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只能遗憾地趴在爹爹腿上:“爹爹,我今天遇到一个小哥哥,他一边玩,一边哭,可伤心了,因为他爹不要他去上学了,说是家里只能供成绩最好的那个,今天带他玩了,他就要去种地带弟弟妹妹了。”
那个小哥哥,长得不美,但很端正,嗯,看着就很听话的那种。
萧君泽按住三狗的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爹爹我现在还没有钱,让所有小孩都能上学。”
在如今,小孩是父母的财产,一家的小孩不只一个,读书的赔本的买卖,不可能让家里所有都读书,只能供那么一个,就算是押宝了。
三狗问道:“那要怎么才能有钱呢?”
萧君泽轻叹息道:“要种出更多的糖,更多的油,更多的米,让大家都不饿肚子了,他们才舍得把多余的钱用来的上学,端端,你还小,不知道穷是多可怕的事情。”
萧三狗歪着头看着爹爹,等爹爹讲故事。
“比如,先前,因为大雪,有商队在樊城外被困,他们便找到一个村庄歇息,购买米粮、租住房屋,”萧君泽细细地给他说,“可若他们是在青州被困,那么,宁愿在雪地里挨饿,也是不会进村的。”
“那是为什么?”三狗惊讶地问。
“因为一但进去,村人会为了他们的货物、马匹,将他们都杀死,好独占他们的钱财,”萧君泽笑了笑,“嗯,说起来,这些事,你哥哥们见识过,你还没见识过呢。”
三狗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襄阳,鱼梁洲。
作为襄阳城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工坊林立,工人极多,也依托着这些工人,沿途开设了的巨量的酒馆、脚店、药铺、杂货。
李媛华带着女儿,来到一处绣铺,观看着这里的绣品。
这绣楼有两层,一层放着普通的绣品,都是手绢、荷包等普通的饰品,中间放着一些漂亮的屏风,二楼则是定制,需要裁剪,量体。
李媛华以前是不需要担心这些事的,府上有的是织工绣娘,给她最好的衣服,但如今这样,倒也不错。
不需要管上几十上百人的王府,只需要管几个煮饭、洒扫的婆子,平日里管教子女,也顺便操心一下长子的人生大事,可惜那位没有女儿,不然以她夫君与那位的关系,倒还真有可能定个娃娃亲。
她随意拿起一张绣品,便见一个背着小孩的妇人,抱着沉重的包袱,从门外走来。
那妇人二十六七,满头是汗,小心地到柜台边,将包袱打开,里边是一层层良莠不齐的绣品,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掌柜,你看这是咱们村里四十多户人家连夜赶出来,七十二张芝麻高升图,我都看过,没有问题。”
那掌柜一张张挑剔地翻看过去,从相同的花样中,找出几张有些瑕疵的:“这几张,绣得差了,只能按线钱收,每张二十文……”
他的熟练地拨动地算盘,道:“一千四百二十六文,愿否?”
“愿意,愿意!”那妇人连连点头,眉眼间都是喜意,将钱收下,“这钱够村里买上一头牛犊了,还能再买只猪崽儿,到时年尾,村里都能吃上两斤肉了。”
李媛华忍不住好奇道:“就你一个人来么,怎么回去啊?”
妇人笑道:“咱村口有人来接,这路途远,找经过大路的商队搭个牛车便回去了,沿途有游缴巡逻,也不怕歹人,再说了,城中的律法严着呢,一有这种事,都是严惩的。不过若是百里外的村子,就不敢如此,需要乡里组织大商队过来才成。”
李媛华感慨道:“那是真的厉害。”
妇人,怀揣着的钱财,背着小儿,居然也敢独自出来,这种事,在洛阳都是不敢想的。
那妇人似乎谈性上来了,看她外来人,便提起襄阳的好来。
前些年,她遇到难产,怀里胎儿的肩卡住生不出来,是这里的大夫把孩子的骨头折断,这才母子平安,如今襄阳的妇人,找接生都要求是去医院里学过、拿了凭书的妇人。
有钱的更是直接在医院里生育,村里的男人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殴打妻子了,因为妻子会跑到城里来,靠织布过活,找都找不回来。
小孩发烧狠了,也有神药能用,不收人头钱,小孩也敢多养两个了。
总之啊,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
当然,也有不好的事,提起这事,妇人便有些愤愤不平:“这襄阳里,有一半士卒都是六镇胡人,剩下一半才是咱们汉人,这哪里行呢,将来万一这些胡人当了大官,又来欺负我们如何是好?咱村里有一家儿郎,进了军中,平日里写家书,都让他要英勇些,莫要被胡儿比了下去。”
说到这,她又更生气:“我家大儿十五岁了,明明已经过了武试,没想到居然败在文试,唉,这骑枪队也太难入了,我儿还在家补着书,想着明年能再试一次,入那骑枪队呢,家里的老驴背上的毛都快叫他磨平了。”
她这绣品,有一半都是为了儿子读书。
居然,庶民不怕征丁,反而还让孩儿入伍?
李媛华倒吸了一口冷气,无比庆幸和夫君来了襄阳,这要是像元修那样死硬,岂不是等死了?
明白这点后,她神情便温柔起来,也想着讨要一个关系,让次子女儿们也早点去当陪读。
南国,建康城,萧衍又忙到傍晚,本能抬头看着空荡荡的王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嘛,不但不回来,还要再生一位公子了。
他忍不住磨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忍住不谋朝篡位。
就在这时,一位小黄门匆忙过来:“尚书,谢国舅突然染疾,昏迷了。”
萧衍微微皱眉,担忧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好了,那位,是非回来不可了。”
朝廷里有谢澜与他相互平衡,诸位大臣都能维持表面功夫,一但谢澜出事,他当然不会独自当那靶子,必然是要甩手的。
这种局面,陛下想不回来都不可能。
除非他真想看着南国一点战火,让他的襄阳也陷入麻烦。
嗯,可是他如今不方便吧?
他想了想,还是写信过去,将这事通知了陛下,同时在信中劝他,让他生完孩子再回来,免得路上出事。
但把信送出去后,他又忍不住冷笑起来。
那位陛下,生性独断专行,自己说的话,他必是不会听的。
想到这,他不再管此事,而是继续工作,拿起一封降书,这是一位北方的六镇降将,想投奔南朝。
他批了个可。
第297章 这样的美人
萧君泽收到消息时,立刻皱起了眉头,让青蚨收拾东西的同时,开始与崔曜做交接。
他是真的担心了。
随后,魏贵妃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在信里,魏贵妃简单地讲述了谢澜的病情,这位国舅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本是小恙,但因着天气变换太快,他身体又弱,久久不愈,魏贵妃给他吃了退烧药,但效果并不明显。
到最近,他的病情突然间就加重了,她想了许多办法,但心疾确实不是她的所长,所以,你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就算了,反正,也不一定能见到最后一面。
萧君泽接到信时,忍不住摇头,他哪能不回去。
谢澜是他当初能去南朝登基的最大助力,当初若不是他东奔西走,为他联络大将,他的事业也不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那位舅舅天生体弱,生有心疾,平日不能过于劳累,但那些日子,那么危险的联络,却是他亲自一个个去谈的,中间的难处他从未向萧君泽提起过。
登基后,萧君泽并没有将太多庶务交给他,只是让他做了国舅兼长水校尉,这是禁军的统领的职位,算是以心腹立之,但谢家有些能力的嫡系,他都是放入了朝廷之中,算是报答,后来他离开建康时,也让舅舅不要太过操劳,因为萧衍知道轻重,不会为难于他。
离开襄阳的准备工作,其它都很好,只有一点遇到了麻烦。
崔曜强烈反对。
“主上,那萧衍如今独掌南国大权,只是畏惧你的能为,这才投鼠忌器,不敢擅动,”崔曜挡在主公面前,神情冷厉,“但主公若是还如往常那般,孤身归去,萧衍对你知根知底,若是心有不轨,您如今身子不便,又该如何应对?”
萧君泽看着满脸的凝重的崔曜,再看看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青蚨和许琛,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都怪萧衍!
萧君泽不由得扼腕,这萧衍怎么就是不上当呢?!
自己都走了那么久,萧衍手下的幕僚、周围的亲眷,都那么多次变得花样求他上位了,可这萧衍就硬是不求进步!不仅不求进步,平日做事还认真负责,让他想找由头的都找不到。
按理,钓鱼执法都钓了那么多次了,可萧衍就硬是不咬钩,甚至还以退为进,学会了用辞职来威胁他。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若是萧衍真的篡位了,以他仁爱且谨慎的性子,必然不会对襄阳大举进攻,反而会维持住市场,将国家照着襄阳来一番小一点的改革,自己攻打南国时,不但师出有名,那些将领投降起来也容易且没有心理负担。
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么完美的一个计划,就卡在了第一关,这萧衍他硬是不篡位。
这要自己怎么演下去!
萧君泽虽然在心里把萧衍骂得狗血淋头,但事情还是要做的,比如把崔曜安抚下去。
“萧衍那,确实是个麻烦,”萧君泽郑重道,“但如今,我也确实需要去建康城,与他做好的准备……”
说到这,看着崔曜还是一脸毫无动摇,不让他离开的表情,他微微叹息:“我知道有些风险,所以这次,我会将我骑枪队带着,他们的战斗力你也清楚,至少在城中,我的安危必是没有问题的。”
崔曜摇头:“完全不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两年都没有回去,建康城就是他天下,宫中的人若是对你饮食动手,又或者趁你胎动之时出手,你逃都无处可逃。”
萧君泽当然也明白这点,于是微笑道:“倒也不如此担忧,第一,我不会回宫城中,而是会去历阳书院的行宫居住,第二,有魏大夫相助,必然不会有什么手脚,第三,我也不会只组织骑枪队,在去建康城时,崔王裴三家,都会随我回京,如此,可够了么?”
崔曜沉吟半晌,在心里反复盘算,终是一脸不郁郁地让开了道路。
萧君泽微微一笑,对崔曜道:“我不在,三狗就麻烦你照顾了。”
崔曜抬眸:“行,但你得自己和儿女们讲清楚。”
萧君泽顿时头痛。
晚上,他亲自下厨,精心为孩儿们准备了一大桌的菜,点上烛火,带着温柔的笑意,等着狗子们放学后过来与他打招呼。
结果,三个狗子看到这场面,直接被吓呆了,三狗更是抱着哥哥的腿,整个人都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萧君泽唇角的微笑缓缓撤下,眉目中的温柔也收敛无踪:“你们,这是什么的意思?”
大狗作为老大,顶住了压力,小声道:“爹爹,今天不是生辰,也不是节庆,更无吉相,你带着、带着妹妹,亲自给我们做饭,您说我们能不怕么?”
天可怜见,他们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萧君泽冷笑一声:“就你机灵,快过来吃饭!”
三个狗子蹑手蹑脚地入座,吃饭都是吃一口看他一眼,看得萧君泽十分地无奈之余,又带那么一点内疚。
“咳!”轻咳一声,他刚要开口,三个狗子同时僵住,抬头看他。
真是的,我把自家狗子生得那么聪明做什么啊!
萧君泽不由叹息一声,温柔道:“你们在舅舅生了重病,我需要回南朝看他,要离开几日,你们在襄阳好好……”
话还没说完,大狗二狗的泪水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三狗更是泪眼汪汪地小步跑过来:“爹爹,爹爹你不想要端端了吗?”
“当然要啊,”萧君泽安抚道,“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爹爹过几个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听母亲的话。”
三只狗子当然不干,都跑过来,死死抱着他,一起要和他一起去。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萧君泽果断拒绝,这太危险了,于是场面一度失控,三个狗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偏偏他们爹爹铁石心肠,真的是说走就走。
七月中旬,萧君泽与崔曜做好交接,又吩咐了斛律明月等人,最后等到了收到消息后,连夜从洛阳跑回来的贺欢。
贺欢脸上满是控诉,有一肚子话想抱怨,却又没有地方抱怨,连晚上萧君泽安抚他时,贺欢都怨气冲天。
但他也是知道轻重的人,哪怕心里的惆怅,还是祝阿萧一路顺风。
同一时间,六镇叛将斛斯椿正带着自己的两千余兵马,顺着徐州南下。
先前,他与高欢收拢六镇残部,在河北、青州、淮北一带讨食,但因着渤海高翼得到皇帝元修投奔,有了大义名份,于是斛斯椿便投奔渤海高氏,算是投奔元修,得到了一连串的“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开国公,邑万户,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的官职。
但官职那么多,钱粮却几乎没有,不仅没有,河北高氏的几个子嗣心胸也不宽广,时常讥讽于他,他手下的六镇兵马也与其不对付——六镇叛乱这几年来,河北汉人对他们极为仇视,但斛斯椿觉得没有错,失了六镇土地,他们不抢就得死。
谁知投奔高氏后,就因为一点小事,斛斯椿杀了几个汉人小卒,抢了个坞堡,在前来问罪的高昂面前,辩解了几句,却不想高昂居然就提刀要杀他。
斛斯椿完全无法理解那句“一钱汉,随之死”有什么错,汉人多如草,杀之赔一钱,魏自开国便是如此,这不是常事么?
他当然不会觉得高昂会放过他,高昂又是高翼的儿子,他自觉不能久待,便干脆南下,投奔萧衍。
他的大军从徐州南下,越过淮河,又到钟离城,便开始见识到南朝的繁华。
不过他明白,如今在南朝,要给萧衍一点面子,于是按要求,让部将驻扎在钟离,由裴氏的将领暂时统领,他则带着三百余将士,从巢湖坐船而下,顺着长江,去到建康。
他本来是想从陆路直奔建康,但才到徐州,官道就被堵住了,听说是修缮道路,到处都很慢,反而是水路更快。
于是,这才登上了去巢湖的船。
但是,大船才从巢湖入长江,便看到一艘朴素的大船,正乘风而行。
斛斯椿射术极佳,目力强劲,便很容易地看到那船头,正凝视着江山,美得动荡心魂的人。
惊鸿一瞥间,他感觉神魂都被一起带走了。
“快,追上那船!”斛斯椿突然道。
“怎么了?”他的副将忍不住问道。
“那是一件大货,”斛斯椿深吸了一口气,“那船吃水极深,必有巨富,咱们若劫了这船,肯定能大有收获。”
那样的美人,当是他的。
第298章 历史的车轮
八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尤其是郢州和建康,都是后世有名的三大火炉城市之一。
傍晚时,大船靠港。
这是沿途供客船休息补给的小港,是一个叫当涂的小县修筑的,靠着港口,有数十名力夫等着搬货的活计,看大船进港占了泊位,出来的都是人后,便像没看到食物的鲤鱼,带着怨念散开了去。
沿途的小贩们也在吆喝下让开位置,他们相互抱怨着最近收入,摊位费要上涨,还有萧丞相一手遮天,蒙蔽了陛下,让他们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萧君泽的亲卫很快上岸,开始清查人员,并且拎来一个四十余岁的县令,在这位惶恐又带着一点激动的神色里,找到了县城里最好的屋宅。
宅中的原主纷纷出门,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下榻,但天上落下这等好事,是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
宅主只是一名普通的县中大族,对着禁卫统领的许琛点头哈腰,不但准备了各种牲口,甚至还拿出了他准备嫁女儿而重金买来的一对大雁。
许琛当然没有要这些东西,他们船上备好了足够的牲口和米粮。
一个时辰后,万事俱备,萧君泽终于从船下下来的,找到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他本想日夜兼程,但身体实在不允许,加上天气炎热,让他本能地小心起来,放缓了速度。
在会馆里休息了半个时辰后,饭食也端了上来,因着暑气让他食欲不振,几道菜都是凉拌的小菜,将鸡肉煮熟后做成肉丝,与黄瓜、莴笋等拌食,配上一点米饭,也算是勉强能吃些。
萧君泽本来还想寻思一下到了建康城怎么安抚萧衍,但很快就放弃了,到底还是身体最重要,早点休息,早点回去。
只是,才休息到半夜,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喧哗。
萧君泽从凉被中起身,就听见了大片枪声。
青蚨匆忙过来,帮着主上穿上外袍,急道:“陛下,有精锐骑兵前来夜袭,定是那萧衍想要谋朝篡位了,咱们需要立刻回到襄阳,再调集大军,围剿叛逆!”
萧君泽有些惊讶地挑眉:“不可能,萧衍不会如此失智,就算要杀我,也不该是在这半程路上,毕竟,他的大军调拨,根本没法隐瞒,而我这里的卫队,没有上万人,是围杀不了的 。”
青蚨怒道:“这是说这些的时候么,快躲起来。”
“躲什么啊,”萧君泽笑了笑,“我进来时,周围都已经布好了交插火力网,若是人多处理不了,许琛早就过来带我逃亡了,而不会是如今这般,什么事都没有。”
他还有点遗憾呢,没法亲自上阵。
看陛下这么镇定,青蚨的慌乱也平息下来:“那,那便先等一下吧。”
说着,青蚨又派人前去探听消息,同时,萧君泽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让他压压惊。
半个时辰后,枪声停歇。
许琛带着一身血气回来禀报:“陛下,已经从俘虏口中探查清楚,那领兵来攻的是斛斯椿,他们从青州一路南下,投奔萧丞相,是否为丞相指使,还在审讯中,只可惜乱军之中,没能擒住那斛斯椿,属下已经派人前去追击。”
萧君泽指尖在指桌案上轻点:“既然如此,你先让追杀的人回来,此事不要声张。”
许琛惊讶地瞪大眼睛:“陛下……”
萧君泽摆摆手:“这事无论是不是萧衍指使,他都要负些责任,我们先去石头城,然后让萧衍来见我就是。”
许琛还要再劝:“陛下,这样十分危险,一但萧衍有不臣之心,您这便是羊入虎口。”
萧君泽淡定道:“不是羊入虎口,而是萧衍跟随我那么多年,南国安稳,他功不可没,我必须给他一次机会。”
青蚨眉头皱得特别紧:“那若是有危险……”
萧君泽平静道:“我会做好准备。如果萧衍真的有不臣之心,那肯定会在退路上布下天罗地网,反而是向前而行,才会有活路,实在不行,咱们也能放出热气球,从天上逃走,只是那样,会损失许多禁卫,我不想。”
石头城是建康城外的卫城,他这一次遇到的意外,其实也是他和萧衍之间,最后的一次考验。
但他是相信这事和萧衍没什么关系的。
因为他在镇定下来后,他突然想起一段非常遥远,早已死去的回忆——在“原著故事”的后半段,萧衍因为轻敌,收拢了北方降将,惹得北方名将高欢也追了过来。
降将居然在一长串机缘巧合之中,攻进了建康城,城中大乱,青蚨就是在这次大乱之中,穿走了原主衣服,替他死在乱军里,原主躲藏一阵后,被人寻到,献给了北方降将,又在北方兜兜转转,成了战利品一样的人物,玩了许多花样,把一些海棠特别常见的重口虐身剧情过了二十多个付费大章,花样百出,最后被萧衍的儿子找到,感觉已经已经脏了,与小孩儿玩了一番你是我真爱不嫌弃的剧情,最后感觉这小孩儿对自己最好,回到了南国。
嗯,老实说,这剧情当时看时,萧君泽看得心潮澎湃,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兴致缺缺。
都是浮云,他怀孕时也和贺狗玩过了许多,根本没有书里写得那么爽。
都是假的!
次日,建康城。
萧衍收到了萧君泽的手书。
那字十分好认,他家陛下不习惯用毛笔,手书常用竹笔,写的字铁划银勾,刚劲有力,一般人就算仿的了他的笔迹,也仿不了他的语气。
“丞相啊,我先前在当涂遇到了北方降将斛斯椿的袭击,有三名卫士在这次袭击里身亡,十余人受伤,对面留下了一百多尸体,还有一百多俘虏,斛斯椿逃了,如今我在石头城,你看是不是要来给我解释一下。”
萧衍看着信上的文字,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不信邪地重新看了一次!
再看一遍后,确定没有一个字看错后,萧衍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气得他险些当场晕过去。
然后没有一点迟疑,他将自己的弟弟还有几个心腹幕僚叫来,问这事是谁干的。
幕僚和亲弟弟们一脸茫然,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证明自己没有干这事啊。
在认真询问一番后,萧衍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个意外。
但意外归意外,去石头城这事,还是被萧衍的亲随们强烈反对。
他的意见都十分一致,降将是萧衍招纳的,事情是降将做的,萧衍在这事上,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如果就这样过去,陛下为了以防万一,就算不要萧衍的性命,也必然会将他囚禁起来。
萧衍不只是一个人,他是一整个庞大的势力,他身边的亲随,幕僚、手下,都是依靠着他讨生活,一旦萧衍不在朝中,他们就没有未来!
而且,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萧衍登基,他们都能更进一步,而且皇帝身边的亲卫也不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这些人一个个抱着萧衍的腿,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叩首不止,有的呼天抢地,直把萧衍看得头皮青筋直跳。
最后只能叹息道:“你们都出去,让我好好想想。”
众人看他没有了过去的意思,这才纷纷松了口气,退出门外。
萧衍坐在榻上,长长一叹。
说不犹豫,是假的。
但是,踌躇许久,他还是拿起一本手扎,缓缓翻开。
若是萧君泽在场,就会发现,那是当初他的建康城时,与萧衍谈起治世时,偶尔随口一说的记录。
这些一字一句,每个前因后果,都写在这本手札上。
当年,萧衍自问学究天人,却被萧君泽的一个“气候论”惊到失语,后来助萧君泽继位,他更是在佛法之外,深深地钻研着君泽传来的学说制度。
在那些冰冷的描述与分析字句中,一个无比清晰的世道轮回便展现在他眼前。
他想用佛儒道三法合一弥合世族与庶民的想法,在他的面前,显得可笑又无知,让他深受打击之余,便是将深研此道作为一生之学。
所以,越是学习,他越是向往陛下的道途,想与他一起见证,见证一个盛世王朝统一天下,而不是如今南朝这样盘踞一隅,得过且过。
“篡位?”萧衍眉目间闪过一缕轻蔑,“陛下,你未免太看不起我萧衍了!”
你都可以视皇位如粪土,我又如何会把这皇位看做真金?
或许我达不到你那通天彻地的能力,但在这大争之世中,也必是领衔之人,又岂会如你的意,只为私欲,而成为你开辟盛世的献祭?
想通之后,萧衍将茶水放下,缓缓起身。
从后门翻窗而出。
萧君泽并没有等太久。
萧衍便穿着青衣小帽,一身便装,像个普通老头一样,骑着青驴来了石头城。
看萧君泽时,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了斛斯椿的降书,愤怒地丢到自家陛下面前。
萧君泽微微一笑:“哎呀,丞相啊,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了啊?”
“你不就要老臣亲自过来,证明你看人识人的本事么?”萧衍冷冷道。
“不是我要证明,而是你要给你的手下证明啊,”萧君泽微笑着托着头,“我有点好奇,那些确定了你不会篡位的人,会不会另外找个人,给他披上皇袍呢?”
萧衍道:“若真如此,不用陛下出手,为臣自会清理门户。”
“唉,”萧君泽可惜道,“本来想让你来当这个亡国之君的,如今看来,这锅,还真得我来背了。”
萧衍不由冷笑:“那臣还真要多谢陛下了。”
第299章 拔乱反正
谢是肯定不用谢的,萧君泽只能在心里心疼了自家贺狗三秒钟,于是便接受了萧衍的示好,哪怕这个效忠显得不情不愿仿佛亏了他一个皇位一样。
居于石头城中,萧君泽没有立即回到建康城的皇宫里,而是,和萧衍商量着,把禁军的军头们换防一批出去,用上新挑的乡勇,然后才搬去了历阳书院的行宫之中。
这不是不相信萧衍,而是不想中间有些没眼力见的,弄出麻烦来。
做为回报,萧衍也把身边跳得特别厉害的属下遣散到州郡之中,做完这些,萧君泽这才有空去见自家舅舅。
建康城外,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园之中,披着的白色棉袍的魏知善拿起听诊器,摇摇头,对坐在一边的萧君泽道:“这心衰之症,向来无药可医,国舅这病是胎里带来的,这些年也算是不易,差不多,也该去了。”
萧君泽皱眉道:“就真的没办法了么,我当时告诉过你的,硝化甘油,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来么?”
魏知善幽幽道:“这个,我也试过,但出来的药,完全没有你说的效果,一直没有进展,我便没有更钻研下去了。”
这些年,在魏知善的主导下,医院更多的是提取一些中药里的有效成分,比如那个柴胡露,比如大蒜素,还有臭蒿草里的抗瘴药,这个宝库太大了,以至于医药的成就一年能出好几个,如今各种药剂几乎是价格最高,利润最大的行业,各大世家,还有各个书院,都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研究,相比之下,萧君泽要求的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甘油,他们哪有心思投入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