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by九州月下
九州月下  发于:2024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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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学每年都会有近一百的名额,推荐到襄阳书院中阶入学,而考襄阳的官职,必须要有襄阳书院的毕业证明。
想到这,他们的目光又羡慕又嫉妒地看向了离官邸不远处,那正在大兴土木的空地。
在对视一眼后,他们的目光更坚定了:“怎么能只关中有,咱们凉州也必须有!”
襄阳书院如今已经成为了雍州、西北、关中之地的人才源头,这里不只收襄阳本地士子,天南海北,只要考过就收下,考不过就逐出,低阶的去工坊打工,自己找活路,中阶的可以轻易去工坊找些维修改进账目之类的活计,至于高阶的,那就容易了,无论是去考吏员,还是去研究所,又或者去开个补习班,基本都不用担心生活。
但是西北之地,距离襄阳十分遥远,诸家也不可能把未成年士子全送去襄阳学习,所以,州学就意味着各地部族将来进入那位大人麾下的必备之途,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为家乡争取到的权利。
“地址选好了么?”茶棚中,他们又商量起来,“这事贺都督点头只是过第一步,咱们还要去崔别驾那里申请,还有夫子,到咱们凉州这种苦寒之地来,那可是要重金聘请的。”
“这肯定要凑钱的,先前北朝的供养人留了不少钱,要不先挪用一下?”
“啊,拿供养佛祖修筑石窟的钱来……”
“来为咱们子孙做计较,你就说行不行吧!”旁边的人瞪他一眼。
“当然行,地狱我来下,这钱咱们花了,”旁边的氐人汉子捶了桌子一拳,“到时各部族也不能等,我万俟氏愿意出马一千匹,羊五千只,这州学建在我贺兰山下正好……”
“你家薄骨律只是镇,凭什么有州学?”
“我们这是军镇,军镇你知道么?”
“呵呵,诸位别吵,我敦煌先前与西域三十六国联络了,他们也愿意重金前去襄阳游学,看建在敦煌镇最好不过!”
“别吵了,”立刻有汉族士人弥合道,“咱们要先让贺都督同意,再者,襄阳不是派了我当凉州刺史么,我也襄阳书院出来的,绝对能找到好夫子,诸位莫忧!”
“那我们薄骨律镇呢,”先前那万俟族的汉子立刻不悦道:“我们镇虽说是镇,但治下有前后河套,比秦州泾州加起来还大,怎么能因为不是州,就不给我们建州学呢?”
他是非常喜欢这个名额制的,没办法,他们这些氐羌赦勒等族,如果是正考,那肯定是考不过汉人的。
如果在朝廷没有职位,他们这些地方的人就又要像六镇鲜卑一样的,被欺负的无处申冤。
只要有州学,哪怕当不上最顶尖的臣子,但只要中上能有那么一两个为本地人说话的官员,也会大大减轻上边的偏向,这也是他们非要有州学的缘由。
若是州学只在长安这里,他们远在天边,拿什么和本地人拼人数拼补课?
“行,这事我一定会上报,您放心吧。”那位自称刺史立刻拍了胸脯,“对了,我去看过了,贺兰山东边确实适宜耕种,又有黄河在旁,只要水渠足够,能开辟数十万亩良田,只是,你们真舍得将这上好牧场开辟成田地么?”
万俟族长正色道:“那是当然,能耕种,谁愿意去草原受那迁徙之苦,每岁冬季牲口转场,不知要死多少老弱,若能有田地,你就是我等的大恩人。”
“言重了,能开垦数十万良田,如此政绩,旁人求也求不来,还要我感谢你才是!”那男子微笑道。
一行人相互吹捧,神色虽然带着焦虑,但眼眸里希望,却是越发明亮。

襄阳对西北的统治,是需要一点的时间消化的。
在这战乱数百年里,五胡十六国包括后来的北魏,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当地的户口迁徙到自己治下。
比如司马家拿了辽东后,把当地汉人全部迁到北京,放任辽东完全成为高句丽的土地,比如西晋灭亡后,刘渊打下长安后,把长安的十万户全都抓去了太原。
再比如北魏的拓拔焘拿下北凉,便把那二十余万凉州的汉人全迁到了平城。
他们抓人的时候固然痛快了,但留下的土地却搬不走,汉人被抓走了,原本的关中、凉州自然就成了胡人的乐土。
六镇的危害源头也在如此,原本平城周围是没有那么多胡族的,但北魏每次攻打草原,那些归附、掠劫来的部族,就全数安置在那里,可草原贫瘠的土地又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人,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么?
他们抓走人倒是快,但萧君泽现在却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收复这些异族。
他花了很大的资源去拉拢这些部族,但光这样还不够。
所以,征伐并州,就是给他们展示肌肉和立功道路,只有达成了一致,府兵这回事,才能更好地征召下去。
斛律明月这次出征,只带了一万余人。
襄阳内部,为了这次出兵,不得不搞了一次大规模军演,选美一样地挑选出了十余位将领,他们有的甚至宁愿降低官阶,也要和斛律明月一起出征。
崔曜私下里对萧君泽说:“这些兵卒,一个个都想着出兵,若不是天下还没有几个称王的,怕是也要将您拱上皇位了。”
萧君泽笑着答道:“襄阳到底还是小了些,他们最想的,还是征战天下,名留青史。”
襄阳的兵马调动并没有刻意隐藏,这里如今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同时也是各地权贵、世家的子嗣的避难之地,自然消息灵通无比,没过多时,尔朱氏,包括他们支持的皇帝元天穆,都收到了这条让人胆寒的消息。
并州的尔朱氏立刻召开了聚会,因为尔朱家的如今三位领头人,都相互不服气,他们都希望其它两人能听自己的,而元天穆当他们的傀儡,但这次的会议开了又开,结果却还是不尽如人意,谁都看另外两个像傻子,觉得不听自己的,那尔朱氏就完了。
最后,在元天穆的斡旋下,尔朱彦伯、尔朱杜律、尔朱世承三人暂时达成了一致,召集十万大军,开始在河东之地布防。
他们修筑城防,囤积粮草,甚至重金调用了用来修筑宫殿的泥灰等物,用最快的速度,在城墙外又修起瓮墙,意图将他们打成铜墙铁壁。
皇帝元天穆看到这情形,不由得叹息,如果是尔朱荣在世,那肯定早就带兵打出去了,他是绝对不会将用兵的主动权将给敌人的,但是尔朱三傻却没有这个胆量,他们也是见过襄阳军威的,完全没有斗志,这又哪里打得过呢?
南国,建康城。
如今已经是六月,建康有时阴雨绵延,等太阳一出,整个城市便如笼罩在蒸笼里,热得让人头晕目眩。
不过,这两年,建康的夏日要好过许多,因为这里原本是天价,只有宫廷贵族才能用的冰,如今却价格低廉,许多的百姓只需要几文钱,便能吃到一碗解暑的碎冰。
原因是,这些年,每到春季,便有北方的冰船从海上而来,将船上的大量冰块廉价卖给城中的冰坊,这些冰坊都修有很深的地窖,能储备大量的冰块,等到夏季再取用。
“凭什么啊,咱们拼死拼活地打鱼,他们拿些冰块就去卖钱。”几名衣着的单薄的越人看着那些港口采货的北方商船,酸溜溜地道。
“就凭他们有大船。”旁边的越人幽幽道,“咱们这些人,想过得好些,就只能去给他们当水手。”
他们是岛越,生活在扬州、江州之外的数千星罗棋布的小岛上,被人称为岛夷,素以捕鱼、海盗为业,以前也有江南大户,想要抓他们为奴,但他们的水性和船技极高,这些大户根本找不到他们。
但岛上的生活并不美好,物产稀薄,捕鱼又看天吃饭,每年风季,大风一来,不知多少家小消失在海风之中。
于是,前些年,南国和北国都重金招募他们这些人当水手时,许多家里揭不开锅的岛民,便只能去了。
开始还担心回不来,然后才发现,这行苦是苦,但赚也是真的赚,每年过年回家,都能给族人回大量的粮食和酒肉,甚至还能带回书本!
于是,在老带新的诱惑下,岛民们纷纷前去建康、襄阳、辽东等地当水手,虽然有许多人葬身大海,但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小船捕鱼,也时常会倾没于海中,能出一把子力气赚到足够的钱,养活老小,让他们生活无忧,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可如今,他们已经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咱们这些家族,都是海上好手,能去瀛州,能下南海,可去夷岛,缺的不过是几条大船,”一名越人神色发狠,“那大船昂贵,咱们干上二十年都买不起,总不能子子孙孙都当水手,咱得有自己的船!”
“不错,水手看着能赚些钱,但大头都让那些船主吃了,冰啊,北方河上到处都是的大冰,他们拿来换粮食!咱们拼死拼活拿来的海鱼,居然就和这些冰一个价!”
“这冰已经降价了,你说的是以前的价。”
“降多少那也是无本买卖!”
“好了好了!”那名首领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咱们一定要说服那位尚书,给咱们一个机会,为此,咱们才聚集在一起的,不是么?”
众人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他们这些岛民,世代生活在岛上,但岛上毕竟土地有限,当一个岛上的人达到上限,多余的人,便只能出海,寻找新的海岛,所以,他们遍布南洋诸岛,各家各族,也都有族人去向的海图,是他们的不传之秘。
这次,他们聚集起来,汇聚了各自的海图,准备用这海图,与南国交易,换得大海船之余,也能让他们得到一些税收上的特权。
萧衍收到岛越的示好时,对这消息毫无兴趣,他并不喜欢海外之事,毕竟朝廷的手再长,也管不到海上。
而且东海诸岛,最多不过一千户,这点人口,还不如一个普通的郡县,有什么资格来见他这南朝的尚书令呢?
不过想到海上的事情,素来是陛下关注的,萧衍便多管了一手,将他们交给历阳书院的祖暅,让他们自己处理。
祖暅知道轻重,便又很快去信给襄阳,让主上定夺。
襄阳城中,萧君泽没想到自己的领土上还有这样的人才,非常高兴,但他如今也分不出手处理这海上之事,于是,在思考之后,便直接让祖暅给他们三艘千料大船的钱,让他们自己改进,处理新船,同时允许他们补习海上星象,学习星轨的用法。
写完信后,他又感觉还有些不够。
于是,他又找来崔曜。
“什么,设立海外司?”崔曜迟疑道,“这,是个什么官署?”
萧君泽道:“掌管海上事务,发布任务,每年发现新航道,发现新物种,都可以拿来领奖,改进新的船舶,设立新的通商口岸,管理海船,办理保险……”
崔曜听得头晕,不由道:“那,这些事,由谁来主管?”
萧君泽沉默数息,脑子里转来转去,终于幽幽道:“我来吧,这事很重要,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再换新人。”
虽然一时半会开不了大航海,但将南海变成自家内海后,依托南海的香料、油料、糖等物的供应,航海技术最多一百年,就能把天赋树点到横穿太平洋。
其实萧君泽有想过派人过白令海去找橡胶土豆玉米种子,但那样,要死在路上的人可就太多了。
崔曜听说终于不是给自己加工作量,松了一口气:“都依您。”
萧君泽忍不住感慨:“当年阿曜你不是这样的,那时,我有多少重任交给你,你都是坚定不移,办得又快又好。”
崔曜沉默了,有许多话想说,但终于是没说出口,只是低头道:“主上说的是,那时臣只有十二岁,如今却已经二十五六,实在是老了,不如从前。”
三狗在一边歪着头:“叔叔,原来二十六岁就是老了么?”
崔曜面不改色道:“人未变,心已老。”
萧君泽轻咳一声:“好了,你快去忙吧,别教坏我家端端。”
崔曜走了,不留一片云彩。
三狗看着叔叔的背影,小声问道:“爹爹,十二岁就算是长大了吗?”
萧君泽摸了摸鼻子:“怎么不算呢?”
毕竟那一年,他也是在元宏手下打工的童工呢,都是为了生活,崔曜真是不懂事,居然还翻旧账!
三狗点点头:“那哥哥们是不是十二岁也可以保护端端了?”
萧君泽摸着儿子的头:“当然,不过你也不用等到十二岁,他们随时都可以保护你的。”
“爹爹说得对,”三狗露出笑容:“他们都喜欢端端!”
萧君泽看着自家宝贝闪亮的大眼睛,笑着抱他入怀里:“端端啊,你以后长得好看,要学会用所有可以保护你的人,保护好自己。”
虽然有着海棠体质,但萧君泽敢保证,自家端端,拿的是人生赢家剧本。
敢以身试法的,他让对方明白,什么叫父亲。

就那么按部就班地做了。
尔朱家的如今掌权的三人,资质低劣,惶惶不可终日,关中到并州,需要渡过天险黄河,而在黄河“几”字形右下的由北至东的大拐角上,有着整个河岸最大的渡口。
渡口能容纳大船,避免搁浅,尔朱氏派了人马守卫渡口,准备来一波火箭,挫其锐气。
结果,火箭还没来得及点火,为首的大船便倒转航向,将船侧身对准了岸口。
就在将领觉得这火箭的命中率会更高时,大船的侧弦窗口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圆环铁口。
一下秒,火光乍现。
一番轰击后,岸边的弓兵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残留的肉块残肢,让上岸的军卒打扫进河中。
船上的火炮也随之被卸下,大船退去,斛律明月走在这河东的土地上,伸手抚摸着的炮火,莫名就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草原上那纵横天下的骑兵,很可能会在最后的辉煌中,销声匿迹。
这次出兵,他并没有什么奇袭的打算,而是准备按部就班,顺着地图上的郡城壁垒,一个一个地打过去。
按主上的说法,这一仗,不需要急,稳扎稳打,给沿途世族大家逃亡和转变的时间,如果不配合的,该怎么收拾,按规矩来就是。
河东,也在进行一场激烈地争论。
河东是并州的门户,西南两面为黄河,北面有汾河,是并州必守之地,这里盘踞着三个大族,河东薛氏、闻喜裴氏、解县柳氏,三大氏族在北魏起家时,都有足够的贡献,追随过太武帝,在定立世族时,也只是仅次于崔卢郑王李五姓的顶尖的世家。
这次,他们压力极大,毕竟襄阳那位的治世之法与众不同,这些年,也足够他们看清楚了。
襄阳治下,选官不以门第,不以儒学,而是用三个台阶,第一个便是书院的毕业文书凭证,被称为文凭,然后便要政绩,最后才是资历。
这几乎将世族的优势砍掉大多数,让他们需要和以前的贫民们困于相同的起点。
关中、西北之地,胡人甚多,世家势力弱小,对襄阳的反抗几近于无,尤其是陇西李氏,转换阵营快到让人瞠目结舌,不但主动带着族中建儿前去投奔,还亲手斩杀了当时占据的城池的胡人氏族,拿着人头和城池送上去,立刻便在贺欢面前换到一个小小的校尉,实在让人唾弃和羡慕。
但河东氏族还是惴惴不安。
因为那些人过来之后,会重新清查、厘定土地,对超过一定规模的土地征收重税,如果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土地,那必然要拆分家族,将一整族人拆成几十或者上百个小户。
可若是那样,他们又如何能继续抱团,形成合力,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啊!
“行了,说吧,要不要支持尔朱氏,”薛家之主薛胤是个急性子,“若是想要守住土地,必然要与尔朱氏合作的,出兵马人手,咱们三族合力,要挡住这次襄阳的大军,还是有五分可能。”
柳家家主是个俊美文士,手里正拿着襄阳产的精美洒金的折扇摇动,闻言幽幽道:“然后呢?关中氏族如今天天在贺欢面前请战,襄阳的正卒军经甚好,关中的胡族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裴氏家主也叹息道:“若是襄阳那位急于一统天下,我等还可以与北方诸家串联,再推一位天下共主,但你们看看那位,是个急性子么?”
一行人不由得都长吁短叹,他们这些北方世家,都深明乱世生存之道,能很轻快地转变立场,胡人来了,就按胡人的规矩,襄阳那位要来,他们自然也做足了功课,那位的著作,一直是他们研究对象,甚至做满了他们平时研读的各种批注。
越是研读,便越觉得毛骨悚然,那种直指人心,看透虚妄,将乱世局面源头指得清楚明白,如果不是源头就是他们这此世族,他们完全愿意奉为圭臬,心悦臣服。
但奈何他们就是其中要用来“重新恢复民众生产活力”的原料,如果不遵守他的要求,便要真的成为原料啊,这谁遭得住,祖辈那么多年的积业,就要拱手让出,去重新开始?
这罪过谁来当啊?
“所以,真的要投奔尔朱荣?”薛胤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
“你别讽刺我等了,”柳家家主冷淡道,“你薛家在襄阳设立铁坊,乱用奴隶,被襄阳那位连根拔起,十年布局毁于一旦,我和裴家至少还在咸阳有些宅邸工坊,能养活一大家子,你们薛家是要去码头当挑夫么?”
“是啊,解县的盐池本来被那位大人用了取盐法,去除盐毒,让你一家执掌一万盐户,如今这偌大的基业,便要无了,”薛胤不甘示弱地回怼,“相比之下,你这些年在河阴投的百万贯家财,也不算痛吧?”
“行了行了,”裴氏家主劝道,“大难当前,我等还是要团结一心,尔朱氏不堪投奔,那便投奔襄阳,献城献土,至少能保住家族,到时是拆户还是建坊,都有出路。”
土地什么的,还真不是他们的核心,只要家中子弟能读书,能入仕,他们的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先前五胡十六国时那么艰难,几乎大半土地都成了胡人的牧场,他们这些世族带着汉儿靠着刀枪不也护住了血脉,没让的血脉沦亡么。
读书这件事上,他相信自家子弟,怎么也比关中的胡人厉害,就像北魏一样,哪里是他们汉儿的对手。
再说了,襄阳那位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汉家儿郎,怎么也不会比这两百年来的胡人皇帝差吧。
“既然如此,”薛胤看了一眼裴家家主,“老裴,你们闻喜正是尔朱氏的主道,一但断掉,便能让南解、北解两城孤悬于敌阵之中,该怎么做,你当知晓才是。”
“不用你教,”裴家主人道,“倒是你,汾阴一线,北乡、高凉、曲沃,没问题吧?”
“自然,”薛胤果断道地,“先前在襄阳,是我家不知法令,做了错事,这次必须主动献城,让那位明白,我等的弃暗投明之心。”
“解县不必担心,”柳家家主道,“我已经吩咐两地县令,到时直接投降,以存粮劳军,尔朱氏的粮草我们一粒也不发。”
他们很快便商量下来,毕竟作为深耕数百年的大族,他们的触须扎得极深,在乡里都有足够的威望,他们相信,就算一时失去土地,也能在襄阳的规则下把日子过起来——不是他们想这样,但尔朱氏,那实在是扶不起来啊!
就这短短时间,尔朱氏就要求他们三家提供一个几乎要他们倾家荡产的条件,几乎要征走河东所有男丁,那是他们绝对不可接受的条件,但他们只是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便被那尔朱度律当场杀鸡敬猴,薛胤的长子就露出一点愤慨神色,就当场人头落地。
这种行为,完全超过了他们三家的底线,这尔朱氏,还以为这是尔朱荣在世的时候么?
河东抵抗不会太强,这事斛律明月其实有心理准备,毕竟他的大军还没开拔,河东诸族的私信就通过他们的子嗣传到他手上,不但有尔朱氏的布防,还有各种拉拢和厚礼。
但这次顺利得有点惊人了,斛律明月手下的诸位将军憋了一肚子火,他们辛苦弄来的火炮甚至都来不及架出来,就已经被投降开门的城泼了个透心凉,以至于还会有远一点的郡县主动派人来问,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尔朱氏族因为尔朱荣一波暴富,许多德不配位的契胡族人直接上了高位,他们大字不识,却可以在各郡县横征暴敛,各郡乡豪都看不上他们,更不可能为他们去抵御襄阳的大军。
斛律明有在兵马登陆河东后,果断将不多的士卒一分为三,一支沿汾河北上,去向太原郡,一只沿安平郡,去向上党,还有一支则黄河下游,扑向恒农郡,准备看在哪里能遇到真正的抵抗。
而这三支部队一路直接打穿了河东,一路在平阳郡才遇到尔朱氏有规模的抵抗,但这些在尔朱荣手下强悍的士卒,却毫无战斗意志,当将领贺拔胜在平阳郡遇到尔朱伯彦的大军,正大喜之下,想一决高下,也分生死时,对面居然直接逃带着亲卫逃跑了,没有一点抵抗的意思。
以至于后勤开始大骂这些将领是不是赶着投胎,粮草送得没那么快。
但这个麻烦,很快让河东汾阴的大族薛氏解决了,他们直接拿出多年存粮,以倾家荡产的姿态,还派出族人亲自带路,只求投入贺拔将军的麾下。
襄阳,收到消息的萧君泽不由笑了起来。
带兵打仗就是这样,顺风仗,大家都能看到结果时,就是万族来投,这些人投得极快,可一旦你显出颓势,他们又能像墙头草一样,很轻易地投到敌方阵营。
所以,他打下一地后,才不急于继续推进,而是等着消化吸纳,等换成了襄阳的规则,那可就跳不出来了。
“你给的时间太多了,”崔曜对此倒是非常理解,“如果是突如其来,北方乡豪世族必然会大为紧张,合力抵抗,但你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仔细想明其中厉害,那投奔我们,就不会再是一个为难的事。”
毕竟,人是会自我催眠的,一旦接受了结果,就会努力让结果更好看一点,而不是直接拒绝这个结果。
“这只是开始,”萧君泽将手里消息放下,“我已经用先前几次大乱,将北魏的人心打散,如今没什么明主出世,高欢等人又根基太浅,明月过去,不会有太大抵抗。”
一盘散沙,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襄阳那军纪、战力、装备都到顶峰的部卒呢,就算挡住了,关中源源不断的兵力,在尔朱氏征战天下时已经一再抽丁的并州,又拿什么去抵抗,权衡利弊,这些家主知道该怎么选。
崔曜感慨道:“主上的人心算计,却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了。”
萧君泽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南方:“不急,一个个来。”
这局棋,下了十六年,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如果这时,那位高欢能抓紧时间,成长为历史上的高度,他也会很高兴的。
那样,还能有点子惊喜。

第285章 多可惜啊
尔朱荣被杀后,尔朱氏的三位话事人曾经想夺回洛阳,重新控制大权,可惜不但失败了,还几乎将主力全部葬送。
随后,作为尔朱氏的大本营,并州、恒州两地的秀容部战士们开始收缩,原本在各地当郡守刺史的尔朱党羽也纷纷带着亲随逃往并州。
依靠着近百年在并州的根基,尔朱氏这才勉强在并州维持住局面。
好在,河北的乱局与洛阳的乱局不断,给了尔朱残党们喘息的时间,按理,若是这时全力辅佐还有几分才能的傀儡皇帝元天穆,尚有几分生机,可惜,权力是天下最诱人的东西,虽然元天穆与尔朱荣关系极好,但人走茶凉,元天穆这外人的身份不但没能弥合尔朱各家的冲突,反而让局面更加混乱。
也因此,在襄阳大军进攻时,整个并州投降的速度甚至比斛律明月领兵的速度还快,大家都担心投得晚了,成为襄阳大军刷战绩的工具。
斛律明月的大军一路打到晋阳城下,才终于遇到了像样的抵抗。
晋阳城是从春秋时期就开始修建的宏伟城池,依靠两座大山而建,城高粮足,曾是春秋时晋国的都城,山上还有水源,周围有汾河盆地供给粮草,易守难攻,其重要性还在北魏的旧都平城之上。
遇到这种情况,斛律明月军心大振,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在城外将营帐扎好,开始准备攻城。
大片的帐篷在山林之间蔚为壮观,军灶都是襄阳生产的三角铁架,方便易用,铁锅用来煮热汤水,主食则多是烤干易存放的大饼,还会配上一些咸菜补充盐份,每日还需要用热水将水囊装满,避免饮用生水带来的水土不服。
在军队之外,还跟着一队浩浩荡荡的商人,他会为军中的提供蔬菜,提供缝补、器械维修、大宗商品交易,当然,他们最大的用途,就是负责收购军卒的战利品,将其换成银钱。
不过,这一次,战斗过程少到没有,商队严重亏损,队卒也是满腹怨气——他们几乎没能从敌人尸体上剥下一件铠甲,因为就没见到过尸体。
按理来说,围攻晋阳这样的大城,需要截断交通,喊话、夜袭、收买敌方首脑。
大军没有什么喊话,也没有威慑,每天的按部就班地操练,砍伐木料,制作攻城器械,他拿出自家炮之余,手下将士们,还已经装好了七舵的大投石车……
但无声的压力,反而如断头台的倒计时一般,让整个晋阳都陷入无穷的恐慌中。
尔朱彦伯承受不住这压力,不理会元天穆的劝阻,孤注一掷,带着五千部族精兵想要夜里偷袭敌营。
但他们的兵马几乎立刻就被盯梢的守夜巡逻的宇文颢部发现,这位年轻的将领只觉得赚大了,几乎瞬间便领精兵抵挡攻杀,夜间作战,也是军中演练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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