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天边出现了一道隐约的彩虹。
困惑秦禹苍很久的问题,似乎也有了一些答案。
秦骥终于死亡了,很快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人们不会再随意谈论起这个人,即便他曾经叱咤风云过。
如今活下来的人,无论是谁在影响谁,都只有一个身份。
叫做秦禹苍。
正月十七日清晨。
夏泽笙被闹钟叫醒,手机上提示着今天唯一的日程——结婚。他简单的洗漱完毕,按照平时的习惯,穿上灰黑色系的西装,带好手表。
接着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物品,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一路没有遇到旁人,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甚至也没有看见夏泰和。
平时戒备森严的保安系统,如今像是失灵了,他走出夏家畅通无阻。以至于他回头去看夏家合上的大门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在路边等了大概七分钟,秦禹苍那辆熟悉的二手途观就开了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明明已经赚了好几个亿,车依旧没换。
夏泽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看向秦禹苍。
秦禹苍今天似乎有特别收拾过,面容显得更精致一些,连发型都恰到好处,身上木质香的香水味,更是与他一身深蓝色西装搭配得宜。
在他打量秦禹苍的时候,秦禹苍也扫了他一身黑色西装搭配一眼,迅速的皱起眉头。
“怎么了?”
“穿的太暗淡了。”秦禹苍说,“你没带行李?”
“没什么要拿的。”夏泽笙说。
“没拿也好,一会儿领完证正好给你买新的。”秦禹苍道。
“好。”
“我约了十点领证。我们先去拍照。”秦禹苍说。
“好。”
明明应该是人生大事,两个人聊起来,却好像是今天早晨吃什么一样平常。整个流程都走得很顺畅,似乎他们已经走过一次了。
唯一多花了一些时间的地方,是在拍结婚照的时候。
拍了两次,摄影师都不太满意,对夏泽笙说:“这位先生,您是拍结婚照,不是离婚照。表情能不能幸福一些?这张照片要在结婚证上放一辈子的。”
夏泽笙答应了。
可是出来的结果依旧不好。
秦禹苍起身接过摄影师手里的相机去看,照片里的夏泽笙眼睛里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伤。
“后面还有人等着呢,要不两位再调整下一会儿再拍?”摄影师跟他说。
“我来解决。再拍一次。”秦禹苍把相机还给他,坐回了拍摄的位置,看向夏泽笙。
夏泽笙有些紧张起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秦禹苍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他:“你记得……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跟秦骥拍照那次吗?”
夏泽笙愣了一下,说:“记得。”
比起简陋而仓促的这次拍摄。
上一次拍照,尤其郑重。
早早就约好的影楼,屏蔽了所有闲杂人等,他被夏泰和亲自送到楼下,在休息室里等候了很久,直到秦骥出现。
他终于要和自己喜爱的人结婚。
这个认知就足够让他头晕目眩。
摄影师说着让他们跟亲昵一些,于是秦骥靠得很近,整个人却散发着冰冷的气质,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因为羞涩和紧张,也不敢去触碰秦骥。
就在这样的遗憾中,他们完成了一张并不合拍的结婚照。
“你猜猜秦骥后来看到那张照片会怎么想?”秦禹苍问他。
夏泽笙无奈的笑了笑:“我先……秦先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甚至没有打开过结婚证,怎么会在意结婚照照成什么样?”
“不,他在乎。”秦禹苍说,“他一定打开过结婚照,一定会想也许当时好好的拍照就好了。”
“会吗?”夏泽笙问出这句话时,便已感觉到了眼眶酸涩。
“会。”秦禹苍说,“因为那是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张照片。”
秦禹苍从怀里,掏出一只柔软的手帕,擦拭夏泽笙眼角湿润的泪渍。然后握住了夏泽笙的手,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在那一刻,夏泽笙也回报同样的笑容。
接着他们默契的看向镜头。
于是摄影师抓拍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情感,永远的留在了那张照片上。
第28章 家
直到抵达秦禹苍位于越秀区的新家,推门进去的时候,夏泽笙依然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挂着大红囍字的玄关。
“进来吧。”秦禹苍对他说,“里面还乱着,时间太仓促,没收拾好。”
他说的是实话。
这不是秦禹苍之前那套出租屋,是一套约五百平的新房,如今除了玄关有点像样子,进去后,硬装部分走了极简风,很冷硬,然而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陈设也没有。
起居区被分成了几个大的部分,左手边过去是会客厅,270度的落地一体玻璃窗一览无余珠江,与二沙岛遥遥相望,再远处便是广州塔。
右手边是一个双厨房和餐厅,中厨外也是珠江,更远的地方多是些山景绿化。餐厅连带着的则是一个工作区,按下按钮后便可以独立成一个隔音的小空间,随时可以居家办公。
这三个区域自成一体又全部打通,约两百平的大空间,除了办公区的远程会议系统已经布置好,其他地方如今真的是空空荡荡,很是壮观。在里面说话都带着强回音。
“婚姻大事总不能在出租屋里办。”秦禹苍说,“我上次从南华寺回来,就和几个朋友开始看房了。二沙岛我是买不起,但是这里一样能看见广州塔。到时候你可以在这里摆上喜欢的桌子和花瓶,我记得你会弹钢琴,钢琴也可以放得下,还有书架,想买多少书都可以。从厨房门出去,有一个小平台,可以做成花园,土已经买了,还没送到……”
秦禹苍给他一点点地介绍。
空荡的屋子里,随着他的介绍,便被想象塞满,冷清的感觉逐渐褪去,升起了一种期待。
“这个家……还满意吗?”到最后,秦禹苍问他。
家……吗?
也许是脱口而出的代指,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夏泽笙想,他点了点头:“非常好了。”
秦禹苍又带着他往里面走。
后面是一个大的中央庭院,周围有四个卧室套房。一堆带着高奢LOGO的箱子放在中间,秦禹苍拆开箱子,里面是几十套各式各样的衣服,从礼服到西装,从正式到休闲,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只是颜色上没有灰黑色系。
“昨晚去采购的,按照你上次在胥嵩那里留下的尺寸,只是些奢侈品牌,没有高定。”秦禹苍对他说,“你先穿,要做衣服,可以约胥嵩时间,我在他那里开了户,后续你直接过去就行。”
夏泽笙摇了摇头:“我看你平时穿着很普通。”
“当学生读书,没有适合的场合。”
“那现在呢?已经进了生意场了,也是普通的西装。”夏泽笙说,“你还和我说过,没人在乎你是谁,只会很在乎西装的价格。”
秦禹苍听见他这句话,笑了笑:“是的。但是……我不需要。”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人靠衣装。
可是他不需要。
他足够强大,让别人不敢不正视他,实际上,他确实已经做到了。
一个新年,正月过半,他研三还未领毕业证,便一跃跻身亿万富翁的行列。梦幻得像是一个传奇。
“那我也这样就好了。”夏泽笙道,“和你一样。”
秦禹苍也没有坚持,卷起袖子要给他收拾衣服,夏泽笙说:“我来吧,禹苍。你的卧室是哪间?”
秦禹苍指了指主卧:“这边。”
夏泽笙于是略过了那间房,走到旁边那间卧室看了一眼。
他问秦禹苍:“这间可以住人吗?”
“这几间都空着……”秦禹苍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夏泽笙把箱子里的衣服收拾出来,提到了那件屋子里去。秦禹苍那个算起各种金融报表丝毫不会犹豫的脑子在这一刻卡了一下壳。
夏泽笙挂好衣服出来,看到他的表情,犹豫地问:“是不是我不应该住这间?”
秦禹苍的思维终于恢复了正常,看了一眼主卧的大门,欲言又止半天,最终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叹息一声:“我帮你。”
他弯腰拿起一沓衣服,夏泽笙很礼貌说:“谢谢。”
这句“谢谢”客气到让他的动作再次一顿。
他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等东西都搬入了次卧,秦禹苍就退了出来,留给夏泽笙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他自己安排。他则去了办公区,那边连张桌子都没有,视频电话会议倒是响着,秦禹苍按了下放在地上的通话机,挂着的液晶电视里便出现了童昊和梁丘鹤的身影。
还不等秦禹苍这边调试好角度,梁丘鹤已经很八卦地问:“怎么样,人接回来了?”
“……对,在休息。”
“哎哟,我当时随便一说,苍哥就真的和夏泽笙结婚了。这个准确率我是不是可以挂牌给人算姻缘了。”梁丘鹤感慨,“什么时候安排喜酒啊。我和阿昊的红包什么时候能送出去啊?”
“过两日吧。”秦禹苍回答,“先聊正事。今日收盘情况如何?”
“按照你说的,今日我们没有下场,但是九霄的情况依然不好。”童昊道,“早市的时候略有上扬,但是很快价格就跌了下去,直到收市没有任何起色。”
秦禹苍点了点头:“如我预料一样,市场对九霄已经没有了信心,就算我们插手,也很难反弹了。”
“做空到现在,我们赚了三个多亿。”童昊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场。”
秦禹苍站在原地沉思。
童昊见他不说话,于是又劝:“泰和集团的股票要还回去了,还有几天。从散户处拿到的融券也到期了。再往下走,释放出去的一千三百万股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做下去,利润空间不大,还有可能自我反噬。”
“我不是舍不得眼前的利益。”秦禹苍说,“只是在想接下来走哪条路。”
“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我们离场,九霄接下来的结局,只有两个,起死回生,或者破产清算……”秦禹苍说。
“这不是必然的吗?”梁丘鹤不理解,“冒了这么大风险做空一家公司,它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别着急,听听看苍哥怎么说。”童昊道。
“你们知道,我父亲在加工厂工作。我对九霄加工厂有感情。之前就传闻九霄珠宝要卖掉加工厂业务。”秦禹苍沉思片刻,“如果我们继续持有九霄的股票,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影响董事会的意见,从而保住九霄加工厂。”
他说着,童昊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童昊问他。
“我在思考保住九霄加工厂。”
“这需要长期持有九霄的股票,那么手头的几个亿都没办法兑现。”童昊说,“一旦我们手里的一千三百万融券返还到原持有人手中,那么股价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不说别的,你可以做空,夏泰和难道不会借机做多?他的证券投资部是傻子吗?那所谓的赚几个亿,就成了一纸空谈。”
“我知道。”秦禹苍说。
“在面对这么大利益的时候,不是及时套现离场,反而要成为局中人。”童昊道,“这根本不能画等号,正常人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你,竟然还在犹豫……”
“是。”
“你可以买下加工厂。”童昊说,“等到九霄珠宝清算的时候,论斤打折买,秦飞鹏父子一定会给你一个特别低廉的价格。”
“这是选择之一。所以我在犹豫。”
不过这不是他犹豫的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再给秦飞鹏续命。
视频会议现场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秦禹苍又开口:“我知道这影响大家赚钱,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咱们的股权构成,你、丘鹤都可以分到至少五千万以上——”
“我们没有在聊自身的利益。”童昊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和你合伙,并不是图这五千万。你如果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宿舍画下的蓝图,想要达成的目标,就不要这个时候聊分蛋糕的事。五千万……确实很多。但是远远达不到填饱我们的那个份额。况且,靠炒股赚来的五千万,跟我们的业务方向一点也不吻合。”
梁丘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童昊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又说:“秦禹苍,你搞清楚我们在谈什么。我们在谈的是你的商业决策,作为咱们小团队的领头人,你的决策到底够不够清醒?在商言商,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应该是奔着更大的获利出发,而不是感情用事——这是你曾经教会我的,你还记得吗?这也是我们公司名字的来源,‘我们伙伴’,对不对?我们是一个商业团体,不是草莽好汉。”
秦禹苍看向他。
“我记得。”秦禹苍说,“我会慎重考虑我后续的决策。”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秦禹苍回头,夏泽笙终于换下了那一身暗淡的灰黑色着装,穿了一身米色的居家服,进入了起居室。
“我来想问晚上吃什么,我去做。”夏泽笙对他说,又看了看屏幕,问他,“我是不是打扰你开会了?”
几个人的脸色并不算好。
梁丘鹤勉强笑了笑,跟夏泽笙隔着屏幕打了个招呼:“嫂子好。”
童昊则根本忽视了夏泽笙。
他似乎明白了秦禹苍犹豫的原因,以前对夏泽笙那点好感早就冲淡,直接对秦禹苍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跟这位夏泽笙先生结婚的原因,被他影响了。但是我必须说,苍哥,这不像你。”
秦禹苍沉默。
童昊看了看时间,说了一句:“新婚快乐。我们下了。散会。”
接着就断开了视频会议。
“抱歉。”夏泽笙说,“我和你结婚的那个条件,与你公司的利益,明显违背了。”
秦禹苍叹了口气:“正常的讨论而已。”
他回头看向夏泽笙,穿着亮色衣服的他,显得有了些生机,他赞叹:“很适合你。”
夏泽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局促,转而问秦禹苍:“我看冰箱里有些新鲜食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我在二沙岛……我、我和大厨学过厨艺,还凑合。”
“都好。”秦禹苍回答他,“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现在去做。”夏泽笙等到了答案,转身去了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连塑封都没有拆,他一边拆着塑封,一边把一些放在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解冻。
他怕秦禹苍久等,动作有些急。
不小心就把刚拆开的碗扫掉了,还没来得及惊呼,便已经被进入了厨房的秦禹苍接住。
“小心一些。”秦禹苍把碗放好。
“这边还没收拾好,得等一阵子才吃得上饭。”夏泽笙说,“你饿不饿?”
秦禹苍摇了摇头,从旁边抓起围裙,系在腰上,然后说:“一起收拾吧。”
“嗯?”
“我厨艺肯定不如你。”秦禹苍说,“不过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不然的话,这么乱,还要洗菜炒菜,一个人得多久。”
他说完便把新拆封的碗洗净,然后放到了消毒柜里,然后又给垃圾桶套了个袋子,把杂物塞进去。
夏泽笙愣了会儿神,便已经反应过来,也给自己系上围裙,开始收拾食材。
以前,他是不会做饭的。
嫁给秦骥之前,最开始他不过是个山沟沟里不招待见的孩子,然后被选中成团,每天都在奔波赚钱的路上……后来他成了夏泰和的义子,这不是一个需要他会厨艺的角色。按照夏泰和的要求,他们学过一些技巧,某些不齿的方面。
直到他成为了秦骥的配偶。
以前所有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在二沙岛的别墅里没有被要求做任何事……但是他还是想要好好经营这个“家”,于是他学会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厨艺。他总觉得,在忙碌的一天工作结束后,一碗热饭是那么的抚慰人心。虫草红参汤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熬夜的时候,他做好后,让阿姨送过去,秦骥还真的曾经喝过几次。
即便秦骥几乎不怎么回来,他还是会每天花很多的心思在做饭上,即便那些菜大部分都冷掉倒掉,他依然乐此不疲。
他还是想着,总有一天,秦骥会说上一句好吃。
那就足够了。
夏泽笙用虫草炖了一只鸡。
然后炒了个西兰花百合,还做了一个酿豆腐。秦禹苍看了一眼说淡了,竟然下厨炒了一个泡椒炒肉。
等到摆盘上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左右,他有些愧疚:“对不起,还是太久了一些。”
没有餐桌,只能在厨房中岛台上吃饭。
秦禹苍盛了两碗饭放在中岛上,又递给他一双筷子,说:“确实很久了,肚子都饿瘪了。赶紧来吃饭。”
“……好。”夏泽笙说着,站在中岛旁边,给秦禹苍盛了一碗鸡汤,“你尝尝看汤靓不靓。”
“好喝。”秦禹苍说,又夹了菜吃,“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菜的雾气熏人,夏泽笙感觉自己的脸颊烫了。
秦禹苍把泡椒炒肉推到他的面前:“我知道你是湖南人,爱吃辣……自己出来住学了一点点厨艺,只会炒这个。你试试看。你以后多做自己喜欢的口味,不用迁就我是广东人。我什么都可以吃。”
夏泽笙愣了愣,抬手夹了一筷子泡椒炒肉。
他就着米饭吃完了那口菜,半天没有说话。
“……真的这么难吃吗?”秦禹苍等了半天,有些无奈地问。
“不是。”夏泽笙小声说,他看了看秦禹苍,“只是忽然感觉……好像还是孩子的时候,妈妈炒过的菜,很辣很咸。”
秦禹苍沉默了。
这到底是表扬,还是贬低。
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
“你要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有空了一起去湖南。”他只好说。
“好。”夏泽笙说。
有燃火的灶,炒菜的忙碌,满桌子的美食,和对面桌旁的赞扬饭菜的人。
家,才似乎能够被称之为家。
秦禹苍要收拾碗筷,这次夏泽笙没有同意:“这次真的我来吧。”
他态度坚决,秦禹苍也没有坚持,在他收拾厨房的时候,靠在一边看着。
这个眼神有些令人费解,夏泽笙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你忙着。”
秦禹苍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出去。
按照他平时的习惯,这会儿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只是出来后意识到“家徒四壁”,连张椅子都没有,更谈不上工作。
况且公司给他放了三天婚假,刚才又跟两个合伙人闹得不太愉快。
一时间,他站在那里,突然无事可做。
愣了片刻,他下意识地就去怀里拿烟,刚拿出来,夏泽笙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有些诧异地问:“这么快?”
夏泽笙笑了:“有洗碗机,我只是收拾一下碗筷而已。”
“哦……”秦禹苍说着,把烟放回了口袋,想了想,问夏泽笙,“要不要喝点酒?”
“好。”夏泽笙说完犹豫了一下,“你等等我,我去卧室拿个东西。五分钟。”
“可以。”
买房的时候,配套有个恒温酒窖,地产商送了一打拉菲,秦禹苍拿出来看了看年份,不是最好的那种,倒也能喝。
找了两个高脚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向珠江,席地而坐。
不用五分钟,两三分钟夏泽笙就回来了,他拿了份东西,坐在秦禹苍的身边。
秦禹苍给一人倒了一杯。
“就算是喜酒吧。”秦禹苍说着,跟夏泽笙碰杯,“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夏泽笙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酒精让他皱眉,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然而不怎么喝酒的他脸上已经升起了红晕。
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
被珠江的波光折射得绚烂,照亮了这空荡荡的屋子,映入了夏泽笙那双亮亮的眸子。
秦禹苍品着酒,瞧他。
奇怪得很,明明是因为愧疚而心生怜悯,才跟夏泽笙结了这个婚……如今看着夏泽笙,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些醉了。
大概美人总是迷人。
而这酒……度数太高。
在这样的氛围中,夏泽笙把身边放着的文件递了过来。
“是什么?”秦禹苍问他。
“我怕你忘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夏泽笙把文件递过去,“婚前协议,我们没签,这是我昨天请何甄律师帮忙草拟的,你看一看。他说现在签,也来得及。”
秦禹苍接过那份文件,上面写着《婚后财产协议》几个大字,刚才旖旎的氛围被这个文件名冲得烟消云散。他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的资产在急剧增加中。”夏泽笙补充,“无论如何都应该签一份这种协议……当然我们领证了,所以现在签算是亡羊补牢。我已经签字了,你只要签上你的名字就能生效。”
“你要跟我约定婚后财产归属?”秦禹苍问他。
夏泽笙点了点头:“对,这对你有好处的。我先生和我结婚那时就签了婚前协议。你还年轻,可能还没想过这个事情,但是挺重要的……”
秦禹苍抬头看他。
夏泽笙愣了愣:“怎么了?”
“我就是你先生。”秦禹苍说。
夏泽笙顿时有些局促起来:“抱歉,我习惯了。”
秦禹苍又翻了两页,果然看到了夏泽笙的签名:“这个习惯可以改。而且……我也不年轻了。”
“在我看来你年龄很小。”夏泽笙说,“我们相差八岁,如果是在社会上萍水相逢,你叫我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秦禹苍把那份文件,放在了地板上。
夏泽笙还在奇怪:“你不签吗?”
他话音未落,秦禹苍已经勾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世界安静了。
秦禹苍耳根子清静地想。
过了片刻,秦禹苍暂时松开他,瞧着自己怀里眼神有些迷蒙的夏泽笙,在他耳边问:“喜欢吗?夏、叔、叔?”
明明是随口举例,这会儿听到自己耳朵里,无端多了几分禁忌。
夏泽笙脸顿时红透了。
“你——”
他话音未落,秦禹苍又亲吻了上来,这次的吻更霸道、更蛮横,一点让他逃脱的可能都没有。
一开始,空荡荡的屋子里,寂静的只有远处隐隐的车流声。
可是很快的,急促的喘息声起来了,这个压抑的声音明明很微弱,却被这空荡荡的房间放大,声音叠加着,从四面八方而来,挤压着夏泽笙的思绪。
世界变得混乱。
眼前一片绚烂的光。
玻璃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在地。
干邑流了一地,浓烈的酒香聚集在这间屋子里,刺激着人的感官,让人微醺,夏泽笙软了,被秦禹苍搂在怀里,躺在了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凉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层垫子。
意识模糊的时候,夏泽笙感觉秦禹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好了计划……
即便周围没有什么同样高度的住宅,他还是有些紧张,不敢太过沉沦,只是顺从着秦禹苍的节奏。
这份紧张,被敏锐地察觉到了。
秦禹苍在百忙中抬手摩挲,找到了被乱扔的遥控器,按下了按钮。
窗帘便缓缓地拉上。
一时间屋子里漆黑。
无端增加了许多安全感。
空间似乎缩小了。
只剩下眼前人。
只能靠触碰去感觉对方的存在,那种无端的、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对面的人,似乎不再是不算熟悉的秦禹苍。
似乎成了另一个人。
成了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成了他无比思念的人。
夏泽笙紧紧搂住对方,心跳急促,明明在黑暗中也忍不住闭紧双眼,仿佛只要睁开眼,梦就会散落。
可是很快地,这种幻觉还是被戳破了。
有人点亮了灯。
在他耳边说:“睁开眼看看我。”
“我是秦禹苍。”
他只好睁眼,眼角还带着一些湿润的泪。秦禹苍看到了那些泪痕,微微皱眉,便要起身:“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不要!”夏泽笙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起身,急促道,“我愿意。”
他说完这句话,又吸了口气:“我愿意……秦先生。”
“秦先生”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定住了秦禹苍,无端令人想起了年少时便结婚的夏泽笙,仰望着垂青,卑微又倔强。
于是秦禹苍摇了摇头:“不用这么叫我。”
然后秦禹苍再次亲吻了他。
他有些紧张。
但是并没有抗拒。
这本就是秦禹苍的权力,也是他们约定的一部分——至少他认为是这样。于是他顺从的躺在了那张垫子上,抬头看向秦禹苍。
秦禹苍解开了他居家服的扣子,在解到第二颗的时候被他用手按住。
他呼吸急促地提醒秦禹苍:“九霄加工厂的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知道你为难……但是……”
“刚就在担心这个?”秦禹苍问他。
他点了点头。
“拿财产协议给我,也是要提醒这件事?”
“对。”他又说。
秦禹苍有片刻沉默。
他以为秦禹苍要发火,要责备他扰乱了做丈夫的大好兴致。
可是秦禹苍只是用拇指摸了摸他的脸颊,覆身上来,亲吻着他,解开了他的衣襟。
他被秦禹苍拥在怀中。
秦禹苍落下一连串的吻。
他似乎产生了幻觉,在吻与吻之间的间隙里,他听见了秦禹苍的一声叹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