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要告诉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嗯,坏人除外。
端端听得认真极了,还做了笔记。
十一月时,遥远的西域、南方的云州、交州,大小士族,几乎都来了。
他们带来了许多的特产,因为货物集散太多,襄阳不得不专门在樊城外划出一块地域,做了展销会,临时搭建的大帐篷在田里绵延不断,里边放着一个个火炉,守着摊位的货主们吆喝片刻,又要回到炉边喝着温酒奶茶暖和身子,让现场十分地嘈杂。
温子昇做为报坊的新兴主编,正拿着报坊给的一点经费,在这里采风。
“秦州可远了,”守在摊位前贩卖羊毛卷的大叔感慨道,“没什么好货,就一点长绒羊毛,听说这种羊毛卖得最贵,我们从吐蕃寻了好些羊羔,驯养了十几年,又和咱们本地羊一起选,这才有了这些东西。”
“那你们为何还要南下,”温子昇诧异道,“守着秦州之地便可,又何必来襄阳耗费钱财呢?”
“当然是要让家中儿郎们见见世面,”那大叔言语间有着满满的钦佩,“苦寒之地,总要有些人物,才能免得被欺负,你是不知,那些外放到咱们老家的世族子弟,是何等地不为人子……”
秦、泾、甘等州都是西北苦寒之地,北魏不愿让当地人治理,常常派世族人物前去治理,但对于那些膏腴之家而言,去西北那无疑是流放惩罚,所以,他们不是摆烂,便是胡来。
比如于氏家族的于景,是泾原二州的刺史,到任之后,横征暴敛,后来又调去六镇,六镇之乱,和他几乎可以说是有脱不掉的关系。
所以,他们这些人这次过来,便是要书襄阳,要求恢复当年的侯官之制,对这些可恨的官员,有举报的路径。
温子昇祝福了这位大叔心想事成,又去了下一个摊位。
这里居然是老家青州的摊位,卖的是青州菏泽的煤、还有石墨这些东西,老乡见老乡,不由谈兴大起。
温子昇和这位王家的族人一见如故,说起了这些年青州流民盗匪四起,大家朝不保夕的日子,一起抱怨襄阳太过的稳健,明明可以一统天下,却到现在还是吃一口停一年,不知哪年才能到他们青州。
王家人更是让他要在文章里多写写青州的惨状,让他们买粮时能多一点还价的理由,这家里人还在挨饿呢。
温子昇想到家里饿着的母亲和妹妹,坚定地答应了。
越过青州的摊位,还看到了济州东阿的驴皮胶,卖得挺红火,听说很多妇人喜欢拿这个煮汤喝,明明价格不菲,但这里的主母们,买起来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襄阳富庶可见一斑。
因为摊位都是随机的,没有规划区域,所以温子昇走到下一个时,就看到了几大桶卖油的摊位,被人团团围住。
那油有些像豆油,又有些像香油,可是却要比寻常油颜色更深。
没有香油香,豆油醇,温子昇对此物不是很喜欢,但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只要六十文一斤?”
要知道,无论是羊油猪油还是香油,那都要一百多文,最便宜的豆油,也要九十文,但这价格,便宜了整整三分之一啊!
“不错,”卖油的青年短小精悍,留着岛夷的短发,打着耳洞,笑道,“我们这是油,是交州新种出来的棕油,价格实惠,你要多买,咱们还能再便宜几分。”
他没有说,这已经是加上运费的价格了,如果是直接从南交州卖到广州,价格能掉到二十文一斤。
他们也没想到,这油棕果稍微一榨,就能产出四分之一的油脂,而一颗成熟的油植棕树,就能产三十多斤的果子,一亩地能种三十多棵树,虽然需要四年多时间成熟,但成熟之后,就能每年采收。
也就是说,哪怕年景不好,一亩地,也能收两百多斤的油,油可比稻米贵三倍,再说了,就算襄阳的双季稻,一年也就两百多斤的产量!
更别说榨完油的果子,还能用来喂牲口,如今大船的后边,都拖着许多榨油手晒干的棕绒,泡水里后拖到岸上,自带盐份,可以用来做垫子、造纸。
可比那甘蔗好照顾多了!
自从去年种植的油棕开始大规模结果后,整个交州、广州、云州、越州的人们都疯了,家里但凡有多点的人丁,都按着乡、郡组织大船,去南海诸岛的开荒,就怕错过了这机会。
油这东西可比糖好卖,人可以不吃糖,却不能没有油,相比之下,原本的南方奴变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如今他们交州、广州的大户几乎把南边的占城都占据了,除了种稻子,就是种油棕,没办法,这个来钱,可比铸币快多了。
“什么是奴变啊?”温子昇听他讲那么多,忍不住问道。
“就是一些奴隶不愿意再当奴隶了,”那摊主叹息道,“这十几年,广州交州又是开海,又是种甘蔗,这么多事,人手哪里够呢,当然就人云州、山蛮、还有南海诸国的土著里抓人了,另外有波斯商人卖给我们昆仑奴,长得黑、力气大,也温顺,但那些奸商卖过来的都是被阉割过的男奴,咱们想配种都没有办法。”
温子昇哪听过这样毫无人性的话,一时间不太能说得出话来,半晌,才忍不住道:“这,北地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就没有过去么?”
“北人多狡诈啊!”提到这事,那摊主就一肚子火,“我给你讲,北边人南渡,其中贵人有钱有人,便不提了,那些没钱混上海船的,大多都是乡亲,抱团为生,极其凶悍,他们在交州广占好大一块土地,占地为王,听说那奴变的首领卫瑰就是从六镇来的,唉,真到哪都是祸害!”
温子昇也算是见识了这些海外大商的凶悍,一时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
于是又过了一个摊位,这摊位是高句丽人摆的,他们贩卖人参、兽皮,交易粮食和铁器。
“咱们高丽也要跑商船啊,”那高大的兽皮汉子感慨道,“国内正在南征新罗和百济,没办法,北边是六镇苦寒之地,更远的勿吉天寒地冻,那边的部族可能打了,真打不过,也就能欺负下南边的小国。”
“家里采参,想要南边的药、盐还有玻璃,”他摸着手边一块凹凸不平,还带点青色,只有一尺长宽的玻璃,“冬天家里黑漆漆的,稍微一开门,那冷风和雪花就进来了,多烧好些柴火,可要是在天顶上安这么一块玻璃,那冬天整个家就亮堂了。”
他唠叨着,在寒冷的冬季里,家里有一道光,所有人心里都是暖和的,蜡烛和油都贵,炭火不能多烧,会死人的,虽然学着襄阳这边,大家都盘着炕,那么长的冬天,总要缝补兽皮,修缮桌椅,以前只能穿厚一点,在门口或者是门外做,现在能在家里,不受风寒,那是多好的事啊。
温子昇看着那价格不菲的玻璃,认真地点了点头,又知道高句丽因为没有战火,所以幽州辽西的许多大户都逃过去了,这位摊主就是这样在高句丽安家的,如今他甚是后悔,觉得当初就应该往南跑,要是提前跑到襄阳,以后儿孙说不定都要感谢他。
听了这些话,温子昇心里已经积蓄了十几篇用来赞美襄阳的文章了,他满足地离开,也起了在这里安家的心思。
但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河边的一处演讲台。
那是仿照南朝历阳书院,建立的高台,只是天气太冷,上台宣讲的中年人语音似乎都在打颤。
温子昇凝神听了听,对方是那跑到渤海郡的北魏皇帝元修的使者,正在台上讲忠孝,言语间暗示襄阳王应该为国尽忠,才对得起孝文皇帝当年对他的照顾和关爱……
温子昇听得好笑,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与一个的马车错身而过,而马车上的某人,也和三个孩子听了一耳朵。
萧道途最是好战:“什么人啊,我爹爹没亲自灭了北魏,放过那么多战机,这不算对得起孝文皇帝——哎哟!”
萧君泽收回手,幽幽道:“没大没小,论辈分,你得叫一声大伯。”
萧二狗委屈地撇撇嘴:“爹爹你这些年敬那么多茶他都没收,我叫他大伯父,他认么?”
“认与不认,你都要有礼貌!”
萧二狗于是不说话了。
萧君泽无奈地摇头。
三狗在一边认真地抓住重点道:“那爹爹还喜欢大伯父么?”
在他看来,所有问题都在于爹爹喜欢不喜欢。
萧君泽轻咳了一声:“当然还是喜欢的,他可是我的亲朋好友啊。”
马车很快停靠在一处看起来非常新的官邸。
此刻,官邸外正排着长队,顶着风雪,拿着名牌,等待接见。
萧君泽带着三个狗子,没有去走正门长队,而是去后门停车,入内见到了忙得天翻地覆的元勰。
“再过三日,就要开始盛会了,你们准备好了么?”萧君泽问。
“已按南朝先前的许多管控,做好的准备,”元勰精神还是很振奋的,“各地的大小商人、乡豪、工坊主,还有那些工匠们,大多已经准备好了团队,报完名,每个题目也都在登记之中,必会在三日内做完,您放心吧。”
萧君泽又问几个问题,元勰一边回答,一边顺便抱起软软又可爱的三狗——大狗和二狗已经快十岁了,身高已经有四尺半高,他想抱也抱不动了。
谈完公事,他笑着问道:“主公这是要带三位公子去何处啊?”
萧君泽笑道:“他们母亲悄悄跑来了,去接一接。”
元勰超好奇,很想一起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认真道:“既然夫人都给你育下三位子嗣,当是嫡妻,主公不如给个名份,将来也好立后。”
萧君泽挑眉一笑,点头道:“说得是,我会考虑的。”
是日,参与入内的人数达到了两千余人。
入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搜身,不但不能带任何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连拐棍、墨砚也是不许入内的。
但这并没能让环境变得好一些。
河北高氏的使臣在台上声声阵阵,讲解门第世族为国的贡献,为何能有如今成就的时候,台下便有无数早餐的招呼了上去,包子馒头战斗力不强,这位使者侃侃而谈,顶着满身热粥将他讲完,也算得上气度深厚了。
随后,次日,各地的代表们被禁止带早餐,不没收,但必须吃完才能进去。
可是接下来便成了一个拉锯战,这些早有准备,相互之间,许多提议充满矛盾,都在对方发言反驳时想尽了办法捣乱,从早餐到玉佩,再到禁厚重的书本,再到后来检查人们脚下有没有铁片……
萧君泽看着整个都陷入焦虑的元勰,不由哂道:“笨啊,你让他们穿铠甲上去讲不就行了?”
元勰惊呆了:“还能如此?”
萧君泽笑道:“为何不能?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嘛。”
说不得后世还能成为美谈呢。
于是,从第四日开始,大会主办方开始提供不同大小的明光板甲,还准备了一个讲台做遮挡,为与会人员提供安全保障。
每天都有不同的提议被主持人汇总,提出建议的人员需要接受至少五分钟的提问质询,当然,他们不是用来投票,而是用来提出反对意见。
对萧君泽来说,这次修法大会,其实是为了给普通人提供一个展示的舞台,以及让他们有与上层接触的机会,等习惯了这种模式,再慢慢培养人们对政治的参与度。
在还没有能力推行义务教育的年代,开发民智是需要很长时间。
随着会议的展开,各种或大或小政策便被提出,在各种报纸上印刷出来。
油印极大地降低了消息传递费用,这些不同政策也由说书先生们一一在台前幕后讲解起来。
在这个信息极为匮乏的年代,村头随便一件家长里短的事情,便能被人嚼上半月,一本的普通的游记,读书人也能在一年内翻看到破旧不堪的程度,能学上二十几本装订书,便能算得上“学富五车”,人们会本能地吸收听到一切知识,甚至会拿纸笔记下,哪怕对他们来说,这种知识并没有什么用处。
一时间,襄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说起这大会里的不同政策。
工坊主人会对商税的修订充满意见,他们会对着河港的不同商路清理表达期望,然后又对集资办法和收费还贷这种模式心中天人交战。
工人们会担心原料涨价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工钱,工坊搬迁的条例,会担心地租上涨对租房的影响……
普通农户则打听起了“军户”这种不用交赋税,而是交血税的户籍是个怎么样的要求,考吏编还需要除了毕业文书外的哪种条件。
里正们关心土地的清查,每年开垦的新地是算村里还是算私人的,军户是另外开的军府,这军府又是怎么个升迁……
氐、鲜卑、羌、山蛮、岛夷这些胡族,就担心起了在中原人的王朝里,他们会不会被冷落不受重用……
许多胡族甚至主动在朝廷里更改了汉名——其实是想连姓氏也一起改了,但被崔曜劝住,说这些姓影响不大,汉人里复姓和胡人的复姓其实区别不大,取个汉名就可以了。
而南国的反应就更大了。
崔、裴、王这三家当年助力萧君泽继位的家主们都来到了襄阳。
他们在南国也算是位高权重,说自己是奉着萧衍的旨意过来的。
这引起了巨大关注,在这个消息传播速度极慢的年代,人们虽然对萧衍执掌南国大权有所耳闻,但如今看到一国的都督们都来到襄阳这还算是敌国的地区,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渤海高氏、并州于氏都是知道萧君泽是南国之主的顶级豪门,但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不由地产生了怀疑……那襄阳之主真的是南齐皇帝萧昭泽吗?
看看这萧衍一家独大的态度,那样的人物,那样传说中不可一世的人物,真的会将整个国家的事都丢给一个宗室权臣?又或者那位国主真的会什么妖术,让这些南国世家真的愿意交出权柄,甘与那些庶民一争长短?
这合理吗?
至于那些的普通的,不知道这消息,或者知道了也不会相信的普通士族,则感慨于南国居然也畏惧于襄阳的崛起之势了,明明南国国泰民安多年,竟然还自降身份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南国使臣崔偃在修法会上轻车熟路,要求的是,不能轻易剥夺世族的土地、家产、积蓄、奴仆……
虽然盔甲上被各种东西攻击过,但他还是在问答环节,讲解了这些年他们南国世家不易,天知道在换皇帝的同时,他们这些臣子也是跟着一波波换的啊,哪里有坐享其成的事呢?
当然,他们士族提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商量,比如需要我们土地,那是不是可以补我们一片海外的土地?
需要家产,能不能给我们换点商船?需要我们放弃奴仆,那解除契约后留下的,也不能怪我们对吧?
崔偃说完后,裴家的家主裴芬之也随后上台,他称南国如今开发海外,这需要巨大的钱财和勇气还有亏折,他们这些世族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参与对海外的开发,也愿意承担其中的损失。
如果将他们的土地钱财土收走,那想要再开发海外,就需要朝廷来组织,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和钱财,又哪是一个初建王朝可以负担的呢?
随后便是王元迁上台,讲的东西和先前大同小异,但得到了世家大族们的交口称赞,都是觉得襄阳朝廷每到一地,就清查土地,处理为祸一方的豪强这些他们都能理解,可不能赶尽杀绝啊,他们也是愿意低头的,九品中正制不推行就不推行,但他们也是人,也需要一条上进的路不是么?
条条消息汇聚到萧君泽手中,崔曜对此有些担忧:“主上,您毕竟还是南国之主。”
如果南国真的动荡,对如今的襄阳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北魏还没有恢复,襄阳需要一个市场。
“我知道,我也没有打算真的处理掉所有世家大族。”萧君泽微笑摇头,“我们的人手还不够,他们会是很好的开拓者。”
工业文明的孕育,需要农业的支持,在没有化肥和育种技术发明之前,大西洋的鳕鱼干、新大陆的蔗糖、棉花,还有土豆玉米,都给工业文明的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原本只有千万人的欧陆有足够的人口繁育到整个世界。
而在这之前,东南亚的开发、离不开油和糖,还有稻米,光是中原的土地,在没有这些之前,养育到八千万人,就要开始陷入人地矛盾了。
这些世家大族,在他们生态位,就是去开拓新的领地,文明的扩张不会温情,在最初的风口里,谁仁慈,就会错过机会,被别人卷死。
他将这些事,变成一些容易理解的话,讲给崔曜。
崔曜便又说起了军府的事情,将胡人和汉人混在一起开辟军府,而不是分开,真的可以么?
萧君泽对这倒还算是有信心。
如今,北方大地胡汉已经杂居了数百年,双方在血火之中都已经相杀得疲惫,匈奴、羯、氐、羌都已经的十六国中将民族的主力消耗殆尽,只有鲜卑族在百年经营下达成霸业,但如今却已经主动拥抱汉化。
如果按历史车轮,当鲜卑分裂两国,将最后的血脉耗费殆尽,便到了华夏彻底将这异族文化吸收消化的时间,煌煌大唐的战绩,就到了盛放的时候。
萧君泽却没有兴趣用血肉磨盘去同化这种民族矛盾的兴趣。
至少在古代,矛盾可以用生产力弥补,再厉害的盛世一旦不能冲出王朝周期律,那也是短暂的,轻瞬即逝的。
“我觉得没有问题,”萧君泽正色道,“所有事情,都先试试吧,开十二个军府,分散在关中、并州、襄阳三地,如果能好使,就继续扩大军府的数量,直到足够为止。”
崔曜终于笑了起来:“主公,您说的足够,是足够征伐天下么?”
萧君泽笑道:“可不只是汉家天下啊。”
崔曜一怔:“中原、岭南、东吴、西域、渤海,这已经是天下之地了,还要能往哪里征伐?”
“当然还有漠北、北海、南洋、岛夷、白山黑水、吐蕃……”萧君泽一边数着,一边看着崔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颇有些玩味地道,“怎么,觉得不行?”
崔曜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汗水,劝道:“主上啊,还是不要好高骛远,这些地方,穷山恶水,南洋还能赚些油钱,但也是恶瘴遍地,好人家都不敢去的地方,您治理好中原,教化好蛮夷,这就已经是圣王之道了,又何必去耗费民力呢?”
这些个地方,光是运粮,耗费的人力物力,随便算算,都能让他晕过去。
萧君泽轻笑道:“这些个地方,虽然现在还是恶瘴遍地,但你又怎知,过了十年百年,他们不是一块好地呢?”
崔曜想了想,觉察些味道出来,试探道:“有矿?”
萧君泽淡定道:“大矿,比中原还要多得多的矿。”
崔曜抱怨道:“您早说啊,吓死我了。”
萧君泽应了一声,让他退下了。
随后,他回到房间,正在和小孩儿们玩的贺欢看他进来,顿时转过头。
“还在为元勰的话生气呢?”萧君泽上前哄他。
“我不生气,”贺欢笑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真要名份……”
萧君泽上前摸摸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咬:“阿欢啊,你有大好前程,要什么名份啊,看我这么多年,就你一个人,这还不够表现我的心意么?”
贺欢顿时心跳如鼓,但强撑道:“甜言蜜语,你要真的舍不得,怎么会把我丢在西北如此之久?我便只是你工具么?”
“那是为了天下,至于工具,”萧君泽把三狗拎到大狗怀里,示意他们可以去门去玩了,然后才坐到他腿上,轻轻碰了他一下,“那阿欢,你愿意当个工具,以下犯上么?”
贺欢哪抗的住,咬牙道:“我哪有犯上,明明是任你为所欲为!”
贺欢这次也是悄悄跑出来的。
在斛律明月占据并州后,关中便成为了大后方,贺欢的压力骤减,在这种情况下,他自认为在过年时回乡述职是非常有理由的事!
萧君泽对贺欢的回来有些许不满,但随后便在贺贵妃的小意温柔下败北,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
在结束一夜战斗后,萧君泽起身,熟练地拿起那杯泡过罗盘草的茶水,别说,这茶水还别有风味。
但这一次,他拿起那杯茶时,贺欢从背后贴住他,把住他的手腕。
“你不用喝这个了。”贺欢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我保证,你以后没有那件烦恼了。”
萧君泽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他。
“你不是说,棉花籽的油,若是长期食用,于男人有避孕之效么,还让人四处宣扬,以免误食,”贺欢得意地道,“我已经吃了一年多的棉籽油了,按大夫的诊断,当已无后顾之忧。”
萧君泽一怔:“倒也不必如此。”
虽然孩子有贺欢的一半,但他从未想过要对方负什么责任,所以,也就没有要求他为自己奉献的意思。
贺欢眉目里带着满满的狡黠,他在耳边轻轻咬道:“你总是想要甩开我,自己做主,这岂能让你如愿?”
萧君泽忍不住笑道:“随你,别后悔就行。”
贺欢咬牙道:“我才不后悔,我只觉得想明白的太晚。”
萧君泽纤长的手指按住他的一边脸庞,感受着身下人那明明在风沙里来回,却依然的没有什么瑕疵的脸:“亲爱的阿欢,有时候飞蛾扑火,可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啊。”
贺欢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能扑到,就已经是飞蛾的成功了。”
萧君泽一边想着还是太年轻,于是伸手又推了他一把:“抓紧,等会三狗他们要找过来了。”
元勰依然在主持修法大会,但在主持之余,他又陷入了一种困惑之中。
南朝里,三位皇子都是挂名在魏贵妃名下,但他一开始就知道,魏贵妃不会是两位公子的母亲,毕竟当年魏贵妃和主上虽然都是一起来的洛阳,但一进来,魏贵妃就住在他府上,主上有没有入魏贵妃的房,他还是清楚的。
更不要说魏贵妃是在主上离开后好几个月才逃走,按两位皇子的出生岁月,无论是从前算还是从后算,都不可能是魏贵妃生的。
所以,他才会提出该立后这一点。
这也是他在这次修法大会上想要提议事情,君泽——不,主上,应该登基称帝了。
若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想这种事情,但他在襄阳处理事务已经有一段时日,已经见识到这里生活是何等安乐,吏治严明,襄阳大军所到一地,不说是盛世乐土,那至少也是政通人和。
他非常喜欢襄阳的办法,以前各地县令,衙役、师爷(一般县令没资格开幕府,不能称之为幕僚)、都要县令自己与当地豪强合作,方能将权责运行起来,而这些小吏,大多是临时雇佣,但因为约定俗成,便成为了家传的小吏,每个县中,都有大量这样的人物,他们通常还被称为地方一霸,因为这种小吏,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当的。
而在襄阳治下,一县的官员新增了学政、刑狱、财务、缉拿等各种吏员,每个职业,都必须是有书院专业的凭证才能考取。
县令只是这些吏员的主官,原本界限分明的吏与官这两个不同的阶级,在这里被融合在了一起。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朝廷对地方的治理管控,远胜于从前。
在这个混乱的时段,这些年轻气盛的吏员们想做出一些功业,简直太容易了。
元勰是一点点地看着,并州是怎么从混乱到人相食的局面,变得恢复秩序,开始向朝廷缴纳税赋,以前在北朝,能做到这一点的官员,都是要被重用的。
但在襄阳治下,这简直可以算是泯然于众人。
如今崔曜治下,是一个姓苏的年轻人最为厉害,他主持关中的扶风郡不到数月,便开始组织乡民修筑已经荒废了三百年的郑国渠。
要知道,三国之时,汉廷崩溃,郑国渠无人修缮,又因为关中的汉民全被匈奴抢到晋阳,占据关中的氐胡当然也就不会再顾及这条利国之渠。
先前君泽在北魏时,也曾经向朝廷要求过修缮此渠,但因为南征,此事搁置了。
三百年来,泾河淤积,想重修郑国渠不亚于重修一条。
秦国可以用了一国之力,费了十年才修出来。
但这位苏郡守,居然说服了关中诸郡一起入股,征发粮食,在勘探完成后,开始了一期修复,各族分包,分断开工,而且速度极快,预计明年就可以灌溉良田三万余亩。
元勰本以为,君泽手下的斛律明月贺欢等战将就已经是最大的助力,如今却是万万没想到,君泽手下有治世之能的文臣,也这样随处可见。
北魏的王祚已经完全丧失,如果早日让他登基,北魏旧地必然云集响应,极快就能重占北魏之地。
如今元勰也明白了,王朝兴衰,本是常理,兄长大约也愿意看义弟终结乱世,治下子民,在君泽的麾下安居乐业吧?
至于元魏,王朝覆灭,有几个宗室能独善其身,托护于君泽麾下,至少性命无忧,若有能人,还能继续入朝为官。
那又有什么不可呢?
再说了,君泽本就是汉人正统,让他当皇帝,算是天命所归了。
想通这一点后,元勰便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开始频繁劝君泽立后。
“你想给我推荐几个妃子???”萧君泽惊了个大惊,“我喜欢男的你不知道么?”
元勰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你也有子嗣啊,再说了,喜欢男子,与娶妻生子又不冲突。”
他并不觉得喜欢男子有什么问题,他们家从太武帝开始,身边都有真爱,兄长与冯诞就不说了,元恪元悦也都喜欢男风啊,元恪还对君泽动过心思,只是没成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