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一边闻味道大家一边忙,一边忍不住往他们这头张望,都想知道准备了这么久,成品到底会是怎么样。
他们其中有几个帮厨和杂役是本地招的,有个杂役还吃过李家杂食铺子里的东西,对于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佛跳墙那是久仰大名,早就闻过那美妙滋味了,但他是没钱吃的。
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再便宜,那佛跳墙的价格他这种穷苦人家也是无法去享受的。
那杂役没什么地位,之前也不好和人说起这道他没吃过的菜,如今闻到味道,不由和同事嘀咕了几句,说那佛跳墙闻起来是如何如何的美味,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味道如何的好。
宋宝他徒弟这时也回到了师父身边,两人也在说着话呢。
遥云听了听他们的说话声,道:“宋宝想让他徒弟来看看咱们这佛跳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余冬槿挑眉:“怎么?他还想偷师啊?之前不是挺傲气么,看都不往咱们这儿看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遥云:“大概是看房禾很有信心,心里有些计较吧。”
余冬槿:“哼,他想看,我偏不让他看,等等他徒弟要是还凑上来,我就学他师父一样,也阴阳怪气。反正这人向来狐假虎威得很。”
遥云笑了,“我发觉你还挺会骂人的。”他想到那两句乌龟王八蛋,笑意忍不住加深。
余冬槿顿时脸红,咕咕叨:“那,那还不是他先阴阳怪气的,怪他先惹我们,我才不吃这种亏呢……”
接下来,那徒弟每每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时,余冬槿都找话刺他。
这人毕竟年纪小,平日里又横惯了,和他师父一样,一点也不经说,余冬槿拐弯抹角的说了他两次,他就受不了了,涨红了一张脸灰溜溜的回去了。
房禾这时做完了手上的事,听完两位夫人房里的交代,回来了厨房里。
见宋宝徒弟涨红着脸灰溜溜的回到师父身边,心中嗤笑。
然后他看了一眼余冬槿那头,闻着高汤的香味,深吸了口气后摇摇头。
可惜,余郎君和遥郎君又没有用那两种特殊的调味品。
房禾对那两种材料念念不忘。
他至今每隔几天还会让徒弟去为他在李家主店买汤面。
之前王家出事,满香楼没有生意,他自觉已经报了王大少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从满香楼辞工,多次试图与余郎君碰面无果后,是准备离开三云,从陈水坐船北上,去游历学习的。
可他怎么都放不下这口汤,便犹豫了很久。
犹豫来犹豫去,这位二爷的车架便从陈水的大船上下来了,二爷府上也开始招工。
房禾一直让朋友帮他留意着陈水北上的大船,这位二爷的队伍一下来,朋友便觉得非同凡响,立即让房禾到这府中自荐做了厨子。
说起来,这大户人家就连下仆都是一口流利的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府中人吃穿住行都很讲究,长幼尊卑很有规矩,那二爷他也见过几面,还给人推荐了李家铺子的佛跳墙。
那二爷就更不一般了,那通身的贵气,叫他说话都只敢小心翼翼,这叫他深深地明白,这位爷的地位,必然很不一般。
可惜——房禾又看了眼余冬槿那头,可惜余郎君的志向不在于此。
余冬槿其实是有点纠结的,要不要用儵鱼和薲草。
高汤还在炖,他们在侧门这边小桌上吃午饭。
无病刚刚被喂饱了,坐在小车车上,对着门外咿咿呀呀的玩着手里的木雕猪猪。
他俩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吃饭说话。
遥云:“还是别了,可别让这位二爷吃到了心坎上,从此以后都想着这一口,要真是这样,他要是让你以后留在他府上怎么办?”
余冬槿麻爪,“还真是。”
遥云,“儵鱼和薲草咱们现在只用在面汤里,在咱们两件店里吃面汤的基本都是留云的平民百姓,用的面也非是一等一的好面,并非是如佛跳墙这般的海珍,所以房禾就算再与二爷推荐,他也不会有多好奇的。”
余冬槿明白了,“看来在这位二爷这里,并不兴与民同乐那一套。”
遥云点头,“如果他愿意与民同乐,就不会在隐瞒身份出行的时候也要带着姬妾与这般多的仆从了。”
可不是么?确实是这个理,余冬槿点头。
正想着这位“二爷”呢,小门门口,无病的声音忽然转了个弯儿,透出了几分好奇和兴奋来。
两人连忙看过去,就看见那门口,无病的小车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瞧着约莫四五岁,穿着普通但着装齐整,手上拿着个竹蜻蜓,正好奇的看着无病的小车。
两人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不过先没有动,只在里头把最后一点饭吃了,然后观察着俩孩子的状况。
无论是什么年头,小孩子都爱找大孩子玩,就是无病也不例外。
之前在新宅那边,他被彩芽推着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巷子里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们玩,每次都很兴奋。
可惜他太小了,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没人愿意带他一起。
这回被迫住进了大户人家,他见不到每天都可以见到的大哥哥大姐姐了,心情其实挺郁闷的。
这下子看见了新的哥哥,他自然兴奋的要命,拿着自己的猪猪不够,还从座位底下掏出了刚刚自己扔下去的拨浪鼓,给新哥哥展示自己的玩具。
那小孩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没嫌弃无病还是个啥也不会的奶娃娃,他把自己的竹蜻蜓和无病换了拨浪鼓,拿着摇晃了起来。
小拨浪鼓发出啪啪啪的声音,逗的无病咯咯直笑。
一大一小还真就这么玩了起来。
那大孩子大概也是闲得无聊,平日里大概小伙伴很少,所以和无病这么个奶娃娃也能玩起来。
他玩过了无病的拨浪鼓,看完了无病的猪猪,就开始玩自己的竹蜻蜓给无病看。
无病高兴的不得了,每每竹蜻蜓从男孩手中起飞,他都手舞足蹈的,一副恨不得也想去追的模样,瞧得余冬槿忍不住直乐。
厨房里的人忙完了,这会儿也都在吃午饭,听见了这头孩童清脆的笑声,除了宋宝嘀嘀咕咕的不高兴,其他人都觉得挺有趣。
房禾过来,和余冬槿他们说明了这孩子的身份。
“这是二夫人院里的孩子,好像是夫人奶娘的孙儿。”
余冬槿有点不解,“啊,那奶娘居然把孙儿带在身边么?”
房禾:“好像是因为那位奶娘儿子媳妇都没了的缘故,二夫人和奶娘的关系很好,便许了她带着孙儿在身边。”
他笑笑,“我也是上次去夫人那儿领赏,看见这孩子露了点好奇,带我回来的夫人手下的大丫鬟看我好奇,就和我说了一嘴。”
余冬槿点头:“原来如此。”
那奶娘倒是命不好,儿子儿媳居然都不在了,不过好歹留了个孙子在身边,跟的主子人也不错。
看俩孩子玩的起劲,余冬槿让遥云看着火,给他们冲了两碗糖水,厨房里许多东西他不好乱动,只能做糖水了。
他让俩孩子别一直玩儿,先喝点水。
这奶娘家的孩子胆子还挺大,接过水就一口干了。
见余冬槿从厨房出来,他还口齿清晰的和余冬槿问滴滴的名字,问完了名字,又好奇无病弟弟坐的小车。
余冬槿推着无病给他看了看,他顿时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在余冬槿的照看下,推着婴儿车在侧门后面的小石坪上转了转,感觉很是有趣。
正玩儿着呢,二夫人院里的下人找了过来。
来的是个瘦高的丫鬟,急得很,找到人之后一把把孩子的手拉住,气道:“从从,你怎么乱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出去么?”
从从,也就是小男孩,他有点心虚的缩了缩,小声道:“我没乱跑,我就向前走了几段。”
瘦高丫鬟听得无奈,但拿孩子也没办法,只得拉着人道:“算了,和我回去,秦妈妈都急死啦,你也不知道让她省点心。”
从从看了眼转头用一双圆眼睛看着他的无病,又看了眼他的小车,有点不舍。
瘦高丫鬟这才瞧见了旁人,目光落到了无病的脸上,忍不住“哎呀”一声,心中顿生喜爱。
无病对她甜甜一笑。
丫鬟的心顿时揉成了团儿,道:“哎哟哎哟,这娃娃怎么长的和仙童似的?”
从从看无病笑,自己也咯咯的笑,喊了句:“弟弟好。”
他年纪小,说起话来虽然口齿清晰,但带着一股奶味儿,还很认真,瞧着是真的喜欢无病。
余冬槿过去,把无病抱起来,笑着和那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听着从从的笑声,却很诧异,她低头瞧了瞧男孩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瞧得分外仔细,之后顿了顿才抬头和余冬槿也点了点头,说:“打扰了。”
余冬槿回了句:“没有。”
她看来没有与一个厨子多说的意思,低头与从从商量,“你这样乱跑,可叫秦妈妈担心死了,走,咱们回去,以后可切莫乱跑了。”
从从也乖,虽然不舍,但还是被丫鬟牵着离开了。
余冬槿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想,那位秦妈妈在二夫人院里应该挺得脸的。
今天把一道汤弄好,鲍鱼还需再泡一泡,明天就开始做二道汤,熬一天放一晚,待后天中午,这道准备了许久的佛跳墙就可以端上二爷的餐桌了。
管事婆子每天固定过来两趟,早上来一次,下午来一次,余冬槿和她说了时间,她看着也没有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的,只轻飘飘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和房禾说了几句,给房禾拿了赏银,她脸上这回终于有了点和气,好像是因为昨日二爷到二夫人院里尝到了房禾做的糕点,狠夸了一回,还和二夫人问起了做糕点的厨子,二夫人夸了房禾,说他厨艺精湛,叫她短短几天就长了些肉。
原来二夫人居然有孕在身,之前舟车劳顿,身子不爽,消瘦许多,如今吃的好了长胖了,叫二爷很是高兴。
所以不仅要赏房禾,婆子还让房禾晚上给二爷做两道拿手的一齐送去,说做好了还会有赏。
说完这些,婆子就离开了。
宋宝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人,回来之后又嘀嘀咕咕的说着不知道什么话,整一个酸气冲天。
房禾看也不看他,嘴角带着笑,一心琢磨着晚上的菜品去了。
宋宝被他的态度气了个仰倒,干起活来把砧板锅铲弄得噼里啪啦的响,叫人听得心烦。
余冬槿不心烦,他一边看热闹,一边和遥云分了一根嫩黄瓜,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余冬槿和遥云忙着熬第二锅汤的时候,那个叫从从的男孩居然又一个人偷溜过来找无病了。
经过了昨日,余冬槿知道他肯定又是偷跑过来的,这会儿那秦妈妈肯定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
他连忙过去把来了也不和他们打招呼,兴奋的迈着小短腿,一心要拿着新玩具小弓,往同样兴奋拍手的无病跟前跑要找弟弟玩的从从按住。
从从这才想起来,仰着头,用一口小奶声认真的和他说:“我来找弟弟玩。”
余冬槿蹲下来和他平视,开口:“找弟弟玩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和你奶奶说过了没?你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从从听了,想了想,有点心虚的小声说:“浅梅姐姐等下会来找我的。”
这就是没和他奶奶说过的意思了。
余冬槿猜他口中的浅梅应该就是昨天那个瘦高丫鬟,无奈道:“那也不行啊,她们肯定都在担心你呢?你记得回院子的路么?我和弟弟一起送你回去。”
从从不乐意了,在他怀里扭动身体,一副想逃走的样子。
余冬槿拉着他不让他跑,说:“我让你来推弟弟行不?你带弟弟一起走。”
从从顿时安静下来了,他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样挺划算的,可以又玩一玩他喜欢的小推车,点头,“好!”
余冬槿看了眼站在侧门前无病车车后面的遥云,说:“你看着汤?我带他回去?”
遥云不太放心,他看了眼地上矮墩墩一个的小孩,想了想,“让房禾和你一起,他知道二夫人的院子。”
余冬槿这才想起房禾来,松了口气,“也好。”
遥云进厨房对着房禾招招手,和他说明了情况。
房禾自然不会答应,这会儿菜还在备,他也没什么事,便过来带路了。
从从对推车车很感兴趣。
不过余冬槿也就让他搭个手过下瘾,他太小了,小孩也没有个轻重,他怕翻车。
但从从对此已经感觉很满足了,他不是霸道的性格,反而挺软的,说起话来虽然条理清晰,但声音小气不足,笑起来一般也都是无声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只能跟着奶奶寄人篱下的缘故。
伸着胳膊艰难的推了会儿车,他就嫌弃看不见弟弟很没意思,放弃了这项活动,把背着的小弓拿下来,在弟弟前面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小弓装作射箭。
他只有弓没有箭,所以只能假装射箭玩儿,本来一开始还就是射一箭自己叫一声咻,后来玩开心了,又有无病捧场,他就开始左射射右射射,还咻咻的连射,翻跟头射,表演的精彩极了。
无病看的很开心,咧着一口长着小米牙的嘴巴,笑得像个小傻子。
余冬槿看的忍不住乐,觉得这样大孩子带小孩子,实在是有趣得很。
而且这孩子看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那跟头翻的可好了,像是真学过武的。
就这么走了一段,还没到地方,前头一位神色着急的老太太带着昨日那个瘦高丫鬟脚步匆匆的过来了。
听见声音,从从连忙不再奋力表演,老老实实的站住了。
老太太与浅梅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连忙过来抓孩子。
从从乖乖被抓,还把小弓藏在了自己背后,可惜他的脊背还太单薄,什么也没藏住,让老太太抓了个正着。
老太太倒没有上手打人,只是急的很,夺过了孙子手里的弓,无奈的看了眼孩子。
小孩抬眼看了眼奶奶,见她神情,一瞬间却比挨了打还失落,蔫儿吧唧的背着小手不说话了。
房禾带着余冬槿上前,问秦妈妈浅梅姑娘好。
两个女人淡淡的谢过了他们,便抱着孩子走了。
余冬槿也没想能得到什么好处,看了眼神色沮丧,完全没有了刚刚那活泼劲儿的小孩的背影,便推着无病和房禾一起原路返回。
晚上,两罐汤已经全部完成,就等明日成菜。
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那位浅梅姑娘忽然找来了。
她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浅梅姑娘脸上这下有了点笑容,过来先问余冬槿:“你是余郎君吧?”
余冬槿起身点点头,“是,浅梅姑娘有事找我?”
遥云也抱着孩子从凳子上起来了。
他个子高大的吓人,浅梅本来还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呢,一见他,脸色顿时一僵,抬手忍不住拍了拍心口,呼了口气,“诶哟,这可真是……”
好在下一秒,坐在大爹怀里的无病就给她带去了温暖,小家伙乐呵呵的又开始对人笑。
浅梅被这笑安慰的立即好转,看了眼遥云,觉得有些惊奇,但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对余冬槿说:“我们二夫人听说余郎君是房厨子推荐进府的,且家里开的店铺在本地很是有名,做的面食味道特别好,所以就让我来拜托您帮个忙。”
余冬槿忙道:“二夫人客气了,只是用手艺赚个温饱罢了。不知夫人是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帮一定帮。”
浅梅道:“我们夫人是北方人,素来喜好面食,最近她更是害喜,虽然有房厨子在,一般吃食她也吃的下去,可其实她心里呀,就念着家乡那一口面,吃起东西来就觉得不够爽利。”
“昨日房厨子去我们院领赏,夫人晓得了从从喜欢来找你家娃娃玩儿的事儿,便向他问了问你,这才晓得原来余老板店里的面条很有北边的味道,便叫我来寻你,想让你今晚给她做份宵夜。要干拌的宽面条,配只加盐的面汤,你看行不行?”
“这自然没问题。”余冬槿点头,与她问好了时间,“到时是你来取,还是我送过去?”
浅梅想也没想,道:“到时也比较晚了,你还是送到我们院门口吧,敲门我便来取。”
余冬槿点头,“行。”
浅梅姑娘又和余冬槿说了他们院该怎么走,交代完便离开了。
遥云却有点不太高兴。
他没怎么表现,但余冬槿却看得出,他用胳膊肘戳戳他硬邦邦的手臂,问:“干嘛呢?”
遥云:“那时都亥时过半了,那般晚。”他考虑着:“还是我来做我去送,你带无病早点睡。”
余冬槿好笑,“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放心,到时我们一起不就行了,反正有你在,无病也冷不着。”
遥云点头,“也好。”
厨房这边是有专门睡在厨房里的下仆的,他们便不用找人拿钥匙。
晚上俩人敲开了门,揉面做了一道地道的北方口味的干拌宽面条,按浅梅说的弄了碗面汤,拿餐具装了,放到专门放菜的手提盒子里,提着一起去了二夫人院前敲响了院门。
很快,小院的院门便被人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浅梅,而是白日里才与余冬槿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妈妈。
惊扰了灯笼,灯笼中的火光摇曳,叫人影晃动。
余冬槿连忙开口:“秦妈妈好,我来给夫人送宵夜。”
秦妈妈这才看见遥云手上提着的食盒,松了口气,将门打开,“是你啊,送进来吧,姑娘就等着这一口呢。”
看来这妈妈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不然不会喊人姑娘。
余冬槿本来以为只需把饭盒交给她就行,没想到还要进去。
他抬眼瞧了眼遥云,见他点头,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才跨过门槛进去了。
一进去,院里居然灯火通明。
正屋前头,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带着个少年正站在一旁。
看着应该是带徒弟进府的大夫。
二夫人是怎么了吗?
余冬槿往大夫那儿看了一眼,然后跟着秦妈妈一起进了屋里,遥云被要求在外面等,没有和他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到了小厅,他跟着秦妈妈又候了片刻。
直到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打头,后天一个装华贵脸色苍白,走起路来有些跛脚的年轻人出来。
他往秦妈妈和余冬槿这边瞟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便弯着腰开了口,小声和他说了两句。
余冬槿没听清,只听清了后头这年轻人与秦妈妈说的话,他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不太足,像是位久病之人。
秦妈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应声:“是。”
余冬槿学着人,提着食盒弯着腰,毕恭毕敬的,没有抬头。
这位年轻人,想必就是二爷二皇子了,余冬槿想。
待人走出了屋子,秦妈妈说了声:“进去吧。”他才抬步继续往前。
他这下子才敢抬头打量四周,屋里没点熏香,但处处精致,二爷一行人才来没几天,一旁的多宝阁上却已经摆满了琳琅珍宝。
一位已经卸了梳妆,披着外裳的女人扶着脑袋,正在浅梅的服侍下坐在圆桌旁昏昏欲睡。
她生的不算美,但很绰约,那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英气,就是脸色同样不好,嘴唇也有些发白。
瞧着像是被肚子里的娃娃折腾的够呛。
浅梅看见秦妈妈,明显的松了口气,忙对自家夫人道:“夫人,秦妈妈来啦。”
二夫人这才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杏眼越过秦妈妈,看向了余冬槿。
余冬槿眨眨眼,凑巧和她对视上了。
二夫人对他轻轻一笑,开口:“这位就是余郎君是吧?”
余冬槿点头,“是。”
二夫人叹气,“真是麻烦你了。”
余冬槿忙道:“没有,分内的事。”
二夫人看着秦妈妈接过余冬槿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后,里面的面和汤,摇头说:“这可不是你分内的事,你是被二爷叫人专门请来做菜的厨子,是我嘴巴馋,非要麻烦你,大晚上的还得让你跑一趟。”
余冬槿嘴巴笨,刚想说这没什么,二夫人却端起了面碗,居然一边吃一边和他聊了起来,半点都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她先说起从从,说那孩子虽然是秦妈妈的孙子,但却因为模样可爱很得她的喜爱,但那孩子自从父母离世后,就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瞧着可怜。
没想到这次他偷溜出去遇见了余冬槿家里的孩子,居然有了几分从前的活泼开朗。
又问起余冬槿家里的人口,问他是不是这边本地人,问起遥云。
余冬槿一一答了,实话实说,包括遥云与他的关系。
二夫人很惊讶,“契兄弟?我老家倒没有这种风俗。”她打量了下余冬槿,说:“我看你长的一表人才,又有这样一身不同寻常的好手艺,家里应该不缺前来说亲的媒人吧?怎么会想着与一个男人结契呢?”
余冬槿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保命,只能认真道:“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只是互相喜欢,相爱,便成了礼结了契,约定共度此生。”
二夫人听得一愣,随后表情怔忡,喃喃开口:“原来如此……”她思绪似乎偏远了,动作顿了几息后又笑了。
然后她放下手中的汤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余冬槿说:“倒也不错。我吃饱了,这面确实做得好,很有几分我那家乡的风味,倒真叫我开了胃,肚子里舒坦许多。秦妈妈,你到我的银箱里拿一颗金珠赏给余郎君吧。”
金珠!余冬槿还挺激动,这可是金子诶!不知道一颗有多重,这玩意可比银子铜板要值钱的多!
很快,余冬槿捏着一颗鹌鹑蛋那么大,沉甸甸的实心金珠,开心的出了门,和遥云会合了。
遥云抱着已经熟睡的无病,瞧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笑,分一只手来牵着他的手,“这么高兴?”
余冬槿看了眼带他出来的浅梅,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答了遥云的话,“嗯。”
俩人出了院门,提着浅梅给的灯笼,余冬槿把自己得到的金珠给遥云看,“铛铛铛铛,瞧,这么大一颗金子,这二夫人可真大方,太有钱了!”
遥云把他拉住,让他不至于高兴的跳起来,接着灯笼光与月光看清了那可金珠,却问:“你进去,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余冬槿眨眨眼,把金珠拿给遥云让他帮自己收着,然后把进去之后自己遇见的所有事,二夫人说过的话都和遥云说了。
“那个年轻人,难道就是二皇子?”他小声:“我看他好像是个跛脚。”他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惊讶于皇子居然会是个跛脚,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一般人不得而知的皇室秘辛,他好奇。
遥云点头,“嗯,是他,气息没错。”
余冬槿:“还真是。”他想了一串以前在电视里史书上看过听过的各种皇子跛脚的故事,满足了一心自己心中的八卦之魂。
随后便听遥云道:“那个从从,和二皇子的二夫人,应该有亲缘关系。”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啊?”
遥云:“不止如此,还有陈家两兄弟,从从、还有这位二夫人与他们应该也有些关系。”
余冬槿:“啊?”
遥云看着他那呆样儿,觉得有趣,揽着人入怀,说:“怎么傻了?”
余冬槿合上嘴巴,“能不傻么?怎么又和陈家兄弟俩扯上了关系了呀?从从,他不是秦妈妈的孙儿么?”
遥云摇头,“这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什么秘密吧?我只是觉得二夫人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罢了,她对你说的太多,赏赐的也太多,很奇怪。”
余冬槿挠挠脸,想了想,点头:“还真是。不过,我能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呢?”
遥云也不知道,他没有见到二夫人的面,很多事便没法看出来,“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他指着天上的星辰,“你瞧,今晚的星星很亮,二十八星宿闪耀,是大吉之兆,咱们这段时间应该会遇上好事。”
余冬槿不认识星宿,于是接下来一路上,遥云都在教他认星星。
第二天中午,余冬槿精心准备了几天的佛跳墙便被打入了漂亮的容器里,被每日三趟都会过来厨房这边的传菜小队小心的端着,送去了二爷的午膳餐桌上。
房禾居然挺兴奋的,让余冬槿在厨房里耐心等待,说二爷吃了若是觉得喜欢,肯定会召他见面,到时候就会有赏银下来了。
余冬槿:“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
房禾:“我是对我自己自己有信心,我觉得好吃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
余冬槿:“你还真是……”余冬槿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他这人。
他一边给无病喂饭,一边吃遥云喂来的的肉羹,终于还是忍不住和房禾问起了当年的事儿,“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刘家,后来还得要和寻味楼打擂台?”
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虽然依旧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但这人有点蠢那是绝对的,对做菜的热爱那也是绝对的。
所以当年的事儿,难道真的就是这人犯蠢么?
房禾本来还在高兴,闻言脸色就变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对不起刘老爷子。”
余冬槿:“刘老爷子?”再怎么样,这人应该也要喊人一声师父才对吧?
房禾放下筷子碗,又是一声叹,“你应该知道,我当年,是带艺入门的吧?”
余冬槿点头,愈发疑惑:“知道啊?怎么?”
房禾:“那时,我其实对拜入刘老爷子门下并无兴趣,但我师父,长平府的胡天尧,他对刘家的菜谱,或者说,他对御厨吴为禄的菜谱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