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上面一共八个人,谢遇知坐在最右侧边角,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搭在腿上,朱英杰坐在C位,和谢遇知之间隔着一名稍微劲瘦的同学,两人看上去关系不是特别要好的样子,站在第二排中间的邱诃双手按着朱英杰肩膀唇角微微上扬,朱英杰则是身体微微后仰,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比照片上其他人的距离更近。
“他们俩在公大的时候,关系很好?”宗忻问道。
谢遇知颓然冷笑一声:“并不,实际上他们俩的关系非常差,甚至可以用交恶形容。”
宗忻垂目,仔细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俩人。
从肢体动作和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两人关系不好,反而还有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暧昧味道。
“拍这张毕业照的时候,他们俩应该用出了这辈子最好的演技。”谢副队摩挲着毕业照边角如是说,“还是朱英杰演技更好些,邱诃当时指甲都掐进朱英杰肩膀肉皮里去了,他愣是没吭声全程保持着微笑,直到拍照结束,才把邱诃拉到体育场狠揍了一顿。”
谢遇知这么一说,宗忻才注意到邱诃按在朱英杰肩膀上的手。
照片中,邱诃五指紧抠,手指骨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曝光反白,尤其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很明显是用了狠劲儿的样子。
能考进公大的学生,说个个都抱有赤子之心一腔热血也不为过,有抱负有理想又优秀的人走到一起,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们不顾及处分和影响也要在人那么多的公大体育场干架?
宗忻想不出来,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公开在学校干架,就不怕影响到毕业后联考?”
谢遇知有条不紊地把照片放回去,撑头重新躺下来,“公大毕业,也不是人人都要公联考,有些人志不在从警,上公大只是应付家长,平时在纠察面前装装样子,都要毕业了,以后各奔东西,就更连样子都不想装了。邱诃身份很特殊,他跟我不一样,老谢再有钱也就是个商贾,邱诃的父亲是邱铎奕。”
听到邱铎奕的名字,宗忻立刻就明白为什么邱诃敢那么肆无忌惮了,邱铎奕在外交部任职,还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他上面两个哥哥,按邱诃自己的说法,他大哥是家里作为邱铎奕接班人精心培养的,很有出息。二哥打辅助,翻译官。他最小,活泼好动,喜欢打篮球,搞生意,不喜欢走政治路子,是被家里逼着考的公大。朱英杰和邱诃正好相反,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都是基层,思想开明也非常尊重他的每个选择,朱英杰是完全凭着自身热爱考的公大,俩人从分到同班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朱英杰觉得邱诃对自己人生不负责,邱诃觉得朱英杰装,明里暗里的较劲。”
“后来呢?矛盾一发不可收拾的冲突点是什么?”
宗忻安静坐在谢遇知身边,已经完全忘记他们之前吵架的事,态度都变得和善起来。
“命案。”谢遇知侧身,拉过宗忻的手枕着,“大二下学期寒假,邱诃和发小在KTV唱歌,几个人叫了公主,喝的酩酊大醉,等邱诃迷迷糊糊醒了酒,发现去了一屋子的警察,他们叫的公主腹部插着把水果刀,血淌了一屋子,人死了。报案人说,人是他们杀的。更戏剧化的是,那个被水果刀捅死的KTV公主,是朱英杰谈了半年的女朋友。”
“这也太巧合了,跟演电影似的。”宗忻垂目,想了想,问他:“真的是邱诃干的吗?”
“不是。”谢遇知说,“后面调查清楚,是死者喝醉了自己扎在了水果刀上。当时房间里所有人都醉了,没人发现,邱诃他们醒酒后,死者就已经失血过多身亡了。但这件事把本就关系不好的邱诃和朱英杰两人之间对彼此的不满推到顶点,朱英杰认为邱诃完全不具备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品格,每每讽刺挖苦,彻底让邱诃爆发了。邱诃是气自己,生在那种家庭里,他必须按照父母给他安排好的规划走,活的像个提线木偶,其实他很嫉妒朱英杰,因为朱英杰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即使没有显赫的家庭,女朋友也意外去世,依旧没有打乱他坚定不移前进的步伐。邱诃不行,他想毕业后脱离家庭束缚下海经商,搞娱乐行业和房地产,都被家里明确拒绝了。”
“那他现在是金城盛世的邱总的事……”
“把朱英杰打进医院了,还动了刀子。”谢遇知看着宗忻,笑了笑,“邱家为了给他抹过去政审,走了些人情,但他可能就是铁了心要跟家里反抗到底吧,反正后面没有参加公联考。据说,公大毕业后直接玩失踪,两年没有音信,回来后搞了金城盛世夜总会,有些关于他的传闻,说他黑白两道通吃,很混得开。但我觉得不太可能,虽然他对从政从警实在没兴趣,但不至于拉着整个邱家共沉沦。”
“是他通知你,有人指证你杀害朱英杰吗?”宗忻小心翼翼问道。
“少爷,忻少爷,晚饭已经做好了,夫人让我过来问问,你们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
谢遇知刚准备回答宗忻,蓦地被敲门的宋姨打断,他扬扬乌黑的眉角翻个身,把宗忻扑倒在|身|下,笑道:“忻少爷,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
宗忻腰背一紧,生怕谢遇知借机图谋不轨,立刻脱口道:“去餐厅!”
谢遇知用认真的目光回视他,默了好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我又不是鬼神故事里的妖怪,还能吃了你?”
宗忻脸一垮,心说:你怎么不是?你可太是了,只要逮着机会是一定要吃干抹净才肯善罢甘休的!
“你这么看我?”谢遇知从他眼睛里读出些心声,恼道,“你还真觉得我是狗界泰迪,日天日地日空气啊?!”
宗忻:……
宗忻诚实地点点头:“嗯。”
“我……”
“少爷?少爷?您睡了吗?”
再次被门外宋姨的声音打断,谢遇知无奈地揉揉眉心,提声敷衍道:“没睡,这就去餐厅。”
门外宋姨得到答复,开心地答应着:“那我就去给太太和谢总说。”言罢宋姨就转身离开了。
谢遇知用力在宗忻侧腰掐了一把:“我才不是泰迪。”
宗忻扭了下窄腰,又恼又难为情,不过心里开心,还有点飘在云端的恍惚感,谢遇知凑得太近了,近得两个人温热的呼吸缠绵在一起,身体的接触又那么真实软糯,撩的神经痒痒的,忍不住就想往那方面想。
这不是个好的信号。
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宗忻迅速抬手推开谢遇知,仓促道:“快走吧,你不是饿了吗?还在这里磨蹭。”
感受到宗忻身体的微妙变化,谢遇知唇角微弯,也不揭破,起身穿上鞋,整理整理领口和袖子,非常绅士地递给宗忻一只手:“这位俊逸的王子,可否跟英勇的骑士共进晚餐呢?”
第104章
“你少来。”宗忻笑着打开他的手下床, “我的手哪儿有那么好牵?你这个人,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至少得解释清楚,你和邱诃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没有情况。”谢遇知反手攥住宗忻手腕, 得逞地舔舔牙尖拉着他往外走,“我和邱诃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一般般吧,毕业后没联系过,不过听同学说,他彻底放弃从警专心下海经商了, 家里没拗过他。”
“公大学生毕业后不从警不从政的,还真少见。”宗忻感叹。
谢遇知说:“我们宿舍毕业后没进机关单位的就俩,一个是邱诃, 另一个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丁季文, 他和信息部沈微沈主任同班。他们俩人上学的时候反抗思维就比较严重, 私底下有一堆悖论, 挺叛逆的。”
宗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道:“是邱诃拿到指证录音联系你过去的吗?”
“不。”谢遇知推开门, 喉结微不可见滑了一下,攒出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出来,“是赵洋。”
宗忻一顿。
谢遇知脚步未停,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打算, 但是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我猜测,周宴琛与邱诃之间肯定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宗忻试探道:“你怀疑, 他们之间有违法交易?邱诃涉嫌犯罪了?”
“没有证据,不能下定论, 而且以邱诃的家庭背景,我觉得他不会。”
“为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餐厅,谢遇知回头看看宗忻,低沉道:“因为,没必要。”
宗忻一哂。
谢遇知说的没错,邱诃那样的家庭背景确实没必要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他的怀疑有些站不住脚。或许,邱诃真的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凑巧查到有人指证谢遇知杀害朱英杰,认为不可能,想帮谢遇知销毁证据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宗忻简单笑笑,“是我想多了。”
谢遇知推开餐厅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他们家老谢慈祥的脸和裴裴女士红通通的眼眶。
两人目光从人身上落到餐桌上,满桌子山珍海味丰盛菜肴,和平时不同的是,红木八仙桌两边各摆了捆艾草,用大红丝带系着,每道菜都压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红纸。
更离谱的是,餐桌前竟然还横亘着个火盆,里边也不知道烧着什么东西,火苗噗呲噗呲地往外冒。
谢遇知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裴裴女士站的八丈远,冲他们招手,“你们俩愣着干什么?赶紧跨火盆驱驱邪气啊!”
宗忻:“……”
宗忻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迅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们老谢家有家规,新媳妇进门要跨火盆,意味着往后小两口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没事,我抱着你跨过去。”
宗忻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是觉得你死过一次比较晦气,才专门搞了个火盆搁这儿的吗?”
“啧……”
被拆穿心思,谢遇知干脆大大方方当着所有人面给宗忻来了个公主抱,长腿一迈直接从火盆上面跨了过去。
嘶————
也不知道是谁,暗搓搓发出了皮球出气的声音。
宗忻懵了片刻,脸歘的红到了耳朵根。
“喂!放我下来。”
他都没勇气抬起头去看谢遇知父母了。
谢遇知唇角一勾:“还没完呢,我们家裴裴女士驱邪十八式,这才刚过了头一个,接下来还有艾草叶抽后背、桃条水洗手、佩戴茱萸香包、带无患子手串、挂葫芦……这不用,咱俩用不着挂葫芦,还有…”
谢遇知话还没说完,一把捆起来的艾草条就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宽阔的肩背上。
裴裴女士一边抽打谢遇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哪里还像个海归医学博士。
宗忻:……
有钱人家是真的迷信,不骗人!
比结婚拜堂还麻烦的驱邪程序结束后,两人才终于在饥肠辘辘中吃到第一口饭:桃花粥。
所有人散场回去补觉,餐厅里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红碗红碟红盘子,连筷子和勺子都一水的红,要是上面再印个金色的喜字,整个婚礼本礼现场。
氛围都烘托到这地步了,谢遇知咵咵拿过俩红色小酒盅往里倒满了酒递给宗忻:“良缘遂缔,匹配同称。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月圆花好,心之燕尔。谨以白头,永结鸾俦。”
宗忻:“你做什么?还没喝就醉了?拽文嚼字的……”
“这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有文化的词儿了。”谢遇知看着他,眼睛深处闪动着柔和的微芒,“是只说给我未来媳妇听的。”
温和的灯光、仪式感的餐厅、满桌子婚礼红,还有谢遇知那张碾压顶流明星的帅脸以及深情款款的目光……
这他么……搁谁能把持的住?
宗忻捏着谢遇知递给自己的酒盅,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大概酒壮怂人胆吧,在感情里一向处于被动状态的盛副支队放下酒杯站起身,气势很足向谢遇知这边压过来。
谢遇知被他这个姿势压迫,腰抵在红木椅背半仰着头,忽然变得很被动,呼吸急促起来。
宗忻就那么半箍着他,盯着看了很久。
谢遇知英俊的面孔渐渐露出疑惑,他摸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宗忻摇头,“没有。”
他刚喝了酒,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酒气,意外地撩拨人。
酒精作用下,一点温热的气息都足以把所有理智摧毁,谢遇知喉咙蓦地发紧。
“我就是偶尔会觉得,自己眼光很好。”宗忻跨站在谢遇知微微打开的双腿上,缓缓坐了下去,以一个极亲近的面对面姿势,亲吻上去。
谢遇知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很好,一直谨慎小心把自己隐私空间保护很好的小猫,现在终于知道主动勾引人了。
他仔细配合着宗忻,将主导权完全交出去,任由对方带给自己一场犹如沸水般压不下去的全新感受。
喘息,撕扯。
夜色越来越朦胧,周围物什变得隐约起来。
一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茶水的液体自由落地,溅在抓着衬衫青筋凸起的白皙的手背上,迸起细碎水花。
窗外月亮只剩下个模糊光圈,最终隐匿在乌青色云层之后。
铃——————
谢遇知抬手挡了下早晨刺眼的阳光,摸起手机含糊地问了句:“谁?”
对方听到声音,迟疑了片刻:“谢队?接电话的怎么是你!”
谢遇知刚想说怎么不能是我?对方紧接着跳过了这个话题:“算了。谢队,你和小宗赶紧过来吧,出大事了。”
小宗……
谢遇知哐地一掀被子坐起来,看向旁边。
还好,宗忻还在熟睡。
昨晚氛围一上头,两人喝的多了点,这会儿他头脑子还有点疼,捏捏眉心醒醒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小花在一起?”
陈林:……
“我打的小宗电话。”陈林叹气,“谢队,你昨晚和小宗喝酒了?喝多少?小宗他身体不好不能喝太多酒…”
“喝了一点。”谢遇知沉着脸,眉宇间竖起两道川字纹,“他没事,还在睡。”
陈林:“……”
“出什么事了?”谢遇知把手机换到另一边,伸手去捞宗忻。
这时,窗外一道晨曦正射在宗忻熟睡的侧颊上,仿佛舞台的追光,将他恬静的睡姿定格成特写。
那一瞬间,宗忻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驱散他藏于心霾中过往的所有黑暗,成为永恒救赎的存在。
谢遇知落在宗忻脸上的手指,下意识顿住。
他不想去破坏一生仅见的美好。
“接到报案,凉水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李斯和贾宝宝已经去现场了。”陈林没有任何停顿,语速很快,“死者是朴晚。”
清澈的小河边,柳树早就发出枝芽,细长的柳条倒垂在水面,成群的野水鸭子就在树下悠闲地凫水,不远处两只黑天鹅时不时引颈高歌。
岸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个个好奇地扯着脖子往警戒线上挤。
“啧啧啧,这谁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呢?”
“好像听说,是被对象甩了,一个想不开就……”
“现在的小姑娘啊,谈个对象就寻死觅活的,等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懂了,情情爱爱的算个屁哦。”
“哎呀,王大妈,你这话说的,当年你还不是为了你家老李差点殉情?好赖老李浪子回头撇了小三回归家庭…”
“那都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说!”
“让让让让!”黄子扬挤开一堆老大爷老大妈,撩开警戒带把谢遇知放进去,回头驱赶看热闹的人群:“什么跳河自杀,没有的事儿,看热闹的都回去吧,别搁这儿以讹传讹了啊。”
黄子扬话刚落,就被一大爷怼脸连拍好几下。
“这位老同志,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许拍照!”黄子扬说着一把抢过大爷的老年机,打开相册哐哐把照片全删了递还回去,严肃警告:“再拍照手机没收,拘留三天!”
几个民警这时候也走过来,帮着黄子扬进行现场群众秩序维护,开始清人。
谢遇知从痕检员手里拿了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戴好,走到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
“面部淤血、发绀,有淤点性出血,尸斑显著。”他拉扯了下死者衣领、袖子和裤腿,“尸斑分布范围广泛,虽然尸体已经泡的发白,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暗红色块。”
李斯点头,“没错。死者瞳孔放大,死前应该很痛苦,眼睑处有细小出血点。死因为窒息。”
谢遇知重新扯了下死者领口,“喉部无勒痕,应该不是扼喉窒息。”
“确实不是。”李斯起身,摘下手套扔进贾宝宝准备的垃圾桶里,回答道,“更具体的死亡诱因,还需要做过尸检才能确定。”他抬手指指谢遇知,“陈林说,小宗跟你在一起,他怎么没过来?”
“他昨晚累到了。”谢遇知眼皮都没抬,捏着朴晚侧脸撑开嘴唇,看了看牙齿和舌头,不由拧眉,“石竹色变?”
“死了大概两三天了。”李斯叉腰,“他杀,肯定不是自尽,这种特征的尸体我们法医部门见得多了。”正说着。他突然有些可惜,“唉,小宗干什么累着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再累你也得把他带过来见见世面吧?没准多跟俩案子,能调到我们法医部门来呢。”
谢遇知抬头看看李斯,起身摘下手套递给旁边打下手的贾宝宝,彬彬有礼又充满歉意:“调不过去,我们刑警队不会放人的。”顿了顿,他又强调的补充道,“我不会放人!”
李斯:“哎老谢,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人才就得适材适所,小宗绝对是干法医的好苗子,他要是调到我们法医部,到时候我、小宗和宝宝,我们仨就是咱们京台市所向无敌三剑客,破案路上畅通无阻,尸检事业再创辉煌…”
“没门儿。”谢遇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窗户也没有!”
李斯:“……小气。”
贾宝宝看这俩人拌嘴,哭笑不得插言:“谢队,师父,咱们别搁这儿杵着了,赶紧把尸体搬回去吧,一会儿中午大太阳一晒,尸体得析出不少水分,到时候……”
李斯猛地回头:“对,一会儿这边方圆二里地的味儿直上头,赶紧收拾,现在就回去。”临走,李斯还不忘又问了谢遇知一句:“谢副,朴晚死的太蹊跷了,她是在洛川失踪的,你们出动那么多警力愣是没抓到人,上次那个死在洛川的犯罪嫌疑人赵阿亮不是说,朴晚还有个儿子在冯巧女儿身边养着的吗?你们后面有没有查到朴晚那个女儿?”
谢遇知颔首:“查了,冯媛媛,南岛土著,后面陈林家属难产,就交给信息科经手继续侦办,这两天我刚料理完黎凃和赵洋这边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找陈洁沟通最终查证结果。”
李斯愕然:“那她现在应该在南岛见儿子,而不是死在京台西直门凉水河。”
谢遇知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的确,如果朴晚逃走就是为了见儿子,那她的确现在应该在南岛。事实上,她也确实上了去往南岛的列车,只不过在封关站被人挟持了,之后就失去踪迹。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到半个月,朴晚再次出现,是从凉水河打捞上来的一具死尸,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又是命案。
虽然朴晚确实犯了罪,死有余辜,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牵扯蜂后案的人犯死的死抓的抓,都已经没有了作案必备条件,还有谁会杀害她?谁有这个作案动机呢?
想到这儿,谢遇知在心里摇摇头,抬手一挥:“收工,先回市局再说。”
市局,刑侦口大办公室。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场景。
陈林拿起陈洁交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站起身清清嗓子:“各位。”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资料, 聚精会神看向陈林。
陈林环视一圈在座众人,双手按在桌面上,顿了顿继续道:“前段时间, 谢队和小宗在云贵那边受了伤一直住院,对朴晚的追查就落到信息科陈洁手里,最近事情太多,案子堆得乱七八糟,本来以为抓到暗网庄家周宴琛身边的马仔,这起蜂后案就能有突破性进展。这下好了,还没审出来什么, 关键线索人朴晚就离奇死在了凉水河,落网嫌疑人的定罪也成了空谈!”
听完陈林的陈述,外勤小王先搓了搓手, “死无对证, 那抓的这几个人岂不是得怎么抓进来的再怎么放出去?”
也太窝囊了吧?
在座的, 没人敢说, 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偌大的办公室一阵沉默。
陈林除暗中盯梢谢遇知以及守护宗忻的安全外, 琢磨最多的就是心理学了, 以前在扫黑除恶专项组不需要这项技能,调到市局后,由于工作特殊性, 接触到心理罪范畴, 就顺便考了个心理咨询、心里治疗、心理测试证书,科目修得相当不错,仅通过在场人员脸上的微表情, 基本就把大家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着呢。
只有谢遇知,安静坐在中间位置, 脸色平淡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领导没发话,那就表示对他的阐论没有任何不满。
陈林轻轻吐出口浊气,“大家面前的这份资料,就是信息科对朴晚最终的查证结果。”
其实,这两张人手一份的A4纸,一桌人都看过了,朴晚的家庭背景、出身、哪一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万春来、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违法犯罪、最后凭借孩子和诓骗过来的其他女性成功金蝉脱壳,从受害人变为加害者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内心对朴晚的遭遇觉得同情,但也同时鄙夷朴晚最后选择助纣为虐,一个从穷苦农村走出来有野心的小姑娘,起初目的只是想脱离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她可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违法犯罪,落得这种下场。
办公室里气氛略略沉重了些。
“高铁局对那天朴晚在封关站被人劫持的事情,怎么说?”
谢遇知放下手里两页A4纸忽然开口,蓦地打破了安静。
“朴晚被挟持之后,乘警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高铁局,封关站高铁局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立刻出动铁路公安在封关站进行了全面搜索。”
这个前奏铺垫出来,大概就能知道结果不理想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朴晚死了。
陈林顿了顿,“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询问到俩目击人,根据样貌,目击人说曾见到朴晚和一名身高大约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的男人在一起。那应该就是朴晚最后一次出现在路人视野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得到这个线索,办公室里沉默地众人瞬间活了。
“身高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放眼整中国,也没多少吧?尤其是在男性人均身高170的南方地区,这样的身板儿,走哪都得是焦点,谁不多看两眼?”黄子扬发表着自己朴实的言论,“我怎么觉得,就凭这身高不难查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林抬眼向黄子扬看过去:“按理说,一个明显高于周围男性鹤立鸡群的魁梧大汉,怎么会除了封关站的两名目击者,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了呢?这种身高优势,尤其在南方,出现在大街上得到的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二百,根本不用怀疑。”
黄子扬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就跟老大似的,听说在深夏那几年,老大的身高碾压整个深夏市公安局,一直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后面苏队和秦局去了深夏市公安局,才将将遇到对手。”
“身高不重要。”谢遇知抬起指关节叩叩桌子,打断他:“南岛和普通南方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它是旅游景区又冬暖夏凉,所以很多松远人跑去定居,拉高了南岛一片男性身高整体平均值,动车上随处可见寒暑假找不到家,连夜去男孩投奔父母的一米八一米九黑皮体育生、斯文大学生,他们几乎全是北方人,一米九的身高在福广、深夏这些城市肯定惹眼,但在几乎占据南岛半边的松远人眼里很稀松平常,刻意盯着看会显得很变态。”
黄子扬:“……原来是这样的吗?可为什么松远土著都喜欢跑南岛买房定居啊?”
宋经瞥他一眼,“因为,南岛真的很好过冬。上学的时候你地理到底怎么学的?不知道候鸟南飞过冬吗?”
“我当然知道!”黄子扬立刻给自己匮乏的学识挽尊:“寒冷导致食物减少,遗传诱导。”
宋经一拍脑门:得了,黄子扬这货地理到底是有多差啊。
陈林也不明白,说案子怎么突然扯到候鸟迁徙了,赶紧把话题往回拉:“确实如谢队所说,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现在,朴晚已经身亡,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生擒朴晚,只要她配合调查愿意认罪伏法,黎凃、赵洋经手蜂后也就成为既定事实,市局立刻就可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蜂后案结案就还有希望。但朴晚死了,蜂后案就失去了重要关节人,彻底将周宴琛、赵洋、黎凃与蜂后案的牵扯也切断了。赵洋还好说,毕竟那些受害者确实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的,但周宴琛和黎凃就不一样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蜂后案有牵扯。”
“等等等等,等等。”这时,一直坐在边角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禁毒科支队长黄萌瑞开了口,“这不对吧?就算你们刑侦口无法确定他和蜂后案现在有牵扯,那也不耽误我们对他的缉捕,这人涉毒的!”
这话一出,在场每个人的脸都开起染缸。
“刑侦口的人犯,你禁毒的老惦记着怎么回事啊?”黄子扬瞥他一眼,“今年刑侦口KPI还差好几个名额,你们缉毒口过两天随便去卡迪雅揪几个流量搪塞过去行了,周宴琛这块大肥肉,留给我们刑侦的自己玩儿吧。”
黄萌瑞脸□□:“你们KPI是KPI,我们KPI是狗屎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