了一声。
一辆汽车停在他们的房前,方时恩从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是来接程诗悦的男人。
事实上,在方时恩搬来温纳庄园之后,他还从未见过程诗悦带任何男人回来。
许是好奇心作祟,方时恩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将窗帘又拉开了一些,想要仔细看清楚那男人的模样。
王惠从车上下来,走上前接到程诗悦。
程诗悦顺其自然地将手攀上了王惠的臂弯。
西装革履的男人年逾四十,外在气质温润儒雅非常,身上还有淡淡的檀调香水味道,他此时余光不知道被什么吸引,看了一眼后,转而问程诗悦:“那是谁?”
“嗯?”
王惠问:“是你那个弟弟吗?”
程诗悦这时候终于在王惠的示意下,转目看到了庭院里客厅的落地窗前,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遮挡的动作,程诗悦轻轻推了王惠一下,她笑起来:“看他干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孩德行……”
外面路灯光线太暗,那个男人侧着脸,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方时恩怎么用力也看不清。
此时却是将她姐姐扬起来脸朝身边那个男人笑时的模样看了个真切,尽管灯光那样昏暗,还是难掩那个笑容的明艳妩媚,并没有浓妆艳抹,却又是那样的风情万种。
几乎是下意识地,方时恩也像是学他姐姐那样,笑了一下。
等外头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汽车里,方时恩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才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笑了。
因为无论怎么笑,他都没有办法模仿出程诗悦的十分之一二。
其实他会用程诗悦的香水,并不是真的是没有自己的香水用。
他只是真心觉得程诗悦的东西更好,于是他喜欢,他追捧。
在方时恩生活在溪县时,程诗悦给他送来名牌的衣物,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让他成为在那个小县城里很多同学都羡慕的存在。
班级里喜欢方时恩和讨厌方时恩的人都知道,方时恩有一位有钱的姐姐,在外面大城市,等方时恩毕业就会一起过去和他的姐姐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溪县这个地方太贫瘠了,像个城乡结合部地区,程诗悦都不用太努力,只微微显露自己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就足够让方时恩惊呼惊叹。
尽管方时恩后来长大了一些,比年少时期成熟不少,也知晓他隐隐模糊知晓他姐姐在做着在社会上怎样令人诟病的事情,也隐隐知晓他姐姐有时候对待他的关心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多,但是这都不妨碍程诗悦用手指头缝隙里漏出来的那些东西,让方时恩继续做她的学人精,身后的尾巴虫,空荡荡的别墅里养着的小玩意儿。
第12章
不知是什么时间,方时恩模模糊糊从梦中醒来,眼睛刚刚半睁开,首先映入瞳孔的就是他卧室房间里米白色窗帘。
而后他看到他卧室里的浅色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阴影。
视线停留在那里数秒后,方时恩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刚睡醒来混沌的大脑霎时间清明过来。
完蛋了!
他心里这样想。
他瞬间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间里的大灯,眼睛骤然被亮光刺激,他眯缝着眼睛强忍着不适开始寻找他的手机。
他不知道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总之他有困意开始入睡时窗外天色还亮着,不过是半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现在外面一片黑暗的天色,让他心头涌起不太妙的预感。
方时恩不知道为什么他定的手机闹钟没有响。
在床上翻寻不得手机后,耗费了五六分钟,他在床底下摸到了自己已经关机黑屏的手机。
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方时恩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二十。
而苏执聿在午休的间隙给自己发来的,晚上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温纳庄园距离苏执聿所定的酒店有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更重要的是,方时恩现在头发睡得像鸡窝一样,还没有收拾整理好自己。
跟方时恩接触已经近半年,因为对方对自己频繁地进行一些低俗献媚的行为,苏执聿又刚好身边位置有空缺,才会愿意与方时恩建立这样的关系。
即使对于方时恩这种人并不抱有什么期待,但是苏执聿还是很快发现方时恩不仅妄图走捷径捞钱,还极其没有职业道德,好逸恶劳的厉害。
具体行为表现为,如果苏执聿约他在餐厅或者商场见面,方时恩就会提前到在那里的等待,如果约在酒店,他便会经常迟到,十次里面还有过半的次数是要苏执聿这个金主来等他。
苏执聿此前并没有和他计较,但是这一次,苏执聿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二十,但是方时恩却还是没来。
九点四十分,苏执聿在酒店里把明日所有的会议纪要看完,酒店房间的门终于被敲响。
方时恩气喘吁吁,应该是来到这个楼层后一路小跑过来。
“执聿哥,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句话苏执聿实在是已经听了太多遍,到此时此刻已经难掩不耐了。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的脸色,心里头“咯噔”一声,因为这一次实在是迟到太久,他甚至都已经做好苏执聿等不及,已经负气离开的局面。
方时恩一路来得急,路上都没工夫思考,这会儿到了人面前,开始想要绞尽脑汁地想些找补的话:“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
苏执聿这时候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方时恩身边,脸上神色冰冷:“你哪次都不是故意,上次是你在家里门锁坏了,上上次是身体不舒服突然拉肚子,还有两次是路上堵车,一次是你打的车路上抛锚了。”
苏执聿一一细数完毕后,望着方时恩,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了,这次忘记提前想好理由吗?”
方时恩惊于这些理由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苏执聿却竟然还能清楚地记得,一边被数落一边感到难以自容起来。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方时恩也知晓这实在是太过离谱的迟到时间,他脸变得通红,正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苏执聿竟然伸手捞起来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外走。
他慌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急切解释道:“执聿哥,这回真是意外,我手机不知怎么没电关机了……”
苏执聿却似乎已经受够他的谎话连篇,微微蹙眉,冷冷地扫他一眼后,嘴里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做不了,可以不做。”
方时恩抓着苏执聿胳膊的手被佛开,对方走过他身旁时,方时恩的肩膀被猝不及防地碰了一下,往旁边退了一步时不小心撞到墙上。
方时恩肩膀被这一下撞疼了,他本就是一个极其忍不得疼的人,这一下也给他撞出了一些火气,对着苏执聿已经迈开长腿,远远离去的背影喊道:“干嘛这么小气啊!”
这可以说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矛盾。
方时恩认为,虽然自己迟到是有错,但是如果不是苏执聿床上太难伺候,又这么凶,自己怎么会这么逃避呢。
之前不熟的时候讲话还算和善,现在掏了钱了就开始给自己甩脸子,什么人啊。
床上还不爱戴套,弄起来还没完……
方时恩在澜海酒吧喝下一杯小肖请的鸡尾酒,细数着苏执聿的这些缺点,心里痛骂苏执聿真是个烂人,他侧着脸趴在自己胳膊上,在吧台上嘟嘟囔囔:“别等我有机会,早晚把你这混蛋换掉……”
方时恩越想越是气恼委屈,酒精上头,手里拿着手机点开和苏执聿的消息对话框,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过去。
“你也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有两个臭钱就高人一等了是不是,不过是多等了几十分钟,至于这么发脾气吗,你不耐烦我,我还不乐意伺候你了呢!”
“说话呀!你要是感到羞愧,你就赶紧跟我道歉!”
下一秒,方时恩发现自己的消息旁边开始出现了红色感叹号,他竟然被苏执聿拉黑了。
这样看来,苏执聿显然还不是很羞愧。
方时恩气得头昏,还没从这件事里回过神来,就被小肖从吧台上拉拽了起来。
他听到对方说:“走啊,少爷,三缺一就等你呢!”
方时恩的大脑再次放空了,坐在麻将桌前,他神情终于不再那么沮丧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实在是运气不太好。
方时恩从在苏执聿这里拿到钱后,在麻将场上数额已经越玩越大了,在这样的场合里,越玩越小的才是少数,更多的是玩得收不住手的。
方时恩这日连输几局后,就开始发现他的卡刷不出来钱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执聿做事能这么不近人情,又斤斤计较,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迟到,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的卡也停掉。
方时恩这时候不知是被酒精熏红了眼还是被这地下小赌场里的氛围蛊惑,总之他在刘老板再一次询问自己是否要先从赌场借款时,终于拿起来笔,在那张借款单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下了手印。
方时恩签完,还再三地跟老板说:“我一个星期内就还你。”
得了钱,方时恩重回了麻将桌。
细说起来,这并不算方时恩真正厄运的开始。
方时恩从澜海酒吧打了个通宵,就算是他年轻底子好,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场合里厮杀了整夜,眼球上也不免出现了几条红血丝。
从酒吧里出来后,方时恩感觉到清晨的空气凉飕飕地往他袖筒里钻,他忍不住环抱住自己的双臂,缩了缩脖子。
十一月底,云淮市这一年的初雪降临。
方时恩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伸手接住一片。
此时,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起来,方时恩掏出来手机看到,按下了接听键。
总算是发生了一件好事。
是方时恩之前找柜姐预定的限量款围巾到货了,通知他过去取。
方时恩打车直奔商场,去店里取了货再回到温纳庄园时,发现家里正围了一圈人。
是周薇雪她们又来了程诗悦这里,在吃火锅。
“怎么吃火锅不叫我啊!”方时恩进门看到她们正吃得热火朝天,房间里一股喷香的涮肉味,胃里的馋虫被勾起,熬了一夜的双眼这时候也不困乏了。
几人这时候听到方时恩回来的动静,望向他,“我们刚开始呢,这不肉都还没动呢,刚煮熟了,添副碗筷的事儿嘛!”张琪笑意盈盈起身,轻车熟路地去橱柜里给方时恩拿了一副餐具。
几个女人挪了挪椅子,给方时恩让出来位置。
这时候周薇雪看到方时恩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袋,碗里捞上来的肉也不急着吃了:“呦,这买的什么呀这是。”
“是那位。”周薇雪扬了一下下巴:“是苏家那位给你买的?”
苏家那位都给他拉黑了,还给他买呢。
方时恩想起来这事就一阵烦躁,嘴里回道:“胡说什么呢,这是我给我姐买的礼物。”
“给阿悦的啊。”
看到手提袋被递到本来正埋头吃菜的程诗悦手里,几人连连起哄。
“呦,这弟弟疼得值喽。”
“这得大几万吧,这个牌子。”
“你懂什么,限量款呢,这得提前多久抢货啊,现在有钱都买不着吧。”
程诗悦脸不知是被热气腾得还是如何,红润得厉害,手里的筷子到底被几人闹得停了下来。
“赶紧试试,试试。”
程诗悦推搡起来:“哎呀,都胡闹什么,正吃饭呢,一会儿试,一会的。”
礼盒被打开,周薇雪抽出来那条围巾,不管不顾地程诗悦脖子上一缠。
程诗悦伸长了腿去踹她:“去你的,你想勒死我啊!”
这几人是人来疯,这时候闹了程诗悦又去找刚坐下吃了两口的方时恩的麻烦。
“怎么光阿悦有啊,感情平时叫我们几个姐,都是假的呗。”
“就是,我们的礼物呢。”
“你琪姐我这脖子被小风一吹,也是凉得很,小时恩你说……”
程诗悦这时候打断道:“都消停了!”她抬手把煮锅的火调大:“毛肚一会儿煮老了啊,你们不吃我可捞完了。”
这几人再看程诗悦的面色,虽然嗓子声高了几分,其实脸上半点儿恼意都嗅不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诗悦今天是真高兴。
这顿火锅吃得热闹,到下午两点半,一屋子人才算是散了。
方时恩路过程诗悦,看到程诗悦坐在那里,鼓起来明显的小肚子,狐疑说道:“姐,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程诗悦也顺着方时恩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她起身站了起来。
“有吗,那看样我得注意一下饮食了。”程诗悦笑笑说。
方时恩一边上楼,一边懒洋洋地又说:“没事,姐姐你胖了也好看。”
方时恩回到自己卧室里,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带着一身的火锅味,倒在床上就陷入昏睡。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他从床上睁开眼,刚打开门想要去楼下给自己倒一杯热水,湿润一下干涩的喉咙时,他听到了程诗悦在呕吐的声音。
三分钟后,这一杯热水到底是放在了程诗悦的床头。
“你怎么了?怎么吐了?”方时恩进来程诗悦的卧室,站在她床边,看到躺在床上刚刚在卫生间里吐过的程诗悦脸色有些发白。
程诗悦抬了抬不太有精神的眼皮,说道:“可能昨天火锅一开始吃的时候有些没煮熟。”
“哼,让你们撇下我吃独食。”方时恩这样脱口而出后,却又看了一眼程诗悦难受的脸色,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他表达懊悔的方式就是拿起来床头柜上那杯热水,然后递到了程诗悦嘴边。
“姐,还想不想吐,先喝点水吧,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
程诗悦摇摇头:“不用,刚才胃里不舒服,现在吐出来已经好很多了。”
话音刚落,方时恩手里的水就有一些倒在了程诗悦领口上,程诗悦“嘶”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时恩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这时候程诗悦没好气地伸手夺过来方时恩手里的杯子:“别添乱了,出去,我要好好休息。”
听到程诗悦恢复了中气的声音,确实添了乱的方时恩“哦”了一声,臊眉搭眼地帮程诗悦带上门,走了。
第13章
不知是上午几点钟,方时恩从床上醒来,睡眼惺忪地躺在那里一会儿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几分钟后,状似在心里做了一个不太轻松的决定,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方时恩坐在床边,弯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拉开后,显露出来一个包装盒。
方时恩把包装盒拿起来,打开后,里面正是苏执聿送给他的那块百达翡丽,正安安稳稳地被放置在丝绸巾帕上。
苏执聿送给自己时,这块表并没有带包装盒,这是方时恩后来自己收纳的时候,怕这块表别不小心磕了碰了,自己找的盒子。
将表从床头柜里拿出后,方时恩发出了一声十分惋惜的哀叹。
方时恩已经进入苏执聿黑名单里的事情,还并未告知程诗悦,一是方时恩自认是个已经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的成年人,另一方面程诗悦最近在生病,他不想让他姐姐再费心。
可奈何方时恩又是个惯会享乐,花钱不计数的主,这样大手大脚惯了,如此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更何况……
方时恩想到他那日醉酒的事就感到一阵头疼,他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在刘老板那里签了欠款条来着。
酒醒过来的方时恩感到过一瞬间的懊悔,但是未曾忘记曾许诺过一星期就还款的事情。
左思右想,方时恩最终只能打起苏执聿送给他的这块表的主意。
这几日天空中时不时会飘落一阵小雪,拉开窗帘时,方时恩发现今日是个晴天。
方时恩准备出门把这块百达翡丽卖掉,等他将自己收拾好,临出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敲响程诗悦卧室的房门。
“怎么了?”门里面传出来程诗悦的声音。
方时恩拧开门把手,半个身子侧进来,对躺在床上的程诗悦说:“姐,我去学校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回来的路上可以帮你带。”
程诗悦这段时间肠胃像是生了某种顽强的疾病,导致她食欲不振的同时,又时常令她呕吐,致使她勉强咽下去的那些也被吐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总觉得他姐消瘦了不少,好在近日这样的状况总算有所缓和。
程诗悦闻言,侧目看了他两眼,打量了他上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一种很无奈的神情。
她说:“时恩,今天是周末,平时有课都不愿意去,这会儿没课却要去?”
事实上,方时恩不管是逃课也好,夜不归宿也好,程诗悦能够点提两句已经是极限,鲜少会管束他,又或者是义正严辞批评他。
可不知为何,方时恩总是会下意识对程诗悦撒谎。
方时恩谎话被拆穿也并不害臊,对他姐挥挥手说:“我走啦!”
苏执聿送给方时恩的那块百达翡丽在二手奢侈品市场被他以三十七万的价格出掉。
拿到这笔钱后,方时恩转身就打车去了澜海酒吧。
来到酒吧的地下赌场,刘老板远远望见他就开始打招呼。
“方公子,又来玩啊?”
地下赌场暖气开得足,方时恩两颊也被热出绯红,他双手揣着兜,身上的外套衣领上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衬着他那张小脸,显出一副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模样。
偏偏他对自己气质认知非常的不准确,端着个脸,对刘老板摇了摇头,仰着下巴颏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说道:“我是来还钱的。”
刘老板闻言也是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掩饰过去,热情接过了方时恩手里的卡:“不愧是方公子,说一星期内还就一星期。”
“那当然,我又不差这么一点儿,当时不过是没周转开。”方时恩状似无所谓般。
等眼看到刘老板将卡刷了,借条也在自己面前撕了个干净,方时恩伸手接过了自己的卡。
刘老板这时候看到他竟然接了卡转身就要走,不由出声留他:“怎么不玩两把再走,今天有好几张空桌呢。”
方时恩远远朝那麻将室望了一眼,发现确实是,于是手也开始有些发痒。
他脚步一顿,停了一会儿,想到他最近这段时间总输,运气不太好,最好还是隔一段时间再来,毕竟他可没有第二块表能够拿来卖,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决心,他最后还是咬牙拒绝了热心的刘老板,“不玩了,改天吧。”
这个时间点一楼酒吧里根本没客人,连灯也只亮了一两盏,有个保洁在那里擦吧台的桌面。
方时恩走出这个地下室,身后的暗门被关上,地下赌场里的声响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从始至终,方时恩都认为自己跟赌棍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认为自己只是爱玩麻将,可能数额是大了点。
比如他之前从来都是见好就收,把口袋里的钱输得干净后就会停下,等下一次有钱了再来玩,再比如地下赌场里他常去的麻将室门前的牌子上印的是“休闲娱乐棋牌室”,这很可能意味着他只是在休闲娱乐室里棋牌室里,休闲娱乐了一下。
他从不认为他和地下赌场里那些在赌桌前面前摆着层层筹码,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赌徒一样。
特别是在他真的一不小心因为醉酒上头签了酒吧老板的欠条后,如约将欠款连本带利还上,这更是足以证明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抵抗这些诱惑。
种种迹象表明他方时恩,实在是一位能够在无底洞边缘从容优雅走过的人。
夜晚,苏德科技顶层。
苏执聿在办公室的阳台那里抽烟,望着远处高楼林立,车流灯光闪烁,前些时日下下来的那几场潦草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仅一些楼顶的边缘还有些残雪未融化。
一支烟燃到一半,苏执聿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苏执聿将烟掐掉,走进办公室里,拿起来办公桌上的手机,看到是来自苏业堂的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声音就传出:“执聿,还在忙吗?”
苏执聿回答说:“现在没在忙。”他眼睫垂下来,将手里那根抽了一半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问:“爸,怎么了?”
苏业堂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上次你回家吃饭,在饭桌上跟你提过的王惠的女儿你还有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