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恪微微眯起眼睛,眸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自家父母身上。
林简:“???”
这话说暗示得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林简非常狐疑地心想,在沈长谦夫妇这里,他自然是要和沈恪睡两个房间的啊。
——不然呢?
他再次将视线抛给沈恪,但后者却只是略一思索,随即垂眸笑了一下,点头说:“知道了。”
不需要阿姨,沈恪直接带着林简上楼,两人一路沉默地走过二楼回廊,站在客房门口时,林简收住脚步,视线从沈恪身上扫落一个来回,眼尾轻挑,用确保楼下的人不会听见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恪笑道:“哪有?”
“那为什么我觉得……”林简将刚刚和沈长谦夫妻见面之后的细节稍稍品咂了一下,狐疑道,“爷爷奶奶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有吗?”沈恪神色轻松自如地回答,“大概是太想念你了,有些情不自禁吧。”
“你……”
“好了。”沈恪笑着替他推开了面前房间的门,轻声说,“不用想太多,先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之后可能会发现,只是你太紧张了而已。”
是这样吗?
林简将信将疑地思考,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只因为突然见到沈恪的父母,还要不动声色地隐去和沈恪之间一些习以为常的亲昵,所以有些过于神经紧绷了?
或许好好睡一觉,真的能好一点吧。
林简点点头,在房间门口和沈恪说了再见,回到屋中简单洗漱后,就仰在了柔软的大床中央。
可能是房间里的暖风吹得太过轻柔舒服,林简明明昨晚在飞机上小睡了片刻,此时却再度被勾起睡意,恍惚间似乎没有多长时间,就真的睡着了。
等他听见沈恪的敲门声,醒来时,竟然已经无知无觉地睡了三个多小时。
林简慌忙看了一眼时间,从床上翻身下来,先去开了门,而后撂下一句“等我一下”,又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时睡得绵软的神经终于彻底清醒。
沈恪长身玉立地倚在门边,等林简和他并肩往楼下走的时候,忽然抬手,指腹从他下颌出一揩而过。
“怎么了?”林简问
“还有水珠。”沈恪笑道,“怎么这么着急。”
“……哦。”林简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只觉得刚刚被柔软指尖擦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微微有些发烫,随即他脚步一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压低了声音警告半点没有自觉性的人,“你……这两天收敛一点。”
沈恪转过身来,看着林简正经又端肃的表情,不由好笑道,“怎么,这么怕被他们看出来?”
“……要是不想他们被气出个好歹来的话。”林简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轻声说,“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所以才会如此进退两难,欲盖弥彰。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沈恪走近两步,站在林简面前抬了下手,似乎是想揉一下他的发顶,“而且他们——”
“——林简!”
楼下中厅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站在二楼走廊的两个人俱是一怔,紧接着沈恪放下手,转为握了一下林简的手腕,笑着说,“先下楼吧,应该是艾嘉来了。”
这么快?
算起来,林简与艾嘉也有将近六年没有见过。他对这位从前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在高中都很“护着”他的小姐姐,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灵动活泼的少女形象上,可等他随沈恪下楼,看见一楼大厅里站着的那个姑娘时,才顿感时光匆匆,换人容颜。
原来就生性大气不拘小节的少女已经长成娉婷高挑的的模样,单就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璀璨又难以移目。
浸在最美好年华中的女孩子,是会发光的。
看见林简下楼,艾嘉先是惊喜地“呀”了一声,而后视线由上到下地快速将林简打量了一遍,随即脸上露出来一个林简曾经非常熟悉的明亮笑容:“我林,你可算是回来了!”
而后两步冲到林简面前,倏然给了他一个大大地拥抱。
林简眼底漾起很淡的笑意,刚想抬手礼节性地虚抱回去,就见前一秒还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的艾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拍在林简背上的手一顿,随即又“嗖”地一下放开他,暗中瞟了站在一旁的沈恪一眼,而后几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林简:“?”
林简不明所以,刚想顺着艾嘉的目光去看沈恪的表情,就见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姐飞快整理好情绪,还顺手拉了一把外套衣摆,清清嗓子,重新脆声打了一遍招呼——
“嫂子好,我可想死你啦!”
“……”
笑容凝固,林简伸出去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霎时僵在了半空。
这位原本是小姑姑的表姐,你刚刚,喊我什么?
这一刻,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恍若无人之境般的沉寂。
林简维持着一个略显怪异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僵硬着身体转过头看向沈恪。
声音不知道是从哪找回来的,林简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嗓子里吐出来的声响。
半晌, 他喉咙狠狠一滚,迷茫又震惊地问:“艾嘉姐……刚叫、叫我什么?”
事出突然, 沈恪也没料到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妹会石破天惊的来这么一句,对上林简荒芜茫然的眼神,沈恪沉吟两秒, 只好“唔”了一声——
“就是那个你应该叫小姑姑的表姐, 忽然喊了你一句嫂子, 还记得吧?”沈恪试探道。
林简:“……”
眼下哪里是回忆冷笑话的时机,林简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沈长谦夫妻的脸色,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爆炸性讯息, 林简本能地要去解释甚至是遮掩。
但沈长谦和丛婉只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听艾嘉扔出这样天震地骇的话后, 也只是双双愣了下,而后丛婉嗔怪地轻声对艾嘉说了一句:“胡闹, 哪有这样乱喊的辈分, 你们还不如各论各的。”
林简再一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更让他震撼的是,沈长谦居然也低咳一声, 说了句“可不是。”
林简:“……”
林简彻底懵了。
像是身陷于巨大的迷茫的空白之中, 一颗心晃上晃下飘飘荡荡地落不到实处, 他像是浮木般寻求攀附, 随着本能将视线投给沈恪。
沈恪眉心蹙起很淡的一丝褶痕,本想趁这两天林简人在这里, 慢慢将这件事渗透给他知道,谁成想艾嘉出手就是王炸, 在沈恪听见“嫂子”那两个字的时候,难得有一瞬间,也加入了林简的二人懵圈组。
好在他天生控场绝佳,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调整好神情。
沈恪走过来,单手搭了一下林简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下,借助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稍稍安抚林简已经炸毛的神经线。
但不得不说,沈恪的怀抱对于治愈任何情形下的林简,都恰有奇效。
感受到掌心下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不再那么异常紧绷,沈恪温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爸妈都知道了,不过别太焦虑,结果也如你看到的这样,都很好。”
林简还是不敢去看沈长谦夫妻的表情。
而刚刚一顿疯狂输出的艾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祸,有些手足无措地向林简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林,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知道,所以才——”
“这孩子,别绕小简了。”丛婉好笑地打断外甥女的语无伦次,而后走到林简身边,很温柔地再次拉住他的手,轻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了,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也……别觉得不自在,好不好?”
手背上的温度顺着手腕游走于整条胳膊,而后转了个弯妥帖地流经心脏,林简慌乱跳动的一颗心逐渐平息下来,但随即一涌而起的,便是漫天盖地愧疚。
他动动嘴唇,半晌,才发出几个嘶哑的音节来:“……对不起,我——”
“说什么傻话。”沈长谦转动轮椅,来到妻子身边,面对着林简的时候,后者下意识地蹲了下去,与他平时。
沈长谦叹了口气,忽然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发顶,这个小动作让林简登时一愣,因为哪怕在他很小的时候,刚来沈家时,沈长谦都未表现过这样亲近的举动。
或许就连沈长谦自己都不习惯于如此辈直白地向小辈表达亲昵,掌心在林简发顶停留两秒,就被他神色不太自然地收回,但随后,他温声对林简说:“你这孩子道什么歉呢,和谁道歉呢?”
林简喉结滚动,却不再遮掩隐瞒,哑声说:“当然是向您和奶奶,我——”
作为从小被这老两口宠着长大的孩子,林简在他们身边得到的温情与爱护实际上不比在沈恪那里得到的少,但是现在,这个他们护着宠着的人,却将他们的儿子一把拽入这软丈红尘之中,私心扣在自己身边,不死不休,固执得不肯放手。
要知道,沈恪是沈家的独子啊。
这相当于是,他亲手斩断了沈长谦夫妻曾经期盼过的,含饴弄孙安享天伦的希翼。
所以他才无法不愧疚难安。
可沈长谦却再次打断他,竟然还轻声笑了一下,瞥了旁边的沈恪一眼,哼声道:“你道什么歉,我养在沈家那么多年的好孩子,就这样被人糊弄走了,该道歉的恐怕另有其人。”
说完停两秒,居然还略带嫌弃地低声补了一句:“比人家大那么多岁,好歹还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小叔叔,亏你下得去手,也真好意思……”
这话听得林简再次震撼难言,但随即,被亲爹吐槽“年纪大”的人却轻笑一声,接话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不长了,等等他?”
林简诧异又迟钝地转过头去,下一秒,就对上了沈恪垂目看来的沉缓又柔和的目光。
“爷爷……奶奶……”林简扶在沈长谦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攥得极紧,大力之下骨节处都略略泛白,“你们不怪我吗,真的……可以接受吗?”
毕竟,这是林简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样的求而不得,甚至要比当初对沈恪痴念妄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要我们怎么说,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安心呢?”沈长谦微笑着叹了口气,道,“只有一件事啊小简。”
林简立刻说:“您说,我听着,都答应。”
沈长谦眼底的笑意就变得温和又慈爱,他摇摇头,叮嘱道:“从今往后,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啦。”
林简一怔,眼眶迅速酸胀起来。
“快起来吧,别蹲着了。”丛婉拉住林简的胳膊,将人从地上轻轻拉起来,而后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很多的青年,怅然又唏嘘的说:“小简啊,身为父母,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不管他长到多大,在父母膝下,始终都是个孩子。”
正如他们疼爱沈恪,从小至今,从未改变。
哪怕他们的儿子已经年过而立,早已独当一面呼风唤雨,可在父母眼中,依旧也只是孩子而已。
“但你要知道,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丛婉身上还披着林简送的那条广袖披肩,看上去确实是非常钟爱一般,“所以在我们眼里,你和小恪,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疼惜,一样的挂念,一样的,不忍心看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只愿他此生顺遂长乐,就够了,就足以。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丛婉站到丈夫身边,两人微笑着看向林简,为这段外人听起来或许觉得光怪陆离的感情,添上无可撼动的一笔浓墨——
“我们是小恪的父母,从今天起,也是你的。”
林简和沈恪陪沈长谦夫妇在澳洲度过了三天。
这三天中,林简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是人生真的有完满一说,那他此生最为弥足珍贵的时光,便是此时了。
他何德何能,又是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样无可比拟的感情和珍视。
亲情让人觉得心暖,而爱情,则让人无时无刻感到心软。
从澳洲回来后的一段时间里,林简就知道了当初是沈恪先行一步,跑到父母面前“坦白”,他不止一次问过:“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呢,为什么爷、爸妈他们会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
“大概是习惯所致。”沈恪想了想,笑着回他说,“毕竟从小到大,他们就最心疼你,又知道了你当年为了他们的儿子远渡重洋,在国外独自飘了那么多年,现在人终于回来了,他们自然不会再苛责什么。”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林简无法不信以为真。
而所谓“真相”背后的惊涛骇浪,沈恪原本就不打算让他知晓,因为在他看来,与这件事最终皆大欢喜的结局相比,那些波折起伏的过程,着实不重要。
于是,这就成了他唯一一件瞒了林简一辈子的事。
假期结束后,林简再度扎进城市公园的项目中,每天重复着工地和工位公寓三点一线的日子,唯一给单调的生活平添色彩与暖意的,便是沈恪只有有时间,就会从南市赶过来,尽量多地陪在他身边。
当初沈恪曾说,他喜欢的人,自然舍不得让他为了自己奔波而来,林简需要安心停在原地,等他来。
沈恪向来说到做到。
而时间久了,每次沈恪披星戴月的出现在面前,或者林简每每察觉感受到他隐藏在那些无声细节处的隐秘温柔时,都会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沈恪在弥补”的错觉来。
弥补那些年错失的陪伴,也弥补那段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天各一方时的空白时光。
转眼七月,到了北方最热的盛夏时节。
林简这天上午从项目施工现场回到园区,方景维召集所有项目的人开了一个简短的组会。
散会后,林简回到工位上,先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工作上的邮件,而后照例登录设计院总部内网,了解最新的工作动态。
片刻后,林简滑动鼠标的手微微顿住,视线聚集在资讯栏半个小时前公布的一条工作通知上。
是一份关于一座私人中式园林的设计组最终成员名单。
这个项目早在林简还在港城总部的时候就关注了,并参与了最初版的方案雏形设计,而且关于设计团队的人选,当时设计院的大老板也十分属意于他,但是现在,这一通挂在内网上的设计师名单里,并没有他的名字。
林简坐在电脑前,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有些冷,片刻后,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从工位起身,直接走到办公区方景维的办公室门前。
站在厚重的磨砂门后,林简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
得到应允后,他推门入内。
方景维坐在办公桌后,看清来人后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的工作,靠上宽大的办公椅背,口吻松快地问:“什么事?”
自从几个月前方景维被沈恪“重创”之后,再见面时,林简和他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诡异平静的和谐关系,工作上的事正常交流,私下点头而过,再没有更多的交集。
林简原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处理结果,毕竟都是成年人,不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之中是最起码的职场原则,而方景维浸润职场多年,当然也深谙此道。
但是今天的事,却让林简产生了一点其他的想法,但愿是他多想,但是事关工作,他需要直接求证。
“组长,今天总部内网挂出了沪市那家私人园林的设计组名单,您知道的吧?”林简客客气气,不卑不亢地开门见山。
“知道。”方景维端起咖啡杯淡啜一口,脸上依旧挂着笑,“这个案子是总部高层前不久就决定的,只是公告今天才发而已,所以我一早就知道。”
身为设计院总部副总,方景维和林简之间理所应当的存在信息差。
林简到不在意这个,早晚无所谓,只是问:“那我请问一下,为什么把我的名字从设计师成员名单中拿掉了,当初方案雏形,我是全程参与的。”
“哦,你问这个呀……”方景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嘴边还挂着笑意,但林简忽然有种直觉——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找上门来。
“刚才不是说了嘛。”方景维水袖善舞,打得一手职场漂亮太极,“这是总部高层的综合研判,集体决议。”
“……是这样么?”林简深吸一口气,直白道,“那请方副总指点,将我从设计团队剔除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原因可就太多了。”方景维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上身微微前倾,笑道,“比如考虑到你现在正长驻内地,需要长时间跟进这个城市公园的项目,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别的设计案上,再比如——”
方景维话音微顿,看着林简笑了一下,才继续说:“公司高层或许觉得,无论是从经验还是能力上来看,你或许都不是成为负责这个项目的设计师的最好人选,所以优中取优,顺位淘汰,有什么问题吗?”
林简站在方景维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办公桌和不算长的一段距离,林简忽然想,如果现在我冲过去挥他一拳再离开,那么按照这个距离来看的话,他也不一定能追得上我。
算了,太幼稚太中二了。
而且,很不值得。
林简面沉似水,凝定清冷的眸光居高临下地落下来时,仿佛覆了一层细碎扎人的冰霜,片刻后,他勾了下嘴角,直言不讳地说:“怕我耽误工作进度?可是除了目前这个城市公园的项目外,我手上还有三个待成型的设计方案,而且其中一个的工程规模要远超沪市的那个案子,总部将这些项目交到我这里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我会因为工作量增多而顾此失彼呢?”
“还有……”林简有理有据,“我当然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可以接下设计院所有的待定项目,但是沪市园林的设计方案雏形是我从一开始就参与设计的,如果觉得我的能力不行,为什么现在延用的仍旧是当初的那版设计稿?还是说,所谓的优中取优,顺位淘汰——”
林简说到这话音停顿了一下,而方景维脸上原本和煦得体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面对面戳穿后的阴沉。
林简嘴边勾起一丝玩味又嘲弄的笑意:“到底是总部高层研判后的结果,还是您方副总假公济私的借口呢?”
无声的对峙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弥漫开来。
许久,方景维彻底收敛了笑意,沉声问道:“怎么,如果是,你预备怎么办?跑到你那位叔叔那里告一状,让他心疼怜惜,更甚者,直接冲冠一怒为蓝颜,吞并收购了设计院,而你摇身一变,直接做我老板……哦,或者是老板娘?”
方景维笑容刺眼:“林简,你会么?”
这就是直接承认,毫不遮掩了。
林简半晌没有回应,片刻后,径直转身,大步离开。
在走出办公室前,他脚步略一停顿,偏头留下一句话——
“将个人恩怨代入职场行为……你未免太小瞧沈氏沈董,也太小瞧我了。”
说完再不多留,转身出门。
盛夏夜,沈恪开车从高速驶出,出了收费站打电话给林简,问人在哪里。
林简那边听起来四周极为安静,果不其然,在电话里回答说:“在市图书馆。”
沈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中控盘上的时间:“快九点了,还没回来?”
耳边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隔两秒,林简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说:“已经结账了,马上就回去。”
沈恪透过前挡玻璃瞥了一眼浓重的夜色,淡声道:“我一会儿就进市中心了,顺路去接你?”
“并不顺路。”林简严谨又直白地指出,“你先回公寓等我,我这边的公交车刚好在园区门口有站点,四站而已,不会比你晚到几分钟,没准还可能赶在你前面到,别折腾了。”
孩子自小就独立又要强,沈恪无声地勾了下嘴角,并不勉强他,到了下一个路口径直左转,率先往园区的方向驶去。
到了园区公寓楼下,沈恪熄火下车。
盛夏时节,园区里不比冬日的人迹稀少,迎面拂来的夜风褪去了几分白日里的闷热和喧嚣,广场上乘凉消暑的人并不少。
沈恪下车上楼,乘电梯到达林简公寓门外。
透过防盗门上的猫眼能看见客厅暗着灯,这就是林简还没回来。
不过没关系,自打沈恪第一次登门,第二天就收获一把林设计师亲自去老式集贸市场里配来的钥匙,所以沈恪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楼梯间的声控灯亮着,沈恪从口袋里掏出那单把钥匙,刚要开门,甫一低头,视线便被门口角落里的一个快递箱子吸引。
他以为是林简网购的快递到了,由于家里没人,所以快递员就将东西放在了门口。
沈恪原本没在意,直接弯腰拿起那个盒子,准备带进屋去,但将盒子拿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却敏感地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沈恪下意识去看,才发现,这份快递并没有寄件地址和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盒子包装得非常严密,看不出里面的邮寄物品,但拿着盒子的那只手掌心微凉,像是里面放了冰袋,此时渗出来的寒意。
随即,沈恪托着快递盒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他将手指移至眼前,映着头顶声控灯的光影,清晰地看见了沾染在两指上,从盒子里泅透出来的血迹。
沈恪眉心微蹙,将钥匙重新放回口袋,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而后拿着那个快递盒子离开了林简公寓门口。
工业园区的健身公园内。
沈恪站在一条长椅旁边,用钥匙划开快递盒外层缠绕的胶带封条,下一秒,浓重湿寒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沈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心微皱,垂眸看向快递盒内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手写的便贴纸,边角已经被血迹浸透,呈现腐败干涸的暗红色。
“倔强的小猫咪,我是如此长久地思念着你,且期待与你再度重逢。”
沈恪面沉似水,修长的指间夹着那张染血的便贴,轻轻一掀——
一具已经冻得僵硬的小猫尸.体,就赫然出现在几个冰袋中间。
第七十三章
林简回到家里的时候, 沈恪已经洗完了澡,正穿着棉质居家长裤和T恤,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
听见开门声, 沈恪从ipad页面上抬头,笑着问:“不是说会比我早到么?”
林简无奈地挑了下眉, 回答:“碰巧赶上的这班公交车中途爆了个胎,剩下两站地走回来的。”
说完走到沙发旁边,将手里装着几本书的纸袋放在茶几上, 说:“我先去洗澡。”
沈恪“嗯”了一声, 等林简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才将浮在他背影上的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到手中的ipad上。
等林简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就看见沈恪坐在沙发上, 手上正饶有兴致地翻着他刚带回来的那几本书。
林简抿了下被水汽熏染后略显湿润的嘴唇, 走到沈恪身边, 刚想搞偷袭从他手里将那本书抽回来,谁料想沈恪的反应将将比他迅速一秒, 在他指间碰到书壳的那一瞬, 就倏然向上扬了一下胳膊,让林简抓了个空。
“干什么?”沈恪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变, 笑着问, “不给看啊?”
林简盯了一会儿那本书封皮上《高级合伙人内参》几个大字, 脸色有些不自觉地发热:“没。”
他这副神情着实有些别扭又可爱。
很像是小时候, 每每被沈恪逗着玩时,心里明明不情愿, 但是表面上还要勉强配合一般。
“为什么要看这个?”沈恪拉了一下林简的手,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怎么突然对商业经营感兴趣了?”
林简从善如流地坐下来,由于距离挨得很近,可以隐约闻到一点儿他和沈恪身上同款的沐浴液香味的尾调,像是一种极为隐秘又亲昵的暗示,似乎能通过这一缕极淡极轻的气味,隐喻着他们之间非比寻常的亲密。
林简的心就忽然平静下来。
他放下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思忖片刻,回答说:“其实,一年前刚入职不久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时机成熟,我有没有自己做合伙人的可能呢?到那个时候,接设计、谈项目,应该会更随心一些吧。”
沈恪听完这个回答缄默了片刻,而后抬手抓了抓他后脑依旧微潮的发丝,温声问:“是不是工作上不开心了?”
“小事情而已。”林简短促地笑了一声,却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想着给我解心宽,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而且你前不久不是还说,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我现在一般不轻易浪费在不值得的事和人上面。”
“……是么?”沈恪也笑出声来,抚在林简脑后还没有收回的手顺势转到他的侧脸,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这么听话啊?”
林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偏开脸,“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到沈恪的那只手背上:“别这样。”
手背上被拍出很轻的一声脆响,但一点都疼,由此可见打人的人并没有怎么舍得用力,沈恪眼底的笑意加深,问:“为什么?”
“……”林简无语道,“很像是在逗皮蛋。”
下一秒,就听见沈恪闷闷地笑出了声。
这样的独处时光简直温馨得不像话,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又随意聊着一些有的没的,过了一会儿,沈恪又将话题转到了“合伙人”上面,好奇道:“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或者打算了?”
彼时林简已经不再是靠着沙发背端坐的姿态,他半斜着身子,头枕在沈恪腿上,由于个子太高,小腿只能搭在另一端的沙发扶手上,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可能并不太舒服的姿势,却让沈恪感觉到了林简由内而外的放松。
林简想了想,说:“其实,我入职不久后,设计院的大老板就和我聊过,想独资认购我手上两个园林设计类的绿色技术专利,我当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