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嘉是为了你才报复鹿门的。”
“好。”
“嘉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好。”
“所以嘉曾经给过你机会的,”一片静默之中,郭嘉的声音阴冷又突兀,“嘉给过你机会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重复了第三遍,“嘉给你机会了。”一遍茫然,一遍呢喃,一遍坚定。
“小曦,”郭嘉抬手,手臂顺着白曦精瘦的腰,从前锁住了他,“是你说的,不离开。”
郭嘉的头埋在白曦的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许是他的错觉,两幅身躯,却只有一个心跳,缓慢而沉重:“小曦,是你说的,永远和嘉在一起的。”
他大概是疯了,可是疯了又如何,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又能肆意几回:“你说的与嘉共进退,你说的与嘉共患难,你说的与嘉共生死。”不自觉的锁紧了自己的胳膊,誓是要把自己完全埋入白曦的身体中。
“恩。”白曦坐在地上,抬起手拍了拍郭嘉的后背,“我说的。”
他想起自己藏起的那副锦布,想起逐渐靠近的日子,终究还是软了心肺。还有七年,等到诸事皆毕,再与奉孝说起吧:“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会纵着你,宠着你,护着你,爱着你。”白曦的声音很温柔,如三月春风。
“即便是离你而去,也会在桥上等你,等你来找我,携手同归。”
“嘉给过你机会的,白曦。”郭嘉如此说道,“是你,不要离开的。”
“也从此,别想离开。”
【作者有话说】
继攻受OOC之后,人设再次OOC……
写着写着,原本一心为小曦着想的郭嘉,不知怎么就成了病娇的模样……
安慰自己这是对爱人的独占欲,恩,就是这样。
第113章 透露
刘辉的拜访, 在无形中透露给了郭嘉很多东西。比如此次他前来找郭嘉,好像是真的为郭嘉着想的话语,背后透露的其实是司马家欲图离间的授意。甚至他讲述的那些事情,看起来好像是完全伪造的经历, 其实藏着很多司马家的黑暗。
若论起撒谎和骗人, 郭嘉自诩曹操手下没有人能够玩过他。而如何让谎言变得真实又不容易被看破,便是半虚半实, 半真半假。只讲述那些关键会造成转折的地方, 而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就如同白曦进入了司马一族的死士预备营, 如今进去的缺不重要。就好像白曦背叛了司马一族, 为什么而背叛不重要。就例如他成功的出逃, 如何逃走的不重要。
郭嘉深音如何让谎言变得真实, 让虚构的故事变成确实存在的经历。他要刘辉进入校事府,是为了打探消息, 也是为了传递消息。可当他真的看到了刘辉, 听他讲述那些谎言时,人却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叫嚣着让他滚蛋,一半微笑着掌控全局。
那掌控全局的一半,微笑着送走了刘辉, 并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他对白曦起疑的反应。而那想要刘辉滚蛋的一半,将所有的愤怒变成了锁链,困住了白曦。若是有一日有人万劫不复,那也定要另一人作陪的。
仰头将手中的酒饮尽, 郭嘉靠在湖边亭子的横栏上,衬着月光看自己纤白的手指, 慢慢的举起手, 虚虚的夹住了天上高挂的月亮。
“奉孝倒是好兴致。”身后传来了曹操粗狂的声音, “如此良宵,怎么想起邀请操来喝酒了?”既然是私下的交往,曹操也不托虚礼,一撩袍子跪坐在了布垫子上,反客为主的为自己倒上了酒,示意郭嘉将杯子伸过来。
“主公……”
“孟德,”曹操打断了郭嘉,“今夜,不谈政事。”
郭嘉眉毛一挑,觉得今晚自己的如意算盘可能要遇上点儿小阻碍了:“就只有孟德和嘉?这要是被内子知道了,嘉可是要被罚独守空房的。”直起身走向另一侧空着的垫子,“且春宵苦短,孟德就这么耗费在嘉这里?”
面对郭嘉的打趣,曹操脸上的愁容淡了一些。他之所以喜欢郭嘉,除却他年轻又聪慧,还有他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作为挚友,难道不该共患难么,操今日被夫人赶了出来,奉孝的佳人又不在府内……”
“这话,可有歧异?”郭嘉端着酒杯,小小的打趣了曹操一番。
这才让曹操想起来眼前这人和自己的取向不同,自己看来可能是玩笑的话,对对方来说也许不是那么的有趣:“是操大意了,”摸了摸鼻子,捧起酒杯,“不过,奉孝深夜一人独饮,可是有心烦之事?”
“同君相同。”郭嘉笑眯眯的,没有回答,只是将球踢回给了曹操。
郭嘉不想说的事情,你永远没有办法从他的嘴里得出只字片语,这一点曹操早就深有感悟:“操却有心烦之事,”左右他来找郭嘉,也是因为这件心烦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得了奉孝的邀请,便来了。”
“且说说?”
曹操抬眼看着浅笑盈盈的郭嘉,在将事情全部摊开和他讲,与换个委婉的方法说出来之间,稍作犹豫选择了后者:“操有一位朋友,少年时曾仰慕他的学识才名,却因身份卑微不曾妄想与之相交。”
眼睛里挂着笑意,郭嘉捧起了自己手中的就被,挡住了嘴角下垂的弧度。
“后来天下大乱,操凭着一腔热血在这乱世中辗转流离,却不知如何得了先生高眼。初见那日,操整夜都未能入眠,只觉得苍天垂怜与某,可得先生相助于某,定然是要某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这不是很好么。”郭嘉的脑子转的很快,基本上当曹操说道身份不同时,便知他再说谁了,“孟德与他定然是神交已久,他既与你做友,也定然是仰慕你名气的。如此相交,真心换真心,如何不能长久。”
听见郭嘉插话,曹操便知郭嘉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只是看着郭嘉的意思,确实不想趟入这趟浑水:“若天下所有人都如奉孝你这般知人识趣,操便不会苦恼的夜难安寝了。”所以,你得给孤当垃圾桶和建议箱。
曹操的暗示让郭嘉撇了撇嘴,垂眼看着手中的酒杯,再次为自己斟满:“且说说看。”
如果是来问文若的事情,也难改会以友人的身份前来。若是作为主公前来询问谋士,郭嘉想都不想,就知道自己会做出如何的决断。他固然是与文若交好,可若是文若挡住了他的路,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乱世,各为其主的事情,还少么。郭图还是他近亲表哥呢,打袁绍的时候,就他郭奉孝蹦的最欢快。等着打完了袁绍,郭图落在曹操手里的时候,也没少费心思找自己,想要自己把他弄出监牢,然后郭图连带他的爪牙,比谁死的都快。
郭嘉听着曹操在那里讲述自己的烦心事,端着酒杯起身走向了亭子的边缘。
靠在立柱上,看着湖面上倒影的月亮,心如湖面一般透亮。
曹操能够以友人的身份前来,却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若是他有一日和文若再无可退,针锋相对时,只能靠他郭奉孝,暗地里出手保全文若了。今日前来,便是要他知道,以后文若发生了什么,他曹操既不追究。
“孟德所述之事,嘉知晓了。”侧对着曹操,声音散漫,“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找贾主薄去做么。”假死或者是全身而退什么的,明明是贾诩的拿手好戏,把这天下搅成一锅浑水却不沾身的,不就是他贾文和么。
而曹操给了郭嘉一个永远无法拒绝的因由:“操不信他。”看着郭嘉的侧脸,曹操说的如同在念宣告天下的求贤令那般发自内心,“这天下,操只信奉孝。”
这信任来于何处呢,是因为他并无子嗣所以不会为自己后辈图谋功名利禄,还是这么多年他手中情报永无错误所立下的功劳,又或者是他随军征战出谋划策的来胜利的嘉奖,郭嘉不想思考,毕竟荀文若,也是他的朋友。
不过是在两人之间周旋的问题,大不了如田丰沮授一般,派去边疆永驻不回。守这天下万千百姓,就不信还能够想得起究竟是谁掌权,谁落魄:“这进退两难之事,嘉也遇上了。”
看着手中的酒杯:“只是孟德之事尚有嘉在其中周旋,嘉之事,孟德却帮不了嘉。”
“哦?”知道这便是郭嘉答应了他的请求。曹操这段日子一直被荀彧拥护大汉王朝,却是他司空府之臣的巨大难题所困扰,如今终于被处理,眉宇间郁气稍散:“能让奉孝感到困惑之事,操有兴趣一听。”
“孟德可知,儒家鹿门。”杯中的月亮随着他的手而摇晃,“便是当年董仲舒罢黜百家后,扶起来的那个儒家,鹿门。”这才是郭嘉今夜邀请曹操前来喝酒的真正原因。
司马氏都已经欺负到了他的小曦头上,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荀彧的事情很好解决,假死也好远派也罢,真正难处理的是如何将司马氏连根拔起:“‘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孟德可有听闻。”郭嘉算计人的时候,永远是笑意盈盈,他低垂的眼帘让你无法看清他的算计。
“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曹操跟着郭嘉念了一遍,“这卧龙是谁,凤雏又是谁,敢以龙凤自居,倒也是大胆。”所卧龙藏虎,凤引九雏,哪个不是象征着天下太平之势,哪个不是意味着百姓安康之理。
“是啊,”知道曹操想到了什么,郭嘉轻轻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掀起的涟漪打破了杯中月的完整,“若是区区两人便可平天下,吾辈半生戎马征战,半生寒窗苦读,又是为了什么呢。”勾起嘴角。
“却是不知是谁胆敢放出这等豪言来,”即便知道是郭嘉在钓自己,曹操也依旧照着坑往下跳了,“若不是那鬼谷子的弟子,便是要说他们欺君之罪了。”
郭嘉差异的往后看了一眼,看着曹操眼睛里的醉意,心中一颤。曹操是真的醉了也好,是装作喝醉也罢,今日他听见的怕都是要当做一场梦了:“襄阳水镜先生,司马徽。”将自己早就探听的事情说了出来。
“外人只知水镜先生是高门名士,却不知于血缘来说,他是司马防的族弟。”
当年司马一族分组留存,南迁的这一只,正是司马徽所带领。如今主枝欲图投靠皇家正统刘协,分枝怕是担的另扶明君的主意。如此,哪怕曹操如今已经有了篡位之心,他日儒家也可称自己簇拥正统。
“却不知,谁是主君。”曹操的声音低的近乎自言自语,在这个夜晚却无处隐藏。
“怕是……”郭嘉一顿,“朝着当今天子而去。”
“也是,”曹操一声轻笑,“那毕竟是大汉王朝,百年的正统啊。”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说不出的苦涩,“有时还真羡慕那董仲颖,手中有两枚棋子,废那不听话的,保那听话的,还可威慑四方。”
郭嘉的心一颤,没有回头看:“后来,便被点了天灯。”
曹操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传的很远:“被当做烛台又何妨,奉孝可不知,当年董卓千骑进京,那虎狼之气操自他之后,再未曾的见。当年那敢直言的小皇子,如今也不复存在啦!”
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不复存在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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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如水
曹操的笑声在这个夜晚突兀又赫然:“当年那敢对着狼虎之师, 站在帝王面前做枪做盾,直言董卓大逆不道的小皇子,如今也不复存在啦!”
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不复存在啦。”
其间多少心酸, 多少愤慨, 却只有曹操一人知道了。郭嘉未曾见过当年董卓进京的‘盛况’,只知后来吕布与白曦说了些什么, 难得见他迷茫。
“便是有, ”压下心里的惊疑, “主公莫不是想学那董仲颖, 为天下生笑耳?”小曦的身世按理说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若此刻主公所说不过是无心之言还好, 可若是他从王越那边儿得到了丁点儿风声……
郭嘉自信曹操会看在昔日情面上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小曦那里……
“天下生笑又如何, ”曹操将狂妄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不能为衣裹身,不能食果腹,不能理顺天下,不能做武定天下。祢衡裸衣骂街, 却不如操随口一句有罪。”
这世道,终归强权才是真理。
的确,当年若不是借了文若的权势,他也未必能从司马武(玄五)的手下脱身。只不过是敬畏荀家之名, 便能护佑他这一介书生。若是只有他与志才,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 又如何使他司马武的对手。
怕早已暴尸荒野了吧。
郭嘉想起当年那个一身狼狈, 眼睛里却闪着不灭之光的狼崽子, 轻轻一笑:“主公若真是有心,为何不考虑一下皇嗣呢?”无论是有意亦或者是无心,他绝不能让曹操把心思放在刘协的兄弟身上,“若是有个小太子,做事也方便多了。”
当年三皇子暴毙,若是真的追查下去,不难发现这其中辛密。起码郭嘉有七成的把握,曹操是知道三皇子并非暴毙,而是被人送出了京城。此刻说起,怕是也在掂量能否找到当年那个出逃的孩子,又或者那孩子究竟是被他的舅家送到了何处。
“操也想啊,”曹操将酒杯一扔,直接伸手抓住了酒坛的口子,仰头直饮,粗狂的动作让那些来不仅饮尽的酒顺着他的胡子,滴落在衣服上,“可这些年,宫中并无子嗣。那董贵人倒是好手段,背着那小子有了孩子……”
剩下的未尽之言,郭嘉心领神会。
董贵人有了孩子,不过是刘协为了让车骑将军董承殊死一搏的筹码。若是大皇子出自他们董家,那边是真正的国舅爷,加上诛杀逆贼的名头,何愁董家不起:“说起董家,孟德可曾想过,他们与那董仲舒……”
董家也算是百年世家,不是郭嘉想得太多,而是这些日子他一直试图寻找董仲舒的后人,想要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清楚。武帝时董仲舒既有能力和决心扶儒家上位,定然也是内门的核心人物,若是这鹿门儒家的主人是孔融,郭嘉还不会想这么多,可偏生是司马。
“当年那小王爷,如今也只剩下这些小聪明了。”话里唏嘘之意不要太明显,“操还记得当初他虽胆颤,却依旧能够手持宝剑,站在大殿之上高呼诛杀逆贼的模样。可转眼,他就不敢拿起那剑,诛杀曹贼了。”
“你醉了。”郭嘉觉得这话要是再说下去,曹操大概就要把‘我要称帝’这四个字糊在他连上了。先是‘欺君之罪’的君,毕竟小皇帝远在深宫,手中一点儿能用的人手都没有,不要说外面的消息,皇宫里的消息曹操不想放,他就不会知道。
那这里欺君之罪的君究竟是谁,不言而已。然后是学董仲颖废少帝立新君,这妥妥就是朝着权臣发展啊,权臣之上,当年董仲颖可是做了好几天的皇帝啊。羡慕董仲颖究竟意味着什么,赫然若昭。
“奉孝,操同你说真心话。”曹操手中的酒坛子空了,里面打扮的酒都被曹操灌给了自己的衣服,“操也想那小子有个后人啊,起码昭告天下不是操不想让他有后啊。可是是他自己不要孩子的,不要孩子的……”
废话,他敢要么,谁知道那是孩子还是催命符啊。
郭嘉看着曹操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想了想自己今夜的话语,觉得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已经告诉了曹操。虽然曹操也塞给了他很多爆炸性的消息,现在炸的他的头一疼一疼的,可接下来,司马家要不好过了,这就够了。
剩下的,他有的是时间谋划:“你醉了,”看着杯中明月,“回去睡吧。”
“奉孝,你与操说,”曹操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你就真的不想要个儿子?”
“嘉不是已经有弈儿了么。”郭嘉侧头看着曹操,“主公莫不是想要再赏嘉一个儿子?”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几个呼吸之间郭嘉就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若是主公想,觉得最近冲儿就很不错啊。”
郭嘉说的是曹冲,因为和郭奕年龄相仿,两个孩子很是玩得来。像是被绳子系着一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以至于曹府和郭府给这自己孩子备了双份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来回换房间一般的往返寄宿。
“滚吧,”曹操笑出了声,“那可是操的儿子,不过你若真的是喜欢极了,改日他拜你个先生,却也不是不可。”炫耀儿子的口气不要太明显。
郭嘉笑了笑,看见了亭外的侍从,对着那人点了点头。
看着曹操被人扶走,郭嘉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靠在湖心亭的立柱上,看着偶尔被风吹动的湖水,权衡着曹操之前的意思。他今日本只想与曹操说一说司马家的事情,却不想有了意外之惊,虽然他传递了自己的想要传达的消息,却捞到了另一些烦心事。
“夜凉,”肩上忽然一重,毛茸茸的围领连带着披风,裹在了他的身上,“回房吧。”
“都听见了?”不回头郭嘉便知道是谁,小曦出现也说明这附近被他清空了,只剩他们两人。虽然不知这人哪里来的忧心,一定要他身边留着人,可独占欲也是一等一的强,两人相处时就不留暗卫这习惯,也是有趣。
“恩。”
“司马防怕是和主公透露了什么。”刚才叫孟德叫的心无芥蒂,转眼郭嘉就恢复了往日的叫法,“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怕主公已经生疑了。”
难得没跟上郭嘉的思绪:“我的身份?”
“是小奕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只是应当不是猜到了小奕是故人之子,而是猜测小奕是嘉的亲子。”绕过了吕布和貂蝉的名字,“小奕以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曹操大概就要开始养废小奕了。
可郭嘉没有一点儿的不满,许是天生冷漠又或者他很清楚,曹操只是不希望郭奕如他一般称为顶尖的谋士,可以翻云覆雨指点天下。毕竟他郭嘉还年轻,曹操的身后事定然是要托付于他,父强子弱,才有把柄。
帝王心计不过如此,除却感叹曹操越发的像一位君主,还有些许自己择了一位有手段帝王的欣喜。至于小郭奕,他自此往后既然能够享受到外人无法享受的荣光,也自是要付出什么的,左右还有长辈护着,一生安好无忧却是不愁的。
更何况……
“主公想的真远,”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已经决定了储君人选么。”郭嘉才不相信曹操喝了那么一点儿酒就醉了,朝着他透露文若之事也好,听他诉说司马之谋也罢,试探了那么多,最终为的便是那句让曹冲拜他为师。
郭嘉是什么人,他随军出战这么多年未尝一败,论起揣摩人心猜测人意也这天下就只有贾文和能够与之媲美。可贾文和出师以自保为主,为人偏阴沉,行事以求稳,全无郭嘉的激情活力与野心,而这些,是一个扩土帝王应有的东西。
曹操希望曹冲成为一个如郭嘉一般擅长揣摩人心掌控人意的帝王,希望他能如郭嘉那般胸中自有丘壑。更何况他身边诸君,只有郭嘉最年少,手中有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又是他的近臣,托孤之人非他莫属。
“那小鬼才五岁……”晃了晃杯中明月,将酒杯扔进了湖中,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波澜,“五岁,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只是曹冲却是曹操所有孩子中最聪明的,也是嘴最甜的那个。
“若你不想,便推了就是。”白曦站在郭嘉身侧,看着他在月光下诡异表情。
“推了?为何。”低哑又愉悦的笑声从他的嗓中挤了出来,“小曦,弈儿虽不是嘉的亲子,可百年后你我却还需他祭。那小子聪明,若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子近臣,他的未来,可不会比嘉走的差。”
郭奕那小子,真的不像是吕布,反倒是像他那个算计了白曦的娘。看看那小子接着他是郭嘉唯一儿子的身份接近的人吧,荀家的小子,曹家的小子,就连夏侯家那些武小子对他也格外的喜欢。
可这么多人,唯一和他形影不离的,却是曹冲。
虽然说着不想替他考虑,可郭嘉的眼界,比大多数人看得更远。有什么能比从龙之功,走的更远呢。那小子虽然不是这么想的,如今也只是直觉一般的直到和曹冲在一起他能得到很多曹操打赏的好东西……
想起那个一给自己惹麻烦,就嘤嘤跑着去找白曦的小鬼,郭嘉笑出了声。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也有了自己的私心啊。
转头便看见了白曦略带几分好奇的眼神,让郭嘉想起了白曦养着的那匹叫白云的夜照玉狮子,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按住了白曦的头,如当年两人游走天下那般:“小曦,一切都有嘉呢。”
【作者有话说】
因为写到了曹冲,所以查了一下曹冲的排序……
结果,曹操有25个儿子???
虽然死了九个,只有十六个成活。
所以,如果穿越,还是穿成男人吧,起码你是播种的那个。
当然,大唐这个时间段可能除外。
第115章 选择
曹操说让曹冲拜郭嘉为师, 自然不只是说一说而已。实际上第二日,曹昂就带着自己的幺弟前来拜访军师祭酒了。
之所以称呼为军师祭酒,是因为两人专程走了正门,拜师礼所需物件, 皆让曹府的下人抬着呢。
对门的夏侯府门前撮着一群小萝卜头, 就连隔壁荀家自持稳重的小家伙们都趴在石狮子旁,好奇的看着。难得见曹府的大门全开, 便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那般新奇。
大清早就被吵醒的郭嘉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自己散落身后的头发, 朝着客厅的方向随意一指, 绕过庭廊就走回了后院。早起的白曦倒是衣冠工整, 对着曹昂弯腰拱手行礼, 侧身去布置拜师礼需要的东西去了。
而曹冲比白曦还像个主人, 喊着‘阿弈阿弈’的,冲向了后院。只剩下曹昂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假装自己沉迷周围已经秃掉了了的树枝,开始心上交叉树杈上的枯老树皮,如同在钻研一副画。
郭嘉只是去后院梳个发束个冠,很快便回了前庭。毕竟是主公家公子的拜师礼, 他自然不能以那风流浪子的形态做人家师傅。虽然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可架不住正规的道路上他还是需要点儿面子的:“大公子”
搬着拜师礼的那些下人早一步离开了,只是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从一个前门走到了另一个前门, 曹操直接让自己府里的卫兵上了。做完了这运夫的事情,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合上郭府的门。
只是他们在暗地里也难免嘀咕, 不知这郭宅究竟是什么规矩, 他白天的门扉紧闭,那么大个宅子里没有下人也就算了,进去之后还总觉得阴测测的,总感觉暗地里有毒蛇与饿狼猛虎盯着自己一般,浑身的不舒服。
某些方面来说,这些人是半点儿也没猜错。
“大公子在看这枯枝?”郭嘉头戴进贤冠,一声庄重的墨色官府,着装已是罕见的郑重。只是在严肃的着装,也盖不住郭嘉身上懒洋洋的模样,“这枯枝落叶的,也不知公子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还是装装样子罢了。”
“郭军师说笑了。”曹昂对着郭嘉行了个晚辈礼,“冲儿年幼,能拜在先生门下是他之幸,若是往后冲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不吝教导。”伴着一派长兄如父的模样,一心一意全然为弟弟操心。
至于是真是假,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又或者,郭嘉已经看了出来:“自然。”虽然年近三十,可郭嘉是朝臣之中罕见没有留胡子的。虽然所有人都觉得长髯有沉稳之感,胡子有长辈之态,可郭嘉只要一想到他和小曦差了六岁,就觉得心里难受。
更何况小郭奕随白曦什么不好,偏生随了他的强迫症和洁癖,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每次看着他的胡子,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对就要放生哭个昏天黑地。后来郭嘉不留胡子,发觉这样也不错的时候,小家伙也逐渐长大呢。
至于外人怎么说,他郭嘉都不在乎别人说他衣冠不整发髻凌乱,还会在乎一个胡子?
“他以后,便是嘉的学生了。”郭嘉笑意盈盈的将手插入袖子,“大公子,就没什么想说的?”他弯起眼睛笑着去看曹昂,如同任何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询问他,“若是嘉年长几岁,说不定便是你的先生了呢。”
如果问曹操手下谁职权最高,又或者是谁在明面上最出风头,哪个都是轮不上郭嘉的。可若是问曹操最信任谁,连校事府这种掌管他安全和天下情报的部门都敢全交给郭嘉一人,足见他多受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加上与曹昂相差无几的年龄和这十多年随着曹操南郑北伐的战功,只要他不作大妖,定然是会成为托孤肱骨的。曹昂作为曹操长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学习文治武功,这些事情若曹昂不明白,郭嘉是不会信的
更何况这天下最动人心弦的便是权势锦帛,男儿生在人世一遭,来回往返不就为的一个功名利禄么。尤其是曹操家大业大,若是接手那执掌的便是这天下,便是登基为帝成为这天下至尊,又有谁不心动呢。
脑海中忽然顺着他的意想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郭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曹昂却是丝毫不为郭嘉的诱惑所打动,世界上他连一点儿动摇的想法都没有:“可郭军师不是,”如同郭嘉无声递出的橄榄枝不存在,“既然先生无法改变年龄,昂也无力成为郭军师的徒弟,左右是昂与郭军师无缘罢了。”
“是你与嘉无缘,还是你不想与嘉有缘呢?”转头看着曹昂面之前一直在打量着的枯树,“当年这树种下的时候,嘉也曾细心呵护他,让他在冬日都能够焕发嫩芽,茁壮生长。可如今却再也没了那关注,只让它随着天意,春盛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