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顿了顿,也有些拿不准。但还是道:“还是应留着,若到万不得已时,名单上的人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说着他便小心将这些包在自己怀中,再做戏一番后就赶忙回府。可谁知马车行到一半时,光天化日之下忽然从两旁跳出来,竟是在闹事行凶。
谢宜心知不妙意欲离开,却被为首的人看出端倪,一剑过去直接将衣带挑断。谢宜怀里的各色账册哗啦啦掉在地上,那些匪徒正欲杀了谢宜,却听见整齐的脚步声,因此只能赶在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之前趁乱捡走一册。
谢宜顾不上其他,赶忙跪在地上将册子收拢好后就听五城兵马司的人问道:“大人,方才那贼人往哪里去了?”
他也不答话,抱着几本册子呆坐在地上,随即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忙道:“我没瞧见。这会儿我要先进宫,等本官回府了再说。”
说着连忙把一旁的车夫叫过来,连声吩咐道:“去皇宫,快!”
车夫不疑有他,连忙安抚好方才惊慌的马,扶着谢宜上了马车。
宣政殿里赵钰正与众人商议此次重开西方互市的事,喜春忽然从外面进来,悄悄对刘康说了句什么。刘康听了面色一变,连忙悄声告诉赵钰。
下面的大臣们看见,一时也停下说话,心中暗自揣测是出了何事。
赵钰听刘康说谢宜求见时就察觉到不对,果然随后刘康便将查出来的事告知。他蹙眉道:“这会儿没空,你让他暂且等着吧,西平王府那边盯紧一点。”
他已经猜到谢宜过来是要做什么,无非是要牺牲谢宁一脉,保全其余谢家人。如此做倒也无可指摘,只是想起往日谢宁对他们的提携,不免也有些微妙之感。
毕竟如今谢宁一脉剩下的也就夫人和儿子两人,孤儿寡母已然是势单力薄。这会儿族人又要恩将仇报,只怕谢夫人知道了更要一蹶不振。
他回过神,见众臣都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愣,说道:“方才王爱卿说的很是,继续吧。”
王常鸣顿了顿,随即面无异色的继续道:“陛下,重开互市势在必行,只是亦力把里距离我们太远,中间又隔着天险。一则要使得往来商队平安,二则也要抬价却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买卖。还有......”
众人群策群力之下,亦力把里的互市等事宜很快就商议的差不多了。赵钰也很是高兴,特意命御膳房包了些点心给他们。
这些大臣陆续离开后头一件事就是打听方才出了什么事,惹得陛下身边的人不顾场面就报上去。而京中各级官员本就密切关注谢家,如今见出了此事心中一紧,不消片刻便传遍整个京城官场。
说句难听的,整个京城没有贿赂过谢宁的只有两类人,一是与谢宁地位等同不用贿赂他的人,二是不够资格贿赂谢宁的人。他坐在首辅的位置上这么多年,赶来巴结奉承的只有多没有少。
只是他们都不清楚那些被谢宜带走的册子都有什么,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人家谢宁根本看不上这些微末小钱没有记账,他们上赶着冒头也是惹人怀疑的。
此时谢宜终于见到赵钰,神情颇为激动,忙将怀中的几本册子献上。他方才已经大致看过,顺手将贿赂官员的花名册藏到怀里,手上只拿了些商户献上的礼单、还有几本自己看不明白的册子。
赵钰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谢宜,只怕他还不知道偏殿里守着的都是自己的人吧?不然也不至于进去时是六本,出来就变成五本了,就连东西藏在哪儿他心里也是清楚。
谢宜垂着头没有发现赵钰的神色,嘴上道:“这是先首辅谢大人的遗孀特意交给微臣的,说‘先夫遗物,原打算先夫下葬后献上,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便提前来献。’”
赵钰示意刘康去将册子都取来,拿到手后便细细翻看起来,越看心中越是惊诧。他虽然根据户部报上来的商税估计过那些豪商的家产,但着实没想到竟然比自己先前预估的还要更多。
可是贿赂官员的钱是不记在账上的,这些大豪商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又如何避开官府的耳目洗了这么一大笔钱?
赵钰素来知道商人们若要赚钱少不了同官府打交道,这时候送上一些礼物也能使得双方关系融洽。名单上的商人名册他看着都有些眼熟,可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大商人。
这样的人一出手必然不凡,可打点好谢宁并不代表就万事大吉。至少跟随谢宁的人他都要送上些许礼物,还有户部上下全都要打点。
看着不起眼的小钱,实际上加起来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而另外几本,赵钰清楚应当有被派遣到边关的细作名册,还有谢宁自己派到别人府上的钉子名册。因为殿内还有人,赵钰便也不曾细看,只在看过头一本时就停下。
谢宜这么长时间跪在地上,腿都已经发麻却也不敢声张。他能官至吏部侍郎,自然也是很有几分聪慧的。
他与陛下从未单独相处过,还有谢宁这份香火情,论理陛下也不该为难自己才对。可陛下却一声不吭的让自己跪了小半个时辰,可见是自己得罪了陛下。
再一细想,可不正是自己藏在怀里的名册惹出的事!
但谢宜不敢将这个交出去,因为这显然是官员结党相争的产物,若让陛下知道了整个谢家都要保不住了。他只能一笔焦急的等着赵钰说话,一边心中暗暗后悔不曾在马车上调换好。
赵钰将这些册子都合拢,无意间看到一笔记录后心里也有些着急,便想着先将谢宜打发走。他道:“当日谢爱卿上折陈情时说自己有七册,只是如今却只有五册,这是为何?”
谢宜面上渗出些许汗珠,他哆嗦着道:“回陛下,臣在准备入宫时遭遇截杀,幸而五城兵马司及时赶到。只是那些贼人挑开微臣的衣物,趁乱抢走了册子。”
赵钰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不紧不慢道:“是抢走了一册,还是两册?”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谢宜被问的哑口无言, 只得深深拜下道:“臣只是代嫂夫人转交,因着一路上心惊肉跳并不知晓具体有多少册。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赵钰见他反应这样快,倒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便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胆敢劫掠, 这并非你的过错。若无事,你便暂且退下吧。”
他并未承诺什么, 而谢宜也不敢主动讨功, 见赵钰这般说便连忙离开。待出了宣政殿后, 他擦着额上的冷汗边走边想,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至少这步棋没有走错, 即便自己私下藏着一本,陛下也没有深究。
赵钰目光有些深沉的看着他的背影,刘康轻声道:“可要派人跟去谢侍郎家?”
赵钰回过神,沉吟片刻后忽然一笑, 道:“罢了, 对我来说这几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流落在外的两册,谢宜手上的那本应当是记录与各官员人情往来的册子, 这个不必找。西平王手里的那本虽不知晓是什么, 但落到他手里总归不好,你让咱们的人从西平王府偷出来。”
想了想, 又道:“对外就放出风声,谢宜丢失了两册, 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谢宜是个聪明人, 自己递过去的现成台阶他应当能接住。何况众人均不知晓这些册子的内容, 只要谢宜稍加引导就能将那些人的目光转移到西平王府去。届时不必自己动手, 自有人迫不及待的对西平王府动手。
刘康并无异议, 点头应下后便让人去办。
赵钰则找出谢宁所记下的细作名册,翻到有关西平王府的地方细细查看。前面墨迹老旧,显然已经写成好长时间了,甚至有些人的名字后都被划去,应当是已经身死之人。
这一份名册比自己登基后谢宁献上的名册要厚一半左右,应当是谢宁自己安插的人。
他细细的看去,发现自己先前果然没有看错,里面确实有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名字后跟着的身份也很明确,正是西平王妾室陈氏。
似乎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谢宁一手发掘,这些细作的姓名来历身世谢宁都一清二楚,因而并未记录太多。但如今拿到册子的赵钰却不清楚,现下看着这些名册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
他将这些谢宁安排在三王身边的人都记下,随即便悄声嘱咐自己身边的人去查。若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里应外合之下剿灭三王不成问题。
而此时西平郡王则欣喜若狂,捧着死士劫来的两本册子视若珍宝。尤其是这一本记载着谢宁官场往来的册子,只要用好了让人打开城门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个册子作为谢宁贪污受贿的证据却不能轻易出手,甚至不能让这个册子在自己手上的消息传扬出去,不然自己定会被群起而攻之。拿捏一个人的把柄,能控制住他,可若拿捏一群人的把柄,就要小心被他们一同反噬,其中的分寸也要拿捏好。
他喜滋滋的将两本册子放好,志得意满的问道:“谢家的情况如何了?可还有找到别的漏洞?”
一旁的长史官忙上前道:“启禀王爷,谢宁的儿子谢骁强占百姓良田、霸占民女罪证确凿,在京兆衙门也是有备案的。况且谋害他人性命之事并非只有一次,还请王爷定夺。”
如今民间关于谢骁的事自然传得到处都是,只是迟迟没有朝廷的话,百姓们也只是半信半疑当个热闹看。可若是谢骁身上实打实背了人命官司,百姓们可饶不了他。
就算手上的这些谢宁的罪证不能明着发出去,可陛下手里不是还有几册吗?帝王之威不容挑衅,他就不信陛下能容忍谢家,能忍住这口气不去查。
此时早就被叮嘱过的柳安见事态越发严重,果断让一半人都隐在暗处。围住三王府邸的龙威卫悄无声息的减少一半,却被一直盯着的王府中人察觉,连忙去禀告王爷。
如今苏化彦不在,他明面上只是个内务府的侍郎,实际上已经接管暗卫。这些暗卫与龙威卫同出一源,都是被苏化彦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也听他的话。
与此同时,柳安又收到一份来自宣政殿的名单,要他查清这些人的过去。但凡有名有姓有籍贯的人查起来都不算难,柳安接到这个任务后就连忙派人出去。随即,他又将方才查出来的那一群使臣的底细命人送到宣政殿去。
柳安心情颇好,就算谢家的事一直在其中掺搅也没能坏了他的好心情。谁让这群使臣中果真有大鱼,竟是亦力把里的大王子!这些日子他也发现有些生面孔一直徘徊在西平王府附近,想来就是这群人了。
接到确切消息的赵钰看着密折中大王子的生平,心知要挑起亦力把里的争端应当从继承人身上下手。这个大王子让任意一个乾朝人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屠夫,可放在他们的国度却成了一等一的勇士。
再加上长者为汗的规矩,如今的大汗没有兄弟,自然就是他这个长子继位。下面的弟弟当然不服气,但只要大王子不出错,就没人能把他拉下来。
可若自己设计让他在此次出使中犯下大错,甚至牵扯到西平郡王,恐怕回去后他的弟弟们也都不服他。这样一来自然就挑起他们的内斗,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赵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自己还没有和那个躲在暗处的大王子接触,还是应徐徐图之。正巧不用自己开口挽留,使团没有与西平郡王联系上前是绝对不舍得离开的。
他一边想着此事,一边无意识的在折子上写了“准”,回过神后才发现是贾琏的折子。上面头一件事便是使团游逛到琉璃街时看上他们生产的玻璃摆件,购置一些回国,特意来讨个主意。
不必贾琏提醒,他也能猜出做出决定的人想必就是那位喜好奢华的大王子。
使臣们大多地位并不算高,而玻璃制品一向昂贵,远不是这些臣子买得起的。况且这些臣子只怕也为如何跟西平王联系上头疼,没心情到处游玩。
赵钰并不担心大王子会看出其中玄机,因为但凡做成摆件放出去卖的玻璃全都经过精心的雕琢,甚至有不少镂空花纹。先不说大王子有没有魄力毁掉如此价值连城的玻璃品,就算他毁了这东西,摆件在设计时就将厚度等考虑在内,绝不会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而第二件事,则是工坊的一个匠人复刻了西洋镜,虽不如西洋镜那样轻薄,但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他们的大乾的铜镜虽说也能纤毫毕现,可那是要由磨镜匠时不时的保养,对普通人家来说太过奢侈了。一些人家干脆就没有铜镜,而是以水替代。
西洋镜在制好后几乎不需要再磨,只要时不时擦一擦镜面保持洁净即可。这在富贵人家也极为时兴,若卖到江南也能大赚一笔。
赵钰这般想着不由十分兴奋,见贾琏为那匠人请赏,极为大方的命人赏银五百两。除此之外还让贾琏将他安排成小管事,月钱也要多加一些。
他先前说过谁有功就要赏,只是这么长时间竟然也没个消息。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消息,自然要重赏一番,好让旁人见了也生出艳羡之心。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传到玻璃厂时,不少匠人们都明里暗里的看着老李头一旁放着的赏银。
那可是足足五百两啊!
老李头一边有些暴富的不真实感,一边又喜不自胜的盘算起有了这笔钱要怎么花。对了,还要埋一锭银子到祖坟上,好让他们老李家的人都沾沾龙气。
他见周围的匠人们都围上来,嘴角微翘道:“诶呦,明明也没做什么,怎么陛下就赏了这么多啊。这下可好,我回去也带不走啊!”
一旁的人翻个白眼,冷哼道:“怎么带走?抱着走背着走,又没人敢抢,你还怕什么?”
其他工匠倒是并未理会这人的话,而是试探着问起老李是怎么发现制作西洋镜的。据说这西洋镜就是在西洋也只有少数人会做,这么远也不可能恰好传过来,这些工匠都很是好奇。
老李神神秘秘的一笑,也没有回答,背着手仰着头便带着银两离开了。
接到赵钰确切答复的贾琏,干脆将那个使臣挑好的玻璃摆件装车带去驿馆,又特意带上老李制作的小块儿西洋镜。若能从那些冤大头身上敲一笔,他们玻璃厂今年又要大出风头了。
在贾琏离开后,王熙凤一边抱着大姐儿转悠一边想事。近来姑妈提醒自己该给琏二收个房里人,只是她思来想去却有些不情愿。
两人新婚后一向蜜里调油,只可惜自己头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不然也不用非要给琏二找房里人。可自己有孕时,虽然琏二让人瞒着自己,但她这个管家奶奶自然有知道的法子,有些风言风语就传到自己耳边。
自己身边的陪嫁就剩了一个平儿,与自己素来和睦。况且她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也不怕她翻出花儿来。但...一则不甘心让出自己的丈夫,二则又因为平儿与自己向来和睦,不忍让她给琏二做妾。
虽说大户人家的妾生活的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但做姨娘的也不过就比奴才高贵些,哪有聘出去当正头娘子来得体面。
因此王熙凤虽早就选好了人,但也有些犹疑,迟迟不肯下定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自从王熙凤奉皇命与贾琏一同管理隆记作坊后, 她无形中也见了许多世面。更何况如今女子也能做官,她又背靠王家,少不得也要做出一番事业。
王熙凤当年嫁入贾家也是因为四大家族门当户对,自己又有同琏二一同玩到大的情分, 这才点头应下。不然凭自己的身份, 就是入宫做娘娘也不在话下,自然不怕婆母、姑妈催促生育。
可如今...王熙凤也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与琏二兄妹相称时两人颇为和睦, 和结为夫妻后才发现琏二就是个色中饿鬼, 不拘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
她现在每日与琏二同房, 都要先示意丫头们把琏二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就怕琏二染上什么脏病传给自己。王熙凤为此也装作极其喜欢香皂的模样, 在家购置了一整箱,要用时随时取用。
新婚时的浓情蜜意虽然还在,可她心里却也升起许多防备来,再无法纯粹的爱着贾琏。另有入朝为官一事, 她虽不通诗书, 但也有心凭着一身管事的功夫博一个前程。
王熙凤并不自大,可万事开头难, 如今陛下手里缺人就是个好时机。况且她又有弟媳这个身份, 陛下少不得也另眼相待。至于琏二,无论他们二人关系是否破裂, 他的妻子只会是自己,自己的丈夫也只会是他。
四大家族盘根错节, 即便是为了贾王两家的脸面, 她也不会贸然提出归家。只是帮着陛下打理隆记是好, 可大头都被琏二占了, 倒不如想个法子独占, 打发琏二去管着别的。
王熙凤心下有了主意,提着的心也落回去。一旁帮着照看大姐儿的平儿见王熙凤心情这般好眼睛闪了闪,打算再旁敲侧击,好让凤姐儿答应把自己许给别人。
她跟在奶奶身边,对她的性子可是再了解不过。与二爷蜜里调油一般恩爱,向来把控着二爷不愿意让旁人近身。这会儿若是装着贤惠把自己收房,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主仆二人都想到一处去,一时也是亲亲热热的。
深宫中的赵钰在大张旗鼓的赏了复刻西洋镜的工匠后还没歇息两天,就听人来报说西平王府派人出去散布对谢家的不利消息,随即京兆尹又飞速遣人来报百姓静坐示威。
若说官老爷、勋贵们内斗,百姓们也就看个热闹。可听到那谢骁竟然到了抢占民女、霸占田地的地步,不少百姓都坐不住了。
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他们甚至不敢想这样的厄运降临到他们身上后会怎么样。若放任这样的恶霸因为有个好父亲就逍遥,日后看上自己的妻女可如何是好?
百姓们被煽动起来后,干脆集结起来浩浩荡荡往京兆衙门。官民之别他们心中清楚,便只静坐在衙门外头,又请了会写字的人写上状纸,请求定要严惩谢骁。
别看百姓们不怎么识字,但他们可知晓如今谢骁因为谢宁之死正在守孝,这会儿定是无官无职的白身。他们纵然告了谢骁,那也只是民告民,不用受什么杀威棒。
京兆衙门被百姓们堵得严严实实,往来的大小官吏见到这般状况不免问上几句。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有些闲着的百姓马不停蹄的往京兆衙门赶。
而大小官吏们得知此事也心中发寒,心头涌上一股凉意。他们素来都以为百姓软弱可欺,从没想到他们集结起来竟是这样大的力量,看看那些守在京兆衙门面前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这些官老爷们淹了。
况且虽说民不可告官,但谁家父母都有死的那日,他们自然也有守孝的那天。若百姓们拿住这个空当以此胁迫官府处理,他们还真要栽个大跟头。
要知道,朝廷虽说大多时候对官欺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百姓们一旦集结起来就容易造反,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犹如今日谢家的下场一样,他们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时间,不少往日威风赫赫的官员们都紧急回忆起自家子侄有没有干过欺男霸女的事,恨不得自己先剥去他们一层皮。
此时京兆尹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急的嘴角冒泡,只是借京兆尹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示威百姓动手,只能连忙上报。就这样一层一层传递,消息很快就递到赵钰这边。
赵钰面色肃然,看向这份折子的目光中透着些许凉意道:“谢骁在京兆衙门留下的案底似乎还未公开审理,你带着朕的手书亲自走一趟,严查谢骁。必要时,把谢宁身上的所有罪过都推到谢骁身上。”
甚至不必刑部的人裁定刑名,单凭强占百姓良田这一条就够谢骁死的了。更别提还牵扯到人命,谢骁就是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既如此也好废物利用,省得谢骁又把谢宁拖下水。到时候父子俩在地下相见,只怕谢宁生吞了谢骁的心都有了。
他说着手上也未曾闲着,而是展开纸张迅速手书一封,又盖上自己的印章。待墨迹稍干,赵钰便催着刘康备马出宫,好将百姓示威的事解决。
毕竟百姓所求不过一个罪魁祸首,只要处理了谢骁,百姓们自会散去。届时对其他家的那些纨绔子弟也是个震慑,免得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刘康也知此事要紧,又有赵钰特许,便骑上快马急速出宫。
赵钰坐在宣政殿中垂眸细思,预想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便没有再想此事。等等,听说那群使臣这些日子没事就在外面乱晃,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赵钰眉头紧皱,有些担心皇庄上的棉花、番薯等物被外人发现。毕竟这番薯便是他们大乾人从外邦费劲千辛万苦带回来的,若是那些人发现了难免有偷盗之事。
正在此时,柳安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快步进来,一拱手便笑道:“大喜,大喜!”
赵钰见是他来,暂且放下自己心中的种种纷扰,笑着迎上去一把扶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一旁坐下。他心里有些猜测,嘴上却道:“是什么事让你这样高兴?”
柳安道:“这可是件大好事,”说着眼睛发亮的看着赵钰,“先前咱们着人去查的那些人,如今仍有一二可用,最要紧的就是那个陈氏。她如今是西平王的宠姬,现在也被随时待在身边,现下就在京城。”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将那个陈氏查得底朝天,确认此人可用。
柳安想起陈氏的身世,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缓声道:“陈氏是汉女出身,陈家原是先代西平王西迁时带去的奴仆。陈氏生得貌美,因此被西平王纳为妾室。谁知十几年前西平王为骗取抚恤金,竟设计使敌国入关。”
赵钰微微蹙眉,但想到西平王素来的做派也并不惊讶。
柳安有些不忍,继续说道:“陈氏的父兄在敌军冲到西平王身边时护卫他离开,不幸身死。而陈家因为靠近城边,她的母亲姊妹均被敌军掳走折磨致死。事后,西平王根据此事大做文章,就算发觉敌军入城一事疑点重重,也没人疑心到西平王身上。”
毕竟西平王本身也有一层损失惨重的假象,他的庄子等都被劫掠一空,甚至本人也险些遇害。而西平王宠妾一家更是佐证西平王不知情,不然也不会放任宠妾的家人被杀。
赵钰眉头紧皱道:“是这陈氏发现了什么?”
寻常人都认为女子软弱无能,不通政事愚钝不堪,可赵钰却知绝非如此。陈氏既然跟在西平王身边极为受宠,定然对西平王很是了解,说不定就察觉出西平王与敌国勾结的事。
而且西平王常年在边关,见到的妇人定然也都有剽悍勇武之气。他如此宠爱的陈氏,至少对外表现应当是柔弱温婉,甚至还会是西平王的解语花。
以她的身份,当初谢宁筛选细作时应当不会主动找上陈氏,许是陈氏自己有所发现,主动与谢宁的人联系上。常年盛宠不衰,甚至在发现端倪后能隐忍不发静待时机,可见这陈氏的机敏聪慧与谨慎。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柳安有些惊讶的看着赵钰,没想到他竟从自己寥寥几句中就拼凑出真相。他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些年陈氏也陆续提供了不少消息给谢宁,情况属实,是个可信之人。而且她并没有孩子,医者探查时发现长期服用藏红花。”
赵钰目光有些复杂,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敬佩之意。身为西平王的宠妾,若不是她主动喝藏红花,恐怕没人敢逼着她这般行事,这陈氏真乃可叹可敬可怜之人。
柳安接着说道:“咱们的人跟她联系上后,她也并未问什么,只是把西平王近来的动向一一说了。而且,她怀疑西平王有手下有银矿。”
此言一出,赵钰瞬间明白了西平王敢造反的底气,想到乾朝境内有银矿一时间又惊又喜。只是银矿恐怕是在西边,他也不好操作,只能先想办法控制住西平王。
赵钰想了想,吩咐道:“可以与陈氏慢慢接触着,但定要小心,别带累她暴露。你命人告诉她务必小心,待事成之后必有重礼,也可为家人重新收敛骸骨迁回故乡。”
柳安一一记下,又说道:“方才我入宫时听说京兆衙门的事,如何了?”
赵钰道:“已经让伴伴去了,待谢骁伏法后应当便无碍了。只是还要防着西平王把事情引到谢宁身上,还劳你多费心。”
柳安笑着应下,便又脚步匆匆的离开。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捂脸)
昨天晚上码着码着睡着了,五点半忽然醒了发现灯亮了一夜,现在才写完哈哈哈
第173章
随后的发展果然不出赵钰所料, 谢骁的案子已经移交三司。刑部尚书当着全京城众百姓的面承诺查清真相后开庭审理后,百姓们也都渐渐散去。
毕竟他们都还要为生计奔波,没有太过时间虚耗。若朝廷没有反应,为了公道奋力一搏倒也好, 可如今皇帝如此重视, 他们便也没什么意见。
除此之外,刑部还放出消息说凡是被谢骁欺压过的百姓, 只要有证据都可到刑部临时设在大来书斋旁的小厅中报案。当然, 不认字也没关系, 可以先到京兆衙门请师爷帮自己写,亦或请读书人帮忙。
为此, 不少曾在谢骁手上吃亏的百姓都议论纷纷,想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想到以往发生的事,他们对朝廷也多了几分信任。
毕竟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朝廷没必要消遣他们。何况此时惊动了圣人, 圣人定会为他们做主的。
因此, 近日大来书斋旁的刑部小厅热闹极了,有不少书生干脆就在大来书斋旁摆摊帮人写诉状, 不过象征性的收些笔墨钱罢了。
大来书斋的掌柜见来人络绎不绝, 不少书生们也劳累的口干舌燥,便干脆在外支了个茶水摊子。因为大来书斋家大业大, 便也没有收钱,只当是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