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就要跟贺宣分开了,一个月的时间,向边庭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可能刚才一瞬间生出的消极情绪也跟这个有关。之前注意力一直放在考试上,心态也挺放松,完全没去想考完之后的事。真放假了要走了才觉出一点酸酸的滋味来,有点舍不得。
毕竟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贺宣:什么时候走?
向边庭:还不知道。
向边庭:你下午有事吗?
贺宣:有。
绿灯快亮了,贺宣回了个“开车了”,就把手机放一边了。
跟贺宣聊了没几句,车就开到小区了,司机把车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向边庭跟他爸和夏叔一块上了楼,一进屋发现他妈也来了,正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客厅处理工作。
夫妻俩本来打算一块去学校接孩子的,谁知道刚下飞机就碰到急事要处理,边瑜就先回了向边庭这儿,先把工作处理了,等孩子他爸把孩子接回来。
“回来了?”边瑜看着电脑屏幕,头都没抬。
向边庭连吃两惊:“边总向总一块儿来的啊?”
“边总有点要事要处理,刚才没空去学校接你。”边瑜笑着说,她端起手边的杯子,“向总,续点水。”
向衡走过去接过她的杯子:“不使唤你儿子使唤我。”
“我儿子刚考完试,让他歇歇。”边瑜边说话边打键盘,“水温45度就行,别太烫。”
向边庭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他爸端着杯子走去厨房的背影,忍不住想笑,提醒了他爸一句:“爸,那水温得按一下才显示。”
他爸“嗯”了一声。
向边庭他爸妈都有各自的事业,不同领域的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其实夫妻俩平时也是聚少离多,有时候向边庭都感觉他爸妈的相处模式不太像夫妻,谁也不仰仗谁,谁也不依赖谁,没见他俩腻歪过,那点细密的恩爱都是通过点滴小事透出来的。
屋里有人在收拾卫生,向边庭走去卧室看了眼,床上被套都拆了,但没换新的。他爸妈应该是把这间房子当作他校外的宿舍了,没当个家来看,都放假了,自然要把平日用的东西都收拾掉,未来一个月也不会再住,没必要换新床套。
“妈,我们什么时候走?”向边庭问了一句。
“收拾完就走。”边瑜接过向衡端来的水喝了一口,“一会儿换件厚点的衣服,家里那边冷,晚上又得下雪。”
向边庭皱了下眉:“这么快。”
边瑜抬了下头:“怎么,还想在这儿待着呢,我跟你爸都快半年没见着你了。”
向边庭心说我在家的时候你们也不怎么见我啊。
“去换衣服吧,穿厚点。”他爸说,“一会儿去姥姥家吃饭。”
向边庭嗯了声,走到阳台想给贺宣发个微信,打开聊天界面却又不知道该发些什么。说自己马上要走?说了有什么用,贺宣下午有事,肯定回不来,回来了又能怎样,他爸妈都在这儿。
向边庭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贺宣今天的客户是他老同学,李云牧李大夫。他之前约的图,拖了好久,医院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过来,今天好不容易挤出个休息日。
李云牧以前找贺宣纹过两次,纹的图都在身体看不见的部位,他的职业毕竟是医生,虽然有这爱好,但也不能太嚣张了,露肤处肯定是不会纹的,给病人看到了影响也不太好。他这次的图要纹在后腰。
贺宣刚到店里,李云牧已经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了,问贺宣吃饭了没,吃了就开始吧,早纹早了,他怕纹到一半医院来急诊。
贺宣让他去纹身室床上趴着,转头跟程妤说:“帮我订份午餐。”
“好嘞。”
纹身室里开着热空调,李云牧把外套脱了趴在了床上,程妤进来帮他把衬衣往上撩,李云牧笑着挡了一下她的手:“别,我来吧。”
程妤笑了下:“怎么你还不好意思呀。”
“自己能干的事儿哪用得着劳烦你这小姑娘。”
“那你自己来吧。”程妤帮贺宣准备好要用的针头,摆在床旁边的置物架上。
贺宣戴上口罩,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他给向边庭发了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走,等了半分钟没收到回复,他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向边庭刚跟他爸妈在姥姥家吃完午饭,这会儿正跟熊熊在院子里玩飞盘,手机没带身上,落客厅的茶几上了。
姥姥过年要跟老同事去三亚,今年也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北城。老太太自由惯了,而且一向不爱去那边,觉得没意思,待不住,不如天南海北地转转。
今天风有点大,向边庭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鼻子就被吹红了。
贺宣正在做准备工作,在调色。已经过了十分钟了,向边庭还是没回消息。手机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贺宣伸手划了一下解锁了屏幕,直接打了通电话过去。
李云牧刚才趴累了,换了个姿势侧身躺在床上。他没见过贺宣工作的时候这么分神,还能分出心来给人打电话。
手机“嘟——嘟——”地响着,贺宣开着免提,继续调着色料。
向边庭被风吹得脸疼,跟熊熊玩了一会儿就进屋了,刚进去就看到他妈拿着他的手机走了过来:“电话。”
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愣,这会儿要是背着他妈去外面接电话,那就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向边庭接过手机,直接当着他妈的面接通了电话。
“宣哥?”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年轻的少年音,李云牧抬眼一瞥,微微挑了下眉。
“在哪儿?”贺宣还低着头在调色料。
“姥姥家。”
“什么时候走?”
向边庭摸了一下熊熊的脑袋,低声说:“马上就走了。”
贺宣嗯了声, 说:“到了发个消息给我。”
“嗯……”向边庭拎起熊熊一只耳朵轻轻捻了捻,他妈把手机拿过来后就走了,他看着他妈走远的背影, 问贺宣:“宣哥, 你在忙么?”
“嗯。”
“那你忙你的, 我不打扰你了,拜拜。”
贺宣沉默了会儿, 说:“拜拜。”
“嘟”的一声,电话挂了。
李云牧撑着脑袋躺在床上,眉毛都快扬到头顶上去了:“您那位明恋对象?”
他平日工作太忙了, 也有自己的圈子, 跟萧易阳他们其实聚得不多, 信息获取速度落后一步, 对贺宣的感情生活也就是浅浅知道一点。
村里刚通网似的,还搁这儿“明恋对象”呢。
“噢不对,差点忘了已经是正式对象了。”李云牧说, “老房子着火就是有看头啊,太有看头了,没见过你这样。”
干活分神就算了, 刚才那又是什么神情,高冷酷man都崩成忧郁帅哥了。虽然戴着口罩, 眼底的情绪却是一点都没藏住。
“我听萧易阳说那还是个大一的学生?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不觉得有代沟啊。”李云牧以前也谈过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 那会儿他刚三十, 直了三十年被个同校同专业的小师弟掰弯了, 他当时已经是主治医师了, 对方还是个大三的医学生, 撩起人来那叫一个游刃有余,李云牧就是生生被撩弯的。不过对方到底是年轻,真跟个孩子似的,得宠着,哄着,迁就着,相处久了脾性就暴露出来了,沟通起来特别费劲。
从那之后李云牧就不沾年纪比他小太多的了,思想、阅历、价值观,各方各面都有差异,而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
所以他挺惊讶贺宣这个性子竟然会找了个比他小这么多的,这也不是个爹系性格的人啊,看着就没耐心哄小孩儿。
“这么小的年纪,处起来不费劲么?”李云牧很认真地问。
贺宣换了副新手套,说:“你平时就是看年纪给人定性的?”
“那当然不是——”
“不用给他定性,那样的人,我活了三十几年才碰到,生怕哪天走了跑了被我自己弄丢了,你觉得我跟他处起来会费劲吗。会觉得费劲的应该是他吧,我这样性格的一个人。”
虽然向边庭跟他说过很多次性格没有好坏之说,但他自我认知清晰,知道自己性格就是有缺陷,这或许不能单纯用好坏来评价,但肯定不是让人舒服的性格。
李云牧脸上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完全没想到贺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哎……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李云牧蹭了下鼻子,盯着贺宣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这老房子着得挺厉害啊,烧得灰都快没了吧。”
向边庭回家坐的是私人飞机,这次准备带Peter一起回去。去机场的路上,他跟司机说了个地址,让他去这儿拐一下,说自己想去买杯咖啡。
他说的地址现在过去得绕远,他爸有点纳闷:“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买咖啡?”
“那家店好喝。”向边庭说,“今天走了之后一个月都喝不到了,我走前得买一杯。”
理由得当,他爸妈也信了。
开了半小时才到“暮落”咖啡馆,车子停在门口,向边庭下了车,手里还拎着刚才从姥姥家拿的奶油小蛋糕。
向衡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怎么拿着这个?”
“我朋友在这家店上班,这蛋糕是给他带的。”向边庭说。
向衡抬头看了看咖啡店的招牌,点头道:“去吧,别耽搁太久。”
向边庭进店后先去柜台点了杯咖啡。
“远哥。”向边庭走过去跟宁远打了声招呼。
宁远在打包咖啡,闻声动作顿了顿。
“我放假了,今天要回家了。”
宁远继续打包。
向边庭指了指他袖口处露出的手表:“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不过踢球的话可能一时半会踢不了了,我家住得远,赶不回来,等我开学了咱俩再约。”
宁远把打包的咖啡推到一边,愣了几秒,点了下头。
向边庭把小蛋糕递给他:“这个给你,我上去找宣哥了。”
贺宣在纹身室帮李云牧扎图,屋里打着空调,门是关着的。他换了个针头,机器停下来的当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贺宣低着头换针。
“宣哥。”向边庭站在门口。
贺宣手一顿,抬头看向门外。李云牧也看了过去,只一眼就知道来人是谁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向边庭,刚才听贺宣讲那番话,已经猜到这肯定是个不一般的人,一见果然如此,光相貌气质就相当不一般了。
向边庭刚从楼下跑上来,气还没喘匀,他缓了口气,说:“宣哥,我走了啊。”
他本意来跟贺宣告个别,回家前再来见贺宣一面。
有外人在,话也只能说到这份上,更亲密的话说不了。
贺宣换好针头,看着向边庭说:“过来。”
向边庭愣了愣,朝他走过去。
“现在就走了?”贺宣问他。
“嗯。”向边庭点了下头,贺宣坐着,他跟贺宣说话的时候上身微微俯着,压低了声音,“你忙你的吧,我就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先走——”
话音未落,贺宣忽然把脸上的口罩往下一扯,下半张脸露出来,侧过头在向边庭嘴唇上吻了一下。
向边庭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眼趴在床上的客户。李云牧背对着他们,没看到贺宣干的“好事”。
“到家了告诉我,路上注意安全。”贺宣拉上口罩对向边庭说。
向边庭抿了下嘴唇,嗯了一声,轻声说:“那我走了?”
贺宣点了点头。
情难自禁的一吻,向边庭心里那点酸涩的情绪都被贺宣吻散了,走出咖啡店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
“不错。”人走后,李云牧趴在床上说,他扭头看了看贺宣,“说真的,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贺宣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眼,向边庭拎着一杯咖啡上了停在店门口的那辆车。
向边庭的假期是充实的,不存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他朋友多,还都是些爱玩的,三天两头有人喊聚餐,组织娱乐活动。当然,爸妈那边也有很多酒宴饭局要跟着一起去,年底一向如此,名利场上的应酬特别多,这些场合他爸妈从小就带着他去。
向边庭的父母是很开明的,从没左右过向边庭的任何决定,也从没想过非要孩子继承家业。他们给予向边庭最大限度的自由,当然也不希望向边庭被养成一朵温室的花朵。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所在的阶层是什么样的,你心里得有数。
向边庭本来也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傻白甜富少爷,他性格随了他爸妈,就不可能傻白甜。
这是个充实又枯燥的假期,向边庭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回来一周了,他跟贺宣联系不多,贺宣工作的时候不看手机,而且一般一忙就是一整天,他们白天基本不聊天。晚上会聊,会打电话,一般打完心里就更空了,更觉假期悠长,想它早点结束。
向边庭一走贺宣就进入了“劳模”模式,白天扎图,晚上画图,在工作室从早待到晚。向边庭在的时候眼里的生活都是暖色调的,心里也是满的,人一不在,一切都变得单调起来,生活又恢复了冷色调,心里缺了个口子,能填进去的只有无休无止的忙碌。
今天的客户是个明星,一个三线年轻演员,二十出点头,有点名气,陶野介绍来的,名字和脸贺宣都不认识。来他这儿纹身的明星不少,以前更多,他对娱乐圈不了解,来的明星没几个是认识的。
今天这个是助理陪着来的,打扮得低调,穿得一身黑,头上戴着鸭舌帽,脸被口罩和墨镜挡得严严实实,一进来就把墨镜摘下一点朝贺宣看了一眼。
他的图要纹在大腿上,是个大图,色彩也比较复杂,很早之前敲定的手稿,快半年了才来纹。
这个图纹了贺宣一天,早上开始纹,晚上九点还没结束。到点贺宣就让程妤走了,那明星的助理也被他叫回去休息了,工作室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这明星话不多,多数时间都是在看手机,偶尔看贺宣两眼,眼神并不含蓄。偶尔开次口,说的话也不怎么含蓄:“我都不知道野哥给我介绍的刺青师长这么招人呢。”
夜深了,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有点越界的话,嗓音哑哑的,眼神半撩不撩的。
贺宣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这种情况遇得太多了,比这更越界更直白的都有,这人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听而过。他干活的时候本来就不爱说话,这会儿也没搭理,按着这人的大腿继续给他大腿内侧上色,这个图快收尾了。
他现在的姿势离对方很近,头低着,身体也向前倾着,对方躺在床上,搭在床沿的手忽然抬起来在他耳朵上碰了一下,碰在了向边庭送的那个耳圈上。
贺宣动作一顿,冷眼抬眸看向他。
“再碰我一下就滚。”贺宣语气平淡,说完这句继续低头上色。
对方胆子不小,但还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下。
今天向边庭参加同学聚会,跟高中同学小聚了一下。向边庭从来都是班级的焦点,只要聚在一起,什么话题都能引到他身上。
进了包厢坐下没多久陈晔就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其实这个问题好多人都想问,就因为他之前换的那个向日葵头像,两三年都没换过头像的人忽然换了个那么不符合人设的头像,看到的一个个都好奇死了。
向边庭端起面前的椰汁喝了一口,承认道:“嗯,谈了。”
一桌子的人都震惊了。
一旁的沈泽摇头“啧啧”两声,陈晔立刻指着他:“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沈泽说:“我知道个球,别问我,问我给钱。”
“给给给。”陈晔立马从兜里摸出几张百元大钞,要往桌子上甩。
“不要人民币,我要澳元。”
“我澳你大爷。”
沈泽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抬着下巴:“你不会问当事人啊,问我干什么。”
陈晔看了向边庭一眼:“我要能从当事人嘴里扒出点什么料,我还用得着拿人民币贿赂你。”
当事人向边庭点了点头:“确实没得扒,该透的都给你们透完了。”
“你看吧。”陈晔看着沈泽说。
沈泽哼笑一声:“他确实跟你们透得够多了。”他都没想到向边庭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承认自己恋爱了,还以为会一笑揭过,太不符合他神秘低调的人设了。
吃完饭去唱K,陈晔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向边庭知道这肯定又是冲着自己来的,一直很争气没输。不过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陈晔好不容易等到他输一局,向边庭不想被套话,就选了大冒险。
选大冒险一伙人没有也放过他,陈晔冲在最前线:“现在,给你对象打电话,说‘老婆,我宣你!我的脑汗我的心,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在说着我宣你!’”
陈晔拿腔拿调地说着羞耻的台词,一帮人笑得前仰后翻。沈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向边庭的肩膀说:“给自己挖坑你有一手,你赶紧打!快快快!快打!”
向边庭斜了他一眼,在众人的催促中拨打了贺宣的电话。
自从上次当着他妈接了贺宣的电话,他就把贺宣的备注改了,改成了一颗星星。
向边庭想起了几个月前,天气还有点热的时候,他玩大冒险去要贺宣的微信。
贺宣还在给那个明星收尾,旁边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贺宣往屏幕上扫了一眼,他腾不出手来接。
“用我帮你接么?”那明星问他。
贺宣说:“开免提。”
明星笑了声:“行。”他手伸过去划了一下手机屏幕,点了免提。
向边庭本来心态还挺稳,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忽然又不稳了,这台词真的太羞耻了,卡在喉咙口根本说不出口。
他酝酿了半天,先喊了一声“老婆”。
贺宣眉头一皱,往手机屏幕上一看。
“哎——算了,我认罚。”向边庭按住手机扬声器说。
众人刚刚还一脸期待,瞬间大失所望:“靠!不带这样的!我都准备录音了!”
向边庭又把手机举到耳边,电话那头传来贺宣的声音:“大冒险又输了?”
向边庭笑了一声:“啊。没想到吧,两次冒险对象都是你。”
“老婆?”
向边庭低着头笑,躲过众人的围堵逃去了包厢外面。
“后面还更羞耻的我没说。”向边庭靠在墙上说。
“那说点不羞耻的。”
向边庭蹭了下鼻子说:“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确实算不上什么羞耻的话,但也够直接,这比露骨的情话更撩人心弦。贺宣手上的动作不停, 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但心里涨涨的, 心上那个缺口被填上了。
这么多天向边庭没对贺宣说个“想”字,这会儿终于倾吐出来, 闷在心里的那点惦念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排解。果然有什么情绪都不能压在心里,得散出来才舒坦。
舒坦是舒坦了,但也有点不好意思, 无意识摸到自己耳朵, 烫烫的, 果然是不好意思了, 本能的身体反应不会骗人,它即时给向边庭传递出信息——
你现在有一咪咪难为情。
走廊没包厢那么吵闹,向边庭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 隐约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你在给人纹身呢?”
“嗯。”
“啊……都这么晚了。”一边干活一边接电话估计挺不方便的,还容易分神,向边庭不想打扰他了, “那我先挂了宣哥,不打扰你干活了。”
“嗯。”
电话挂断前, 向边庭听到贺宣低声说了句“我也是”。手机握着贴在耳边,听着贺宣的话向边庭愣了愣, 继而轻轻眨了下眼睛, 浅笑着说:“拜拜宣哥。”
包厢里那伙人还是挺有眼力见儿的, 知道向边庭是跟对象打电话, 没八卦到追出来凑热闹, 让向边庭安安稳稳地打完了这通电话。
沈泽可惨了,一伙人不八卦当事人,逮着他问东问西。他严防死守,闭口不谈,人民币澳元都不管用,不了解就是不了解。
陈晔见实在扒不出什么,冲沈泽竖起食指,说:“就问一个,长得怎么样?”
沈泽咂咂嘴,虽然知道这帮人都默认向边庭对象是女孩,但忽略性别,贺宣那张脸怎么说都能划到“好看”那一档,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看,属于“超级大帅哥”那个档次。
“挺好看的。”沈泽点点头,客观地补充了一句,“反正他那长相挺不常见的。”
陈晔“嚯”了一声:“听你这话,那是大美女啊。”
沈泽低头“噗嗤”一声,抖着肩膀直乐。
“向边庭这条件找个大美女也挺正常吧,高中追他的漂亮妹子还少啊。”有人说了一句。
沈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点歌机那儿的左沁,左大小姐今天一直都很淡定,就连刚才在包厢向边庭承认自己谈恋爱那会儿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怀疑之前国庆在酒吧那次向边庭就把自己喜欢男人这事透给她了,不然不至于哭成那样。今天她待向边庭的态度也很淡了,没有刻意冷淡,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笑脸盈盈地凑过来了,应该是彻底放下了吧。
向边庭正要回包厢,转头看到走廊不远处走来个人,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宽大羽绒服,头上戴了顶黑色毛线帽,拉链拉到顶领口遮住了小半张脸,人走近了向边庭才看清是陈晔的弟弟,陈煜。
陈晔弟弟小他两岁,今年高二,向边庭跟陈晔、沈泽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他跟陈晔的弟弟也认识。以前寒暑假去陈晔家玩的时候,他还给在上初中的陈煜辅导过功课。兄弟俩完全不一样的性格,陈晔外向话多,他弟内向话少。
“小煜?”
陈煜走过来,抓着领口往上拽了一下,像是想把鼻子也挡住,他垂着眼,低低地叫了一声:“庭哥。”
“外面挺冷吧,鼻子都冻红了。”
陈煜嗯了声:“在下雪。”
“你哥叫你来的?”向边庭推开门。
“帮他送药,哮喘药他没带。”
陈晔有哮喘病,天生的,哮喘这病发作起来没个定数,有时候一个激动可能就发作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药不在手边很麻烦。今晚出门吃饭他就没带药,陈煜看见了,知道他在这儿唱K,就帮他送过来了。
向边庭笑了笑:“你俩身份该掉个个儿,你比你哥懂事多了,你更像他哥。”
门刚推开,陈晔就端着一杯酒给向边庭递过来了:“躲外边这么久,赶紧把你的罚领了。”
“哥。”身后陈煜叫了一声。
“你还真来了啊?”陈晔看着向边庭身后的他弟,“不都说了甭跑一趟,我再一会儿就回去了。你看你脸冻的。”
陈煜把药递给他,转头要走,陈晔一把拽住他羽绒服的帽子:“等会儿跟我一块回,坐下玩会儿,哥给你点点儿吃的。”
陈煜抿了下嘴唇,转过身来嗯了一声。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今天居然一说就留下了,陈晔还挺意外,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把酒杯往向边庭那边递:“速度。”
向边庭接过他手里的酒杯,还是洋酒,这一杯下去他得倒了。
不过愿赌服输,该认的罚肯定得认。
陈煜皱了下眉,看着他哥:“你还喝酒?”
“我没喝,我都果茶。这个是你庭哥的,我在外头从来不沾酒你还不知道啊,惜命着呢。”
向边庭端起酒要喝,沈泽阔步走过来,挡了一下他的杯子:“你还真打算一口闷啊,今天想让我扛你回去啊。”
向边庭笑了下:“那不然怎么着,领的罚得认啊。”
“不喝也可以。”陈晔坏主意又冒出来了,扬着眉毛说:“可以换个罚认。”
向边庭挑了下眉,知道这人绝对没憋好招。他说:“不用。”说完就把那杯洋酒一口干了,这一杯量其实不是很多,酒里又有很大的冰块,把酒稀释了不少,喝进去也没太辣嗓子。
“我操。”沈泽惊呆了,他知道向边庭什么酒量,喝红酒都能喝醉的人,洋酒肯定扛不住,这一口还喝得这么猛,“你丫就不能喝慢点。”
向边庭已经掂量好了,要是真喝醉了顶多就是睡过去,贺宣不在他也没有可以“强吻”的对象,不至于出洋相。睡着了也正好,省得这帮人变着法儿从他嘴里扒料。
向边庭把酒杯放回桌上,跟沈泽说:“待会儿我要是睡着了,走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沈泽都气笑了:“真服你了。”
向边庭头有点晕,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沈泽往他旁边一坐:“啧啧,你这酒量,将来如何继承家业在商界驰骋啊。”
十八岁以前向边庭滴酒不沾,他爸妈不让,他自己也不喜欢酒精入喉的感觉。
小向同学还小呢,酒量能慢慢练。
游戏玩完一伙人又开始唱歌了,陈煜被他哥拉到沙发这儿有些拘谨地坐着,周围除了向边庭和沈泽,其他人他都眼生。陈晔去唱歌了,把弟弟就扔这儿不管了。向边庭看他有点拘束,朝他招招手:“小煜坐这儿来。”
他挪了过来,沈泽问:“要唱什么歌,哥帮你点。”
陈煜摇了摇头。
“那你吃点东西。”
向边庭头越来越晕了,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陈煜转头看了他一眼:“庭哥你不舒服么?”
向边庭睁开眼,陈煜在他视线中都在微微晃动。
“没,就是头有点晕。”他又闭上了眼睛。
向边庭最终还是睡着了,陈煜把他叫醒的,睁眼时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庭哥”。
他没睡多久,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外面在下雪,雪厚了回家不安全,一伙人没准备没玩太久,十点就要散了。
十点多,贺宣这边也结束了。接完向边庭那通电话之后那个明星没再跟贺宣说一句话,完事后贺宣在收拾纹身设备,那明星穿上外套叫了声“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