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深情寡夫—— by吃糖了吗
吃糖了吗  发于:2024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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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板是打新木棺材的人里,手艺最好的那个。
小老头一听他提钱老板,就知道这是熟客。他头也不抬的说:“老钱在家呢,前儿个才去水边砍了新木,不过最近客多,你要的那种棺材涨价了,钱不够去了也是白跑,路边随便进一家,打的棺材都保你尸体十年不腐。十年后,且尘归尘,土归土,活人不要恋着死人不放手。”
姜偃:“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这是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小老头也不多劝,抬手指了下方向:“唉,这一个个的,都魔怔了......那你就去吧,只是最近赶上村里回魂日,你怕是得多等几天喽。村里头忙啊。”
姜偃:“不碍事。不过,能问下回魂日是什么吗?”
小老头:“村里头的一个庆典,专给死人办的。”
他深有感触道:“这世界是活人的世界,人一旦死了,生命就固定在了那一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同行的至亲至爱,渐渐将他们抛弃在过去,看着其他人走向未来,自己孤独地留在过往的岁月里。
我们做死人生意难免冒犯,为了安抚亡者,每年村里都会专门空出一天,将属于活人的世界让给死人,村里人会装作死去的亲人还活着那样过上一天,也就是回魂日。”
“将活人的世界让给死人......”姜偃喃喃着重复。
背后忽然窜上一股寒意。
他想到了一百年后。短短一百年,世界就从活人的世界变成了死人的世界。简直就像是小老头的话的应照。
“你们是村外来的,到时候就提前备好吃的,不要出门就好了,尤其是晚上。”小老头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盯着姜偃脸上的黑色纹路脸色大变。
“快走快走,槐村不做你的生意!”
小老头交集地推搡着姜偃,拎起扫帚凶神恶煞的驱赶他们。
被赶出村,还被恶狠狠地唾了口,警告不许再来。
姜偃尴尬的看着闻师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忘了脸的事了,应该提前遮一遮的。你给我的面纱掉在太玄宗了,不好意思啊。”
闻师舟:“暂时没有第二条了,你告诉我那个钱老板在哪,我去把人抓过来。”
姜偃拦住闻师舟:“不用那么麻烦,抓了人还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从村子另一边绕过去,到时候我不进去就是了,你去说就行了。”
姜偃带着闻师舟绕了条人少的路。
刚翻过一道墙,就听见一声忍痛的闷哼。
隐隐约约还有咒骂和殴打的声音,就在里面的拐角后。
姜偃心底犹豫了下,他现在的身份是堕魔的魔修,不好多管闲事。
他看了闻师舟一眼,发现闻师舟也在看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决定一样。
一对上视线,闻师舟就像明白了什么,半点不迟疑的抬脚往里面走去。
姜偃心里松了一下,也跟上。
......
木寒双眼无神的跪在地上,小心的护住头和肚子,用后背承受着殴打。
见无论怎么踢打他,他都没多少反应,打头的人直接踩在他的脚腕上,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碾了下去。
“让你跑!看你折了脚还怎么跑!”
木寒空洞的眼睛缩了下,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哼。
踩在身上的人正得意,少年却突然暴起掀翻了身上的人,抱着馒头就跑。
刚跑了没两步,就被守在一边的人一脚踹在了腰上,他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起来。
“贱货!跟你那个没羞没臊的娘一样!”被掀翻的人恼羞成怒的追上来,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
拳头和脚雨点一样落下来,木寒眼睁睁看着鞋尖就要踢中他的太阳穴,一枚不知打哪来的发环击中了那只脚。
对方立马嗷了一嗓子缩回脚,抱着脚原地跳了起来。
少年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逆着光的人影。
“住手。”
清润好听的嗓音自巷口传来。
“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这小子是谁吗?他娘当年没名没份的跟着木傀宗的仙人走了,生下了这个小杂种,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木傀宗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只有他和他娘活了下来,村子好心收留他们,给他们容身之所,结果这个灾星却给村子带来了诅咒!小心沾上边,你们也被他克死!”打头的那人越说越激动。
姜偃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木傀宗的消息,而且竟然还有活口。
他打量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一眼。
木寒垂下了眼睛。并没有出声求救,只是安静的盯着眼前的地面,
玉质发环滚落到手边,就同它的主人一样,在黑暗的巷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温润的光。
很好看。
他正在想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走了之后,他该怎么从村长儿子和他手下的手里逃出去,他的脚不能废在这里,他娘还在家里等他。
然而,那个人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离开。
“喂,你先过来我这边。”
姜偃喊了好几遍,那个少年才神情恍惚的抬起头,才意识到他是在跟他说话,显出几分呆呆傻傻的可爱来。
“我会保护你,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打你,你不要怕,过来。”他冲着他招手。
木寒恍惚中想到了恶鬼索命。
不是为了骗他交出自己的命,又怎么会有人会这么温柔的跟他说话,说会保护一个灾星。
但哪怕对方目的是为了要他的命,竟然也让他生出了点想让他再多骗一会的想法。
他垂下眼,手指微动,将手边那枚发环落被压在掌心下。
见姜偃好说歹说不肯走,非要护着木寒这小野种,其他人顿时凶恶了起来。
“你们两个外乡人,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着他们冲着姜偃过来了,爬在地上的木寒攥紧了手,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姜偃没有在意。
面对冲过来的人,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抬起脸,安静的看着他们说:“两个?这里不是只有我一个吗?哪里来的两个?”
一群人怔在了原地,对着他布满黑纹,诡异至极的脸,哆嗦了一下。
他们指着姜偃身旁背着棺材的闻师舟:“他......你旁边......”
姜偃往身侧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你们说谁?我身边没有人啊。”
几个人脸色瞬间就白了。
闻师舟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了身侧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也一本正经的说:“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直在对着我身边的空气说话,你们到底在跟谁说话?”
他们看了看这两个互相看不见的人,吞了吞口水。
“鬼啊!!!”发出一声尖叫跑走了。
等他们都跑没影了,姜偃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闻师舟看着他笑得眼睛弯起的样子,唇角微扬。
他伸出手帮他顺了顺散下的头发。
刚才情况紧急,姜偃手头没有别的东西,就顺手拆了束发的发环扔了出去。
“也就槐村人能被这种小招数吓到。”想到小老头说的回魂日的事,姜偃就想到了这招,果然好使。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处理这么几个人,对闻师舟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姜偃却阻止了他。
姜偃:“我们只是路过,又不能带那个小孩走,他还要在这里生活。无论是杀了那几个人,还是揍一顿,最后他们的家人都一定会算到那个小孩头上,这样让他们以为有亡魂在暗中保护他,对槐村人来说可能更有效。”
谁让他们就吃这一套呢?
闻师舟眼神柔了柔:“我明白了。”他总是考虑得全面些。
姜偃转身:“木傀宗的人死得蹊跷,那小孩可能知道点什么,你去钱老板那里订棺材,我去追他。”
闻师舟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遇到危险,不能自保,但姜偃说自己还能召唤惊天剑,有惊天剑在,这么个小村子里,不会有人能伤得了他,加上姜偃的脸不适合出现在钱老板那里,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闻师舟也只好按照他说的做。
两人分头行动,姜偃顺着少年跑走的方向,一路追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屋里。
屋里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正要抬脚,腰上顶了一个硬物。
少年微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动,不然就用这把刀杀了你。”

姜偃叹了口气,“我看着有那么笨吗,让你随便拿根树枝就能唬住。”
他身形一闪,反手抓住少年的手,从背后钳制住他,“别动,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有点事情想跟你打听一下。”
他从背后抓着木寒的手,扣在他自己胸前。木寒僵了一下,竟然真的老实下来,靠在他身上。
姜偃本来还以为这小孩要再跟他闹一会,不过会审时度势倒是省了他好多功夫。
他斟酌着应该怎么开口,木傀宗的灭门惨案对这小孩来说估计是个不想提及的伤心事。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木寒先开了口。
他沉闷的问姜偃:“你抓我,是要给你的鬼丈夫找替死鬼吗?”
姜偃被问得一愣:“什么鬼丈夫?”
木寒:“你脸上明晃晃的顶着鬼印,是与鬼结契的证明。一旦应了死人的约,被打上鬼印,终生都会厉鬼纠缠。哪怕之后后悔了,跑到天涯海角,只要鬼印在,和你结契的厉鬼就能找到你。你......不知道这事?”
姜偃怔怔地摸了摸自己半边脸上的花纹。
原来,这是鬼印吗?
不是邪魔跟他做交易,毁了他的脸?
说到厉鬼缠身,他想到了之前在木傀宗看到的那个端着血酒杯的红衣鬼魂。
这是唯一与他有过接触的厉鬼。看起来,道行还不浅。
只是他真的只是路过木傀宗,什么都没干,和那只鬼也只有一面之缘。总不会鬼也看脸,跟木傀宗惨案一样,他一路过就赖上他一辈子了?
这会邪魔不说话,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姜偃只好先把鬼印的事放到一边。
“我确实不是很清楚。”姜偃含糊的应付了一句。
谁知,木寒竟然忽然冷下了声:“难道,你是被他强迫的?”
那严肃的语气,仿佛只要姜偃回句“是”,他就要替姜偃去找纠缠他的厉鬼麻烦一样,弄得姜偃本人哭笑不得。
“也不算吧,他还救过我呢。作为回报,我答应帮他收尸。”
木寒沉默了下,忽然说了句:“真好。”
“什么好?给他收尸?”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姜偃觉得木寒这个反应有点奇怪,可不等木寒回答,一声拖得长长的软绵绵的“咪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从房檐下的阴影处,跳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一只三花猫,带着几只猫崽钻了出来,不怕生地围着姜偃的脚边蹭来蹭去。
猫崽起初有些害怕,不敢过来,不过很快好奇心就战胜了恐惧,向姜偃试探着走过来,不一会胆大的已经敢扒着他的衣角往上趴了。把本来就一路狂奔逃命,弄得皱皱巴巴的衣服钩出了毛毛躁躁的丝线。
姜偃:被猫包围,不知所措。
木寒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力甩开姜偃的手。姜偃也没跟他僵持,他再虚弱也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好奇的看着少年慌慌张张的在身上摸出了那个发霉的馒头,跪在地上,先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放嘴里叼着,一半小心的把发霉的地方撕掉,然后掰成一个一个小块。
见他拿出了馒头,几只猫全都放弃了姜偃这个人形猫爬架,转头围住了木寒。
姜偃之前还以为那馒头是他带回来要给自己或者屋里的人吃的,没想到竟然是用来喂猫的。
看着少年一脸严阵以待的样子,姜偃莫名觉得这小孩还挺可爱的。起码比太玄宗那些混世魔王可爱多了。
“这是你养的猫?”他拦下少年,不让他把馒头喂给猫。又把他嘴里叼着的半个也拿了下来。
这半块馒头是他唯一的口粮,还要分一半给猫,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吃不饱,对于姜偃这种虎口夺食的行为,他却顺从的没做抵抗,只是疑惑的看着姜偃收走馒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包着什么的手帕。
打开手帕,里面竟然包裹着两条烤鱼。
已经凉了,还被烤得有点干巴巴的。
木寒却看直了眼,疯狂的分泌口水。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姜偃掰了半条鱼给他,剩下的则用手托着,慢慢挑了鱼刺喂给嗷嗷叫着的小猫。
一边喂一边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下我朋友回来了,让他去买点鸡蛋米面之类的,对了,你喜欢吃面食和是吃米?”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下意识就习惯性的把照顾人的责任揽到了身上。
木寒却咬着鱼,看着那挑着鱼肉的细白手指看得出了神。
说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姜偃才猛然反应过来,有些懊恼的停了下来。
糟了,他当奶爸还当出职业病了?
他明明还很年轻,连恋爱都只谈过一个到头来发现是一厢情愿的,他不能这么熟练啊!
“咳,你当我刚才是乱说的,回头我让我朋友买了东西,放下就走。”
“你不能走。”
“啊?”
“......这两天是村子里的回魂日,你脸上有鬼印,他们怕惹上你背后的厉鬼,没有人敢收留你们。你们可以先住在我家。”
这么一说,姜偃也算理解为什么小老头那个反应了。
原来不是因为他的脸太可怕了。
“那就打扰了,”姜偃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对了,他们说你是木傀宗出来的人,那——”
屋子里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木寒脸上一变站冲进屋子里,姜偃落后一步也跟着冲了进去。
他刚进屋,就听见“啪”地一声。
形容枯槁的女人跌坐在地上,用力拍开木寒过来扶她的手,力道之大,竟直接扇在了木寒的脸上,把他扇得头往一旁歪去。
姜偃本打算过去帮忙,手都伸到一半了,就撞上人家母子闹矛盾的现场,这下过去也不是,现在退出去好像又有点晚了,整个人都有点尴尬。
谁知,女人竟然一脸求救的看向他这个陌生人,挣扎着要向他爬过来:“救救我,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自己缠上我的,非说我是他娘,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眼看她要栽倒,木寒想扶她一下,女人却发出了一声尖叫:“别靠近我!怪物!!!”
姜偃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搀住她:“夫人,你先冷静一下。”
女人抓住他不撒手,直到这时姜偃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她竟然害怕木寒怕到了这种程度。
一个母亲真的会对自己的孩子这般畏惧吗?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木寒:“你先出去吧,我扶夫人回床上。”
木寒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
姜偃搀着女人躺回到床上,女人却抓着他不撒手。干瘦的手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五指陷进肉里,抓得他生疼。
她小声祈求着姜偃带她离开。
“我真的,真的不认识那个人!我那晚只是路过而已,只是路过......想偷偷把我可怜夭折的孩子送进宗祠。他们都说我的孩子出生就死了,可我分明看见我的孩子是活着的,宗门里的人带走了他,把他带进了那个地方,再出现的时候,就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她掩面而泣。
“他们不许未满周岁的孩子进宗祠,不准我为他抬棺,只把他随意的裹了扔进了乱葬岗......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我可怜的孩子成为孤魂野鬼......我只是走进去......怪物、怪物就缠上了我......他还叫我......娘!”
女人大概是受惊过度,说得有些凌乱,但姜偃还是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说,她确实有个孩子,不过才出生不久就因为一些原因死了。木傀宗不许她给夭折的孩子收尸,她就想偷偷把尸骨送进宗祠,结果,就碰上了木寒?
由于她看着实在有些混乱,也没法判断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倒不是说完全不可信,只是有些可疑之处,不知道是她撒了谎,还是记错了。
姜偃听说,木傀宗的宗祠是禁地。传言那里藏着他们炼人傀的秘法,是木傀宗的立宗根本,平时应该是锁着的才对,那么一个地方,又没有吃喝,怎么会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待在里面?
另一个问题就是,木寒看着也不像是意识混乱到会认错自己的娘亲,这点也和女人说的对不上。
之前村里人也说,女人是带着自己孩子回来的,可现在,她却又不认木寒了。
实在不太对劲。
姜偃先安慰了她几句,保证自己不会离开,直到女人终于疲惫睡去,才起身离开去找木寒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傀宗惨案诡异,这木傀宗出来的人,怎么也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当日,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一出门,发现闻师舟已经订完棺材回来了,他和木寒似乎发生了争执。
闻师舟将少年的双手扭到背后,面色沉冷的说:“小子,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吗?把姜偃的发环交出来,我看见了,是你拿走的吧。”
木寒一僵。
他不说话,闻师舟冷笑一声直接上手搜,这下木寒慌了,死命挣扎,也没敌过作为魔将的闻师舟,最终还是被对方搜出了他藏起来的发环。
木寒倔强的仰起头:“还我!”
闻师舟高高举起发环:“这是姜偃的,不是你的,小偷。”
木寒脸色忽然白了一片。
闻师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姜偃,就把手里的发环拿给他看:“你好心救他,他不感恩你就算了,还要偷你的东西。”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这个。”姜偃走过去接过发环,转身看向不知所措的木寒。
迎上他的目光,木寒做错事一样低下头,等待着他的责骂。
然而姜偃什么都没说,他走到木寒身后,解下他胡乱绑着头发的发绳,用手指重新帮他理顺了头发,给他绑了个高马尾,把那枚发环扣在发尾。
又用他的发绳把自己披散的头发系起来:“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下次不要不告而拿了。这个发绳,就当是你给我的赔礼了,可以吗?”
“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同意了。不过说来,我第一次知道,普普通通的红绳,能编得这么好看,你编的?”
“嗯。”
红绳就是普通的红绳,却被人编了一个又一个的平安结。
他晃了晃头发,笑看着木寒:“你手艺还挺不错的,这样好看吗?”
木寒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脸慢慢的红了,磕磕绊绊的说:“好......好看......”
他戴着他的发绳,他也戴着他的发环,还是被发环的主人亲手帮他扣上的。只要想到这点,木寒就忍不住心脏狂跳。
姜偃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些别扭的神色,闻师舟注意到了,也只是轻嗤了声。
跟闻师舟说了要在这里借住的事,又让他去买些吃的,闻师舟走前把棺材交给姜偃:“离开你太久了,这家伙又开始闹脾气,我管不住他,在你身边能安生点。”
姜偃接过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棺材,实在想不出它还能怎么不老实,难道又把闻师舟弹出去了?不会吧......
他接过棺材背在自己身上,目送闻师舟离开。
自己则正了正神色,问木寒:“刚才你娘说不认识你,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木寒刚亮起来的眼睛又失去了光彩,他有些麻木的说:“我娘有疯病,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啊。”
他说谎。
姜偃心中肯定道。
女人虽然说得有些混乱,却明显有自己的逻辑在。根本不是一个疯了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话。
他会问木寒,是想听木寒解释下事情的原委,原本并不是怀疑木寒。他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只想搪塞过去,反倒可疑。
这对母子的话大相径庭,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现在姜偃也不能确定了。
想他不久前还用这招吓唬了欺负木寒的人,现在,这同样的情况就摆在他的面前。
......
等闻师舟回来,姜偃简单的做了点吃的,几人吃完了就各自找地方休息。
女人还是不肯让木寒接近,饭是姜偃送进去的。
这四面漏风的破屋只有左右两间房,和中间一个不大的厅堂,姜偃和女人各住一间,闻师舟住在外面的树上,说是要放哨,而木寒则在女人门口打了地铺。
他说:“我怕娘半夜叫我,住远了我听不见。”
这理由倒也合理。
只是换个角度,说是他在看守那个女人,防止对方逃跑也说得通。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种了。
姜偃没有多说什么,背着棺材,在身后少年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下,进了屋。
进了屋之后,棺材放哪犯了难。
他一开始是想把棺材随便往地上一放,可想到这棺材板会自己跳,闻师舟又说它路上折腾人,姜偃就有点疑心,薛雾酒的亡魂是不是也在。
要是薛雾酒的亡魂真在,那他作为薛雾酒的痴汉舔狗,就不能这么随便的对他的尸体。
哪怕薛雾酒的亡魂没在看着,要想骗过天下众人,他也不能松懈,要时刻记得,先骗过他自己。
一个痴汉舔狗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把自己穿越前看过的所有狗血剧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然后吭哧吭哧把棺材抬到了床上。
就这么站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棺材看。
一边看一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眼神和微表情。
他告诉自己,现在就有个镜头正对着他的脸,三百六十度的将他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神态的变化展现出来。
他脸上的神情,不能有一点破绽。
对他这种非专业出身的半吊子来说,想要达到影帝级别的演技有点太难了。
靠演的,肯定是不够的,但如果,他不“演”出来,而是真情流露呢?
姜偃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那双向来温柔的眼睛里多了点不属于他的情绪。
他深深看着这口棺材,就像是能透过棺材看到里面的人。
就这么安静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慢慢地,小心翼翼的,把脸靠在了棺材上。
渐渐地,他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笑。
笑容中,有种病态的执着。

咳着咳着就有点点血迹落在了棺材上。
他下意识慌张攥着袖子擦掉那些血,结果木头吸水,一沾上血就洇了进去,越擦越脏,他慢慢停下动作,苦涩地笑了一声:“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棺材。”
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类似于深情告白的话,提前为面对追杀他的正道人士演练一下。
结果刚开了头,就被外面吹来的一阵冷风灌了了一肚子。他咳着咳着,震到了丹田,牵动了内伤,竟然就这么咳出了血,还把人家棺材给弄脏了。原本准备好的话被他讪讪吞进了肚子里。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连你的棺材都护不好。”他自厌地垂下眼睫。
这句话多少带了点真心。细想起来,更是一句假话都没有。
只不过,说出这话的出发点不太一样。听着像是他因为弄脏了薛雾酒的棺材而低落,其实不是。
太玄宗那事后,他心里就一直处于对自己高度怀疑的状态里。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在反复回想这些年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瞬间,每一处细节。
每个人说过的话都被回放了无数遍。
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以前从来不怀疑自己,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人生是不是一直在犯错。哪怕最普通的事,都能揪出点做得不好的地方。
姜偃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可被最信任的人抛弃了,他真的很难无动于衷。
这些事也没什么人可说,他不敢表现得太低落,他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前进下去,只是有些事压在心里还怪难受的,这会没别人,就一个死人,话一开头,就有点收不住了。
他真就像当成是薛雾酒本人还在,正安静听他絮叨那样说起话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是有人肯听他说话,就更容易委屈。
这么一想一个没忍住就哭了。
本意只是稍稍发泄一下压力,没想到一开了这个头,越哭越觉得伤心。
他抱着棺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好难受啊,你说,我会觉得难受,是不是因为我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
明明他是无论什么情况,都会绝对相信师尊的,站在他那边的。
他和师尊相处的这些时日,总不会是假的,他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师尊,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都不问他就给他判了死刑。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会不相信一个日夜相处,早就毫无保留的人。
“可我又觉得这样不好,付出的时候没有提前打过招呼,自顾自的做了,自顾自的期待同等的回应,没得到回应就难受,对对方来说,这完全就是自我感动,只会惹人厌烦。”
这么一想更难受了。
姜偃穿越前大学还没毕业,清澈又愚蠢,穿越后他抱对了大腿,辈分直升,做了一群人的大家长,一群小萝卜头嗷嗷待哺的指望着他带领他们学习生活,他就努力端着成熟的架子。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成长。真正的大人,遇到这种事,应该可以淡然应对,轻松释怀,不会像他这么放不下吧。
他在这哭着,要是有室友好兄弟在,这会说什么都得来两杯,可现在,谁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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