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他的,与我何干。”萧君泽不以为然,转头道,“陛下,什么时候开拔,我要提前把事情交代了。”
元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如此军机大事,你也敢问。”
“问便问了,南朝又不傻子,你调动兵马,筹集钱粮,他们也早在准备,”萧君泽随意道,“来吧,说说,是秋收前还是秋收后?”
“自然是秋收前,”元宏缓缓道,“四月粟米种下后,便一路南下,尽力在九月秋收时节回来,否则寒冬一到,便要鸣金收兵了。”
萧君泽摸了摸下巴,叹息道:“这可麻烦了,如今淮河之北,许多种麦之家,五月正是收麦之时,若可,你便改到六月吧!”
元宏顿时不悦:“种麦之家,不过尔尔,岂能因此推迟军务?”
萧君泽微微摇头:“陛下不知,如今淮河一带,已有四成农户,改种麦菽,若是五月动兵,怕是明岁淮河以北,便要饥荒了。”
元宏不解:“何以至此?”
萧君泽给他看了一张统计表。
元宏打开之后,紧皱的眉头缓缓疏展,纸上写的,是各地石磨轴承产量。
石磨轴承是铁坊的新产品,普通的石磨是以木头做轴,易断易腐朽,且更耗费力气,而随着坚固耐用价格实惠的“河阴铁”畅销,铁器多了,便有越来越多的石磨被打磨出来。
有了石磨,麦子和豆子便能成为主食——没有磨过的麦子是真的割嗓子,长期食用会喉咙肿痛,腹痛腹胀,而豆子更是废柴废命。但经过去岁数万河工与洛阳权贵的推广,柔和香醇的麦饼、蒸饼、面条,已经开始大规模蔓延。
尤其是冬麦可以在九月种,五月收,中间空出的几个月,便能多收一茬豆子,在如今豆油、炒菜风靡的如今,那是真正地提高了农民生活水准。
就算使用石磨时需要交出半成的粮食做为使用费,可多收的一茬豆子却可以卖出弥补这个亏空,比只种一季的粟米增加了约三成的收入。
农人的时间不值钱,他们为了多挣这一点点收入,哪怕会多上许多麻烦,也不计较,萧君泽在河阴时,甚至会遇到有开封县附近的村民,在寒冬腊月走上六十多里,合伙推着板车,将麦豆送到河阴,原因仅仅是因为河阴磨面几乎不收钱,收购豆子时比在开封县城要贵上那么一成价,以及河阴的铁与盐更便宜。
元宏看完萧君泽纸上的统计,神色复杂:“朝廷劝课麦菽多年,成效十分有限,如今你这一计,倒是让我朝上下,无论士族庶族,都改了过来。”
萧君泽微笑道:“以前劝课,未能解决问题,如今问题解决,他们自然知晓好处。”
种麦子五月就收,有效避开六七月的大雨或者干旱,农民不是傻子,既然可以吃麦子又能赚钱,为什么不做?
“好,朕便推迟些时日,”元宏微微点头,“只是君泽你,此次,想用什么官职随行呢?”
萧君泽微微挑眉,思索数息:“军主如何?”
元宏眉头一皱:“军主为一军之主,素要需得武勇过人,君泽你年幼体弱,怕是没有服人之力。”
萧君泽微笑道:“我让斛律明月做我副将便是。主军部曲,由让斛律氏族来出。”
如今是南北朝,一军主将最重要就是自己的核心部曲,没有这些人,主将基本上不要想指挥得动鲜卑子弟。
元宏指尖在桌案上轻敲数下,道:“朕可令你做三千兵将军主,但,朕要你再做一件制甲之器。”
萧君泽摇头道:“此器需要水、铁、高炉,三者皆有之地,河阴之水,带动一件,已是十分勉强,不能再加。”
“是么,那在洛河筑坝呢?”
“洛河水筑坝,筑洛阳之上,一旦有失,便水淹洛阳,筑洛阳下游,又会阻塞粮道,换成平城汾河倒是可以,”萧君泽思考数息,突然恼道,“但我可没兴趣回平城,你给不给的,不给我不去了,东西还我!”
元宏摸了摸鼻子:“给你便是,一点小事,何必发火,真是小孩脾气……”
萧君泽这才点头:“那我便去准备了,还有,明月年纪太小了,你给他一个县男爵位,不然他容易被其它军主排挤。”
王公伯子男,五种爵位,这是最低的一个了。
元宏觉得可以,但又不想给得那么轻易,便叹息一声:“这倒是不难,只是你阿兄念你许久,你来这一会便走,身为幼弟,不该给他一个离别相拥么?”
冯诞不由轻笑出声。
萧君泽拧起好看的眉头,冷淡道:“有理,那我今晚便留在宫中,和兄长抵足而眠,一述这兄弟之情,你看如何?”
“行了,这你小狐狸,也就朕能容忍你这脾气,”元宏宽宏道,“那么,朕便只有一个条件了。”
“说。”
“把你那位魏道长,也一起带着。”元宏笑道,“她于金簇之伤颇有所得,连徐太医也甘拜下风。”
萧君泽思考了一瞬:“可,但她要在我治下。”
元宏应允。
萧君泽于是告退,走出宫门时,对今天收获颇为满意,不但有了领军的机会,还能顺便建设一支战场医疗队,魏道长应该也很欣喜脱离妇产科,去外科找大量素材练手了。
第85章 安全第一
四月,在崔曜的辛苦串联下,白沟周围百里内的几乎所有乡豪,都大力支持了他提出的“代理人”制度。
没办法不支持啊!
这个时代的乡豪,虽然也压榨乡人,但也确实肩负着维持乡间稳定、保护乡人的责任。
他们并不铁板一块,一个乡与另外一个乡里经常为了道路、抢水、婚嫁、举荐之类的事情刀兵相向,但是他们也是真的在经营乡里,只要想想,若是对面乡人都能买得便宜的铁器布帛盐卤,他们不但会失去民心,还会被乡里稍微次一点家族挤下头把交椅。
唯一让他们愤怒的,就是这位叫崔曜的小子,只愿意把代人的位置分到“县”,也就是一种货物,一县只能有一家代理售卖,不愿意再细分到“乡”和“村”里。
这不是瞧不起他们么?
不过问题不大,他们生于乡里,相互之间多有姻亲,县中大户们没有他们的点头,货物同样的进不来的,如此一来,他们的利益自然也能维护住。
于是一时间,崔曜门庭若市,各种糖衣炮弹接踵而至,送的礼物从美人到黄金再到各种珍宝,几乎要堆满他的屋子,让他多花了许多时间才把这些处理掉。
大船缓缓行进在平缓的白沟运河里,船上是整整齐齐的砖石,这种砖石比后世的砖石要更大,因着价格便宜,运送方便,成为各大寺庙的优秀原料。
船只顺着白沟连接的漳水,去到如今河北之地最繁华的邺城,这里正在建设一座道观。
观主师从洛阳魏真人门下女观,有着一手治病接生之术,是邺城杨家费尽心机,甚至搭上一名庶子才求来。
如今这南岳娘娘观虽还未建成,杨家却已经受到邺城周围大族的一致赞赏。
有了这南岳娘娘观,将来他们邺城大族女眷,便更加安全,这种延绵子嗣的大事,让他们十分欢迎。
他们已经做好了决定,会挑选心腹奴仆,去这观中学习医术,作为传家的保障。
同一时间,馆陶镇,已经有了几名年轻人正摸着码头上修好的宿舍,满脸不舍之色。
他们已经修完了白沟,即将搬离这里,去下一个镇子。
虽然这样的屋了听不到草原上的风声,每日清晨也十分吵闹,但是方便也是真方便,不用去很远的地方找水,有澡堂,有面饼,有盐汤,还有钱赚。
“我觉着可以把这屋舍买下来,”一名叫贺拔胜的胡人咬了咬牙,“以后运河修好,咱们的牛羊都要由运河送到洛阳,到时有这么个码头仓库,必然大赚!”
“钱呢?”他的朋友宇文颢泼起冷水,“咱们没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贺拔胜大声道,“我让兄弟们一起出钱,积水成河。”
“嗯,怕还是不够……”
“……”
“这样吧,咱们宇文家也算一份!这仓库,算我一份。”宇文颢果断道。
“算我借你的,成么?”贺拔胜小声问。
“那算我借你的,成么?”
“……”
洛阳城中,萧君泽这几天倒是难得地清静。
许多学生被他拉去了河工处做练手,三个弟子各有事情,青蚨更是忙的看不见人,许琛去雍州一带让人种植茶园去了。
学校已经走上了正轨,各位老师都已经熟悉要传授的的内容,不需要萧君泽,也一样能教得马马虎虎。
但这样的日子过于无聊,他闲了几日,便感觉到不自在,便又去了河阴。
河阴镇如今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围绕着工坊,许多店铺、酒楼在周围筑起,码头的船舶也一日多过一日,数千力夫都在这里讨口饭吃。
天朗日清,萧君泽坐在黄河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青蚨则低声给他们念起这些日子的总账,那娓娓道来的各种细节十分洗脑,一般人听不了一会,就会头晕目眩。
但萧君泽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不但全记住了,还在心中一番加加减减,把账从头到尾对上 不说,还心情很好地道:“这个月织机的销量比上月涨了两成,看来羊毛纺织业会在合适的地方发展起来了。”
青蚨有些疑惑:“为何要让人在其它地方纺织,握在咱们手中,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萧君泽微笑解释,“只是人力有时而穷,青蚨,你说衣服有何用?”
“这,一是遮羞,二是御寒。”青蚨不太确定地道。
“对啊,”萧君泽叹息道,“这燕赵大地,一到冬季,滴水成冰,不知有多少贫民冻饿而死,若是有厚衣御寒,他们柴禾是不是,便能少用些?”
“自然。”
“柴禾少用些,打柴的时间便能多些,接些补衣搬货的时间便能多些,干的活多些,便能多得些粮食,有时那过不了的坎,便能过了,对否?”萧君泽微笑着问。
青蚨深受震撼,目露顿悟之色。
“这就是效率。我将它称为固定时间内的产出,”萧君泽将茶喝完,“效率越高,人们便能越富足,生活得也能越好。如果能有这效果,咱们赚多少钱,又有什么关系?”
青蚨受教。
一边帮着把桌案马扎搬过来的少年阿瑰听到了这些话,却不是很懂,他目光迷茫,有心想要开口询问,但看着不远处那主家人天人般美丽圣洁的脸庞,又忍不住自惭形秽,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请教了。
萧君泽看着远方滔滔河水,微笑道:“等将来,我要让这大河之上,目之所及,都是咱们的商船……就是不知,让天下人无饥馑的那日,要何时才来了。”
青蚨微笑道:“那你我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萧君泽没有反驳:“走吧!”
阿瑰看着少年与他的仆人离开,有心想跟上去,但又舍不得留在江岸边的桌案和席子,有些委屈,又有些眼红,看着他们消失在夕阳里。
从河阴巡视了一圈回来,洛阳城里,元宏又去讲武,同时,表达了要南征的意愿,要朝廷臣子做好准备。
南征的准备工作是很长的,因为不急,所以这次大家还算从容,不像两年前那次,手忙脚乱的,各地都下发通知,让几户出一个人丁,粮食的调拨路线规划,当然,还有选拔军主,确立主将。
北魏最不缺的就是军主,斛律明月知道自己也可以统领一军时,激动得不能自己,他的兄长斛律平成了兄弟炫耀的最好对像,整个人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斛律大那瑰也极为支持此事,他们不是鲜卑族,而是属于杂胡,并不被信任,在朝廷的地位并不高,如今,儿子有了一个上位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为此,他几乎将整个斛律部的优秀健儿全数挑选出来,让他们听从少主指挥。
而这个事情也没有掩住,就在萧君泽准备把名单报上去时。
在一天晚上,他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皮肤白皙、容貌俊美,还有着一对蓝眼睛,看着十来岁的胡人少年。
居然有贼?
萧君泽一时欣喜,就想上前练练手,不想还未靠近,便见那少年猛然一跪:“见过少卿,小子为秀容部族人,对您仰慕多的,听说您想要征召勇士南下,愿追随左右,势死效尤!”
当听说斛律明月成为军主后,他们这些氏族少年一个个嫉妒的咬牙切齿——如今都城南迁,北方又没有战事,当军主又要朱门子弟,他们这些六镇胡人想有出头之日,太难了。
但是斛律明月就是跟了个人啊,居然又是爵位又是军主,这凭什么啊!
所以他来了,无论如何,试试总没错,这位少卿总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杀了。
而这时,萧君泽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握紧呢。
他正要组织语言委婉拒绝对方,但又觉得秀容部这个词有些耳熟。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报上你的名字。”
“我是尔朱新兴的儿子阿荣。”那少年似乎感觉到希望,眼眸明亮,清声道。
萧君泽微微点头:“你先回去,让我想想。”
没有被一口允许,尔朱容脸色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再冒犯,便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又敏捷地从墙上翻出去。
尔朱容啊……
这可是下个时代的主角,若不是他死得突然,根本没高欢和宇文泰什么事,更没有什么东周北齐诞生。
萧君泽轻轻按了按额头,尔朱容按理不应该要小几岁,但既然出现了,估计又是什么主角的引力体质在做怪吧?
但是没关系,他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都是元宏、萧衍、李冲这些人物,相比之下,尔朱容的时代还有三十年呢。
不过既然是主动送上门的,倒也可以用用。
他正想着,便感觉到身边传来极为危险的感觉,转头一看,青蚨的脸色像挂了霜,冷得几乎可以刮下冰来。
“青蚨……”萧君泽正要劝。
“放肆!”青蚨的声音都气得颤抖了,“都是我的错,许琛走了,这护卫竟懈怠成如此模样!公子,你应重重罚我……”
“啊这,”萧君泽忙劝道,“这只是那少年不懂事,他又是书院学生,这责任不在你,别气别气!”
“公子您不用说了,”青蚨冷声道,“明日起,青蚨便亲自选拔护卫,必不再让此事重现!”
萧君泽正要说话。
青蚨却已经把他拉到房内,声音里带着一点焦急:“公子,不是奴乱想,是您的秘密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便会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把柄……”
萧君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柄,谁配拿捏我的把柄?”
青蚨一怔。
“青蚨,于我而言,只是多了一套新装备,不算什么把柄。”萧君泽微微一笑,“大不了,选个后宫呗,多大点事啊,看把你急得。”
第86章 就等你了
虽然有萧君泽的安抚,但青蚨还是连夜加强了护卫人数不说,还在假山花园里加了不少暗哨,让听到尔朱荣成功事迹,想来个复刻版的胡儿们当头一棒。
那是真正物理意义上当头一棒。
打完还被像死狗一样拖出去,十分的丢人,二十分的现眼。
但不得不说,效果有,就是不多,小朋友们将“突破青总管”的围剿见到山长,视为学校的毕业挑战,如果谁能做到,那必然就是学校里最靓的崽,对这个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少年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们有的翻墙,有的挖洞,有的假装女仆,有的藏身木箱,有的甚至给身上披了一层苔藓,遇到人后假装自己是一座假山。
萧君泽见此情况,也来了兴致,专门花了好几日,将自家小院打造成了一个真人吃鸡现场,各种机关巧技,要求是进到他的房子时不触发一个陷阱。
这些个陷阱都很简单,比如丝线里系的铃铛、木板下老鼠夹、触碰到人就会自动喷发的灰桶、从天而降的大网,有人走上去就会响的地板……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挺强。
一时间,学生们的热情被完全激发了,被动触发了人海战术,让萧君泽的一点小机关在他们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这怎么行?
萧君泽顿时不高兴了,还能不能玩了?
于是果断改变了游戏规则,在自家住处往外划出一大片林子,把想要来闯的人分成两波,两波人抽锁签,一派攻一派守,十天一次,谁赢了就能跟着他出征。
不过,这种事情是要排号的,不能一起来用人海战术,萧君泽还专门在门口弄了个抽签箱,每次十个人,不能再多了。
让萧君泽没想到的是,这个玩法一出,他那些平日里一个赛一个乖巧的学生们,瞬间就像笼子里跑出来的狗子,完全释放了天性。
做为学霸的池砚舟带队的守方一守就是一个月,硬生生没让一个学生从他手下逃出!
这太过份了!
一时间,原本被数术折磨的欲死欲仙的学生们瞬间对数术、几何、力学充满了无穷兴趣。
开玩笑,去不去不重要,就这样输了,以后还要不要这在学校里混了?将来入朝,岂不是要低他一头?
这种突然爆发的学习热情让萧君泽都有些猝不及防,好在结果是好的。
池砚舟的小小陷阱很快被人一个个研究清楚,开始了反针对的对抗。
萧君泽顿时感觉到了快乐,专门给自己做了一个望远镜,每天都爬上房顶观战,快乐极了。
这些个小孩子要是再长大一些,挑支特种兵完全没问题啊!
后边更是加了一把火,决定等南征结束,把这对抗赛弄成学校的常驻项目,还要分出名次,给足奖励。
斛律明月对此压力很大,本来已经准备把数学全都忘记的他,最近也开始拿起书本复习,生怕哪天被人挤了下去。
五月,秋小麦开始收获,白沟的沿岸的农田上,能见到大片大片金黄的麦子。
无数农户顶着烈日,飞快地收割,还有被晒成黑碳的一个个小孩儿跟大人身后,将无意间落在地上的一根根穗子捡起。
他们的收获会由乡长统征收,再送入县里,最后沿着运河,送到洛阳。
这时候税收并不是按每亩的具体产量收的,而是上面估算今年某县有少田,给一个大概的数字,再让下边的小吏,按着这个额度,分给农户,无伦这农户家里有没有遭灾,有没有多收,只要多缴,没有少缴,不缴便会被拉入大牢,或者把家中人拉去投丁役。
不过,今年,白沟沿岸的农户都面露喜悦,一点也不为税赋发愁了。
新修的运河水量很大,不但方便他们浇灌田地,还因着有了南来北往的商船,他们在农闲时,能去码头帮着卸货,收入不高,但却着实多了些盐铁。
就在这时,一家正在割麦的农户刚刚将一捆麦草卷上,便见家中大儿匆忙跑来:“阿爷阿爷,有商船来了!有商船来了!”
顿时,收麦的数位农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人惊讶地睁大眼,拿下草帽,急道:“哪呢,哪呢?不是说明日才来么?”
小孩急道:“俺也不晓得,反正村人都过去了,就在村口的码头上!”
他们村悄悄弄了一个的木栈码头,虽然朝廷似乎还在为这事争议,说是担心商税流失,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先弄了再说,朝廷找事时再拆也不迟。
“当家的,都怪我,若不是我前两日子病了,也不会耽误收麦……”一名农妇面色哀愁。
“什么话,”中年汉子怒斥了一声,“先找二叔家借一石麦子,等收了还,万万不能错过了这五月商队!”
于是让一位家人留守田间,其它人则扶老携幼,先去找亲戚借了一石麦子,用箩筐挑着,满头大汗地赶去了三里外的小码头。
码头边上,数十个村人正将那里堵的严实。
一艘有五丈长的大船正靠在码头边,许多货物被排在路边。
有布帛,有石炭,有铁锅,有锄头,有盐,还有各种头绳、风车、手帕、砧木,细针、剪刀、丝线、甚至还有织机、车轴、车轮之类的大件……可以说琳琅满目,比县城还要齐全。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它便宜啊!
以前村人想要买货,需要将粮食或者布帛卖给镇里的商铺,换得银钱,然后才能买到那些大件。
一些针线之类的小物,虽然也可以物易物,却要贵上不少,他们每次购买,都十分麻烦。
但这里,不需要,直接用粮食来交易便可,价格低廉且公道,就这一点,就已经让村民们热泪盈眶了。
一些邻村外嫁来的媳妇们,已经支使着儿子或者丈夫,让他们去娘家报信,万万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贺拔胜在这大船上,悄悄擦了擦汗水,小声对好友道:“这样的真的好么,这可是违反了那‘代理’之制啊。”
“哪里不好了,”宇文颢冷冷道,“咱们把铁锅都卖了,换来钱居然都买不了镇上一处仓库!却能买上一条大船,咱们在河阴镇进货,沿途兜售给这些农户,换来麦子,卖给崔上峰,来回几次,就赚了半个船的钱。”
贺拔胜搓了搓手:“我这不是担心么,这钱赚得太快,我有点慌。”
宇文颢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也有些慌,但我家小弟黑獭最近去了那洛阳书院,我得给他多准备些,听说在那校中,想要拔得头筹,还需要许多材料匠人支持,吾虽不解,却也要为他打算!”
贺拔胜不由点头:“应该,我家孩儿没能考入,已经准备为他寻个名师,明岁再战了。”
两人又嘀咕起来,商量着去哪个小码头停靠。
“可惜没有水匪!”提起这事,贺拔胜就扼腕不已,“听说都被他斛律明月剿光了,咱们要能遇到一两个,也能发个小财啊!”
“必然会有的!”宇文颢笃定道,“如今这河边船运兴盛,少不了发财的机会!”
“对了,”贺拔胜低声道,“我听说,河阴那边有新造的小船,形如梭,速度很快,咱们回头买两个,用来警戒。”
“有理!”宇文颢赞同了这个决定。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便要到六月了。
萧君泽又给自己量了身高,发现已经一米五了,便心下大定,他终于要开始窜个子了!
“青蚨,以后每天晚上都给我一杯奶!”萧君泽眉宇间透着势在必得,“我要长到一米九!”
看青蚨目露不解,他微笑道:“我要长到八尺!”
如今一尺是二十二公分。
青蚨本能想笑,但他立刻用强大毅力控制住自己,恭敬地低下头:“好。”
萧君泽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臂皮肤,露出一些不满之色,他这些天在太阳下观战许久,居然都没有黑,反而像牛奶一样又白又滑,这主角体质都这么不尊重科学的吗?
萧君泽吩咐后,便开始继续处理这次南征的事情。
历史上,孝文帝从迁都后,不是在南征,就是在南征的路上,他最大的成就,就是夺得了洛阳南边的五郡,让洛阳南大门的安全得到保障,而这五郡的南齐权贵们全都逃到了萧衍麾下,成为他将来夺得南朝皇位的底牌。
由此可见雍州的潜力。
不过,潜力是潜力,如今的雍州战略位置很重要,但却属于老少边穷地区,因为——云梦泽,这个时候还没完全干枯。
这个古代巨泽如今是散成大大小小的湖泊,如碎片一般分布在江汉平原上,又背靠着万里长江最险的荆江,一到夏季,泛滥的长江水从三峡险关汹涌而出,大水会就像女娲补天时那样漫过河道,只有鱼和鸟才能生存。
所以,那一段的河道附近,是一个大一点的城镇都没有的。
想要发展那里,倒也不难——修个堤坝,把水赶到下游去就好。
萧君泽看着那里的地图,这里靠近洛阳,就算把地盘放在这里,也能在洛阳里处理大事,又背靠着巴山,到时那些山民也能当成劳动力,倒不用太担心没有人口。
接下来两年萧衍也会在雍州,到时也方便与他联络……
话说萧衍身边有很多雍州强人,有机会的话,可以留下。
萧君泽把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满意地写下了这里的规划,万事具备了,剩下的事情,就要元宏快些拿下雍州的北方五郡,送给我了!
第87章 料事如神
六月,天气炎热,五月成熟的冬小麦大多已经收割,很多农户已经在田垄里补种上豆子。
而这时,元宏也终于整顿好朝堂,开始调动冀、定、瀛、相、济等五州的二十万大军,准备入侵南齐。
他将军队拆解为六个部分,确定哪些要留守的,哪些是要南下的。
同时,各地的粮草也开始陆续准备,向前线运输。
这时,刚刚修好的部分运河便发挥了巨大作用——冀、定、瀛、相、济这五州都在河北,要么在白沟要么离白沟不远,粮草和军队都以一种让朝廷都感觉到惊讶的速度汇聚在了洛阳。
萧君泽这次带上了明月和青蚨,还有一些在攻防战里表现极为优异的学生,同时还从修运河的民夫里挑选了一些十分听从指令的民夫。
学生们不是很服斛律明月,萧君泽也没有让他们跟着明月——明月毕竟也是中二的年纪,要是和这些中二少年相处不好,他们成事或许不足,但败事绝对有余。
于是,萧君泽便让他们与一千民夫们整编到一起,做成了工兵队。
至于魏知善魏道长,她已经召集了自己最近一年收入门下的二十多位真传弟子,准备去战场上大干一场,为些囤积了不少烈酒和药液。
萧君泽专门在马场附近开辟了一片场地,让他们相互磨合。
优秀的学生们正研究着萧君泽图纸,他们在做一台投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