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琛用食指揉了揉眉心,认真回忆了一番。
“哦,想起来了。剥皮碎骨、生剖内脏,还被陈丁卯注射了大量茶碱,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所有折磨都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施行的。他的骨头很硬,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跟他的一样硬?”
被黑色胶布糊住嘴巴的梁士楚什么都说不出来,但他眼神里毫无退步和胆怯,以灵魂向面前的周宴琛叫嚣挑战:来啊!老子要是眨一下眼,他妈的就不是人民警察!
萨尼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已经和他们洽谈交易毫无关系,又知道了刁凯是个卧底警察,马上意识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现在既然拿到了大部分的货,应该见好就收,快点离开中国境内,继续留下来只会给自己增加危险,赶紧起来表态。
“周老板,既然这是你们深网内部的事情,我们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参与。至于蜂蛹嘛,也不着急补货,你这边什么时候把蜂后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周宴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倒是默默看着瞪向自己的梁士楚很久,才又轻笑一声,拍拍手站起来,“吓到萨尼先生了?放心,我和陈丁卯不一样,没有那么变态,我不喜欢杀人。”
他冲保镖抬抬手,保镖立刻把人拖了出去。
“我们来谈谈之后的合作吧,萨尼先生。”
周宴琛重新坐回沙发,仍旧是那副绝对自信的神情。
“之后的合作?”萨尼先生不由谨慎起来。
“对,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一直从事很新的药物研究,所以才会执着于购买蜂蛹,我是个生意人,只看钱不看别的,如果你们愿意将研发出来的新药品交给深网独售的话……”
“不可能!”萨尼先生不等周宴琛说完便一口回绝,“这种药剂是用来抑制绝症病人死前痛苦的,我们只用于医学,不会放到深网去售卖。”
“哦?这样啊。可是这个药的研制本身就建立在违法犯罪的交易之上,怎么说它也算不得干净,难道用于安乐死就能洗白了吗?”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各种食物、药水的混合气味充斥着鼻腔,让人从胃到心都感到不适。
护士推着医疗车经过,偶尔碰到没有钱买陪护床位的病人家属背对着通道面朝墙,两腿夹着被子打呼噜,不得不弯腰把人拍起来让路。
黄子扬拎着三份盒饭回来,人未进病房声音先到,“老大,小白花,午饭我买回来了,人醒了没有?现在能问话了吗?”
他一进门,就看到谢遇知和宗忻俩人隔着八丈远,一个站在窗户前,半倚窗台盯着病床上刚止血包扎完的犯罪嫌疑人。一个双手揣兜,靠着储物柜闭目养神。
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黄子扬走到病床前支棱起和病床一体的小桌子,把盒饭放上去,伸着脖子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嫌疑人,摇头:“算了,我看是没那么快醒了。老大,咱们先吃饭吧。”
谢遇知说:“吃不下去。”
“为什么?”黄子扬立刻去看谢遇知,“我自掏腰包特地给你和小白花要了两只海参,二十大洋一只呢。”
“二十一只的海参也能吃?”谢遇知抱臂,没好气道,“小花身娇体贵,只能吃两万一斤的海参。”
“我没那么娇贵!”宗忻抬眼瞥瞥他,走到黄子扬旁边,掰开一次性竹筷把盒饭搂到自己面前,“黄队,我不挑食。”
黄子扬默默咬着竹筷尖尖,含糊不清地问宗忻:“老大怎么了?从出警回来就黑着张脸,是不是更年期啊?”
宗忻:“……”
宗忻夹了块红烧肉细嚼慢咽着跟他小声咬耳朵,“嗯……就,是吧,就是更年期。”
“怪不得呢。”黄子扬不疑有他,对自己的猜测和宗忻的肯定给予深深的肯定,“我妈更年期那会儿,我们全家老少也是都得让着她,哄着她。”
黄子扬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道森冷的目光直穿后脑勺,寒气浑身上下乱窜,紧接着谢遇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更年期是吧?”
黄子扬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蹦迪。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在和小宗说我妈呢!”
宗忻连忙替他掩饰:“他真的在说他妈。”
姓谢的那个妈。
“我们守在这里应该没用了。”谢遇知往前走一步,跟宗忻几乎紧挨着,抬手指指躺着的嫌疑犯,“舌头被人从舌根位置直接割掉,双手砍废,他现在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已经完全没有指控能力,讯问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故意放出反射光吸引我们去施工工地的毛坯楼,故意留下割掉舌根砍废双手的替死鬼。”宗忻放下筷子,站直身体,认真分析道,“对方肯定是针对我们,他在向警方示威。”
“操了,这王八羔子,别让爷爷我逮到他。”黄子扬气的摩拳擦掌,牙根痒痒,“当着警察眼皮子底干断人手脚的勾当,也太他爷爷的嚣张了!”
宗忻抿抿唇。
他想,应该不止是这么一点嚣张。
那张纸……
他下意识地把手又揣进裤兜,攥紧了那张揉皱的纸团。
三花,恭候多时。鄙人奉上的礼物,很棒吧?
对方知道他是三花,而且很可能已经盯了他很久了,到底是什么人?
会是他们调查的深网里的人吗?
但不管是谁,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对方绝对不是自己人!
“你在想什么?”谢遇知忽然抓住他白皙的手腕。
宗忻嘴角微微下垂, 半抬起眼皮看了看谢遇知,“没有。”他说,然后挣脱开谢遇知的手, 拍拍黄子扬肩膀,“我有点累了,你和谢队在这里守着,虽然……”他目光落在病床上,摇摇头,“还是尽量想办法问点什么出来吧,或许有用。”
黄子扬嘴里含着块红烧肉, 连连点头:“你放心吧,等人醒了,我肯定事无巨细亲自盘问。不过, 小白花, 你要自己回去吗?”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黄子扬搓搓手, “就是你一个人挺危险的, 我好像自从认识你, 就没见你哪次完好无损过。要不, 我自己在这守着,让老大送你回去吧?”
“好。”
“不用!”
谢遇知刚掏出车钥匙答应个好,宗忻就词严厉色直接回绝了。
一时间, 病房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送你。”
谢遇知态度强硬, 不容反驳,拽着宗忻往外走。
黄子扬捏着筷子,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 嘴角不自觉上咧,露出一脸姨母笑。
紧接着, 他听到细微的被褥摩擦声,撇回头。
有人说,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但其实体会过富贵迷人眼后,市井人间烟火气就变得格外真实,街头老人闲坐,灯火可亲,糕点铺的味道是甜的,巷口最深处的烤红薯香气飘飘。
两人干净修长的背影穿过人群,消失在机关单位宿舍楼拐角。
门把转动,宗忻先一步进门,谢遇知随后。
“去洗澡。”
“不洗。你不是累了?我也累,跟你一起睡!”
“你……”
“你的床我又不是没爬过。”
宗忻扶额,无奈道:“你早上刚摸过尸体,虽然我这个人没有你妈那么迷信,但不喜欢床上有腐臭的味道。”
“腐臭的味道?”谢遇知抬起胳膊闻闻,“没有,当时我带了橡胶手套,还是最厚的那种……”没他狡辩完,正对上宗忻强硬的眼神,大有你敢不洗澡我就敢把你扫地出门的架势,袖子一撸,“洗!洗洗洗!”
宗忻看着谢遇知走进淋浴间,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转身去了厨房。
几天没回家,冰箱里的青菜已经有些焉儿,两根莴苣叶子耷拉着只剩杆杆还很粗壮。
宗忻拿出一根放在水盆醒菜,然后淘米蒸上,又拿了腊肠开始切片。
一个人住略显得寂寞,但有种岁月静好的悠然,他很喜欢这种生活,虽然看到万家灯火偶尔也会感伤,想起父母还在的幼年时光,但确实已经习惯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淋浴水流哗哗倾泻在谢遇知湿漉漉的黑发上,滴成水线沿着脸颊脖颈浸到胸口,他抹把脸抓过肥皂,仔仔细细打了好几遍,搓的手和胳膊都发红了才善罢甘休,冲干净肥皂沫拽起毛巾往头上一搭,穿着浴袍走出浴室。
宗忻刚把炒好的莴苣腊肉放上桌,回头就看见谢遇知系着腰带出来,他发梢还滴着水,浴袍领口敞着胸腹袒露,肌理如块垒线条劲瘦,格外的禁欲诱人。
“……”宗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羞赧的转过头去,“吃饭。”
谢遇知在宗忻转身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颊浮出的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绯粉,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擦着头发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做什么好吃的了?”
“莴苣腊肠、蒸蛋,米饭。”
“就两个菜?”
宗忻单手叉腰:“谢大少爷,你还想吃满汉全席?”
“我是感慨两道菜太奢侈了。”谢遇知立刻解释,“还有腊肉,这不比满汉全席有排面?”说着夹起莴苣叶就往嘴里填,满口夸赞:“好吃,真好吃,色香味俱全,菜叶清脆腊肉咸鲜,盛副支队长的厨艺比五星级酒店米其林大厨的都好。”
宗忻回他个宗式无语,转身进厨房把蒸好的米饭也端了出来。
“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虽然周围我们都查看过,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发现痕迹物证的希望,但作案现场还是不能让人随便进出。”他把饭碗递给谢遇知,继续分析,“当时,从毛坯楼上向我们投射光源的人,应该不是林雷。”
林雷就是那个被砍掉双手割断舌头,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马仔。
谢遇知接过碗,嗯了声,“你分析的很对,而且,背后动手的人,应该和杀害朴晚的人是同一批。”
“我也这么觉得。”宗忻对此非常赞同,“谢队,你觉得,他们对林雷下手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谢遇知放下碗筷,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忽然一把揽住宗忻肩膀,“假设朴晚是他们杀的,林雷被废掉舌头和手很可能是他亲眼目睹了对方的作案过程,这也分为两种情况,一:林雷纯纯碰巧看到,成了大冤种被残害。二,林雷也是凶手里的一个,没有处理好作案工具,哦,就是我们找到的那几个西林瓶和注射器,幕后指使的人觉得纸包不住火了,怕引火烧身把他推出来交到警方手里做替死鬼。”
宗忻被裹挟在狭小空间,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能清楚感受到谢遇知身体传来的湿热,身体已经不被理智掌控,出于生理本能开始微微打颤。
谢遇知也感受到了他细微变化,若有若无贴向他后背,声音带着克制的嘶哑,“如果是前者,林雷对我们来说,也就是个没什么大用处的人证。但如果是后者,我想,这件事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西林瓶和注射器,下午痕迹检验应该就能出结果。”宗忻说,“午休结束你回局里拿到结果再说吧。”
“嗯。”谢遇知低头,掰过他的脸掠夺似得抢了个吻,“不生我的气了吧?”
“……”宗忻一抹嘴唇,“我一直就没生气。”
谢遇知几次三番软磨硬泡,愣是没把宗忻拿下。
两人在床上打了几个来回,累的气喘吁吁,最终还是在宗忻的坚持下,各自睡了。
下午谢遇知是自己赶去局里的,宗忻没有和他一起。
没能尽兴的谢副支队心里憋着把无名火,燥的难受,连带着处理案件都变得烦闷异常。
痕迹处小吴抖抖嗖嗖把检验报告交上去,一个劲拿眼睛询问刑侦口几个老刑警,但没有人和他双向奔赴,大家全都目不斜视的看着谢副支队,毕竟这个时候,谁开小差谁指定倒霉。
小吴同志绝望看着天花,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光荣完成痕迹检验部门交给自己的任务,为他们科长争脸。
“也就是说,残存指纹的确是林雷的。”
“对。”小吴同志立刻回话,“西林瓶内残存液体成分是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镇静|苯|丙|胺|类|药物,以及微量的麦|司|卡|林|以及|卡|西|酮。”
“卡|西|酮?”谢遇知捏着报告单,脸色沉的潭水一般。
“一种阿拉伯茶碱,一元胺,化学式为C9H11NO,能引起多巴胺释放,在国内属于第一类精神管控药品,最大的隐患就是会造成滥用者持续性心肌梗死、呼吸困难,窒息。”
呼吸困难,窒息。
谢遇知忽然就联想到朴晚的尸检结果。
“我知道了。”他轻轻抬了下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老刑警们各个如释重负,在心里长长舒口气,一出办公室门就拍胸口擦冷汗,互相恭喜躲过一劫。
“陈林,你留下。”
陈林一只脚刚踏出门,立刻驻足回头。
“谢队,什么事?”
谢遇知敲敲桌子上的两份检验报告,“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整理一下。”
“好。”陈林提步又走回来,开始收拾桌面,随口问道,“谢队你去哪?”
“我觉得,朴晚应该还藏了些东西。”谢遇知简单丢下几个字夺门而出。
与此同时,刚睡醒的宗忻一睁眼,就收到了代号‘销’何杰的短信。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何杰看了看底牌,叼着烟不满地皱眉,“今天的手气也是没谁了,妈的,点儿也忒背了。”
对面帅哥眯起桃花眼一笑,摊开牌吐口烟:“杰少,钱又进我口袋了,下一把赌局你再不翻身就要陪光裤衩了。”
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个个身材傲人,裙高露出大腿根,抹胸低到一弯腰就能看到挺立的粉萸,就连伺候的侍应生也穿着清一色裹裙,胸口打领结,各色头发上箍着粉粉嫩嫩的兔子耳朵,走路的时候,臀部的圆球尾巴毛茸茸跟着扭。
何杰抬手拍了把侍应生屁股,“再换一副牌,小爷改改手气。”
侍应生脸一红,“杰少这把肯定能扭转乾坤。”说着从胸口的衣领里掏出副未开封的新牌刷了,重新摆到棋牌桌上。
何杰闭着眼睛乱摸一把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哎,我说什么来着?转运了。”
这时,侍应生带着宗忻来到他们面前,弯腰凑到何杰耳边温声提醒:“何少,您约的人到了。”
何杰抬头,和宗忻目光相对,立刻伸手去拉宗忻,“怎么才来?都让二少等半天了。”
宗忻顺势坐在他腿上,抬眼去看对面嘴角噙笑的帅哥,帅哥也正看着他。
这个位置灯光很好,橙黄的暖色调在宗忻脸上镀了层柔光,连微微露出来的锁骨都显得更加魅惑起来。
“二少好。”宗忻笑了笑。
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鼻尖的痣意外的勾火,一下子就撞进二少的心里。
二少只觉得有一圈涟漪在心里柔和的荡漾开去,回过神才觉得自己有够离谱,居然觉醒了同|性|爱!
“啊,好。”二少讪讪道,“杰少说,你是他相好的,懂点医药知识,想找找门路赚点钱花?”
“是。”宗忻点点头。
见他回答这么认真,二少揶揄道:“刚才你杰少输给我大十几万都没眨眼,又不是养不起你,怎么想自己瞎折腾了?这么细皮嫩肉的,杰少怕舍不得吧?”
第111章
* “哎, 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做自己嘛,我可没有二少那么霸道,喜欢|强|制|爱。”何杰笑道, “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服了。”二少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我是真服了,大情种啊。这把你赢了,我愿赌服输。”他起身,从女侍应手上的托盘里扯过纸巾擦擦手,“正好我也缺人手, 你们跟我来吧。”
这家赌场,藏在京台市最繁华商业街的一个不起眼酒吧车库,酒吧经营的像随时要倒闭, 周边倒是高档奢侈品店、商务会所、高定设计都经营的风生水起格外火爆, 人流量大, 这个地下停车场也就成了一些老板和成功人士青睐的绝佳位置。
一个普通的停车库, 谁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是醉生梦死声色场、赌徒们的狂欢天堂。
穿过昏暗走廊, 转过一条隐蔽安全通道,一行人来到酒吧地下车库。
二少拉开蓝色鲨蓝后车门,优雅做个请地姿势:“两位, 暂时委屈一下了。”
他说完, 两名马仔立刻上前,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条蒙住何杰和宗忻的眼睛。
“到地方之前,两位如果觉得无聊, 也可以先在车里睡一觉。”二少说着把他们扶进车后座,起身拉开副驾钻进去。
车子七拐八绕, 何杰一路上就像个话痨似的,总能找到话题跟二少聊天,宗忻和他完全相反,就像睡着了般安静。
“我说,何少,你这小相好是不是睡着了?”
“可能吧。”何杰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哈哈一笑,“他这两天太累了。”
二少会意,目光落在宗忻脸上。
他双眼被黑布缚着,削薄轻抿的唇嘴角微微上扬,下颌线锋利毫无缓冲,再往下是微微敞开的白衬衫领口,侧颈吻痕若隐若现。
啧,确实勾人。
怪不得何杰把持不住,完全不计较对方是个男人。
二少识趣的打哈哈:“你也别太折腾人家。”尾音带着悠悠的意味深长。
“我听说,你们抓了个叛徒?”何杰岔开话题,吊儿郎当活动活动脖子,“怎么样?不是卧底的条子吧?”
“哟哟,我们老板这儿真是漏的跟筛子似的,人刚抓到就传出去了,谁呀消息这么灵通?”任二抽出支烟点上,给何杰塞过去一根,“抽吗?”
何杰接过去,把烟放在鼻尖闻了闻,“我们邱老板,这不是刚跟你老板谈了笔合作嘛,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他点上烟,笑了笑,又补充道:“其实,就是好奇心作祟,你们什么渠道啊,居然都能给人截胡,这人还挺有魄力,别不是真的是条子吧?”
“不是。”任二拿食指蹭蹭鼻尖,“这人我认识,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中挺老实一人,办事也卖力,可能就是单纯野心大了,连老板都敢背叛。不过说起来,干我们这行本来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想出人头地理解,成王败寇没什么说的,老子挺敬佩他敢放手去干。”
“也是。”何杰弹弹烟灰。
他和宗忻身边各坐着名马仔,只要稍微有要扯开蒙眼黑布条的举动,就会立刻引起任二的怀疑,所以表现得非常老实,完全配合任二安排。
“二少,咱们还得多久啊?”
“快了,再过两三个路口。”任二吐口烟气,趁车停下来等红绿灯的时间,打开了车载音响,顿时车里摇滚乐震耳发聩。
“我槽,你是想把兄弟搞聋是吧?”何杰下意识捂住耳朵。
“嫌吵?没事。”任二对马仔扬扬下巴:“阿丁啊,把耳塞给杰少戴上。”
马仔熟练的将耳塞塞进何杰耳内,顿时隔绝了音乐。
果然没几分钟车子停了下来。
他们下车,缚眼的黑布条也被摘掉,才发现所处的地方光线非常昏暗,根本看不清楚环境。
任二正在和什么人寒暄,对面的人身形高瘦,穿着打扮包括举止都不像中国人。
何杰趁人不注意,凑到宗忻身边,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样?”
“我们刚上车的时候,车速非常快,有爬坡,之后经过一条减速带,有一段路光线变暗了,应该是桥梁或匝道。”宗忻给他阐述了下途径道路环境,“后面我听到过鸟叫声,还听到了学校上课铃,还有……”
这时,任二忽然向他们走过来。
“跟我来吧。”他说,然后看看宗忻,“听杰少说,你家里人都死干净了?”
“嗯。”宗忻眼神突然微微起了变化。
刚才,他看向任二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瘦高男人的脸。
那个人他见过,在谢遇知的毕业合照上,是夹在朱英杰和谢遇知中间的身形劲瘦公大学生。
“刚才那位是?”
任二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你说陆远?他一直在边境线活动,姓刁的出了问题,老板对其他人不放心,特地把他调了回来,他可不好惹,我都得敬他三分。”
“哟,你们老板手底下还有这么一号厉害角色呢?”何杰不着调的打趣。
“这么跟你说吧杰少,他,陆远,公安大学毕业的,知道他专业是什么吗?”任二神秘道,“犯罪心理学,和他的同学们不一样,他非常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老板找到他的时候,他欣然接受了老板递给他的橄榄枝,但他做事也和我们不一样,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有坚定地目标和自我原则,总之,在他面前,你会有种自己被扒|光|衣服|赤|身|裸|体|毫无遮掩的感觉。”
“是因为,他身上有条子的潜质吗?”
“你这话说的,肯定不是,他又没做过警察,我觉得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太他妈洞悉人心了。”任二说着不爽起来,“之前,我第一次见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就觉得自己那点小九九全给看穿了,到现在我都不乐意跟他多说一句话。不说他了,说起来心里就紧张,走吧,这批货今天天黑之前得送到萨尼先生那里,本来他们是过了今天再走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提前,这些中东人太容易变卦了,跟他们谈生意信誉值简直为零。”
宗忻不动声色道:“中东人更注重建立彼此的关系亲密度和信任度,不会直白谈生意的,这在他们看来很不礼貌。”
他的语气、动作,都显得随意平常,表现出来的完全是常年混迹生意场经验很足的样子。
“还真是。”任二看着宗忻,突然笑起来,“怪不得杰少支持你,看来,你平时没少给杰少吹枕头风出谋划策啊。”
何杰闻言哈哈一笑,“二少,夸得有水准!”
“丫那也比不上你杰少眼光好。”任二摆摆手。
一刻钟后,他们走进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屋顶吊着白炽灯,光线柔和朦胧,不像日光灯那么强烈,打在他们身上像雾似的。
穿着土灰色工装的搬卸工人忙忙碌碌,推着小推车去而又返。
“这都是什么货?”宗忻开口问了句。
任二脸色正经起来,“到了这里就是闷头干活,该让你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就少打听,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姓刁的就是例子。”他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你问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还得……”
“不好意思,二少。”宗忻蓦地打断他,“洗手间在哪里?”
“楼下。”任二回头,“阿丁,你带他去洗手间。”
马仔点头,走到宗忻面前,“我带您过去。”
宗忻点点头,跟着马仔走了。
“德叔。”
“德叔。”
听到几个马仔喊人,任二和何杰同时回头。
留着O型胡须的中年男人走路带风,刚进门就注意到了他们俩。
“小任和小何都在呢?”
“德叔,你怎么也没通知我们一声,就过来了?”任二赶紧迎上去,笑呵呵的拍马屁,“听说您老要回来,我特地在华尔兹定了桌洗尘宴,就等着您到了过去坐坐呢。”
“数你会来事,坐就不坐了,回头你请小年轻的去吃喝玩乐吧。”滕纾德看着消失在仓库安全通道口的劲瘦人影,扬扬下颌,问他,“谁啊?”
“我带过来的,自己人。”何杰接话道。
滕纾德淡淡看他一眼,“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任二赶紧替他作保,“都查过了,手脚干净着呢。”
滕纾德眉头微蹙,阿丁身边那个劲瘦削挺的背影,他看着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宗忻让阿丁在外面等,一个人去了洗手间,挂上隔断门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绘图软件,比对着导航地图,凭记忆开始画路线图。
华尔道商业街酒吧地下车库——银座超市——桥洞/匝道——植物公园——学校……
之后任二用超大摇滚音乐扰乱他和何杰,试图影响他的辨别方向,但他在这方面受过严格训练,听力比普通人更好,很容易就听得出来摇滚里夹杂着车辆鸣笛,从鸣笛的声音来看,宗忻断定,他们现在所处位置,应该在京西工业园附近。
他简单画了个大概路径,传输给陈林,随图附带一句话:大致方位,应该不会有错,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我会随时想办法跟你取得联络。
消息发送完毕 ,宗忻利落的删了个干干净净。
抽完水,他走出去,自来熟的递给守在门口的阿丁一根烟,“丁哥。咱们走吧。”
市局,刑侦科办公室。
谢遇知和冯豆豆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我只要忻叔叔!”
小孩子啪嗒抬手,把谢遇知让人买回来哄他的旺仔牛奶一把掀翻在地上。
“你是坏人!”
谢遇知忍不住真想站起来给他个大逼斗。
“行,我是坏人!”他垮起脸盯着小男孩,马上换了副恶魔面孔:“知道坏人都是怎么对付小孩的吗?”
谢遇知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开始放飞本性尽情欺负小孩。
“用戒尺打手掌心,柳条沾了盐水抽屁股,你要不要试试?”
冯豆豆惊恐地往后缩脚,已经准备撒丫子逃跑。
“别想着跑,你在我的地盘上,长翅膀能飞都飞不出去。快说,那个出租屋,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陈林刚想说你吓唬一个孩子干什么,话还没出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瞥到发送消息的人名字,陈林下意识去挡,但还是动作慢了一步。
谢遇知也看到了短信,把他手机抓了过去。
陈林手伸在半空, 还保持着制止的动作,谢遇知已经点开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