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by寒鸦/梅八叉
寒鸦/梅八叉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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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也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可以与他结为夫妇。
即便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秦骥,即便这段关系是从别人处偷来,即便秦骥始终对他冷淡漠然,他也坚持这是一场良缘。
秦骥失踪了。
别人都说他丈夫已经死在公海上,可夏泽笙不信。
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能领那张轻飘飘的死亡证明。
他为秦骥穿黑衣,守孝期,吃尽苦头,以为自己要守一辈子孤独。
直到另一个人走入生命。
这个人比秦骥年轻,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到自己死去的丈夫。
夏泽笙心乱了。
他分不清是因为那个人太像秦骥,导致他迷失了自我。
还是因为他太过干涸,以至于任何人都可以滋润他。
在某一夜后,那人在耳边问他:夏泽笙,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夏泽笙说:你是好人…但抱歉,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攻:老婆喜欢我但是只喜欢死掉的我怎么办?!

就在刚才,他和某公司合作方敲定了一次版权出售。
他主导设计的一款策略型游戏因为可观的现金流水,卖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团队里几个参与项目的都是同级的研究生,第一次赚到这么大的一笔钱,都很激动,商量着要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你也不跟大家一起吃饭?”梁丘鹤说,“你可是项目牵头的,这样不好吧。”
“我也没办法。”秦禹苍找了个理由,“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爸让我陪他去给本家的亲戚送礼,说了今天不能改。”
梁丘鹤看看已经去打车的其他人,凑过来低声问:“你本家?秦家?”
“嗯。”
“那个生前产业超过千亿的秦骥的秦家?”梁丘鹤八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们家跟秦骥家是远房亲戚。”
秦禹苍解开呢子大衣,从西装内兜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只,看了莫名还在兴奋的梁丘鹤一眼,很困惑他激动的点是什么。
“我们这次要去的严格来说不是秦骥家,而是秦骥父母家。”秦禹苍给他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九霄珠宝嘛!秦家是珠宝世家,新中国成立前就靠着从缅甸弄翡翠回国发家,后来搞了起了珠宝连锁,接着东风就从珠三角开遍了全国。那是相当厉害。”说起这些豪门历史,梁丘鹤如数家珍。
“但是听说啊,只是听说啊……有小道消息说,秦骥父母还有兄妹跟秦骥的未亡人一直在打架呢。秦骥都失踪了三年了,还没有确认死亡,说是秦骥那个遗孀不同意上报死亡,导致秦骥的财产怎么处置也没个说法。上千亿的资产呢……哎,你既然去本家拜年,打听打听?他们怎么处理?会不会到时候分给你一些?我的妈呀,这么多钱,哪怕分给我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我做梦都得笑醒。”
秦禹苍他掐灭了烟,扔到垃圾桶里,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真得走了,今晚你们出去玩,回头我报销。”他说,“你帮我跟同学们道个歉。”
他一贯是这样独来独往,梁丘鹤也习惯了,打了个招呼就让他赶紧去,远远地还叮嘱他:“你可千万记得回来跟我说啊!”
无意在关于秦骥死后财产分配这个问题上跟梁丘鹤开展深入沟通。于是只好假装没听到,转身进了停车场,找到自己那辆二手观途。
秦禹苍的父亲秦瑞在九霄珠宝集团下面的珠宝加工厂里做珠宝加工,是厂里硕果仅存的老手艺人。
九霄珠宝被这两年兴起的潮牌珠宝冲击得很厉害。
连带着加工厂的效益也不好。
秦瑞手头紧,但是对于秦禹苍算得上是有求必应,家里离大学不算近,刚读研一就拿了钱出来给他买了辆观途开。
不止如此,秦禹苍吃穿用度,秦瑞都尽量纵容,似乎是想要弥补他从小没有母亲的缺憾。
所以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没有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秦禹苍为什么会自杀,以至于让他这个“孤魂野鬼”可以乘虚而入。
三年前,他从澳门乘游艇出海海钓,却在公海上出了事故。
那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报道都是有关于“秦骥在公海离奇失踪,游艇不知去向”的新闻,人们都在猜测秦骥的去向。
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溺死在了冰冷的海底。
再醒来却成为刚刚考上研究生的秦禹苍。
秦瑞在小区门口等着,手里提着两个大红色的礼品袋,上面印着“福”字,正在左右张望。
他把车开到秦瑞身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爸。”
秦瑞却没有听到。
“爸!”他又提高声音喊了一次,秦瑞这才反应过来。
秦瑞低头望近车内,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是他,啊了一声:“你来了啊,怎么不早点电话?”
“打你电话没接。”秦禹苍解释。
和大部分做珠宝的手艺人一样,秦瑞也落下了职业病,不光眼神不太好,还因为常年切割珠宝导致噪音影响了听力,左耳近乎失聪,只有右边耳朵多少还能听见。
秦禹苍劝过他退了得了,秦瑞不同意,说厂里没几个老人了,他走了九霄珠宝怎么办?怎么跟本家的二哥交代。
老年人的执拗谁都劝不动,秦禹苍只能便作罢。
“让你买的红参买了吗?”秦瑞坐进车里就问。
“买了,中午去买的。”秦禹苍道,“宏顺祥家的,已经切好片打好包了。”
秦瑞放了心,边系安全带边絮絮叨叨:“我跟你讲,二哥很喜欢他们家的红参,每年我送过去他都要夸赞,说拿来煲汤很不错。”
……那都是应付你的场面话。
秦禹苍一边开车一边想。
他嘴里的二哥就是秦骥的父亲秦飞鹏,九霄珠宝的董事长。每年这个时节,秦飞鹏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来客,要说多少客套话,秦瑞十几年如一日的送礼,秦飞鹏也十几年如一日的敷衍。
宏顺祥的红参是秦瑞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礼物,可是秦飞鹏这样的人怎么看得上,过完了年关,扔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他无意戳穿一个老人的幻想,安静地听着秦瑞细数为数不多的几次与秦家本家的交往,谈论他年少时秦飞鹏曾对他有恩,让他进厂做事,才能买得起房结得了婚供得起他读书……
很快,车子就抵达了位于秦家老宅。
秦家老宅原本在新河浦路上,上世纪30年代左右的小洋楼,称得上保护建筑,后来市政规划影响,便把房子改作高端会所。搬到了白云山附近,依山傍水的,也很清静。
秦骥的整个童年都在这里度过,一路协和小学、广雅中学这般的读上来,最后按照秦飞鹏的期望,进入中山大学读书,直到跟家里决裂之前,没有离开过羊城、离开过秦飞鹏的势力范围半步。
他很熟悉这里,并不需要任何保安指路,绕着山开了约十五分钟,才看到位于半山腰的秦家大门。
进门停好车,拿出后车厢的红参还有花胶,秦瑞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别墅里走。秦禹苍快步上前,跟他并肩,又把他手里那两个不知道沉甸甸的装了些什么的红袋子接过来。
过去三年,这里没什么变化。
影壁上雕着门神。
影壁背后是财神像,面前放了尊香炉,里面的香火不断。
进去是个四方井的内庭院,右边有楼梯上二楼——上面靠南的套房就是属于他的,不知道他死后,里面的东西怎么处理了?
再要往里,就被管家拦了下来。
“李管家,大吉利是啊,家里年货置办怎么样了?”秦瑞和和气气地打招呼。
李管家很客气地说:“瑞叔,还有十来日才过年,今年怎么来这么早?”
“快过年了来的人那么多,怕二哥吃不消,今年就来早了一些。”秦瑞说,“二哥吃饭了吗?”
“已经吃完了,先生在吸烟室里同二少聊天,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空闲,瑞叔在这里等,跟我直接过去等?”
“我直接过去等吧。”秦瑞把秦禹苍手里的东西都接过去,然后叮嘱他,“你不要乱跑,我去跟二哥喝杯茶就回家。”
等秦瑞跟李管家走了,就有菲佣送了茶过来,粤语说得磕磕绊绊:“老细,饮茶。”
秦禹苍谢了一声,然后在门厅的红木椅上坐下来,喝茶刷了会儿手机。梁丘鹤带着同学们正在KTV,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很是发了不少同学们的丑照出来。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又点开股市APP,翻看了一下今日闭市前的股价。
一条咨询弹了出来:XX海域发现疑似秦骥失踪前乘坐游艇碎片,搜救队正在进行打捞。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确认秦骥的死亡,在所有对外公文上的统一口径还是“失踪”。
——就算是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三年的时间都是失踪状态,也未免太久了点。
这也许涉及到一个天文数字的财产争夺。
但是他已经不怎么关心了。
他现在是秦禹苍。
并非秦骥。
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意识到秦瑞已经进去有一阵子了,周围很安静,连菲佣都没有,门厅冷冷清清的。
按照这个迹象,秦瑞一时也出不来。
于是他站起来,从右手侧的楼梯上了二楼。
走过几个房间,便到了顶头的套房,他试了一下,房间门没锁,推门而入。套房客厅的大窗户正对一个大庭院,再远一些是山景。
客厅里空空荡荡,卧室里也是。果然自己的东西,或者说遗物都被收了起来。很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
秦禹苍叹了口气。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决定下楼。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管家说话的声音。
“夏先生,您要去哪里,干什么?”
“怎么了,我上二楼秦骥的房间里拿东西都不可以吗?”
说话之间,那人就走到了门口,看到屋里有人,脚步一顿,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秦骥?”
秦禹苍抬头,看清了来人。
那是他……
不,应该说是秦骥的合法配偶,如今的未亡人。
夏泽笙。

第2章 他还活着
千禧年前后,先有港澳回归,后又加入WTO,本土产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九霄珠宝也在那时候受到了来自香港的珠宝龙头企业的冲击。
没有见过的新款式,没有料想到的连锁经营,没有尝试过的海量营销广告……将九霄珠宝打得七零八落。秦飞鹏不是什么商战奇才,很快就捉襟见肘。他的选择,是与归国华侨夏泰和进行商业联姻。
那时候的秦骥年轻懵懂,在校园里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以为自己会跟他结为合法夫夫。
天真到发笑的恋情根本经不起任何波折,不消三两下,就被拆散。
2009年底,他与夏泽笙订婚,并于次年上半年结婚。
他们唯一的接触就是婚礼上隔着薄纱的亲吻。
那年他24岁,夏泽笙20岁。
夏泽笙十几岁时当过一段时间的艺人,拍过几部电影。接着就被夏家老爷子看中,收为义子,一跃进入豪门。
结婚前有人提醒过秦骥,夏老爷子有些不太一样的嗜好,对于养子的嗜好……
——什么都做过。
这是圈子里广为流传的原话。
不是跟恋人结婚,这些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况且这段婚姻的本质,不过是一种关系的结盟、一场利益的输送、一份心照不宣的勾结……而作为交换嫁给他的人到底是谁、跟谁上过床,根本无足轻重。
通过这段婚姻,他父亲得到了夏家的支持,靠着五千万左右的注资,扛过了世纪初的那次大洗牌,紧接着,九霄在缅甸拿到的老坑翡翠原石接连开解成功,价值暴涨数百倍。请最好的师傅,做出的玻璃种帝王绿的大件,在拍卖会上拍出了总价超过三点五亿的天价,一时风光无限。
九霄珠宝奇迹般的起死回生。
因此,夏泰和那扭曲的性癖,通过这段婚姻,妄图对秦家施加的羞辱、威慑和控制,似乎也无足轻重。
只有秦骥自己知道。
他的婚姻有多失败。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夏泽笙都没有搬来白云居。
直到他与家庭决裂,自己出去创业开办骐骥集团,很是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逐渐地,骐骥集团走上正轨,市值终于超过了九霄珠宝甚至夏家许多倍,14年他在二沙岛买下了一套别墅自立门户后。
夏泽笙却忽然被送到了二沙岛。
应该说夏泰和才是追名逐利的势利眼第一人。
夏泽笙抵达二沙岛的那天,很低调,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就悄悄地来了。
后面很多年,夏泽笙都维持这种悄然低调的姿态,以至于很多时候秦骥都忘记空旷的别墅里还生活着另外一个人。
这期间他事业一直扩张,身价到了众人仰慕的程度,因为各种关系被塞到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不是什么圣人,来者不拒。
那个令人抗拒的,冷冰冰的婚姻关系带来的配偶,便因为这份低调逐渐被遗忘在了岁月里。
可今天,夏泽笙一点也不低调地出现在了白云居,多少有些令人诧异。
“秦骥?”
夏泽笙一进门就脱口而出,然后看清楚了他的脸,愣了片刻才垂眸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看背影认错了人。”
他问刚追进来的李管家:“这是谁?怎么在我先生的房间?”
李管家追了进来,看到他也是一愣。
“是秦瑞的儿子。”李管家话音未落,夏泽笙已经往屋里走去。
李管家拦不住,急了:“夏先生,这是在白云居,可不是二沙岛,您要上楼总要跟老先生打个招呼吧?”
夏泽笙勾起嘴角一笑:“那我现在请你去跟秦飞鹏打招呼,可以吗?”
李管家知道拦不住夏泽笙,皱眉道:“先生和二少都在家,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
“请便。”夏泽笙吐出两个字。
李管家黑着脸退了出去。
两个人刀光剑影,倒把一旁站着的秦禹苍忘了个一干二净,等李管家下楼,夏泽笙这才在客厅站定,眼神扫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房间,最后定在秦禹苍身上。
“瑞叔的儿子?”他问。
“是。”
“叫什么?”
“秦禹苍。”
“哦……”夏泽笙将客厅挂画一幅幅掀开来往后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前几年……瑞叔这个时节就会登门。”
“夏先生记得我父亲?”
“记得。”夏泽笙道,“他送过来的红参煲汤很好喝。”
和秦飞鹏如出一辙的客套话,敷衍至极。
可是夏泽笙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些过往的事,眼神柔和:“……我先生是很好的人,他不想让瑞叔破费,便叮嘱过不要再辛苦送红参过来,瑞叔不听劝,每年都会送来。我先生总说,这样的心意不好浪费……而我不太会煲汤,学了好久,才会学会一道虫草红参猪心汤,过年的时候给我先生补身体。他熬夜太多,红参很适合他。不过……”
有这样的对话吗?
秦禹苍仔细回想过去。
他和夏泽笙很疏离,交集极少。
也许说过,日子过得匆匆忙忙,他记不太清了。但是深夜那碗虫草红参猪心汤他还记得……所以夏泽笙不是敷衍。
夏泽笙结束了回忆,笑了笑:“不过最近用不上了……替我谢谢瑞叔。”
并不是最近用不上,而是以后都用不上了。
秦禹苍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好。”
两个人再没有什么好沟通,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夏泽笙翻找东西的动静。于是秦禹苍得到了足够的时间,来打量眼前的夏泽笙。
已经很有几年没见过夏泽笙。
他身形比之前消瘦不少,外面套了件灰色的厚风衣,穿着一身黑灰色系的三件西装,灰色的衬衫领子硬挺,将他的脸色衬得苍白脆弱,没有系领带。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脱下来,在他左手上捏着。
穿着这么暗淡的色系,竟并不觉得太过暗沉阴郁。黑色三件套很好地凸显他的身材,腰身纤细,双腿修长,不愧是当年出道做过艺人的,即便三十出头的岁数,与二十来岁的那些年轻人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他一进来就带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很熟悉,是十几年如一日用过的那款定制香水,在二沙岛的别墅里,即便看不到夏泽笙的身影,也隐隐可闻。
也勉强算是秦骥能记得的关于他的鲜明标志之一。
夏泽笙在客厅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于是进了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幅画。
他把画拿下来,后面是一个嵌入式保险柜。
密码锁。
夏泽笙输入了一段密码。保险柜报错。
他想了一下,又输入了一段密码。
保险柜依旧报错。
如此反复输入了四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再输入一次如果还提示错误,保险柜就会锁死报警,夏泽笙抬着手指在密码盘上停滞了好久,很是犹豫。
“试一试465537。”
秦禹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卧室,站在他身后,语气笃定。
夏泽笙回头看了一眼,将这六个阿拉伯数字输入密码锁,密码锁响起“滴滴”的声音,然后保险柜门弹开了。夏泽笙诧异:“你怎么知道密码?”
“费马素数。”秦禹苍简单地解释,“4是最后一个费马素数,计算出来的结果是65537。从进白云居到这里,一共四扇门,这又是最后一间房。所以才说出来试试。”
这个理由确实牵强,但是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密码。
夏泽笙上下打量他问:“你做什么的?”
“还在读研究生,软件工程。”
软件工程研究生听上去能解释不少事,连推测出密码都显得理所当然。
夏泽笙没再质疑什么,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沉淀的大箱子,他一拽出来,箱子就往下坠,被他拽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来。
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大石头。石头大概直径在三十公分作用,表面黄灰粗糙,因为开采出来太久,颜色已经变得暗淡。
一滴泪敲在石头的表面。
轻轻的飞溅,晕成了一个小小的圆。
泪顺着夏泽笙的眼眶自然地涌出,他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脸颊,又用手帕温柔地抹去石头上的泪渍。
“这是……我先生结婚时送给我的……”他低声道,“好多年了,看到它一时触景生情。”
秦禹苍知道那是什么。
结婚的时候,作为报复,他把秦家传承了近百年的一块儿老矿料翡翠原石拿出来,当做是聘礼随手给了夏泽笙,秦飞鹏气急败坏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赠送的过程也很简单,他只是跟夏泽笙提了一嘴,说是秦家传承的翡翠原石准备要给他,放在了白云居的保险箱,等空了有时间去取。
一块翡翠原石的价值就算再高昂,与他的财富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忙碌的工作让他将此事抛到脑后。
而后来夏泽笙也再没提过此事。
……现在想来,他死后秦飞鹏等人怕是找遍了四处,都没有寻得这块儿原石。
唯一知道这块儿石头在哪里的人,只有夏泽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之前三年都没来拿,今天忽然出现。
下一刻便有了答案。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几个人便快步进了屋子。
为首那个拄着拐杖、穿唐衫、略岣嵝身形的白发老人,就是秦骥的父亲秦飞鹏,后面跟着两个人,左边是李管家,右边则是秦骥的二弟秦勇。
“夏泽笙,都说好了你搬离二沙岛,跟我们秦家再没关系,怎么今日又闯白云居偷东西?”秦勇先声夺人,进门便质问道,接着他看清了箱子里的原石,脸色已经变了,“翡翠原石?!找了这么久,原来在这里。”
夏泽笙缓缓合上了箱子,提在手里。
秦勇上前一拦:“这块儿原石你也想偷走?”
“这块石头是结婚时,秦先生下给我的聘礼。”夏泽笙开口道,他声音不疾不徐,“我只是来取走自己的东西。”
“什么你的东西,这可是我们秦家的传家宝。”秦勇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哥给你的?”
“我知道保险箱的位置,你们知道吗?”夏泽笙问他,“保险箱的密码秦骥是否和你说过?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证据?”
秦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夏泽笙将箱子提了提,抬脚要走。
这时,秦飞鹏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泽笙。”
“您也要拦我?”夏泽笙回道。
“一块原石,你拿走也就拿走了。”秦飞鹏道,“秦家不缺这块石头。”
“谢谢爸。”
“但是你得明白,你除了这块石头,再从秦家拿不走任何东西。”秦飞鹏刚才那句话还和和气气,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他慈眉善目的姿态已经没了,两眼里都是锐利的光,“我希望你尽快提交秦骥的死亡申请……”
“不。”夏泽笙低声道。
“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他的遗产有上千亿,你作为他的未亡人,能够继承很大份额。不只是这样,这笔钱,还能帮到秦家、帮到九霄珠宝,想必秦骥在地下也是这么想的。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要肩负起责任,认清现实,不要再让他处于失联状态,让他能够真正入土为安。”
“他还活着。”夏泽笙生硬地回了一句。
“他已经死了。”
“不,一天不见到证据,他就活着。”夏泽笙问秦飞鹏,“您说要他入土为安,您打算怎么埋葬他?棺材里要放什么?空气吗?”
秦飞鹏的眼神冷了下来。
“夏泽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秦勇忍不住又骂他,“坚持秦骥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有婚前协议的,财产不混同!他活着你一分钱也拿不到,二沙岛的别墅不是你的,他的产业不是你的,什么都不是你的。”
“……”夏泽笙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他还活着。”
说完这句,他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任由秦勇在他身后破口大骂:“既然如此,滚出我们白云居,滚出二沙岛!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广州的冬天,从不下雪。
可是阴雨连绵。
外面天色暗了,雨在黑暗中落下,夏泽笙提着那只箱子出了秦家老宅,大铁门在他身后合上。
一条未知的前路就在他眼前。
夏泽笙停下来,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延绵的细雨,然后又提了提手中那只箱子。
箱子里那块原石的形状好像心脏。
这会儿正沉甸甸地、似乎在跳动。
像是过往那些岁月里,秦骥偶尔给予拥抱时,他听见的那个心跳。
无论多么惶恐徘徊的时刻,都能让他感到安全感。

混乱之后,没人理睬秦禹苍。
秦禹苍便自己下了楼,接了秦瑞开车要走,刚出大门,就看见站在路灯下淋雨的夏泽笙。
他本打算直接往山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却已经踩了刹车,在夏泽笙旁边缓缓停下了车。这时候秦瑞也看清了路灯下的人。
秦瑞摇下车窗,略有些吃惊:“夏先生,您来了白云居?这是要走……没车接您吗?”
夏泽笙“嗯”了一声:“今天自己过来的。”
秦瑞连忙对秦禹苍道:“阿苍啊,开门让夏先生进来,我们捎他一程。”
秦禹苍刚就开了安全锁,夏泽笙也没有拒绝,弯腰上车,坐在了后排。
“夏先生去哪里?我让阿苍送您。”
“不用麻烦,出了白云居,把我放在路边就行。我自己打车。”夏泽笙说。
“这怎么行。”秦瑞不同意,“怎么能让您自己打车?这、这太不合适了。”
老人家的执拗很难开解,秦禹苍不想在这里一直做无意义的谦让。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夏先生回二沙岛,顺路。”秦禹苍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夏泽笙,“这样可以吧?夏先生?”
夏泽笙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秦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等秦禹苍把他送到家,他下车的时候还反复叮嘱秦禹苍一定照顾好夏泽笙,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到家。
车门关好,车子重新上了路。
这次车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秦禹苍从后视镜里打量夏泽笙,此时的他靠在角落里,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路灯,他的头发雨水淋得半湿,稍微擦干了一些,如今微微卷曲,遮住了他的双眼,秦禹苍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无端觉得他很孤寂。
整个人和他暗淡的衣着,和车外的夜色,恍惚融为一体。
与世隔绝。
上了高架开了一会儿,二沙岛的标志出现在前方,秦禹苍要往过拐弯,夏泽笙却忽然开口:“我不去二沙岛。”
秦禹苍一愣。
“你刚也听到了,秦飞鹏父子让我滚出去。实际上几天前,他们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勒令我搬离二沙岛的那套别墅。家……我是回不去了。”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秦飞鹏的为人,上辈子秦禹苍已经一清二楚。
“那我送你去哪里?”秦禹苍问他,“回夏家?或者是去你别的居所?”
“我没有别的住所。”夏泽笙说,“至于夏家……我宁可去跳江,也不回那个地狱。”
不回娘家。
也没有其他住的地方。
“既然如此,夏先生有什么中意的五星级酒店,我送你过去。”秦禹苍给出了另外的选择。
夏泽笙笑了笑:“是个很好的建议。可是我又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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