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无心,郭嘉抬手抚上了那坑洼的树皮:“这世间之事,也多是如这棵树亦一样,顺时节而茂盛或干枯罢了。”
“先生真会这么想的?”曹昂眼里闪过一丝苦涩,“这些日子,二弟与三弟已经逐渐接受……”
“大公子,”打断了曹昂的话,就如同他之前对自己的话装聋作哑一般,现在轮到白曦了,“这逆水而上也好,顺水而下也罢,不都看执桨人么。前些日子主公还与嘉惋惜陛下不复当年机警的模样,如今看来却是有感而发啊。”
不复当年机警模样的,真的只有刘协一个人么?郭嘉看着曹昂因为一句话转为惊恐的脸,看着他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一颤,垂了下来:“可若是执掌人不知道呢,不知应顺流还是逆流呢?”
如果真的说起,曹操那么多的孩子里面郭嘉还是比较看好打的几个。曹冲若不是与郭奕走的太近,为人早熟又聪明,果决时又能让他看到夕日那立志匡扶汉室骁骑校尉的影子,他也未必会把对方列入考虑范围。
如今曹操四十有七,虽还可说是尚在有志之时,却也已经开始步向暮年。若是长寿便能再活二十年,那时曹冲二十有五正是继承大柄的时候。可若是活不到那时候呢,若是五年之后就故去了呢,难道要他像是曹操扶着小皇帝一样,扶着曹冲?
新帝年幼无外家扶持是祸,可若新帝年幼外家过强也是祸,这中间利弊想平,难。
所以即便如今曹冲拜于他门下,且曹操那夜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他寓意立曹冲为世子继承他曹孟德手中兵权时,郭嘉便以暗暗地将曹冲画在了第一候补的位置,除非上面哥哥死光了才会放出来的名单之中,转身开始在成年里面的几个开始扒拉。
“即便不是大公子的先生……”郭嘉的眼神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曹昂,然后紧皱的眉头就疏忽的送了,视线穿过了曹昂,如同他身后有什么东西一般。那是一种曹昂所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着的事物。
有人管叫做气运,有人管叫做神佑,而曹昂身上的线远比这两种福泽更加深厚。
“……大公子若有问题,嘉定然也知无不言。”看着在曹昂身后好似发觉自己偷窥它,因而有几分飘忽不定的金色丝线:“便托大,自称为先生了。”言外之意,便是多收一个徒弟也无妨。
只是除却徒弟,所传达出的另一个更让曹昂重视的信息,是投诚。郭嘉刚才所说之意,便是从今往后他们这一支便是要成为他夺嫡的助力了。
心里的欢喜仅有一秒,随即想到的却是自己的父亲,曹操:“父亲知道了会生气的,”想起自己父亲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紧靠着几千人拉起了如今浩荡之势的手段,他有几分胆怯,生怕这一次是郭嘉被曹操受益,前来坑自己的。
郭嘉一笑,算是明白为何曹操如此偏袒他自己的大儿子,却想要幺子曹冲继位了。大儿子优秀不假,文治武功虽不是顶尖却也可属一流,只是这性子太过天真,眼前都死过了人,还是这么一副老好人慢吞吞的模样么,怕也是个今打不记仇。。
若是曹冲不长歪,曹操又能活到那个年岁,彼时杀伐果决的模样才像是这个乱世所需要的帝王。这乱世不需要一个温和的帝王,而应该是一个强势却又有作为的帝王,如今百姓多流利落魄,若并非果决之君,如何……
看着犹豫不决的曹昂,郭嘉沉沉的叹了口气:“大公子既然不愿,嘉也不强求了。”
【作者有话说】
给自己打个广告,隔壁《秦狮》,始皇帝嬴政CP将军白舒
做你手中刀剑,为你征战天下,陛下,臣愿以天下为聘
大概是幼驯染?
然而九歌连文案都没写好Orz
应该还是和本文文风一致,逻辑向剧情文,另外这一篇真的,真的,真的是HE!
说实在的,作者君她这么可爱,真的不打算收藏一波?
第116章 大幕
郭嘉是真的不强求了, 还是嘴上说说而已,曹昂不知道。可是自那日之后,他除却往日对着郭嘉的恭敬之外,又多了几分信任和期望。而曹昂所带来的问题, 郭嘉也从来不遮掩的将自己所想尽数告诉他。
这样的交往自然瞒不过有心人之眼, 曹操看着面前弹劾郭嘉的折子,哼声一笑, 抬手将折子扔进了火盆之中。只是那折子上的名字, 终归还是在他心里留了痕迹, 仔细琢磨着郭嘉之前的话, 曹操脸上的笑意渐浓:“司马徽啊……”
曹操是军旅出身, 又著有兵书, 因此很多人将他归做了兵家。殊不知自少年起,曹操所仰慕的便是秦朝时期, 一本《谏逐客书》舞动天下的青年李斯。他幼从儒后改道法家, 自此以法助始皇定天下。
这样惊才艳艳的人,才是曹操所想要成为的。史说纷纭,可曹操却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看到‘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 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时的心情。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入院成为了如李斯那般一纸文书变天下的人,却不是他所想象辅佐君王的丞相。反倒是逐渐向着他所不屑的法家另一人, 赵高的威势逼人所贴近。他们皆是法家,可是一位垂名青史, 一位遗臭万年。
曹操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他贪图手中权势不假, 可若是君王素有才得能从他手中夺取权利,就如同当年始皇所做那般,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可君王是个连剑都不敢拿起的废物,又凭什么要求他把自己打下的天下拱手相让呢。
只是他成为了赵高又如何,这天下是他定的,这中原是他安的,战乱是他平的,他理所应当的享受他这么多年征伐所得到的。不嫩成为李斯又如何,这世上只有一个李斯,也终究只有一个曹操。
自当年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地位扶摇直上,反倒是秦时昌盛一时的法家逐渐落败。若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曹操或许不会将自己对法家的崇拜如此张扬的表现出来,可时值乱世,百家又有复起之相。
如果说百家之中谁最抵触儒家,那便是法家了。法家坚持一切断于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视同仁。这一点与儒家的‘仁、恕、诚、孝’有相驳之处,且儒家着重与五伦和仁政,认为世人皆会犯错,错而改之便为大善。
当然这并不代表其他的门派对儒家没什么想法,只是如今不比当年百家争鸣时的盛况,汉代百年对百家的打压与儒风昌盛,如今的百家早不复当年之势。不要说是当年游说众国的百子,有的门派就是内门也未必有百人。
看着在火焰之中逐渐焦黑的木竹,曹操脑海中却全是前些日子法家如今的掌门见到他时说起的事情。曹操固然仰慕法家,可若是法家会动摇他的权利,曹操也不会对着这个推崇的门派有多少敬畏的。
只是这一次除却风险与危机,曹操看到更多的,是机遇。
他不过是把儒家当代行走世间的代行家族告诉了法家之人,他们转身能够聚集起数十个门派。若是他将这事公之于世……不,如果他以重现当年百家盛世之景为交换,如何不能换一个人才辈出的王朝。
秦朝二代而亡又如何,秦朝十几年的繁华如手上落花,草上朝露,可就是这样短暂如昙花一现的统治,却换来了近百年外族不敢踏入中原一步的威慑。不正是因为北有蒙恬,南有赵佗,老秦人镇守四方,护住了这内乱的中原么。
若他登基为帝,重现当年大秦百家争鸣之景,不,哪怕只有两家象征,也好过一家独大的模样。到时候汉室的腐朽的根基被完全拔起,他不能称帝终身为汉臣又何妨,这天下终究还是他曹氏的天下。
烈火之中,已经烧的乌黑的木竹发出了噼啪的一声脆响,唤回了曹操的神智。揉了揉因为盯着火烛有些昏花的眼睛,收敛了其中的野心与欲O望,将这些不该裸O露与空气的感情深藏内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
乱世不过二十年,汉朝的根基腐朽溃败甚至已经开始摇晃,却还不是能够连根拔起的时候。这个王朝的忠心之臣还未完全死去,这个世代的忠心之辈还未完全老去,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一直在看着呢。
还需要再等等……
曹操抬起手慢慢的摩挲着自己的佩剑。
还需要再等等……
等到春芽再次茂盛,等到秋叶再次枯败,等到冬雪飞扬天空,等到夏花盛开绽放。等到再也没有人对汉朝抱有期待,等到所有人都渴望战争不再到来,等到皇室威严滑落低端,便是一切结束的信号了。
想起郭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起最近摆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些折子,曹操的指尖一白,攥着玉佩的用力之大,甚至让指尖泛出了几分青紫。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郭嘉在借他的手排除异己,毕竟他所调查出来的事情太过惊天骇俗,甚至有几分可笑。可当按照这个看起来极为可笑的结论所推测时,得出的东西却让曹操不得不防。
什么‘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看着那卧龙凤雏所在之处,哪怕他想要去求才,也得打到了荆襄才好。可若是他打到了那里,这天下已为他掌中之物,有没有那卧龙凤雏,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他有一个郭奉孝,可抵千万军。
而一切的幕后推手郭嘉,却不知此刻曹操心中的波澜。他处理完了堆积的公文,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按个‘阅’字章,在重要的文件上写上几笔字,窗外是郭奕欢乐的大笑声。
虽然是郭宅里唯一的孩子,但郭奕住的最多的却是隔壁荀家或者是曹家。只因白曦与郭嘉皆是有公务在身之人,随军出征又或者是打探刺杀的任务总不间歇,能如现在这样抽出时间陪郭奕玩的时候,总是少的。
看着面前推挤起来已经处理完的文件,郭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起身,捞起披风披在了身上。郭宅不大,虽然前后也分了小院子,甚至有连廊分割了花园,但其中精致却不输曹操的府邸,花草树水假山与异石一个不缺。
小郭奕正在白曦的监护下,满树乱窜。这在往日是不被允许的,毕竟三四米高的树木,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看不见得地方发生些什么。更何况若是郭嘉与白曦不在,树上还有暗卫要藏呢。
郭嘉靠在门上,侧身站在阳光之下,看着虽然一脸不耐,却依旧跟着蛮树乱窜的小郭奕,在树下来回走动的白曦:“男孩子,偶尔摔一下也不要紧。”
“就是,阿爹你太小心了!”郭奕看着白白嫩嫩小胳膊细腿的,却是继承了他生父的神力和武学天赋,往日看着像是个乖巧的孩子,换了身一副却像只猴子一样,在树枝之间来回翻腾,看的让不动武的郭嘉都难免心颤。
“你若是摔了,”白曦仰头看着郭奕,“这树也不用留了。”
听闻这话,急了的却是郭嘉:“等下,为什么他摔了,要砍嘉的树?”
“因为是你我爹啊~”郭奕往树杈上一趴,“不都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么。所以这树杈长得不是地方,摔了弈儿,阿爹可不就得先声夺人,找那老的——”拍了拍身后的粗壮树干,“找事儿么。”
郭嘉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聪明哦,你怎么不说是这树先动的手呢。”
“因为……”小郭奕嗤嗤的笑出了声,“阿爹相信弈儿啊~”
又如何不是这个礼的,打了小的引来了老的,小家是这个理,大国也是这个理。大人争执又如何,若是有人动了幼苗,撅了根基,哪怕是兔子也会咬人的。
当年不过是因为武帝手中权势不可撼动,可如今陛下手中,也只剩一纸空令了。
其中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郭奕侧身,扒着树枝将自己吊在了树杈上,晃了晃自己的脚,松开了手。然后他得偿所愿的掉进了自家阿爹的怀中,闻着他身上药味的淡淡苦涩,扬起了嘴角:“阿爹真好,”抬手搂住了白曦,“最喜欢阿爹了。”
“嘉呢?”郭嘉不甘落后,“你让嘉帮你写大字的时候,不是说最喜欢嘉了么?”
“也喜欢爹爹的,不过阿爹总是没时间陪小奕,所以,喜欢阿爹的时间多一些。”小小年纪,郭奕的嘴巴倒是随了未定性前的郭嘉,甜的数十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甜的紧。
已是初秋,凉风习习,安好无忧。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大概论文写多了,写着写着就成了分析帖Orz
不停催眠自己要写主线,然而还是好想写百家复兴的场面……
话说,欢迎学术讨论,进群陪作者一起聊骚啊~
曲有九歌(331628734)
第117章 拉开
许都最近涌入了很多学子, 一部分是为了接下来的月旦评,而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其他不可告人的因由。郭嘉懒得理会这些心思各异的人,左右也翻不出白曦的五指山,所以他就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接下来的科举考试之上。
是的, 科举考试, 这个当年远在颍川,在白曦闲暇之时讲给郭嘉的考试制度, 终于被郭嘉从边边角角中扒了出来, 准备推向明面之上。一来是为了给自己的主公选拔人才, 二来也是为了他们接下来的大计。
曹操对着儒家出手的决心随着司马徽的消息日渐坚定, 甚至当孟建孟公威这个汝南人士来投时, 还专门向他问起了汝南学子的情况。虽然是悄无声息的大厅, 可曹操还是得到了很多的消息,譬如汝南儒家之风颇为昌盛。
并非说是不好, 而是如今仍是大汉的天下, 推崇儒学并无差错,而是那里有一个司马家。当你开始怀疑一件事,风也是证据,雨也是见证, 那些不经意之间的举动,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想。就如同曹操此刻,认定了司马家欲谋不小。
随着许昌的人越来越多,各个茶馆酒肆就开始变得繁忙, 甚至客栈的住价都跟着一涨再涨。曹操和郭嘉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任由许昌的校尉每日奔波大街之上, 平静的仿佛完全不知此时许昌暗地里翻涌着的风浪。
郭嘉难得没有偷懒, 每日在曹操的书房里忙到天昏地暗, 被白曦抱到榻上和衣而睡。休息好了就继续伏案狂书。而曹操辗转于军营与朝堂,与那些老臣们你来我往,将那些不听从于自己的人,统统捋下了位。
不是没有人想过求情,可是这一次连忠于汉室的荀彧,都难得保持了沉默。只因他早已悉知了郭嘉要做的事情,震惊与恍然之外,更多的是动摇。他学了那么多年的礼孝仁义,为的到底是那传子的至高之位,还是这天下的百姓。
恍惚间还是那青葱的学子,坐在颍川书院的厅堂内听着先生念书,旁边是郭嘉迷糊瞌睡的模样,还有戏志才用小碗斗蛐蛐的惊呼。先生将他们抓起来,得到的也是不痛不痒的几句反思,日复一日,不曾改变。
他也曾自比管仲乐毅,可如今他还敢如此自居么?当年郭嘉对小太公之称不屑一顾,可如今将他比作张良韩信之人,数不胜数。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如此大的差距呢,是因为信仰,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冬雪降临那日,曹操的新政令颁布,文章潇潇洒洒上百字,却只有一行‘废孝廉,设科举,自此唯才者用之’轰动了天下。
哭泣着有,狂笑着有,大骂着有,狂怒者亦有。
可更多的,是衣衫朴素的年轻人,踩着破旧的草鞋,对着许都所在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并非对天子,而是对那个昔日他们跟随大流,咒骂着‘贼子’的曹丞相。
许都之外风云如何变幻,有多少人砸锅卖铁想要去那圈定出来的考点试一试,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加紧读书,曹操不得而知。因为随着时间逐渐前进,这条在暗地里筹谋多年,明面上却是突然跳出的赦令,撼动了太多的利益。
何为举孝廉,便是自下而上举荐那些孝顺亲长,廉能正直的儒生。可这其中所能够操纵的范围太大了,哪个世家还没有自己的拥护者或者追随者呢,论起营造名声,寒门又如何比得过百年世家。
家中只要有一人为官,变回拖拽自己的家人,当关与官之间有了关系彼此走动,就形成了最初的世族。而世家,便是这些亲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彼此拥护,逐渐形成的利益团体,而蛋糕永远只有那么大,又如何要外人插足。
随着时间的流逝,寒门不得志,高门皆官吏,变成了常态。而曹操废除了孝廉以能力选官,无意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威逼利诱希望曹操撤销这条指令的不计其数,到了后来见曹操心意已决,刺杀都已经像是家常便饭了。
曹操身边的护卫也在这条新令颁布之后,加多了一倍。白曦也被郭嘉暂时借给了曹操,只是因为郭嘉最信任的便是白曦,眼下他毕生所望即将得以实现,若是曹操出了问题就此功亏一篑,他奔波半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郭嘉第一次对白曦下了死命令,要他在那些四面八方接涌而至的刺客中,护住曹操。
白曦也知道这件事对郭嘉有多么的重要,科举是能够改天换地的大事,白曦自小跟在郭嘉身边,也曾见过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袁绍对他谦虚讨教,冲动之下为他规划好的大片蓝图,在那些世家子‘寒门见识短’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之下,分泵离散。
寒门又如何,世族的祖宗百年之前,不也曾是寒门子么。
袁绍之重虚名,袁术目光短浅,公孙瓒好蛮力,刘表好宗亲……
郭嘉走遍了那么多的地方,大江南北诸侯皆阅,几尽心灰时,遇见了曹操。他或许出身受人嘲笑,或许个子矮小举止狂放,可他对学子的尊重发自内心,对臣下的谏言即便不听也能一笑了之。
这么好的主公,他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么好的主公,他希望那些如他当年一般有才却不得志的青年与子相遇。这么好的主公,理应有无数能人异士相簇拥。这么好的主公,他郭奉孝愿肝脑涂地,以成他大业。
这一场撼动了世族根基的变O革,自然会造成世族不要命的反扑。可如果熬过了世家的反扑,只要将他们拖到第一场考试结束,以后这天下,便是曹操说了算。百年内曹操再也不用担忧人才,也不必忧心人心所向为何。
这天下,会就此一步一步,变为曹氏的天下。
曹操有野心也有手段,自然不会看不到这场变革之后的好处。直至开春,他豆浆白曦带在了身边,甚至将自己的孩子们也困在了院子之中,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格外的小心,唯恐被被人钻了空子。
也正是这样,才让曹操意识到了他心腹谋士所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在这之前曹操只是对白曦的功夫有一个大致的认识,知道白曦出身于暗卫,当年衣带诏之事他与王越交手,让曹操知道他剑术可能是当世第一,也仅此而已。
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才发觉这人在衣食住行上也颇为精通,只是精通的不是如何享受,而是如何防毒。食物中有毒他能验出来,衣服不干净他能察觉,周围有伏兵能够预知,甚至食物相克都能说上个一二。
虽然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如影般跟随,可曹操也逐渐体会到了为何当年在他问起郭嘉究竟看上了那小跟班什么时,对方回答的所有二字。
只要叫他便会出现在你面前,只要问他就能够得到答案,不知道的事情从不会胡说,知道的事情从不会隐瞒,当世人在你面前皆为看不透的黑色幕布,却有一人在你面前纯粹如手中湖水,你如何不爱。
冬日尚未过去,科举便以拉开了序幕,这一场考试为期只有一天,许昌的考场在校场的空地之上以便监督。而他地传送题目带回考卷的,解释校事府的高手与曹操身边的得力亲信,以求中途不被他人做手脚。
而这一次的题目,简单又自白,只有两个字。
曹操站在高处看着排列整齐的学子们,看着他们伏案在布锦上奋笔飞舞,笑出了声:“奉孝,”招呼身旁的青年,“你说这其中有多少人,会成为你未来的同僚呢?”
“只少,不多。”郭嘉挽起眼睛笑了起来,“今日过后,这天下的贤才,就要被主公揽尽啦!到时候嘉可就要在家养老了,主公真的不打算多打赏一些好酒好菜,免得嘉没了主公的偏爱,不好过日子哦。”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年郭府的物资供给,造成了曹府的一部分。至于俸禄,别人不清楚,可曹操却知道校事府之所以能收集到那么多的情报,便是因为他们遍布天下的商行和游走马夫。换句话说,郭嘉在他的授意下,行商。
谁被撤职,都轮不上他郭奉孝。
只是俏皮话,曹操也没打算当真:“那今天晚上,就为你准备一次送行饭吧。”
看着眼前这些学子们,曹操大笑了起来,心情很好。这其中有多少百家学子他不在乎,有多少儒门学子他也不在乎,只要一篇文章,他便能知晓这人是否有真才实干。
自此,再也不会有官官相护,再也不会有那么多有才却无处施展之人。
自此,儒家不会一家独大,百家也会逐渐复兴,他能遇见推动天下的纵横,也能遇见精于机关算计的墨门,农家会让收成越来越好,医家能救世治人,还有百家接收的杂家,甚至还有他年少推崇的法家。
他的天下,会越来越好。
这片江山,会越来越好。
而郭狐狸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滑过白曦的手腕,垂眸轻笑。
【作者有话说】
满脑子‘如果郭嘉和诸葛亮同出一代,是何等精彩的争锋啊’然后发现自己的智商,写不了那么复杂的智谋Orz
这大概就是天下最遗憾的事情,以我之笔墨,无法绘你三分神采
郭嘉做了什么?
一直以来儒家为何能够独霸天下, 便是因为他有着汉室的扶持,是这官方所推崇的。当你学成,他的仪礼可以帮你举孝廉,做官加爵, 得钱赚名。只需要你有好口才, 能引经据典,不需你有多少才敢, 便能功成名就。
可当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呢?当决定你是否能够做官的不再是懂不懂六艺, 看没看过论语, 而是是否有一技之长时呢?
你可以不会写字, 但是如果你能够制造出效率非常高的耕车。你可以身体残疾, 但是当你的文采艳压群芳。你可以长相粗鄙, 但是当你的治世理论并非夸夸其谈而是可以落实实处。
你便可为官,为大官。
又有谁会取短避长, 绕过自己懂的会的感兴趣的, 去学自己不喜欢的呢。
一个科举制,撬动了整个儒家的根基,让他们从必读必会必知必从,变为了无关紧要的其中之一。这样的落差如何不让这些昔日以自己是儒生而沾沾自喜之辈, 感到不满呢。
科考尚未结束,曹操的府邸门口便已围了上千的学子,皆是远道而来只为谏言,想要让曹操改变‘废孝廉, 腿科举’这样荒谬的想法。他们甚至写下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文章,说国无礼不成, 人无礼不力, 以来劝诫。
可曹操会听么?他的考试都考了一半, 人才都有半只脚要踏进他的网兜了,又如何会让到嘴的应鸭子就这么飞了。只有那些没有才干的人才会被制度所影响,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永远不会褪色。
就如同纯粹因为好奇,将自己的卷子也混了进去,让考官评判的郭嘉。因为茫然所以想要尝试的荀彧,被同僚拉过来的戏志才,为了拿个高名词以后能够更加理直气壮怼郭嘉的陈群,还有闲着无聊的贾诩。
字都认不全的郭奕和曹冲也参加了这一次考试,不过他们的考场是在郭府,被曹昂这个好哥哥盯着,画了一卷纸的小人图。
至于那些静坐在曹操府邸外的儒生,谁在乎呢。
该避开的早就避开了,如曹操就直接撸起袖子亲身上阵批卷子去了,而被牵连的郭嘉在校事府安了家,反正有白曦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荀彧去找荀攸诉说自己的心中的不解和困惑,对面的人家还有后门可以出入。
这一场开于儒家学子自发示威的行动,终于冬末开榜那日。因为世家的不作为和无声抵制,这一次入选的皆是各地抱着试一试心态,想要为自己拼一个未来的寒门子弟,也正是因为这批人最不容易被人做手脚,皆得到了大用。
懂机关的去了冶炼府,文采好的跟了陈群等文官,杂七杂八什么都懂得被分到了校事府,兵法一套一套的被封了小将随军演武。还有个纯粹是来凑热闹早就扔下笔杆子多年的庄稼汉,因为讲种地讲的头头是道,被封了一块地做试验田只负责研究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的粮食。
随着任命书接二连三的从许都向外发散,天下人炸开了锅。最初没有人以为曹操是认真的,毕竟举孝廉在汉朝五百年,说废就废说换就换,上一个胆敢如此张狂的王莽,下场可以说得上是凄惨。
所有人都以为曹操只是做个样子,却没想他是认真的。
可也正是这样的认真,原本那些围堵在曹操府邸外面的学子们一拥而散。他们或许容易被人挑拨,却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想法更加活络。若是科举为真,有这个堵门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如何在下一场考试让自己脱颖而出呢。
郭嘉趴在眺望塔上,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心情更加愉悦:“不过如此嘛,”还以为这次司马家能把他怎么样呢,“这不还是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是因为动作太快而已。”白曦是个理智的,他自然想到了这次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进行,无非是科举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世家还来不及再多做试探就要开始考试了,舆论都没来得及煽动,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是不停地派人刺杀曹操,试图强行改变些什么的临死挣扎罢了。白曦看了眼郭嘉,对他的话抱有一定怀疑态度,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可他知道司马家绝对不是这种消声平事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