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新木,既为阴木。
将以残忍手段杀害的人作为供奉,滋养树木。
常年浸染着怨念,树木极阴,以此种树木打造的棺材,以阴气养尸,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为了获取源源不断的价值千金的昂贵木材,槐村长久以来一直在进行着一场残忍的祭祀。
每隔十年,每家每户都会自动送出自家最小的孩子,把他们带到此地,经过痛苦的仪式之后,在他们尚有意识,还未彻底断气的时候,将他们钉死在树上。
他们死前的怨念可以数十年不散,长长久久萦绕在树木之上。
哪怕之前就提前知道了槐村在暗地里干的勾当,突然见到这么多死状凄惨的厉鬼,木寒仍然觉得心里发凉。
如果没有这些“祭品”,槐村的棺材生意做不到那么大,区区棺材铺哪里的不都一样?那些贵客又凭什么携带重金,不远万里跑到这么个偏僻小村子里来,就为了打口随处可见的棺材?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只当槐村是运气好,天生地养。却不知道,从来都没有什么运气。
木寒不忍去看那只近在咫尺,捂着自己断裂的手脚,流着血泪的冤魂。
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犹豫。
他娘早在他出生被宗门内的长老抱走时,就为了找他,生生困死在了宗门禁地之内。
那些人为了不让他娘找到他,对她说了谎,将她骗进了那里。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偷着挖出了她的尸体,又花了很长时间,找到了办法让他娘活过来。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木寒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膛。
那里原本跳动着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那些在他出生时将他抱走的宗门之人,将一颗无主的心脏换进了他的身体。
既然宗门做了这件事,就说明那颗心脏非同寻常。
在他还拥有那颗心脏的时候,也无时无刻不感受着那颗心脏的特殊之处。
陌生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逼迫他疯狂、杀戮。
除此之外,那颗心脏还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他暗中将那颗心脏换给了他娘。
娘亲如他所愿靠着那颗心脏活了过来,可他却始终在怀疑着,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心脏的力量耗尽,他娘就会再次死去。
直到木傀宗惨案当晚。
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告诉他,他娘现在仍然不算真正的活着,并给他指了条明路。
“槐村长久以来都在以阴魂养木,那种树木生长极快,要想让你娘真正的复活,你就必须去槐村,让他们用同样的办法,供养木夫人的身体,让她早已死去的身体,像那些树一样,焕发新生。”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要的牺牲是必须的。
想到被拖进地下的姜偃,木寒抓住了从头上滑落的,由那人亲手给他戴上的发扣。
它像是感应到自己的主人被他暗算,从他头上掉了下来。
“再等一下,很快仪式就要完成了,到那时,我一定会去救你。”他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发扣,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那个或许已经没了命的人说的。
他的身后,村长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悄悄的说:“看好他,别让他发现事情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临到跟前反悔捣乱,阻了我槐村百年生计。必要的时候,对他不必手下留情。”
另一人坚定点头:“没问题,交给我吧。”
村长转头看向地上哀嚎着的木夫人,走过去蹲到她身侧。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蓉啊,你别怪我,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初你非要跟木傀宗的男人走,别人都反对,还是叔偷着给你塞了不少钱和首饰做嫁妆。
你从小村上所有人对你都是疼着宠着,我们从没有对不起你的时候,现在,也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最重要的营生——新木棺材,所用的新木突然不长了。
这是要断了村里活命的根基。他断不能坐视不管,必须做点什么,挽救这样的现状。
木夫人拼命摇头,想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嘴。
村长在一旁宽慰着她:“很快就结束了,你再忍忍......”
......
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的姜偃,这会正站在一堆白骨前沉默。
对于活人的事,他或许还有很多不清楚的东西,但关于死人的事,这个世界他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他比闻师舟还快的察觉到了这片林子不正常的地方,提早做了手准备,唤出惊天剑,护了自己一手。
结果他就掉到了这个地下的坟茔之中。
这还只是一角,他目测了一下,估计整片林子下方,都堆满了白骨。
“真没想到,新木棺材,竟然是这么来的。”
只消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但现在更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上面去。
正在下面转着,寻找薄弱点破土出去时,一道黑影轻巧地跳到了他面前。
“咪呜~”
又是那只三花猫。
一只猫出现在地下的坟茔里,闭着眼想也知道不正常。
姜偃警惕地后退,结果那猫竟然直接冲他扑了过来。
它动作快得不正常,他来不及躲,眼睁睁看着那只猫钻进了他的身体。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睛,姜偃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些奇怪。
就......低得不正常。
他这是爬在地上了?
他动了动爪子。
......
......等下?
一低头,他就看见了自己毛绒绒的爪子,身后一条尾巴烦躁的甩来甩去。
什么情况?
他这是,变成猫了?
他惊得跳了一下,后脚着地的时候,疼得嗷了一嗓子。
这才发现后脚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且还有些骨折了。
正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一双手托着他的上肢将他举了起来。
一抬眼,一张美绝人寰的脸凑到了面前。
姜偃呼吸一滞。瞪大了圆溜溜的猫眼。
模样还是少年的公子闭着眼睛,长睫垂着,秀美而温柔。眉心有一道鲜艳的红痕,唇角微扬的样子,仿佛让人以为见到了佛祖拈花一笑,透着股十分慈悲的味道。
“公子,你怎么跑这来了?夫人不是说了,不准您踏出院子一步。这个时间,要是不小心被大公子的朋友看见了你,你可就又要挨家法了。”一位侍女打扮的人出现在他身后,不耐烦道。
姜偃被对方抱在了怀里,“我这就回去了。”
“等等。这是什么?”
侍女要伸手姜偃的脖子,被抱着他的人轻巧的避开。
“一只狸奴罢了,母亲不许我踏出院子,但没说过不许我养个解闷的宠物吧。”
侍女蹙眉,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强行把姜偃抓走。
她道:“我会回报夫人,由她定夺。公子跟我回去吧,等下大公子他们就要过来了。”
这次,这位容貌俊美的公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乖乖抱着姜偃跟着她返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那处院子很偏僻,一路上走来可以看出这家人家境殷实,不是一般的富贵,这处偏僻的院子虽然位置不好,清冷萧条,但却有小花园,有池塘。
看来这位公子没有被苛待,就是貌似不太受人欢迎。
姜偃窝在他怀里,忍不住仰起头看他。
心想长着这样的脸,放在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中心,怎么会不受欢迎呢?换成是他,他要星星他都给摘的。
他们颜狗就是这么真实。
盯着盯着,他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同样的美貌,他不久前好像就见过一个,就是那只半夜冒出来吓人的手指鬼。
姜偃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一个人。
这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大,一个是厉鬼,一个是佛陀,让他也拿不准是不是因为都长得好看得不真实,才让他有了既视感,给了他一种相似的感觉。
加上那只手指鬼的脸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不排除记忆出现了偏差,他只能把怀疑暂时压在心底。
姜偃被放在了床上,那人转身去找药箱,他就趁他不注意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不可能老实在这待着。这地方说不清是幻境还是什么,反正他得找办法回到槐村去。
他一瘸一拐的钻出院子,想回到他醒来的位置,找找有没有脱离这里的关窍。
他自认谨慎,身手也不错,可惜作为人类的他还是不太适应四脚着地,一转头就失控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
人类的身体对小猫咪来说就和铜墙铁壁一样,他被撞得在地上滚了几圈,眼冒金星动弹不得。
一抹白衣出现在眼前。
“大公子,您退后些,这野猫脏得很!快来人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姜偃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没等看清那个撞翻了他的人,一道他就是死也不会忘记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无碍。”年少的聂如稷看着这只又脏又丑的笨猫道。
他似乎想摸摸它,结果那猫一看他靠近竟然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远离他的方向跑去。
这一嗓子把跟在聂如稷身后的人全喊呆了。
有人喃喃道:“从来只见众生鸟兽上赶着亲近大公子,从来没见过还有生灵会这般怕公子的......”
不怪他们这么惊讶,谁不知道聂家大公子聂如稷乃天生佛子,圣心悲悯,世人敬他爱他,无不想靠近他。
眼下,竟然有只不知好歹的猫对聂如稷避之不及,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他们小心翼翼的看着聂如稷,现场空气莫名降入了冰点。
聂如稷保持着弯下腰,伸出手的动作,倏然垂下了眼睛,指尖微动了动。
“大哥,那是我的猫。”一道声音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聂如稷直起身,淡淡的唤了句:“朝栖。”
听到那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姜偃四脚并用飞快滚到了他脚后,抓着他的衣角噌噌噌窜到了肩上,咬开他的衣襟,往下一栽,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聂朝栖稳稳拖住了掉进衣服里的小猫,半点不在乎自己整洁的衣服被爪子钩得毛毛躁躁,被血蹭得到处都是。
感受到贴着胸口幼小的身体发着抖,他快速点了下头:“我先回去了,大哥。”
他揣着姜偃,转身离去。没管身后人是何感想。
又被提溜回了床上,姜偃心里有些忐忑,拿爪子捂着猫眼,偷偷看聂朝栖,担心他是不是生气了。
结果聂朝栖连句责怪都没有,很平静地拿来药箱,熟练处理着他后腿的伤。
只轻描淡写的叮嘱:“不要乱动。”
姜偃默念他的名字,心底满是疑虑。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年少时的聂如稷,如果这是梦,那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噩梦。
而且,面前这个,好像是他师尊的弟弟?
给师尊当了这么多年徒弟,他和聂家也打过不少交道,可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过,他师尊还有弟弟。
上完药,聂朝栖摸了摸他的脑袋,修长干净的手指从耳后一路摸到了下巴。
姜偃本想保持警惕,奈何对方手法太专业,受限于本能,他瞬间沦陷在服侍里,翻了个身,舒服地眯起眼打起了呼噜。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连肚皮都露出来了。反应过来的姜偃如遭雷劈,浑身僵了一下。
小猫咪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别扭,把聂如稷逗笑了,“这么点小胆子,见了我大哥连走都不会走,也敢乱跑。你就放心在这养伤吧,等你伤好了,我让人放你出去,不然就凭你,十有八九要困死在聂家外的阵法里。”
知道小猫咪听不懂,他这样不轻不重的语气,起不到教训的作用,他又故意加重语气训道:“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这种误闯进来的野猫的吗?聂家惯来的处置方式,都是套进麻袋里,乱棍打死,再从后山的悬崖边丢下去喂猛兽的,再这么不乖,下次,我可不一定能这么及时找到你了。”
对于他这种多半是虚张声势的恫吓,姜偃琢磨了一下,十分悲伤地发现,聂家那些老东西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别说他现在是只小猫咪,就是他还是人的时候,就聂家人看他和聂如稷站在一起时,那恨不得把他生吞了的眼神,估计也干得出来把他套了麻袋乱棍打死这种事,何况一只猫。
聂朝栖还要再说什么,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公子,夫人来了。”侍女道。
聂朝栖对她吩咐:“看好它,别让它跑出去了。”
然后就起身快步迎向院外。
那侍女关上了门,剩下姜偃一个人在房间里。
他回想之前侍女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瘫在床上躺了会,他猛地弹了起来。
之前那名侍女说,聂朝栖被禁足,还催他快点回去,她口中的夫人十分忌讳聂朝栖撞上大公子,也就是聂如稷和他的朋友们,但聂朝栖刚才为了找他,不只又踏出了院子,还好死不死撞进了聂如稷那帮人。
结果现在才回来没一会,那个禁了他的足的夫人来了,保准不是好事。
侍女说,他要是再犯,就要受家法......
如果是他知道的那个聂家家法,那可是要要命的。
姜偃在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他跳上了桌子,推了推紧闭的窗户,发现推不动,就干脆亮出锋利的爪子,对着糊窗的纸狠狠挠了下去。
一抓下去,像是戳破了罩住房间的气泡,屋外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透过斑驳的缝隙,看清外面的景象,猫瞳立马缩成了细长的竖缝。
聂朝栖跪在院子正中央,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各家丁,他们手里拿着浸了水的鞭子用力抽向他。
一鞭落在后背,皮开肉绽,力道之大,让聂朝栖都被抽得猛向前扑了一下,还不等他倒下,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一鞭就落在他胸前。
“唔!”
他摇晃了下,仍然背脊挺直地跪在那里。一声闷哼含在了喉咙里。
“你知道吧,受家法时要是叫出声,就是对家法不服。所受刑罚翻倍。”那位夫人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受刑。
聂朝栖低眉顺眼的垂眸,“朝栖知错。”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
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小小的影子嗖一下窜到了半空。
太阳蒙上了一小片阴影,聂朝栖仰起头,看着那道飞速跃下的身影,像是跃进了他的眼中,死水一般的眼眸蓦地泛起波澜。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姜偃扑到拿着鞭子的家丁的脸上,给了那两个家丁刷刷两爪子,最后轻巧在聂朝栖身前落地,学着大型猛兽的样子舔了舔沾了血丝的爪子,然后凶狠瞪着那位盛气凌人的夫人。
他没看见,身后的人望着他轻勾了下唇。
夫人面色铁青:“是谁放这畜生进来的!赶快把它弄走!”
家丁正要上前把这恶猫抓走,聂朝栖先一步将它护在了怀里。
刚刚还沉默受罚的他抬起头,按住还在呲牙的姜偃,不卑不亢道:“娘,这是我的灵兽,灵兽护主是很正常的事,我和它已经结下了主从契,我本就愚钝,修行缓慢,若要再伤了灵兽,就更难有进步了。”
“糊涂!谁准你选一只普通狸奴做灵兽的!”
这话说得夫人脸色青青紫紫,可聂朝栖修为一事确实拿捏住了她,哪怕聂朝栖是在撒谎要保这只畜生,她也不好在现在这个时候翻脸。
夫人脸色一缓,语气软和下来:“娘不是不疼你,只是世人只知道聂家有一位剑骨佛心的公子聂如稷,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一旦被他们发现你,知道你天资远胜你哥哥,聂家多年经营就要毁于一旦!”
“聂如稷只要输上一次,现在那些人如何追捧他,到时候就会如何把他踩在脚下!他绝不能输哪怕一次,只要一次,我们聂家不败的神话就会瞬间崩塌,就算胜过他的是他的弟弟也一样,你明白吗?”
“为了聂家,为了爹娘和哥哥,为了我们,只能委屈你了。”
她又看了眼聂朝栖怀里的猫,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言辞恳切劝道:“你再忍忍,等你功法大成,到时候你就自由了。今日家法就到这里,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打你不是目的,你记得娘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聂朝栖:“我都明白的,娘。”
夫人:“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心慈手软,于你功法无益。这狸奴,你想养......那便好好养吧。”
聂朝栖松了口气:“多谢母亲。”
夫人带着人离开,聂朝栖才晃了晃身体,倒了下去。
被压住的姜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他一边推他一边趴在他耳边大喊,让他快点起来,他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重量。
发出的声音却是一连串软糯绵长的喵喵喵。
快被压死了的姜偃,从来没这么想会说人话过。
好在在姜偃被压死前,聂朝栖自己爬起来了。
他踉跄着抱着它回到屋里,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药箱,给自己处理好伤口。
看他这么熟练,就知道,估计之前也没少受罚。
潦草包扎了一下,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床上。
半夜就发起了烧。
姜偃察觉到他状态不对,跳到他身边,发现床铺都被血染红了。他用的就是最普通的伤药,对这种深可见骨的伤效果并不好。
整个院子除了那个监视大于伺候的侍女之外,就没有别人了,求助也无门。
他这身伤,责任在他。要不是为了找他,他也不会撞见聂如稷,也就没有受家法这事了。
姜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作为一只猫,他能做的事太有限了。
想弄点水来帮他降降温,最后却打翻了水壶。
姜偃站在一地碎片前,看了看自己开花的猫爪,陷入了沉思。
不然,出去叫人?
他对会不会有人来管聂朝栖这事保持怀疑,也对自己现在只会“喵喵喵”的沟通能力没多少自信。
所以聂朝栖为什么不用灵气修复身体,就这样草草上点药然后干挺着?他苦恼的想着。
没等他想到办法,床上的人突然伸手把他拽到了怀里。
“别闹,让我休息一会。”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近在耳畔,姜偃猫猫僵住。
坏了,他是不是觉得他在拆家?
他是那么不懂事的猫吗?
被误会的感觉让人难受,可他又没长嘴能给自己解释,就更憋闷了。
更重要的是......
他、他和师尊都没这么亲密的在一张床上搂着睡过,他现在感觉猫脸烧得慌。
猫身直板板的躺着,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少年的手臂环在他软绵绵暖呼呼的肚子上,这样犹觉不够,竟然把脸都埋了进去。
最尴尬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小小的猫身抽长,他竟然就这么变回了人。
感受到横在腰上的手往里勾了勾,姜偃一整个石化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搬开腰上的手,想要悄悄的起来。
屏住呼吸,动作放轻。
脱身大业才到一半,腰上的力道一沉,他刷地被拽了回去。
后背重重靠上了聂朝栖的胸膛,他听到了一声闷哼,对方摸索着,想揉揉他的猫头,让他听话点。
大概手感有点奇怪,落在脑袋上的手顿了下。
好在对方可能烧糊涂了,没发现异常,继续揉了下去,把姜偃的顺毛全揉乱了,“乖一点。”
姜偃瞪着眼睛,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
这要是对方醒了,发现自己床上还躺着个男人,还......还这样抱在一起,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聂朝栖要是真的存在,不是幻境幻化出来考验他的,那就是他师尊同辈的人,比他大上一百岁还不止,但这会对着这张年轻的脸,他总有种作为年长者,对对方心怀不轨的心虚。
他一动不敢动装木头,竖着耳朵听着背后的声音。
直到对方呼吸再次绵长起来,他才再尝试着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这一次很顺利,他翻了个身就“噗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也顾不上形象,拍了拍灰,又拿手探了下聂朝栖额头的温度,还真是烧得厉害。
恢复成人身就方便多了,他里里外外忙碌着,给他降温,找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凉了。他平白害死了个人。
就这么一晚过去了。
聂朝栖睁开眼,身边窝着一个暖烘烘的身体。
小身子起起伏伏,睡得很熟。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轻轻扯了扯它的胡须:“我还以为你会走的。”
看它昨天那一秒都不愿多待,迫不及待逃走的样子,还以为它会趁着他精力不够跑掉。
其实它昨天会冲出来,不顾危险的救他就已经很超出他的预料了。
明明感觉它并不喜欢他。
野猫难驯,但这只却好像不太一样,倒是颇有灵气。
不知道是不是长这么大,头一次有生物对他表露善意,他总觉得今天醒来,身体都不如之前受家法之后沉重,连伤都好得快了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包扎明显比他睡着之前乱七八糟的样子整齐了许多的,就像被人重新包扎过了一样。
他往床上枕着尾巴睡得沉沉的小身影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道深思。
......
由于一晚没睡,姜偃白天整天都很没精神,倒是符合猫的作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变人变猫什么原理,反正醒来就又恢复成了猫身。
虽然很困,但他还是磕睡着起床了,毕竟他还要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结果他每次准备找机会开溜的时候,都被聂朝栖撞个正着。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男人揪着他的后脖子,自己坐到软榻上,然后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手边摆着各种零食,他一边手拿着书卷,一手掰着零食喂到姜偃嘴边。
要是姜偃乖乖吃了,他就会奖励地挠挠他的下巴。
每次姜偃都想,下一口绝对不吃了,可真到了聂朝栖把食物送到他嘴边,又用那种盈盈含笑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很没出息的趴回去,把他递过来的东西吃掉。
他但凡动作大一点,聂朝栖就一脸柔弱的捂着胸口的伤咳嗽。
那架势,姜偃都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人帮他拍拍背。
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又没想出来到底是哪被套路了。
姜偃就这么陪着聂朝栖过了一天。
第二天,几乎就和第一天一样。
无论姜偃搞出什么事,下定决心要跑路,最后总能被聂朝栖发现,然后不动声色间,巧妙化解掉他的逃跑计划。
晚上姜偃又变成了人,彻夜照料着聂朝栖的伤。
一拆开绷带,他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伤明明前几天都快好了,怎么今天一看,好像更严重了?
他怀疑的看了眼闭着眼躺在床上的人,一边帮他换药,一边嘀咕着:“你是不是耍我耍上瘾了?”
他怎么觉得,看他花样百出的逃跑,聂朝栖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能吧,师尊弟弟看着也不像那么恶趣味的人啊。
这些天他亲眼见到聂朝栖救了四只猫,七条狗,十二只鸟,还有一盆枯萎的角堇。
那时姜偃正看着聂朝栖放飞他今天救的第三只鸟,面前就摆放着那盆角堇。
聂朝栖看他站在那盆花前,以为他喜欢,就掐断了一截枯枝捏在手里。
然后姜偃就眼睁睁看着那枝花在他手里,从枯萎到青绿,花朵含苞待放,然后倏忽绽放。
这一手给姜偃看呆了。他怀疑自己遇到真神仙了。
聂朝栖拿着那支堪称神迹,被人知道估计都要被供起来的角堇,逗猫棒一样在呆呆的小猫眼前晃悠。
“喜欢吗?想要吗?”
“那你变个人给我看看。”
他耐心哄道:“你变成人,要多少花我都送给你。”
不对,他不会是发现他晚上变成人了吧?
姜偃怀疑地看了聂朝栖一眼,转念一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他早就发现了他会变成人,就不会现在才来试探他。
他放松下来,懒懒用爪子抹了把脸,转头跳上了塌上,找了个松软的地方蜷起来,眯起眼睛打盹。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总有种睡不醒的感觉。
聂朝栖有些失望的拿着那枝花插到了花瓶里。
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得是时间,慢慢打消它的戒心。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处,瞥见桌上空了的盘子,挽起袖子转身往厨房走去。
......
这一天姜偃睡得更沉了。
他醒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到了半夜。他被从软榻上转移到了床上,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跳下床四周转了一圈,发现人根本就不在屋里。
他隐约闻到了一丝丝血的味道从一个方向飘来。
找不到聂朝栖,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姜偃循着这丝血味一路跑到了一个峡谷入口。
到了这里,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
一路上铺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全都是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延申到峡谷深处,场面看起来十分惊悚。
他很难想象,要是那个连落到院子里的小鸟,都要分一半自己的吃食给对方的聂朝栖,真的跑到这里,他会遇到什么。
姜偃不敢耽搁,四肢并用飞快往里面跑去。
越往里跑,那股环绕在周身的寒意就越深。
这个地方,竟然出现了邪气。
这不可能啊,聂家往上几代都是纯正的修道者,这里怎么会出现邪气?
种种诡异之处让姜偃心里越发不安。
他四条腿都快跑断了,本来后腿的伤就没恢复好,这会全力奔跑更是钻心的疼,但他始终都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