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他敛骨、抬棺,背棺翻过七百一十二座山峰,淌过一千一百条河。
在角堇烂漫的花丛里,刻下一碑。
上书:亡夫薛雾酒,吾一生所爱——姜偃留
薛雾酒:他好爱我,但……姜偃哪位?
姜偃穿进了一款名为《仙途》的游戏里,回到了游戏开始一百年前。
此时,游戏后期那个把所有玩家虐得嗷嗷叫的终极大boss还没上线,他过上了教宗门里一堆小萝卜头们识字练剑,偶尔享受下冷面师尊无言却细致的关怀的悠闲日子。
他以为这一百年都会如此。
直到他为救师尊毁了容,再回到宗门,等待他的是他最爱的师尊亲手布下的碎魂阵。
他们给他安上各种虚无的罪名,要忍痛处死他这个逆徒。
光看这张狰狞的脸,没一个人信他无罪。
姜偃不想死,他只有一个选择。
——把这恶名坐实,还要恶得让人又爱又恨,令世人畏惧他,又舍不得杀他。
生死关头,他莞尔一笑,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对师弟师妹百般宠溺的老好人师兄,是演的;
痴恋师尊,死心塌地舍命相救,也是演的;
他潜伏多年,只有一个目的——
“交出薛雾酒尸体,否则,今天就让你们给他陪葬!”
碎魂阵内,他口吐鲜血,却战意灼灼,气势逼人。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姜偃“得偿所愿”,他满身鲜血,旁若无人的搂着那具陌生尸骨,落下深深一吻。
他虽恶贯满盈,却是因情入魔。
深情最是动人,能骗一个是一个。
只是已经死了几百年,残忍暴虐的魔头薛雾酒,他怎么诈尸了?!
被死而复生的魔头按倒在床榻上,姜偃一脸真诚:“虽然我抢了你的忠犬魔将,占了你的遗产和势力,但你要相信,这都是因为我钟情你。”
魔头危险勾唇:“最好是这样。”
他最好别让他知道,他在骗他。
阴沉疯狗美人攻vs假深情舔狗真万人迷受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穿越时空仙侠修真正剧
主角视角姜偃互动薛雾酒
一句话简介:Boss竟是我自己
立意:努力生活,自会有回报
马车颠簸,身后的车厢里发出一声细弱的闷哼。
胖车夫拍了拍滚圆的肚子,浑不在意,倒是他身旁的大侄子狗狗搜搜的凑过来,一脸嫌弃的问:“咱们绑这么个丑东西来干什么?能换钱吗?”
“卖到窑子里,都得倒贴钱。”
说着,他回忆了下那人的脸,肯定道:“还是个梆硬的男人!”
胖车夫神秘笑笑:“能。能赚笔大的。要他的是个大人物,咱们只管按照要求找着这么个人就是了。”
大侄子不信:“哪家的大人物口味这么重......”
仔细想想,那人脸虽丑,气质倒是不赖。关了灯,兴许玩起来还挺带劲!
之前远远看他倒在路边,远远瞧着,是个值钱的美人。
他和二叔观察了许久,见人一直没动静,确定失去意识了才靠近。
哪想到走近一看,简直丑得惊天动地!
他现在都想不起来那张脸具体长什么样,只记得视线刚对上那张脸,就头晕眼花,扶着墙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胖车夫摇摇头,神秘兮兮的说:“闻家那事听说了吗?”
“是说闻家三百多年前出的那个逆子?好好的正道不修,修了魔道,打伤了父母,叛逃到魔头坐下当魔将的那个?”
“就是他,闻师舟。”
那魔头风头最盛的时候,他闻师舟跟着那人威风凛凛,可是真风光啊,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叫声将军。
当时谁能想到那魔头还有死的一天。
这魔头一死,以前跟着他作威作福的那群忠心耿耿的手下,自然也全都落不着好下场。
“尤其是闻师舟,闻家恨他恨得要死,眼下,人就在闻家手里,指不定被怎么折磨呢,恐怕是生不如死。”
当年大战之后,据说闻家宗主找上了太玄宗,把半死不活的闻师舟要了回去。
他们可不是看在同宗同族的面子上要把人保下,而是为了——泄愤。
闻师舟这一叛逃,连累闻家声名坠地,闻家人各个恨不得活剥了他。
他们才没那么容易让他一死了之,必要他受尽折磨,像条贱狗一样长命百岁的活着,在他们手里摇尾乞食才解气。
闻师舟落到闻家手里了这事,多是外人猜的。
只是胖车夫既然拉了这车,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路子。
他这车,就是往闻家拉的。
“闻家悬赏千金,在暗地里搜罗那些生有畸形,样貌丑陋的男子。说要给他家一条狗找个伴,娶个狗新娘,为此还要办婚礼呢。”
“据说丑八怪和他们家那条狗的新婚夜,还要请世家望族来观看。”
大侄子听得瞠目结舌。
“给、给狗办婚礼?还请人看?”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这闻家人有病吧!”
这么说,身后车里这个也怪可怜的。
他长得这么丑,不管闻家网罗了多少丑人,他也必定是能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的,注定要去给闻家那条狗做老婆。
只是不知道,闻家这条狗,到底是真的狗,还是传说中的闻家逆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胖车夫道:“就是个大活人,闻家说他是条狗,谁敢反驳?别想了,我们只管把人送到拿钱就是了。”
总归,这“丑”上的头筹,靠着车里这人,他们今天是拿定了!
......
车厢里,白衣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墨发雪肤,眼眸清亮,随着他的醒来,那身寒意逼人的气势缓缓沉淀下来,变得温润内敛。
姜偃将车夫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忽略掉那些陈年八卦,总算是知道他现在在哪了。
他正在去闻家的路上。
闻家和太玄宗交好,他现在修为尽失,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闻家表明身份,托他们把他送回宗门最稳妥。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这张脸,他们还能不能认他这个太玄宗首徒。
姜偃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恍惚。
他自己摸着倒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视觉上看着格外的......扭曲。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自己冷不丁看一下都要心悸。
好在其他人压根就看不清他的脸,只会觉得丑。大概也是没人能受得了入眼那一刻的冲击,他其实还挺欣慰的,真看清了怕不是直接原地去世。
他思索着回到宗门后该怎么处理这张脸,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找他师尊。他师尊肯定有办法解决。
正想得入神,耳旁冒出一声嗤笑。尖锐刺耳的声音震得脑子嗡嗡疼。
“你师尊不要你啦!”
同他做交易的邪魔,不知道第多少次在他脑海里怪笑着嘲讽他。
“胡说,”姜偃反驳,他就听不得人说他师尊不好,“四师弟受伤,师尊急着送四师弟回门派治疗,我又没大碍,自己会回去的。”
几日前,是一个上古秘境开放的日子。姜偃作为太玄宗大师兄,仙尊首徒,自然要带着师弟师妹们前来参加。
同行的四师弟才入宗门不久以前又是备受宠爱的皇子,桀骜不驯,姜偃反复告诫,他还是触犯了秘境的禁忌,导致同行的所有人全陷入险境。
是师尊及时赶到救了他们,结果师尊自己却被他们拖累受了重伤。
师尊将其他人都送出去了,可姜偃不能走,他不能把师尊一个人留在那。
师尊伤得太重,秘境又濒临坍塌,他修为太差不知如何是好,就是在这时藏在秘境里的邪魔找上了他。
它说要同姜偃做个交换。
它救他师尊一命,要姜偃拿他的脸来换。
“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还值得一看了。”邪魔颇为嫌弃的说。
姜偃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邪魔钻进了他的身体,和他绑定在一起。
许是有什么恶趣味,大叫着他失去了这张脸,就要众叛亲离了,它要看他下场如何凄惨。
“你变成这样,你师尊不会要你啦!”
彼时邪魔一进入他身体就开始嘲讽他。
姜偃对此不以为意,“我师尊不是那样的人。”
他师尊纯纯一朵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才不会因为他变丑了就不要他了。
姜偃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是一个名叫《仙途》的游戏世界,现在是游戏剧情时间线的一百年前。此时一百年后那个锤爆无数玩家狗头,让玩家们又爱又恨,年年挂在全游戏角色人气榜第一的终极Boss还没出现,整个修仙世界还很和平。
即便如此,对他来说也还是很危险,幸好他遇见了师尊。
他当初刚穿过来,一脸凄惨的抱着清冷俊逸的仙尊的大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他收留自己的时候,他师尊也没嫌弃他弄脏了他的衣裳。
不仅给了他容身之所,还教他习字修道。
他师尊对他真的特别好。
这些年他修为半点没长进,眼看着师弟师妹一个塞一个的厉害,年纪轻轻名震天下,就他一个修为迟缓被整个修真界嘲笑,成了师尊的污点,他师尊也从没骂过他。
他只会不声不响的给他找来各种天材地宝,供他修行。
师尊对他好,他也掏心掏肺的回报回去。要他拿自己的命换师尊的命他都乐意,更不可能把受伤的师尊丢下,自己离开。
秘境里,他靠着微末的修为撑着即将坍塌的秘境,匍匐在地上,正巧打开的一丝通道外,传来了四师弟的声音。
对方正闹着要找师尊,说是受了很重的伤,快死了。
刚恢复过来的师尊快步往外走去,只来得及给他留下一句:“跟上。”
姜偃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努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师尊离去,他撑不住昏了过去。
好在师尊和师弟师妹们都离开了,而邪魔又觉得他这么轻易死了它亏大了,把他从秘境里捞了出去。
他伤得厉害,几乎掏空了修为,根基损伤严重,浑浑噩噩间听见邪魔一直在脑子里蹦跶。
“你师尊不要你啦!”
“你为了救他,这么好看的脸不要了,命也不要了,他却看都没看你一眼!”
“等你回去,他早跟你师弟好了!你看他宝贝你师弟的样子,啧啧啧!”
“他这人就喜欢搞自己徒弟!没了你,还有别人!”
“憋了几百年的老男人,心思阴暗得很,也就能骗骗你这种没见识的蠢货!”
哪怕昏着,姜偃都想跳起来把邪魔揪出来暴打一顿。
现在到了去闻家的路上,他好不容易醒来,邪魔又吵吵了起来,姜偃被吵得头都要大了。
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真心实意的发问:“我要是聪明,还能跟你做交易?”
这种一看就来路不正,心怀不轨的邪魔,换个人理都不带理他的。
见邪魔不答话,他想了想,又慎重的换了种问法:“你在秘境这些年,还遇见过第二个和我一样蠢的吗?”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以至于邪魔噎住了。
没有,不然他早就离开了那里,哪还轮得到姜偃头上。
这碎嘴子邪魔总算消停了。
姜偃也能安静想想接下来的打算。
邪魔的事姑且还可以放一放,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和师尊半月后的结契大典。
想到不久前师尊对他说的话,向来内敛的姜偃垂下了眼睛,睫毛不着痕迹的颤了颤,心脏有些发紧。
和他师尊结成道侣这么大的事,他就是爬,也得赶在定好的日子前爬回去。
马车停了下来,大侄子掀开门帘,发现车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一对上视线,他就猛地低下头。丝毫不敢在那张脸上多做停留。
光是匆匆一眼就已经让他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一种莫名的惊悚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嘴上还凶恶的威胁着:“既然你醒了,咱们也把话说明白,你要是想逃还是趁早放弃,三宗五城十二家听说过吗?这里就是‘十二家’中闻家的地盘,买你的人是闻家现任掌权人,要不是我和二叔,你这样的人,就是再活几辈子,连闻家的门槛都摸不着,何况是攀上这样的大人物!你最好识趣点,否则吃苦头的还是你!”
他一口气说完,中间不带一点停顿,像是早在心里演练了上百遍,端足了气势。
只可惜他连直视姜偃都不敢,心有余悸的打着颤,气势上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姜偃端端正正的坐在车里,低低应了声:“嗯。”
他自然是不会逃的。三宗五城十二家皆是当年大战中的同盟,闻家现任掌权人闻燕行,和他还有过一段交集,算是熟人。
等下只要见了闻家人,把他的情况说清楚,把他送回太玄宗这点小忙,闻家不会拒绝。
大侄子还以为这丑东西要闹起来,正准备硬着头皮忍着对那张脸的不适给他点教训,没想到被绑的肉票乖得过分,让他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这丑东西,声音还怪好听的。他心里嘀咕着。
温温润润的嗓音没多少攻击性,尾音却悄悄扬起,像是把小勾子,挠得人心里泛起股说不上来的痒意。
一股气憋得不上不下的,他面部抽动的站在那,绞尽脑汁想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好让这人再开口多说两句话。
脸都憋红了,也没从肚子里掏出半点墨水,直到他二叔跟闻家人说完话叫他把人带过去,他才莫名失落的说了句:“你跟我走,别搞小动作。”
唉,不是这样的。
他懊恼的想。
他应该再说点别的,最好能是让这人对他笑一笑。
这么好听的声音,笑起来会是什么样?这个念头魔怔了一样在他脑海里转悠。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邪魔不屑的嗤笑了声。
冷不丁听见邪魔又开始发癫,姜偃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跟在这两个绑了他的人身后没有半分不自在,倒是惹得胖车夫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仍是没敢看他的脸,视线堪堪停留在脖子之下,很快就收回了。
心里不住的想,他也算有见识了,美人见过不少,像这样的倒是头一次遇着。但凡不看脸,就算是以最苛刻的标准挑剔这人,也挑不出一丝缺点。
这么一想,这张丑脸委实不该生在这人的身上,简直就像是拼接上去的,让人别扭极了。
他和大侄子全都闷着头在前面走,倒显得身后那被他们绑来的人如洪水猛兽追赶一样。
两人带着姜偃到了集合的地点。
一个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不是生有残疾,就是面容有缺,一个个正惴惴不安的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惶恐。
姜偃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对闻家的事不感兴趣,现在只想赶紧回到他师尊身边。
眼见一个闻家家仆走过,他正要抬脚过去搭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来人一身深红长袍,狭长的凤眼微挑,唇角天生上扬,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只是眉眼间的薄凉冲淡了五官带来的亲近感,显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是闻家现任掌权人,闻家家主,闻燕行。
家仆立马迎了上去:“家主,您要的人都在这了。”
闻燕行心不在焉的略一颔首,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可有姜偃的消息了?”
正要过去和闻燕行打招呼的姜偃脚步一顿。
家仆:“闻家布在各地的眼线都盯着呢,几条回太玄宗的必经之路也都派了人,只要姜公子出现,探子必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人带回闻家。”
“家主莫要着急,那几位近日虽也都暗中行动起来,只是这回咱们先得了消息,我们抢先一步,必不会让他们赶在我们前头,抓到姜公子。”
闻言,闻燕行显得有些烦躁。
“姜偃......”
他扯开嘴角,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恨极了他口中的人。
只要提起那人的名字,他就觉得心口那早已愈合的一剑,又变得滚烫起来。
他努力压抑下翻滚的情绪,“再加派人手,务必不要让人跑了。最少,要让他回不去太玄宗。”
只要人还没回去,他就还有机会把人抓住,锁起来。
家仆:“是。”
想到姜偃终是要落到他手上,闻燕行不由抵了抵牙尖,忍不住亢奋起来。
那人这些年被聂如稷保护得太好,他自己养出来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小玩意,又各个出了名的霸道。出趟门他师弟师妹全都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明里暗里将所有生人隔开,这么些年怕是没吃过什么苦,不知道会不会稍微凶两下就能弄哭。
他还没见过那人掉眼泪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那人对旁人向来漠不关心,只有他师尊出现时,对他们吝惜的笑脸才会不要钱一样给了他师尊,连他向来宝贝的师弟师妹们来都没用,只会跟条小狗一样,围着聂如稷来回打转。
聂如稷那老东西,倒是挺会端着,心里怕不是早就乐开了花吧。
闻燕行忍不住恶毒的猜想。
丝毫看不出来他也曾和其他人一样在心里将仙尊奉为明月,还因为仙尊待姜偃好,而干过将年少的姜偃骗进万蛊窟这样的畜牲事。
更过分的,那群人也没少干过。
明明最开始,所有人都对姜偃厌恶至极,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他不知道。
闻燕行只知道,自己从意气风发的闻家少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姜偃的错。
他为了他这么煎熬,险些走火入魔,他又凭什么一无所知的和他师尊安安稳稳的睡到一张床榻上去?
一字不落的把他们的话听了进去的姜偃:“......”
他默默的收回了往前迈的脚,趁人不注意解开了发带,让长发披散下来遮住脸,又眼疾手快的脱了绣有太玄宗炫阳纹的外袍,丢进灌木丛里。
做完这一套动作,才松了口气。
这下坏了,闻燕行竟然要抓他。而且听他这意思,还有别人也要抓他,闻家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
姜偃实在想不通。
早些年各家为了让门下弟子拜入太玄宗仙尊门下,习得无上道法,各家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会以修行为名,被家里送到太玄宗去。
那时太玄宗仙尊聂如稷门下,有且只有姜偃一个弟子。
仙尊清冷淡漠,连姜偃都是热脸贴着,才偶尔给他些回应,其他人更是理都不理。那群被送上来的孩子也各个都是倔脾气,仙尊不发话差人给他们送吃的,他们就硬撑着不吃不喝,像是要逼高高在上的仙尊低头一般,结果差点把这群小兔崽子自己饿死在山上。
还是姜偃看不过去,以他师尊的名义给人送了吃的。
他也不喜欢带孩子,尤其是这些出身特别好的世家子弟,脾气一个塞一个的拧巴。只是他师尊不管事,他作为仙尊大弟子,就得担起为师尊分忧的责任,认命的照顾这些人。
小小年纪,已是操劳的命。
那些年他们双方没少闹矛盾,只是他以为那些过往,在这群小兔崽子下山归家,他去送行时就已经说清楚了,一人一碗酒,过去的恩怨就算是了断了。
没想到,已经从少主成了家主的闻燕行,看着倒是还记着年少时的仇。
姜偃垂眸思索。
记忆里闻燕行这样的熊孩子太多了,一个个憋着一肚子的坏水,作弄起人来不管不顾的,物理意义上的要命,闻燕行和他又是因为哪件事结的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
他就像带了太多届学生的班主任,多年后路上碰上以前的学生跟他打招呼,都得砸么半天这人姓什么。
察觉到事态不对,姜偃就开始降低存在感,只是就算他脱了外袍,在这一群人里也实在是太过显眼。
闻燕行不过抬头在这群丑人之中扫了那么一眼,眸光就蓦地在一道修长身影上凝住。
他心脏砰砰直跳,舌尖被咬出了一点血味。
“姜偃?”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姜偃略微顿了一下,顶着那让人倍感压力的视线,缓缓抬起头来。
脸半遮半掩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闻燕行眉头狠狠一拧,一口断定:“不对,你不是姜偃。他怎会如你这般丑陋。”
没等姜偃松气,却见闻燕行上下打量着他,露出那种熟悉的要吐坏水一样的表情。
“就是你了,通知下去,咱们的狗新娘选出来了。来人,把这‘千挑万选’的‘新娘’,带去给他的狗丈夫看一看。”
他挥了挥手,家仆们就冲着姜偃围了过来。
闻燕行紧紧盯着那白衣青年,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然而,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家仆粗暴的拉扯着他将他带走,也没做出反抗。
闻燕行的眸子灰暗了下来。
果然不是他。
只是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身型如此相像的人。倒是便宜了那条丧家犬。
姜偃不会蠢到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先混过去再说。不然就凭他现在的实力,闻燕行要对他做什么,他都是躺平任宰的命。
他被几个家仆嫌弃的推进了一个漆黑阴暗的房间里。
“贱狗,看看咱们家主对你多好,怕你寂寞,还给你找了个狗新娘!”
整个屋子不见一点光,不怀好意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来,姜偃跌坐在地上,鼻子里全是灌注进来的铁锈味,隐约听见锁链拖动的声音。
为了让屋子里的人能看清姜偃这张堪称“杀器”的脸,这经年累月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燃上了一点火光。
一双双眼睛越过姜偃,落在屋子的深处。
“哦,虽然这是个丑八怪,还是个男子,但配你这样的贱狗正好,正常人温香软玉在怀,你这样的,也就只配娶个丑陋男子为妻了,哈哈哈!!”
姜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拿来羞辱另外一个人。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有人在身后催促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服侍服侍你的狗丈夫?”
“怎么,人多还不好意思了?”
“后日便是你们的婚礼,到时候人更多,这才哪到哪,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那贱狗曾经也是天之骄子,无数人仰望的对象。
他们便要将他踩落在泥里,后日,更是要他在曾经熟悉的世家望族面前,彻底将他的尊严打碎,让他尝遍屈辱。
倒霉的姜偃,只是他们这场游戏里的一个道具。
他叹了口气。
狠啊,真狠。
士可杀还不可辱呢,这才几年没见,闻燕行怎么就变态成这样了。
他在声声催促中站起身,向屋子里走去。
走得近了,才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人们口中那条“贱狗”。
一双漆黑墨瞳闪烁着凶意,像只凶狠的恶狼一样盯着他,似乎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会被扼住喉咙咬碎。
“闻师舟......”姜偃动了动唇,语气轻得只剩下一道气音。带着几分复杂的感慨。
他认得这人。
在百年后的浩劫之中,作为被他杀死的小Boss之一。
姜偃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闻师舟,只是远不及当面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来得冲击大。
一看见这张脸,他就开始习惯性的胃疼。
那些坐在电脑前一边吸氧,一边满眼血丝和闻师舟拼血条的日子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太痛苦了。
整整三个月,别人还在懵懵懂懂的探索世界,他早早懂得了这个世界的险恶,一次次被闻师舟打得吐血,筋骨寸断,修为尽失,再爬起来,拿着把破柴刀一刀刀和闻师舟对砍。
人啊,一旦被boss打爆过一次,这辈子就定型了,脑子里就只有战斗了,看见boss就开始眼红发疯,要冲上去拼命。
无视了闻师舟杀气四溢的眼神,压抑着给他来上一刀的念头,他伸出手摸上了闻师舟布满鞭痕的胸膛。
拴住男人四肢的锁链猛地绷紧,之前连呼吸都轻若无物的人骤然气势暴涨,他五指成爪,动作快如闪电的掏向姜偃后心。
直面了数百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将暴虐杀意的姜偃,只是镇定的往前踏了一步。
锁链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闻师舟的手掌停在一寸之外,苍白指节上青筋绷起,却再未有存进。
受限于他戴在身上的镣铐的长度,能到这里已是极限。
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的围观者下意识吐出口气。
闻师舟......到底是那魔头坐下的人,哪怕现在被层层禁制关在这,他们心里也还是畏惧他那些年凶残的名声。
缓过来之后又不由冒出疑惑:“那丑东西刚才是故意的,还是运气好?”
当然是故意的。
同样的招式,姜偃已经经历过八百多回了。
他心无波澜的摸了摸他的胸口,确认是活人的触感之后就收回了手。
“你还活着啊。”他略带感慨道。
一百年后,遍地孤魂野鬼。
怨气重,道行深的怨魂很难被一般人看出真身。像闻师舟这样的,还是姜偃杀死他之后,才看见他外衫下空荡荡的胸腔和肚子。
看起来像是脏器全被人生生掏空了一样,这自然不能是活人。
那时闻师舟大约还剩最后一点意识,他看着眼前日日不知死活的挑战他的姜偃,喃喃着说要回家。
姜偃跟他打了这么久,对他的招式熟烂于心,却不知道他的姓名,更不知道他家在哪。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找了个木箱,将地上残留的尸骨收起,就这么背着闻师舟的遗骸满世界的跑。
顺着一些关于闻师舟的只言片语,东拼西凑的拼出了这人的过往,还真让他就这么找到了闻师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