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主母,本就是各家联姻之用,只要敬重、给够权柄,生下子嗣,那随后有什么想玩的,在北魏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闹大,影响家族名声就好。
萧君泽给他解释了女子的心思,解释这样对主母并不公平。
“这……”元勰理解了君泽的意思,但却不理解,“女子本是附庸男子为生,哪个主君没有妾室,再说你是一国之主,若不开枝善叶,广纳后宫,如今延续你萧家血脉?”
萧君泽知道自己的思想和对方比较冲突,于是他喝了一杯茶,淡淡道:“那三个孩子,都是我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
“噗!”元勰顿时被呛惨,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等缓过神来,凝视着君泽时,眼珠几乎要凸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道:“难道,你,你是女子?”
“我不是女子。”萧君泽淡定道,“但也不完全算是男子。”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还举了一以前被当作妖怪的例子。
元勰惊呆了。
他看着萧君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最后,化成了委屈的眼神,充满了谴责:“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萧君泽托着头,“我若早说了,兄长会把他儿子都介绍给我吧?”
元勰恍惚地点头。
萧君泽于是笑了起来:“那样,你不觉得太委屈我了么?”
元勰小声道:“那,元怿你也可以试试啊……”
萧君泽摇头:“太弱了。”
嗯,相比一下,还是自家贺狗得劲……
面对萧君泽的回答,元勰极其扼腕。
在他看来,如果当初皇兄的子嗣里若是有谁能皇兄或者以前任何一位皇帝的能力心胸,说不得便能让君泽看上了。
但这种想法在看到君泽似笑非笑的神色后,又渐渐消弭下去。
他苦笑着摇摇头,感慨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从家国倾塌中走出来,元魏崩塌,又哪里是元恪一个人的罪过,怎么能指望着一个外人力挽狂澜呢?
于是他的气叹得更多了。
回想这些年国家的变幻,几乎是他看着一步一步迈入深渊,南边两朝的困局,连君泽身为南国之主都没想着从内部改制,而是另起炉灶,从这里看,也许君泽当初的选择,其实也是放过元氏皇族一马呢?
元勰安慰完自己,但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主上啊,你这身子隐秘,还是不要传给太多人知,以免有损你的威名……”
“能损谁的威名?”萧君泽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事看得多重要,没让太多人知道,一开始是担心身为海棠主角天然招惹麻烦的能力,如今他已经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人,如果这事还能为成负担,那他的折腾这些年,不是白折腾了?
元勰思考数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真没有谁敢为难君泽,只是千百年来固定的思维,让他有些踌躇。
萧君泽安慰道:“行了,这事你既然知晓,我那孩儿是和谁生的,你大约也猜到了,你觉得……”
“万万不可!”元勰立刻正色道,“贺将军已经是一军之主,若再有皇后之位,岂不是让其它诸位军将都督心生猜疑,再说了,后宫不应插手政事……”
说到这,他骤然醒悟,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这才严肃道:“你先前只招了的贺欢一人是对的,若是和斛律明月、崔曜等人也有子嗣,这些皇子的父家哪个都不是好相予的,必然生出夺嫡之乱,还好还好!但这夺得天下之后,贺将军必须放下军权,回归后宫,否则一旦他篡位,给你子嗣改姓,岂不是白忙和一场?”
“彦和莫慌,”萧君泽轻笑道,“他若真有这本事,也是他应得的,我还有一个考验等着他呢。”
看到君泽说他心中有数,元勰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他知道君泽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既然选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肯定是有后手的。
思及此,元勰又莫名生出几分同情来,君泽的考验,可不是什么的好过的关啊……
想到当年他自暴身份,说他是南国之主时,皇兄和自己感受,那是怎一个天崩地裂得了?
咦,突然好想看最后这贺将军会遇到什么事……
一刻都不想等的那种。
和元勰聊了天,萧君泽当然不会再收到立后要求,崔曜和斛律明月知道他性情,当然也不会催他立后。
不过,萧君泽觉得崔曜肯定也猜到许多的内容,毕竟元勰都能看出的东西,崔曜当然更清楚,他不说,只是因为对他而言,这些不重要罢了。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特有默契,他还和斛律明月之间有着胡汉融合,给六镇的一份资本的默契;和贺欢之间有事成之后,公告天下的默契;和萧衍有乱国之后,萧氏一族独善其身,获得封国的默契;和卫瑰之间有乱国但不灭国,事成之后论功行赏的默契……
还有各种林林总总,或明示暗示许下的大饼,让这些人为了心中的目标辅佐他,依赖他。
“我还真是厉害呢?”萧君泽总结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挺能整活,也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了。
三狗在一边好奇地抬起头:“爹爹,你不是一直都很厉害么?”
“不一样,”萧君泽抱起三狗,然后发现三狗如今也已经有四十多斤的样子,“你最近是不是又挑食了,长得好慢。”
三狗无辜道:“最近食谱里好多青菜,不是端端喜欢吃的。”
“那些可都是好菜,爹爹让人从遥远万里之外找来,一般人想吃都吃不上呢。”萧君泽教育着自家孩子。
但端端嘟起了嘴:“可是,那些菜,就是不好吃啊,来得远,为什么就要喜欢呢?”
萧君泽笑道:“不是来得远就要喜欢,而是从更大的范围里,能制造的选择更多……嗯,这样给你解释,太抽象了,这样吧,爹爹给你表演一下。”
三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
萧君泽于是带他们去厨房,最近的素菜他吃得还真不多,毕竟工作忙需要足够的热量,他平时太忙,没有挑食的时间,有什么就吃什么。
但这次关注,他发现如今的人们对茄子、洋葱、菠菜、苦瓜这些菜的东西的研究并不多,比如苦瓜,如今新来的苦瓜居然是在变红成熟后才采摘食用,这样的红苦瓜不但不苦,反而是软烂微甜的。
这些都没有关系,萧君泽毕竟是后世来的,一些关于这些的家常菜早就经过千锤百炼,做点茄饼、鱼香茄子、洋葱脆肉饼、菠菜炒蛋等小菜,还算是手到擒来,尤其是炸这种做食物的办法,在这个油料珍贵的年代,属于是散发的香味都可以把隔壁的小朋友馋哭的那种。
做饭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不要敷衍,每个该有的步骤不要省略,该宽油就宽油,该大火就大火,萧君泽也不需要备菜,做起来可以说是十分简单了。
小孩子嘛,他们的口味,重油重糖重盐着来就是。
于是乎,当萧君泽抽出一点时间,亲自下厨房,书院里原本听话的孩子们屁股下边就好像长了草,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而一旦下课的钟声敲响,他们甚至不愿意绕路,而是直接翻墙。
少年们甚至玩出了花样,每天刷新起了翻墙比赛的速度,弱小可怜的三狗又一次被抛到了最后。
因为有些坏家伙在混吃时,果断选择了最好吃的那几样,总是给最后一位留下了苦瓜酿肉。
连三狗最喜欢的如愿哥哥,都没有等着三狗。
事后,萧君泽专门问三狗:“三狗啊,你有什么新的理解了么?”
三狗小小年纪,便体会到人心的险恶,忧愁道:“爹爹,他们为什么不理端端,是因为选择太多了么?”
萧君泽没想到狗子居然会这样理解,立刻解释道:“不是,是因为他们还是自由的。”
三狗不理解:“啊?”
萧君泽悠悠道:“三狗啊,你们还小,没有什么人会要求你们负什么责任,所以你们想怎么玩,怎么闹,只要不出大事,都是对的,但等你长大了,他们知道了责任、义务,以后你再想人不理你,都做不到了,你要珍惜还会有人不理你的时间。”
三狗觉得这太深奥了,于是果断道:“如果那个权利和义务就能让他们和端端玩,那这些就是好东西!我才应该珍惜!”
“但是,这个不是真心啊!”萧君泽痛心疾首地想把三狗观念扭转过来。
“什么是真心啊?”三狗眨眨眼睛。
“就是无条件为你着想,不需要你喜欢他,他就会尽心竭力为你的人。”萧君泽认真道,“不会被一点小事诱惑的那种。”
“这样啊……”三狗想了想,果断摇头,“这样的人,端端不喜欢。”
“啊,为什么?”萧君泽惊讶了。
“因为他没有经过端端的允许!”三狗果断道,“那样端端会忙不过来的!”
萧君泽想了想,居然觉得这理由虽然霸道,但却很有道理,于是捏了捏端端的脸:“怎么办,我有点担心你两个哥哥了,和你相比,他们显得太老实乖巧了。”
三狗疑惑道:“乖巧不好吗?爹爹就常常夸我乖巧啊!”
萧君泽摇头:“对父母来说,当然是好的,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却不一定是好的,行了,别问那么多,再说了,就算你跑到最后,苦瓜肉不一样是给如愿吃了么?”
端端得意地笑了:“是的,如愿哥哥最好了!”
萧君泽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担心,但最后又无奈地摇头,谁让这是自己生的呢。
贺欢也喜欢帮着打下手,他还很快学会一手不错的做饭技术,每天亲自换着花样给君泽换上好吃的吃食。
这些菜谱流出去后,倒是有效提高了各种蔬菜的种植范围,不再只是农院里的观赏物,或者大家族们的炫耀新奇的产品了。
萧君泽也很受启发,拿这件事教育自己的手下,让他们不要只看重成果,也要重视成果和民生结合,学会推广。
在萧君泽忙于后宫和前朝同时,修法大会在一个月后的正月,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其中,在话语权里争夺最厉害的,便是吏员编制、职责以及各地招收的书院名额。
还有人上书,将襄阳书院改为太学,太学生成为国之栋梁,也算是一件复古的好事。
萧君泽拒绝了这一行为,并且少有地亲自发表的评论,说不爱崇古之风,长江后浪推前浪,世间事,本就循序渐进,随世而变,又何提继往开来,使天下大同?
这言论立刻引起了巨大争论,如果是汉代儒家大盛之时,这言论怕是立刻会被天下读书人敌视。
但如今是南北朝,儒家早已势微,人们更多在佛学、道家中寻求救世解脱,儒家已经成为部分大族的“家学”,加上以襄阳书院为中心,讨论研究不同事物发展规律的“世学”开始大行其道。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毕竟平日里,襄阳的报纸上,惊世骇俗之论极多,许多人都认可刺史的言论,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反对声音不会太大,会立刻被骂下去。
可是,这时间,却正是修法大会最白热化的时候,天南海北,从贩夫走卒到世家高门,从北地胡人到岭南诸夷,从西域小国到东海高丽,天下有志之士,几乎都聚集在襄阳。
为了他们的法理,他们在报纸上摇旗呐喊也不止一日。
所以,由于天南海北士人齐聚一堂,引发了第一场关于“王道”之学的巨大的风暴。
他们纷纷想证明一件事:什么,才是最适合终结乱世的制度。
这是道统之争,比性命更加要紧;是青史之争,注定为后世钻研讨论;是权位之争,胜者就此身居高位,败者食尘!
如此的大争之事,又岂能不竭尽全力,以身家性命相付?
在这样重要的事情面前,连修法大会这事本身,都显得不起眼了。
又或者说,这才是,天下间,最大的改制!
第292章 大意了
秦汉以来,儒家的治理模式一直被历代帝王喜爱,几乎每一个入主中原的王朝,无论最开始有多胡风,最后都顺从地进入了汉人的规矩。
因为儒家确实有一种别的制度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是性价比最高。
一套三纲五常,以忠孝仁义为纽带,为国为民,天下安定为目标,在古代的农耕条件下,这种制度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魏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折腾,天下最后也不得不最后捡回这套学说,因为这是符合当下生产力的。
在这个时代,人太弱小了,必须以宗族为核心,血脉亲疏为利益纽带,父母被杀,无论是什么原因,子女复仇杀人是会被称赞的。君主是至高无上的,受命于天,所以大家都该听主君的指挥。
所以,在这个时代,说儒家的好,那真的是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是,屁股在哪里,思想就在哪里,这些年,襄阳书院的“世学”发展的速度,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挑毛病可比解决矛盾容易多了。
报纸便成了双方的战场,一时间,襄阳街头到处都是锦绣文章。
还是如往常一般,分为两派,宗族乡豪是支持的儒学的一派,因为的儒家的办法,推崇乡里自治,不会干涉到他们行使权力。
以前,兵源、钱财都在乡豪世族手中,无论谁上任,都需要他们的支持,但现在,这个想法被改变了,襄阳城的精锐兵源在,在这个时代的几乎无可匹敌,在炮火与枪弹之间,儒学统治力几乎可以说是瞬间土崩瓦解。
毕竟,笔墨上的真理是打不过炮火射程内的真理。
襄阳这边没有从道德仁义这些普世价值入手,在这点上他们战斗力小于五,再说襄阳书院虽也会教授论语等书,但更深奥的,便不深入了,理科才是求学上进的路途。
他们另辟蹊径,指出相比于大多有标准答案的理学,道德文章能做的文章就多了——毕竟释经权在考官手里,他可以觉得文章典故多给高分,可以觉得文章微言大义给高分,甚至可以觉得文章字写得好,人长得俊的给高分。
但理科不行,你该不会就不会,该错就是错,虽然也要写文章,但那只是小部分的分值,真正的成绩,还是要看硬实力。
这里有儒家所做不到“公平”。
这个论据一出,甚至于许多的中小士族都沉默了。
人性就是这样,希望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强者为尊,谁又敢担保,自己的家族能永远在首位呢?
当然,这样的沉默是短暂的,很快的时间里,更多的反对声浪出现了。
不是关于儒家的好坏,而是如何改变这新的“世学”,让他们能为之所用,从中获得利益的最大化。
他们有要求吏员由乡县自己推举,如汉代察举推荐一样的取用方式。
有要求像魏晋中正官一样,由朝廷任命考官,亲自去各郡县面试,只是不再用家世家品的……
正月里,一处官邸中,红炉小雪,茶香清溢。
“外边沸反盈天,你倒是清闲。”贺欢熟练地煮着茶烤着水果,把老是想要拔火盆的三狗拔到一边。
“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萧君泽慵懒地躺在榻边,享受着大狗二狗的捏肩捶腿,随意道,“一点小事,你怎么还和孩子们气上了?”
贺欢幽幽道:“他们用我给他们存的私房,去给你买礼物,这事我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喜悦的,觉得我儿孝顺。”
大狗二狗头垂得更低了,手下更加勤快。
“但是他们居然被人骗了个精光,还说把我的钱都用在礼物中了,”贺欢露出受伤表情,道,“阿萧,你说,被孩儿这样欺骗,我能不能难过?”
萧君泽安抚道:“别生气了,回头我给你补上,倒是大狗二狗,你们两个,还不像你父亲道歉?”
大狗二狗纷纷心虚地道歉,然后跑掉了。
贺欢这才满意,他站起身,推了推躺在那的阿萧:“你别躺了,没发现么,老大老二最近对我老是躲闪,他们都十岁了,已经知道我生不出他们,整天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家宅不宁的,你这一家之主倒是管管啊!”
萧君泽摸了摸鼻子:“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总是什么想法什么动静,你都不知道,他们几个还想着学霍去病,组织一支私兵,前去平定南国,直捣都城,一统天下呢。”
贺欢轻笑道:“毛都没长齐,灭南齐之功,必是我的。”
萧君泽眉目一动,看着自信满满的欢狗,微微勾起唇,意味深长地道:“不错,这功必是你的。”
这话一出,贺欢倒是矜持起来:“倒也不必刻意交我重任,还是三路大军齐出,我有把握,无论是哪一路,都是我拔得头筹!”
南下灭齐,必然要江东、襄阳、巴蜀三路齐出,这才能完全断绝后路。
萧君泽幽幽道:“放心吧,如果是明月他带兵,他肯定不会太快的。”
明月再虎,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贺欢于是越加满意,对着了阿萧小意温柔,极尽服侍之能,以至于出门时,神情都有些萎靡。
“对了,”看贺欢出门休息,萧君泽微笑道,“阿欢以后不用吃那棉籽油了,此许食用,只是没有子嗣,若是过量了,可是会……”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某个部分,认真道:“会萎缩的。”
贺欢顿时心中发出尖锐的鸣叫,但他果断控制住了表情,微笑道:“至少目前看来,阿萧你并没有不满意,不是么?”
萧君泽点头。
“那便是值得的。”贺欢微微一笑,关上了门,大步离开,只是在路上,狠狠地一拳打在墙上,决定回头一定要多吹吹枕头风,把那个私下给他寄药方的魏大夫的经费扣光!
另外一边,萧君泽感慨着贺狗真是太懂事了,然后又熟练地拿起一干果放在嘴中,继续翻看关于报纸上各大势力提出的吏员录取的建议,这些建议里,虽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但小部分还是很有用的。
兼听则明嘛,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他的很多政策都是小规模试点,再大规模推广的,他非常明白,以他如今的地位,哪怕只是随意的一张文书,都能改变许多人的一生。
谨慎一点,绝对是没有错的。
但有许多提议,虽然中肯,却没有那个财力实施,毕竟,如今只是有个工业时代的萌芽,开垦海外、蒸汽机这两个BUFF可还没有完全点出来呢,工农业产值没上去,朝廷哪来的钱和粮把统治基础铺到村一级呢?
更不要说在乡里都设书院的分院了,整个朝廷的收入填进去都不够。
所以啊,这些想法只能暂时不用了。
因为越是人多的组织,越是耗费钱财,在没有足够的教育水平之前,过多的职位,只是给更多人敛财的机会罢了。
翻看了一会,他有些疲惫,正想再吃颗果子提提神,却摸了个空。
他抬眸看去,六格的果盘里,放腌制青梅和山楂的那两格,已经空了,其它放葡萄干、核桃仁、松子、甜杏仁的四个格子,则几乎没有动过。
他低下头,正要让青蚨再拿两盘果子过来,却在下一秒骤然抬起头,死死地盯住那空了两格的果盘,仿佛在看什么世间真理。
这,这……他就疏忽了那么一个月而已啊!
因为魏大妇也侧面保证了的啊!
不会这么倒霉吧?
看他今晚不炖了贺狗!
因为知道了一些不快乐的事,萧君泽这个正月一下子就过得不美妙了。
他觉得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难受!
于是他果断把这事告诉了贺欢。
“什么?!!!”贺欢宛如被雷击中,整个人都慌乱了,眼睛不自觉地向萧君泽的肚腹上落,露出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都是我的错,”贺欢立刻认错,深刻检讨,“是我误信庸医,才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阿萧你怪我就是,千万不要气到身子……”
萧君泽看他手都不知往哪里摆,轻嗤一声,没再和他纠结。
然后,贺欢就开始过上了痛苦的日子。
他真的好想告许阿萧,有了身子就要早睡,要多吃点东西,不能胃口不好就放一边……
但都没有用。
阿萧甚至会微笑着把他忙了两个时辰炖好的补品递给他,微笑着对他说:“吃下去,吃不完,就滚回去。”
贺欢无力反抗,然后发现这东西是真难吃,但医院的大夫是说了,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啊。
青蚨在一边围观了这场对于贺欢的迫害之余,也写信给在建康城的魏贵妃,让她过来服侍主上生子。
魏贵妃的回信只有一个字:滚!
“知善是肯定不会来的,”萧君泽这事后,还无情地嘲笑了青蚨,“我生孩子生得太容易了,觉得是我浪费她的时间,觉得我的特别太特别了,不能通用,只让我等死了把尸体给她。”
青蚨大怒:“她做什么春秋大梦。”
萧君泽倒不介意:“人死如灯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和她谁活得久,还不一定呢?”
别看魏贵妃出生道家、医术高超,却半点没有道家的养身意识,时常熬夜就算了,还经常亲自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医疗现场,还经常一天就做下四五台手术,虽然病人存活率不高,但她的工作强度是真的强,掉头发掉的厉害,听她偶尔抱怨自己的头发都快插不上簪子了。
青蚨只是点头,他记住了这事,暗自决定绝对不让这事发生,除非自己死了,否则,魏大妇敢乱打主意,绝对先着陛下一起去。
二月时,修法大会宣告结束。
许多人都开始准备着回到故土,但也有许多有志之士留下,他们一边等着襄阳每隔一段时间新的律法公示,一边开始在这襄阳城中寻找新的机会。
随着这些人物的留下,襄阳主城区的房价渐涨,襄阳书院周围更是涨到了一种让人晕眩的地步。
许多人开始的考取襄阳书院的凭证,学习这里的学说,让造纸业和印刷行业又大火了一波。
原本销量不温不火的世学,在西北、并州落入襄阳之手后,开始迅速成为全国都畅销的重要书籍,哪怕还在乱局之中的河北、青州、河南等地,也有人坚持在乱世之中苦读,准备等待时机。
襄阳书院里,一名十来岁少年正就着麦饼,沾着大酱,一边吃,一边看书。
麦饼只吃了一半,他便有些不舍地放到一边的竹笼里,擦洗了手,打开一本写满笔记的书卷,温习另外一门功课。
他是蜀中前来求学的士子,这次趁着修法盛会,家中长辈将他带来,求学耗费甚多,家中二十余亩的产出粮食,也只是够从蜀中来此的路费,需要十分节约。
好在,两轮淘汰后,他成功考入了三期,到这时,他就可以有一个宿舍,与人同住,还能省下一些在外租住的费用,那实在是太高了。
相比之下,他的舍友就要宽裕很多,不过……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他问刚刚进门的舍友。
那名舍友抬起头,十五六岁的清俊脸上带着一点微笑:“我家与宇文家有些交情,想看看能不能调去那小学堂,结果被嫌弃年纪太大了。”
“小学堂?”少年忍不住笑道,“你苏绰不是自问学富五车,只觉得在这里学就最好,怎么还要去小学堂?”
“你不懂,”苏绰微微摇头,“学什么不重要,在那里,有想见的人啊。”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自幼周围都夸赞,但在读完襄阳的《世学》后,便开始崇拜那位做出这一切的君刺史,日思夜想都想见一面。
所以,这些年越发苦读,他还通过算学,自创一套军中计账之法,还专门让人印刷出一整套的计账表格,配合着他新著的《习度支》这一书,解决了在襄阳求学的学费问题。
可居然没能入君刺史的眼……
不过也对,那样的人物,创出的《气候论》《地理志与国》《世学》哪个不是经天纬地之学,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创造,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今天在宇文洛生家见到的那位小孩,长得却是真的可爱,看着就想抱抱。
苏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写信给自家兄长苏让。
他如今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今他已经十六岁了,兄长苏让已经在关中清理郑国渠,做出一番事业来,自己是要先去地方,还是先实现梦想,见见那位大人呢?
真是艰难的选择啊!
时间缓缓过去,一转眼,已经是三月。
襄阳开始了新一伦的吏治大考、面试,为各郡县储备人才。
天下云集响应,虽然都要从基层做起,但问题不大,毕竟襄阳前途远大,只要地盘多了,总有上位的机会。
不过,这三个月间,河北又开始有了新变化。
以高欢、斛斯椿为首的六镇鲜卑军民,与河北的高氏大族,开始了对幽州的争夺。
如果是历史上的高欢,他有足够的威望和知识,来征服半个天下。
但如今的高欢,手下能打的儿郎并不多——许多六镇军户都在乱世中去了西北、襄阳等地安身,一些在河套站稳脚跟的军户,已经开始收复混乱中的六镇故土。
许多在河北就食的鲜卑人,开始寻找起了回六镇的机会,毕竟河北之地,也不是家,他们不习惯耕作,被当地汉人敌视,双方的冲突实在太多,而随着大量鲜卑人的回流,占据了不多土地的高欢等人,人手在多次征战下,便开始显得弱势。
渤海高氏借了逃亡投奔过来的魏帝元修这个名头,得到河北许多的世族的支持,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已经打下了四个州,等同半个河北的土地。
河北的世族们都期待着渤海高氏将鲜卑人赶出去,尤其是高家的第四子,高敖曹,武勇无比,堪比项羽再世。
可深入接触后,他们又对高家几兄弟充满了怀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