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也没那么开放,师徒的组合还是颇受争议的。
两人决定要结契的前期,姜偃还被聂家人轮番轰炸过,说他是在拖累他师尊的名声,本来就是师尊生命里唯一的污点,现在还将这污点扩大,他对不起师尊对他的倾力教导和照顾。
好在他师尊实在太强,他的决定,无人可以动摇。那些人也就只好死了心。
只是称呼这里,最好还是避下嫌。
聂如稷眉头皱了一下,紧抿的嘴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眉梢微蹙,忍无可忍般道:“你可知错了?”
姜偃不懂:“我错什么了?”
有更多的人,从聂如稷身后的大殿里走了出来。
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高声道:“姜偃,你勾结邪魔,屠杀木傀宗满门!”
猛一听这句话,姜偃还以为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
三宗五城十二家的人陆陆续续走出,站到了聂如稷身边。
打头的,就是闻燕行。他手中拿着一道符。
是姜偃贴在木傀宗外围,用来镇压鬼气的符。
闻燕行:“这是在现场发现的,上面还残留着你的气息。你敢说,这不是你留在木傀宗的东西?”
确实是姜偃留下的,可由闻燕行说出来,就像是姜偃这个灭人满门的凶手不经意留下的物证。
闻燕行:“不仅如此,你实在太不小心,被人看见你出现在那附近。”
他身旁走出另一个人,那人的出现,更是让姜偃心里凉了一截。
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和在场仙姿飘渺的仙人格格不入,说出的话,却能轻而易举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打入地狱。
刑锋抹着眼泪,老泪纵横的说:“我亲眼所见,数月内只有他一个外人到过木傀宗,只有他鬼鬼祟祟的在那附近徘徊!他还装模做样的来镇上表演一番斩妖除魔的戏码,就是为了洗脱嫌疑,他没想到,他顶着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来镇上,我们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可怜我儿,最后还是死在了他手里!”
姜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那年轻摊主死在鬼气手里,为什么要说是死在他手里?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刑锋的话,魏家家主魏愁心摇了摇羽扇,这位气场强大的女修波澜不惊道:“只有你一人的证词,可能有失偏颇。姜偃和我们是多年交情,在场诸位都对他很了解,要是论起来,大家,还得叫他一句大师兄,他不是会做出这等恶事的人。”
听见魏愁心为姜偃说话,刑锋当即激动起来:“不只我一个这么说,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可以作证!就是他,屠杀了木傀宗满门!”
同行的几个镇民纷纷附和着他的话。
魏愁心:“哦?要真是这样,就要重新看待这件事了,相信太玄宗,贵为仙门之首,定然会给大家个公道,不会袒护自己的弟子。”
二弟子慕玄握紧了剑,“师兄......”
姜偃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小姑娘的母亲,看着她满脸愤怒的斥责他,满眼迷茫。
“他长成那个样子,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
“他就不可能是个好人!就算仙君大人们现在不信我们的话,也要先把他抓起来!只要好好审问,肯定能拆穿他的谎言!”
“是啊,正常人,怎么会长成他那样!”
姜偃苦笑了声,“不能因为我长得丑,只是路过,就说我是凶手吧。”
他执拗的看着聂如稷。
别人信不信他,他无所谓,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可师尊,为什么不说话?
他也不信木傀宗的人不是他杀的吗?
聂如稷越沉默,姜偃心里就越凉。
他突然很慌,他怕聂如稷不信他,除了穿越的事,他几乎什么事都和师尊说,从来不隐瞒。他以为自己和师尊早就互通了心意,他总是跟聂如稷说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站在师尊这边,都不会怀疑他,不会背叛他。
可原来,师尊他,不是这样想的吗?
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身上那种强烈的陌生感,让姜偃像是一脚踩在了悬崖边,心脏都悬在天上,整个人都彷徨无措起来。
大概是他红着眼眶被压在地上看起来太可怜了,聂如稷终于不再拿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看着他,无声地垂下眼睛,避开了他通红的眼睛。
他不发话,十二家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修仙者们都不说话,刑锋急得跳脚,生怕他们就这么放过姜偃。
“你们只要掀开他的面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就是靠这么一张面纱才骗过了你们!”
闻燕行看着跪在下方的青年伤心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转身恭恭敬敬的对聂如稷行了一礼:“是否要掀开姜公子的面纱,由尊上定夺,不过......我们早见过姜公子样貌如何,不妨就揭下面纱,还姜公子清白。”
“论辈分,我们谁都不好对姜公子动手,师弟师妹对师兄出手也太失礼了,还请尊上揭开姜公子面纱。”
姜偃怎么不知道闻燕行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姜偃现在的脸毁了,一旦揭开不仅证不了清白,还恰恰证明刑锋没有撒谎。
但这不是姜偃所在意的。
他挣扎起来,恳求聂如稷:“今天是我和师尊结契的日子,不揭面纱好不好?”
只有今天,他希望能开开心心的度过,也希望在师尊眼里是美好的样子,所以只有今天不行。
刑锋:“他怕了!他心虚了!”
聂如稷缓缓抬手,到底没能狠心到底,安慰了一句:“只是给他们看看你的脸而已。”
“别!”
面纱轻飘飘的落地。
姜偃猛闭了下眼睛。
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刑锋等人得意的声音,所有人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整个太玄宗内一片哗然。
“大师兄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脸上,是不是有邪气?”
“可师兄是正道弟子,道体纯净,怎么会出现邪气?”
“难道......师兄堕了魔?”
“幸好发现及时,差点就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和尊上结契了!”
“好险!”
闻燕行:“我想,姜公子怕是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那我就再说几件事,几日前太玄宗宗门至宝被盗,致使凡间洪水四起,死伤无数,最后那件法器却是在姜公子的房间里被发现;
贵宗小师妹陈月六年前于密境中灵根被毁,经过调查,竟然是被人下了毒。有人记恨她的天分,入门一年修为就已经在宗门大师兄之上,最后,记载那般阴狠毒药的方子,竟然也是在姜公子常去的地方发现了,你们说,这可不就巧了吗?”
被他提点,宗门内的人这才想起来什么。
“说起来,大师兄平日不爱修行,最喜欢看些杂书。”
“宗门至宝所放的地方,除了尊上,也就只有大师兄能进去。”
这么一合计,闻燕行所说的那个人,再明显不过了。
不仅如此,宗门里桩桩件件的事,按照这么顺下去,源头竟然都可以追到姜偃头上。简直是越细想,越可疑,连几日前谁的妖兽战死,看着都像是背后有人在搞鬼。
有的事就是这样,经不起细细推敲,一推敲,偶然也变成了刻意。
姜偃以前在大家眼中,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师兄,修为虽然不高,对师弟师妹们却是百般宠溺疼爱,亦兄亦父,现在却一点一点成了他们口中阴险狠毒,心胸狭窄的恶毒之人。
他虚伪,自私,是所有人最讨厌的那种伪君子,笑面虎。
他们给他扣上一顶顶帽子,数落着他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像是山一样压在姜偃身上。
听得多了,连姜偃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些事真的是他做的了。
哪怕有人过意不去,想为他说话,只要看一眼他的脸,也信了其他人的话。
因为姜偃光看脸,就不是个好人。
可他的脸,是为了救师尊才毁的啊?
闻燕行:“修道者入魔,最先的表现,就是皮肤腐烂,形貌损毁,若撑不过去就会这样死掉,撑过去才会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姜公子又做下这么多恶事,难怪修为多年没有进步,此等恶劣心性,怕是早就步入歧途,入了魔。”
姜偃脸上的邪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恍惚间,他听见那人自云端飘来的清冷声线:“姜偃道心损毁入魔,他是我的弟子,由我亲自处决。”
身下法阵红光大盛,体内骤然剧痛,姜偃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碎......魂......阵......”
他师尊可真狠啊。
不只要杀他,还要他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脑中传来一道传音。
聂如稷对他说:“阿偃,你认罪俯首,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他有能力瞒着其他人救下姜偃,只要往后姜偃在他殿里不再踏出一步,他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他身边自在的生活。一切都不会变,只是姜偃,再不能离开他设下的牢笼一步。
姜偃模糊的看着他,有点想哭。
他看见一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的人站在聂如稷身旁,聂如稷用姜偃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把自己外袍披在那个人身上。
那少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只有这点和姜偃不同,少年难过的看着姜偃:“哥哥,你怎会犯下如此大错?我虽然是你的弟弟,却也不能偏袒你,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有什么错?你......且安心去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说着,他脸色苍白的咳了起来。
身边的弟子们纷纷围了上去,担忧的叫着“小姜公子”。
姜偃笑了。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孑然一身,哪来的弟弟啊。他以前还有师尊,还有师弟师妹,还有宗门,还有家,现在,家也没了。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也要一个人走了。
脑中邪魔狂笑不止,“你看,我就说你没了那张脸,就要众叛亲离了!结果聂如稷比我想的还狠,他连具全尸都不想给你留!”
他恶意满满,“你的脸在谁身上,他们就爱谁!你以为,你师尊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我说你师尊不要你了,你还不信哈哈哈哈!!”
“姜偃,你心碎了吗?是不是痛苦得想死?”
姜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忍着体内剧痛,一点一点挣扎着站了起来。哪怕锁链压得他骨头都快要断了,他也站了起来。
就算全盛时期的他,也抵抗不了师尊的碎魂阵,何况现在重伤未愈,他摇摇欲坠,感觉下一秒就要神魂俱碎。
可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背着骂名,作为其他人眼中一个罪该万死的恶毒小人,被钉在耻辱柱上就这么死了。
至于师尊传音说的那些,在他看来简直荒谬可笑。
既然他现在已经洗不脱那些罪行,那就不洗了吧。
他不想死,如今,他还有一个选择。
——把这恶名坐实,还要恶得让人又爱又恨,令世人畏惧他,又舍不得杀他。
内丹转动,一股力量在他体内积蓄起来。
正看热闹的邪魔惊了一下,“你要自爆?!”
姜偃并未答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最后关头还要说什么,是痛骂他们的背弃,是哭泣求饶,还是苦苦辩解?
无论哪一种,都太难看了。
谁也没想到,姜偃没有辩解。
碎魂阵内,他口吐鲜血,却战意灼灼,气势逼人。
向来没脾气的老好人大师兄,第一次露出让他们无比陌生的锋芒毕露的样子。
他淡淡笑着,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看起来比往日还温柔了几分。
“既然我的真面目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不演了。”他语调悠扬。
“你们很聪明,没想到我这么谨慎,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姜偃?”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在冤枉人的闻燕行皱紧了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是应该哭着求他放过他吗?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姜偃虽然还在笑,却满身都是碎魂阵也压不住的杀气。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绝对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名字出现在他口中:
“交出薛雾酒尸体,否则,今天就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听到他这么说,最先有反应的反倒是那位来路不明的“小姜公子”。
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姜偃。
“你说,薛雾酒......?”
其他人虽然不如他反应夸张,却也同样惊讶,因此没有人对他的异常多想。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偃身上。
连邪魔都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还没有放弃。
但邪魔不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危急关头,姜偃会拉出薛雾酒,是因为薛雾酒是个哪怕死了几百年,都让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的危险人物。
他和这么个人扯上关系,别人就要对他的实力背景多一份猜忌。哪怕他是虚张声势的也好。
姜偃最危险的一点,就是他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张一眼就能望尽的白纸。
他们太熟悉他了,他的出身,他的过往,他每一招每一式。
因着这份熟悉,无论姜偃做什么都不会被忌惮。他们太清楚姜偃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半点威胁,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
如果现在是在打牌,那么眼下就是拼牌库的时候。
越让人看不清底牌,就越引人忌惮,自己也就越安全,就是这么个道理。
姜偃现在就是在人为强行给自己叠加底牌。薛雾酒,就是那张最好用的牌。
他脾气坏,恶名昭昭;
他实力强,人人惧怕;
他死得早,任姜偃怎么说,都没法站出来拆穿他。
简直就是能利用的声名赫赫的人里的不二之选。
姜偃必须从根本上推翻他们的认知,摧毁他们对“姜偃”这个人所知道的一切,从他们眼中一眼望尽的“已知”,变成“未知”。
这么想着,盯着所有人怀疑的审视,姜偃手臂横在身前,反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
他缓缓拔出了一柄剑。
聂如稷缓缓叫出了那把剑的名字:“他手里的......是惊天剑。”
太玄宗长老当即骇然:“不可能!惊天剑不是在闻师舟手里!”
转头看向闻燕行:“闻师舟不是被你闻家看押着!惊天剑怎么会跑到外面来?”
闻燕行面上带上了几分难看:“不久前,姜偃来我闻家劫走了闻师舟,那把剑,是闻师舟给他的。”
他本不想提这件事,闻家弄丢了闻师舟这事传出去也是让人看笑话,他原本想拿下姜偃之后,再暗中抓回闻师舟,十二家同气连枝自哪怕早就知道闻师舟跑了,也会卖他一个面子,不会到处宣扬。
就算上三宗事后知道了,反正闻师舟也已经被抓回去了,也没法再多责怪。
现在姜偃拿出了惊天剑,想瞒也瞒不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慕玄脱口而出:“闻师舟一个魔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佩剑交给大师兄!”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是啊,闻师舟一个魔将,堂堂一个剑客,怎么可能把佩剑给一个修道者?不,就算是普通的魔修,也不可能拿得到魔将的佩剑。
除非——
除非姜偃从一开始,就是地位远高于闻师舟的魔修!
魔头座下第一魔将就是闻师舟,除了薛雾酒,还有什么身份的人能让闻师舟交出佩剑?
他们齐齐看向尚被困在碎魂阵内的青年。
污浊的邪祟之气不断的从他身体里冒出来,一头乌黑长发被妖风卷起,在空中飞扬。
邪肆而又轻狂的样子,配着那张怪异的脸,整个人妖异至极。不知怎么,他们看着看着,心跳竟然越来越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姜偃,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那确实是入魔的的样子,却又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入魔不久,倒像是压制了实力的高阶魔修,如今进入了碎魂阵,终于隐藏不下去了,才暴露了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慕玄还是不信,他质问道:“你说这才是你的真面目,那个对师弟师妹百般宠溺的老好人师兄,难道都是假的吗?”
姜偃:“是演的。”
慕玄咬了咬嘴唇,倔强的望着姜偃,指着身边的聂如稷:“难道你对师尊,也是演的吗?”
这话已经有些逾越了,但聂如稷并未阻止,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偃:“痴恋师尊,死心塌地,舍命相救......”
聂如稷眸光微动,姜偃却扬起嘴角,慢悠悠道:“也是演的。”
慕玄咬牙:“大师兄!”
周围的人都诧异的看向聂如稷,当初是他执意要和姜偃结为道侣,如今姜偃却说他们之间也都是做戏,仙尊大人又作何感想?
让他们失望了,聂如稷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姜偃自嘲的笑了。
原来过去真是他一厢情愿啊。仙人始终是天上的仙人,不曾为他坠落凡间。
他可真失败,竟然直到死到临头,才发现师尊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之前还能忍忍,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人到底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是个头啊。
可师尊既然对他没感情,为什么要提出要和他结契?看他一头热着可怜?
他看着聂如稷,分不清是哭是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正如你们所想,你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姜偃,都是假的。”他亲口将自己的过往全部推翻,彻底否定了过去的姜偃的一切。
“我伪装多年,潜伏在太玄宗之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薛雾酒的尸体。”
当年薛雾酒死后,尸体被分成数块,被鞭尸泄愤,被诅咒束缚,正道恨他恨得连他的尸体也不想放过,要他死后也不得安宁,饱尝痛苦。
其中一部分,就保留在太玄宗。
听他亲口承认这些,太玄宗的弟子们全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姜偃是潜伏在太玄宗的魔修?
谁都可能是魔修的卧底,只有他不可能!
他可是姜偃啊!那个斯文和善,笑容温暖的太玄宗大师兄!如果他给他们看到的都是假的,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一定是师兄赌气才这么说的,他气我们没有护着他,师兄生气了,对,一定是这样......”有人喃喃着不能接受。
他们不能接受记忆里陪伴教导他们,对他们关怀备至的大师兄,竟然对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他们的过去,都活在姜偃的谎言里。
姜偃觉得他们这个接受不了的反应有些好笑。咳了两声,压下喉头腥甜。
他曾经分析过穿越前游戏里那个玩家们恨得牙痒痒的boss,为什么次次都能登上最受欢迎角色榜,粉丝千万,受那么多玩家喜爱。
最终得出两个结论,一是脸好,二是深情。
那boss的脸其实被头发遮了个七七八八,但光是看个下巴,都觉得精致好看,建模十分好看。
容貌不清的美貌boss独守鬼门关不知道多少年,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个听不清的名字。那boss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还在惦着那个人。
再不做人的玩家,对上他的时候都要犹豫三分。虽然直到他穿越,都还没有人打得过这个疑似死了老婆的可怜boss。
背靠薛雾酒恶名,他们对他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薛雾酒到底是个死人,等他们探出姜偃的虚实,姜偃还是要死。
他还要让他们哪怕发现自己可以杀死他,也舍不得下手。
姜偃不再迟疑,胸前指骨也像是回应他一样,厉鬼阴森之气盘旋。
手指快速变幻,无数符咒瞬间铺开,从四周蔓延至头顶,遮天蔽日,颇为壮观。
魏愁心环顾四周,眉头皱起:“自爆符?全是自爆符,姜偃,你疯了吗?”
姜偃丝毫不退让,“我没疯,只要你们交出薛雾酒尸体,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虽然打不过他师尊,但这么多自爆符,在场这么多人,一旦引爆,肯定死伤惨重。
姜偃:“师尊......不,仙尊大人肯定不怕我这小小自爆符,可其他人呢?”
聂如稷:“你也会死。”
姜偃:“我不在乎。”
魏愁心提醒:“尊上,这里还有很多修为不高的弟子和普通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聂如稷竟然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要交出薛雾酒的尸体。
道童擦擦汗,拿着仙尊递过来的印信片刻不敢耽误的跑走。
聂如稷最了解他的弟子,无论对方拿出什么,变成什么样,姜偃所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始终认为他在闹脾气。
可姜偃都落到这样千夫所指的境地了,他作为师尊,作为姜偃未来的道侣,许他闹一闹也无妨。
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道童带来薛雾酒的尸骨。
那具残缺的尸体经过数百年的折磨,早已不成人形。
破破烂烂的红衣单薄的套在空荡荡的白骨之上,容颜腐烂,半面美人,半面枯骨。
姜偃放下剑,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尸骨抱在怀里,手指碰了碰干枯的唇。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竟就这样满身鲜血,旁若无人的搂着那具陌生尸骨俯下身。
半点不嫌弃那早已死去腐烂的尸体,在他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他虽恶贯满盈,却是因情入魔。
深情最是动人,能骗一个是一个。
只要有一个人对杀他产生动摇,他就赢了。
聂如稷眼瞳颤了下。
就在姜偃的唇碰上薛雾酒的一刹那,他面上如同薄雾般朦胧的邪气散去,黑色的花纹从左脸额头蔓延到下巴。
在他的身后,一道披头散发的红色虚影若隐若现。
那道红色身影一出现,“小姜公子”就感觉快疯了。
姜偃身体里的邪魔更是目瞪口呆,直接傻眼了
他、他怎么敢——!!
另一边的道童更是在狂拽慕玄的衣袖,“师兄师兄!你快看啊,那那那是见见鬼了啊——”
慕玄一把扯回自己快被扯掉了的袖摆:“我不瞎,你是见见见鬼了,慌什么,有点出息。”
道童抓狂道:“但那不是普通的鬼啊!”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出现在姜偃身后的鬼——就是死在三百年前的魔头,薛雾酒啊!
慕玄表情凝重:“我知道。”
难道薛雾酒和他师兄姜偃,真有一腿?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薛雾酒死的时候,姜偃都还没出生,他怎么可能和几百年前的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有人都被出其不意的发展弄懵了,那道身影只出现了一下,就慢慢消失了,差点让人以为都是错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姜偃!”
一身黑衣的闻师舟强行突破了太玄宗宗门大阵,赶到了姜偃身边。
“你怎么来了?”姜偃问。
他看到闻师舟不久前才换的新衣服又变得破破烂烂的,身上的伤口也都崩开了,就知道他为了突破太玄宗大阵,必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闻师舟警惕的守在他身边:“惊天剑与我命数相连,我感应到你使用了它,你身在宗门,根本没有用得上惊天剑的地方,会召出它来,肯定是因为你遇到了危险。”
“谢谢你能赶过来。”姜偃轻轻的说。
“应该的,你也救过我。”闻师舟觉得他情绪不太对,这才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也发现了姜偃怀里抱的那具尸骨,顿了一下,一脸恍惚的说:“你怀里那个,我看着有点眼熟。”
“嗯。是薛雾酒的尸骨。”
“......”
“你说谁??”
没等姜偃回答,那边站在一起的各宗各家的人先炸了。
向来冷静自若的魏愁心掐了自己一把,立马被侍女心疼的制止,“家主大人,您轻着点!”
魏愁心:“珠蕊,姜偃师兄身边的人,好像是薛雾酒座下的魔将。”
珠蕊:“您没看错,他就是闻家当年叛逃的那个。”
魏愁心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可魔将为什么会和姜偃师兄站在一起?”
还那么亲近的说着话。
如果之前还能说是姜偃嘴硬赌气,现在的一切却都好像是在说明,姜偃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本以为只是审判一个伪装得很好的阴险小人,一个不值得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多放在心上的太玄宗逆徒,没想到却意外的捅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其他人大脑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聂如稷忽然道:“姜偃,你玩够了没有。”
姜偃抬头看向他:“你不会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
聂如稷眉头紧皱:“你要薛雾酒的尸体,我给你了,现在你满足了,可以不用一直抱着他了吧。”
姜偃果断拒绝:“不。”
他抱着薛雾酒的尸骨站了起来,甚至小心的把尸体往怀里揽了揽。
他高声道:“我要带他走!”
“你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带走薛雾酒的尸体?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姜偃没打算反驳这一点。
“他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他要是还活着,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让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姜偃笑得温柔。
他身旁逸散出大量的灵气,那是他越来越抵抗不住碎魂阵,修为消散的证明。
但他半点不在意,仍然稳稳抱着薛雾酒,望着聂如稷,“可他死了,我不会让他的尸体落在别人手里。”
“为什么。”
“我会是他的敛骨人。”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