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哥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大笔银钱就要来了。他早就跟妹子说让那个老婆子自生自灭,可田芳那个丫头还不听自己的,大把的银钱往老婆子身上使。现在可好,离了刘家后只能使给自己家了。
柳安察觉到他的异常抬眼看过去,给赵钰使了个眼色。赵钰心里明白,便看向田芳和刘家其他人道:“他所言可是实情?”
刘大家确实是从田芳嫁进来后才发家,这点也无从辩驳。但刘家人又不甘心,便道:“刘大家以前确实穷,是田氏进门后才有好转。可一应家业都是刘大在外打拼,哪里有田氏的功劳。”
田芳抿抿唇,只道:“民妇从前在家不过做些家务事亦或是织布,去年才开始在外做工。”
听到这话,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道:“是啊,家里有钱也是男人挣来的,跟这女的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这田家想要人刘家的钱,这没道理啊。”
“对啊,我瞧这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女的太要强,娘家人又这样,怪不得闹得家宅不宁呢。”
衙役听百姓们的声音太大,呵斥道:“肃静!”
赵钰环顾四周,沉声道:“夫妻乃人伦之始,男耕女织是先贤传下来的。一家子要想兴旺,男子耕种挣钱固然重要,可女子在家织布裁衣,孝顺公婆,打点家务,也是让男子在外无后顾之忧。夫妇一体,妻子能在家替代丈夫孝顺父母,丈夫挣来的钱就是一个人的功劳不成?”
他见百姓们安静下来,又问下面跪着的刘大的母亲道:“刘大在外时,田氏可有不孝之举?”
刘大娘有心污蔑,可想到自己往日吃进去的那些药,而且她装疯卖傻时也没少往邻居家跑。他们刘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能收买人,真假一查便知,自己要是说谎恐怕即刻就会被拆穿。
无奈,便只能咬牙道:“田氏从未有过不孝。”
围观的百姓们也不傻,这人可是刘大的娘,连她都没法说田芳不好,可见田芳做人媳妇是无可指摘的。原还想指责田氏嫁人后还想着和离,但现在也无话可说。
毕竟人家田氏什么都没做错,孩子被婆母弄丢也没有怪过婆母,还一直孝顺着。如今发现丈夫竟然和寡妇勾搭上,连孩子都有了,心里委屈也正常。换了他们,只怕趁夜捉奸直接把刘大打死,以寡妇的身份再嫁的事都能做出来。
赵钰见众人皆无异议,又见刘大被抬上来,颇有些嫌弃的撇过头。又语重心长道:“夫妇和顺、相互敬爱,方能绵延子嗣福泽后代。你妻子哪里对不住你,竟这般作践人?”
他沉吟片刻,便道:“着刘大夫妻二人和离,刘大一应家产应赔付田芳半数。田芳既为出嫁女,待婚书撕毁后即可归家,日后再嫁与否皆随其愿。”
田芳袖中双手紧握,现在娘家是自己的兄弟做主,心知回去后恐怕手里的银钱就都被抢走了。至于自愿...她一个弱女子谈何自愿呢,他们只要想,自己就能“自愿”。
她俯身道:“民妇已是出嫁女,现在归家恐惹父母担忧。愿以钱财重新在娘家附近置办房屋,立下女户,未来再嫁再行迁移户籍。”
赵钰一顿,看向京兆尹。他知道这话恐怕是借口,真实理由应当是怕父兄贪图彩礼稀里糊涂把自己再嫁出去。经过此事,恐怕田芳也有些害怕再嫁。
京兆尹心里也犯难。从礼法上来说,女子和离后仍有娘家自然是要归家的,还从没听说过自己要立女户。毕竟女户可不是好当的,就算免除杂差,可里甲正役是免不了的,就算没有男丁服徭役,也要每年上交粮食。
他斟酌着说道:“陛下,论理除宫廷、宴乐女户外,只有夫死子幼亦或无子方能立女户。何况田氏,你可知女户也要缴纳赋税,承担里甲正役,你一个女子并不轻松。”
田芳忙道:“民妇城中寻了活计。”
赵钰便道:“那便准你立下女户。出嫁女归家有父兄照看是常事,只是你既然有生计,寻个距你娘家近些的地方即可。”
田芳有些惊喜,可田芳的几个兄弟眼看到手的银钱飞了,险些没有控制住表情。田老二见大哥要说话,连忙拉住他。
毕竟田芳一个女人,哪能守住那么多钱。况且爹娘还在呢,他们多去哭两回,保管田芳乖乖的把钱掏出来。
赵钰看了眼田家那几个兄弟,饶有深意道:“男儿好手好脚的都能挣钱,哪有贪图别人钱财的道理。女儿家好容易攒些钱为以后做打算,你们做兄弟的也该护着些。尤其刘大,既然夫妇相离,也不应纠缠不休”
说着便让京兆尹将他们刚翻出来的婚书取来,亲自在户籍上做了改动。亲眼看着婚书被销毁后,田芳总算放下心。
此时寡妇也被带来,有些惊慌的捂着肚子跪在下面,田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寡妇门前是非多,又是个弱女子,她若是早些寻着好人家再嫁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如今这般,既有世道艰难的缘故,也有她自己不检点的原因。
要知道鳏夫亦或娶不着媳妇的人多了,即便是个四五十的老太太也有独身的老头想结亲,夫妻俩一起生活到底是比一个人好。这寡妇的丈夫当年去世时也有不少人来说亲,不知她有什么心思都给拒了,后来传出些风言风语就更没人要了。
寡妇的事没什么为难的,毕竟孩子都有了,不嫁给刘大也说不过去。而刘大眼见和田芳的婚书没了,自己名声又坏了,便只能点头应下和寡妇的婚约。毕竟她都有孩子了,再不待见寡妇也得要孩子啊。
赵钰见他们都没有意见,便命人将此案了解,让人写下卷宗。
特意让人在最后附上一段话:夫妇和顺恩爱方能兴旺家和,倘或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亦或不忠不敬,触犯国法,皆可各还本道,各自婚嫁。如此不至两方生怨,反使家宅难宁。
作者有话说: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是放妻书里的。最后说的是夫妻俩恩爱才能家和万事兴,要是夫妻俩不能同心,或者做不到忠诚敬爱,甚至触犯国法,就各自分开再行婚配。这样也不至于两个人都有怨气,反而家宅不宁。
不忠其实主要指的是通奸一类,在古代环境下不指纳妾。
第166章
这案子的结果出来, 虽顾忌着上首的皇帝不敢直言反驳,但百姓们心里也是有说不清的微妙感。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这明明还没到非得分开的地步,皇上怎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们夫妻俩分开了。
赵钰见百姓们不解, 原不想多做解释, 但看着他们明里暗里不赞同的神情还是说道:“夫妻乃人伦之始,若父母和睦, 子女自然也是相亲相爱。日后成家立业, 同样效仿父母恩爱和谐。”
百姓们见赵钰说话, 骚动声也渐渐小了。赵钰接着道:“可若父母不和,双方生怨, 每日在家朝打昔骂不得安宁,那儿子成婚必然如父亲般暴戾,女儿成亲必然就如母亲般懦弱。既如此下去,哪里有好人家愿意与这家结亲?”
这话并未咬文嚼字, 即便从不识字的也能听明白。百姓们细想也能明白, 有些阅历丰富的老人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虽说不明白其中的大道理, 但事实就是这个事实, 倒也不必他们多费口舌。
赵钰并未再说什么,见百姓们再无异议便带着柳安等人一同离开。京兆尹流着冷汗将人送走, 转头就道:“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到陛下耳中的。”
一旁的副官低声道:“不是咱们的人,昨日两家人打起来后被柳侍郎撞见, 许是他告诉的。我命人查过, 衙门也并没有两家的状纸。”
京兆尹抿唇抱怨道:“既然没有状纸, 陛下过来吹得什么风。”
素来是民不举官不究, 像这样没有闹出人命的私人恩怨官府都是不管的。毕竟衙门每日要处理的事也不少, 没那个闲工夫给自己身上揽活。
下面小官灵机一动道:“陛下专程来这一趟,是不是为了前些日子说的再嫁的事,特意定下章程?”
京兆尹抬眼看去,若有所思道:“这也有几分道理。至少从前从未有男女和离,因着男子过错还要分一半财产去的。不过这也说不准,若陛下真有此心,想来这几日就有消息了。”
赵钰和柳安一同坐上马车离开,他见柳安还在想着什么,不由道:“可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柳安回过神,摇头笑道:“并未有不妥。只是我瞧着,不如召刑部大理寺过来将这部分的律法完善些。况且田氏一个女子单独立户,恐怕也会有地痞上门。”
那个寡妇怀上刘大的孩子绝不是偶然,虽有那寡妇本身不检点的缘故,但这也给他们提了个醒。就算他们想办法救助的孤儿寡母手上有了钱,可若无保护钱财的手段,这反而是害了他们。
在教习所与慈幼院一类的地方还好,里面还有特意派去的衙役保护。可如那寡妇一般家里没个男人,只怕半夜去偷钱抢钱甚至淫辱的人不在少数。
赵钰明白过来,沉默片刻道:“要彻底杜绝,一则重典惩处,二则也要那些弱势者勇于反抗,三则也要邻里互助。只是我们再下功夫,头一点容易,可要让她们学会反抗恐怕不易。”
说句难听点的,即便是男子强迫女子,女子勇于反抗必然会招来他人。就算没有失贞,她在众人眼中也成了不干净的人,此后就只有出家或者被当场打死的结局。
而若女子有了夫婿还被人强占,她的丈夫愿意为她出头打死奸夫也并非出于疼惜爱护,反而是因为自己的物件儿被别人碰了。
女人的命总是低人一等的,除非她终于熬死自己的公婆丈夫,自己当家做主。
柳安一叹,这样的民风并非他们想改就能改。何况他也搞不明白,明明都是娘生下来的,天生就该更亲近娘才对,怎么反而看不起娘呢。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说来也不知女学如今如何了,咱们去瞧瞧?”
赵钰心情也有些沉重,闻言便答应下来。车夫听到指示也连忙调转车头,往女学的方向去了。
如今贾家比不得从前,早已从荣宁街搬出来。幸而贾琏和贾元春身在官场,又有王家和薛家及时支援的些许钱财,才又置办了如今的宅子。
今日薛家要上京来,家主薛兆又往南方去了,他们做亲戚的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
贾母早就招呼着迎春、探春、惜春还有特意接来的史湘云,预备着让她们接待薛家的姑娘。四个姑娘都是从小玩到大,这会儿也都凑在一起说笑,等着薛姐姐过来。
惜春生来就冷情些,又经历了宁国府家破人亡的事,幸而因为年纪小便无需随宁国府流放。贾母素来喜欢几个孙女,便只把她当自家人,从来都是与荣府贾家的几个姑娘一同坐卧。她见众姐妹都不曾轻视,便也渐渐放下心,这会儿也活泼起来。
王夫人带着姑娘媳妇们将薛姨妈等人接进来,两人这般年纪终于得见,自是悲喜交加。这边姊妹俩边走边叙话,四个姑娘也团团围着薛大姑娘薛宝钗,姐姐妹妹亲热极了。
王夫人看着宝钗出落得整齐大方,想到自家的混世魔王便起了心思,不免问道:“宝钗如今可定下人家?”
薛姨妈笑道:“这其中还有些缘故,暂且不考虑这些。这次我们都上京来,是我们老爷日后要把根基定在京城,还有为了宝姐儿入女学的事。”
薛姨妈说着给王夫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意会到后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只笑着指向一旁围着宝钗说笑的四个小姊妹道:“这个好,你瞧这四个姑娘也要入女学,到时候她们一块儿作伴我也放心。”
说着便引薛姨妈去见贾母,众人厮见过,薛姨妈又送上各色人情土物。
而薛蟠则在进门后被人引着去拜见姨爹贾政,贾政又差使子侄带他去拜见贾赦。薛蟠素日因薛姨妈溺爱便有些骄横,可不过浅浅染上些许纨绔习气,在长辈面前仍是恭敬安分的。
贾政赋闲在家无事可做,虽有个宝玉却又王夫人溺爱,也无法下狠心管教。如今见薛蟠来这儿,便起了让表兄弟俩一同读书的心思。
又有连襟薛兆如今往南方去,担忧这一家在京无人照管,便使人传话道:“家中虽不比往日光景,去也有两处打扫好的院子空闲着。连襟往南方去了,姨太太正好带着哥儿姐儿住下,也好一叙姐妹情谊 。”
薛家在京中虽有房舍,往常薛兆也是住着的。只是如今薛兆不在家,薛姨妈便想不拘贾政还是王子腾,总归要人管着薛蟠。如今王子腾在葭州,便正好留在贾家由姐夫帮忙照看。
贾母看着宝钗,不由想起黛玉来,便连忙差人去林府将黛玉请来。虽说先前两家有些尴尬,黛玉回林家后也不大上门。可如今贾母眼看林海又升了官,也想着笼络一番,现在又是个现成的借口。
未来被人津津乐道的金兰情谊就在今日结下,待名满天下的山长与首辅再次回想时,也觉得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而此时,虽说贾母等人并不喜女子念书识字,但看世道将变,再加上贾元春乃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便只能顺着赵钰的意思把姑娘们都送入女学。
姊妹们都知道她们日后要在女学共同念书,未曾见识过外面的姑娘们便都一同向薛林二人打探。想到马上就能出门念书,喜得恨不得那位谢大人明日就建成女学。
被人惦记着的谢齐志打了个喷嚏,有些无奈的用帕子擦了擦,笑道:“也不知是谁惦记着我,竟惹得我在陛下面前失仪。”
这话惹得一同过来的赵钰和柳安朗声大笑,赵钰笑道:“就你是个滑头的,也寻这些歪理过来。”说着又看向一旁大架子已经搭好的女学,连声道:“辛苦,辛苦。”
柳安虽然知道赵钰命人打了雕像,没想到立在女学最中的就是女娲补天像,一时有些惊奇道:“那日我听你和长公主殿下说要立好多雕像,为什么独独选了女娲像?”
到底有没有女娲此人还是两说,把她立在这个位置就相当于国子监的孔子像,未免显得怪异。
赵钰却道:“女娲乃创世神明,上古贤王,有仁爱世人之心。况且孕育生命自她而始,暗合女子孕育,又有力挽狂澜补天、斩杀恶禽猛兽之功,自然立得。”
柳安听了也觉在理,又观女院四周围墙雕刻的纹样,果然是各类女贤才的故事。一一看过后,叹道:“枉我自称博学,竟也有许多不知道的。谢大人是从哪里搜罗来这样多的旧事,今日我可是大开眼界了。”
谢齐志听柳安这样打趣自己,心中却颇有些得意。他环顾四周道:“这是我特意派人到各县里采风,又从各县县志中找到的。因着时间紧凑,找到一则便绘上一则,如今都快填满了。”
陛下当初特意交代过要把“被外男碰到腰就自杀”一类贞洁烈女的故事给排除,他原以为不好找,不曾想天下奇女子竟如此之多。
赵钰听到谢齐志这般说,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想法。他道:“你好容易收集来这样多的旧事,不如命人编撰成册,单独立贤才传流传出去。如今人口不多,女子们受了鼓舞也能抛却成见主动入仕,也省得我每日为朝堂上一群...烦心。”
谢齐志本就敢想敢干,比他更大胆的则是他的妹妹。他一听这话就连忙道:“陛下,实不相瞒,臣之胞妹偶然看到这些贤才旧事,已经开始整理了。”
赵钰颔首应下,笑道:“让你妹子尽管整理,若是好的就从皇家印书坊发。”
他倒是很少听谢齐志说起他妹妹,不过想来也是不一般的才女。能“偶然”看到齐志书房里的东西,想来平日里也没少替齐志出谋划策。
柳安看着四周,问道:“大约什么时候能竣工?”
“约摸再过一月就差不多了,哈哈哈。”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山子野慢悠悠过来,见赵钰在这儿便随意一拱手道:“陛下万福。”
赵钰笑道:“那朕可记得这话了,到时候没建成我可要罚老先生三杯酒。”
山子野笑道:“初时学生定然不多,因此还留了不少空地。这几日便该请长公主殿下收集人数,也好确认寝所的数目。”
赵钰与其寒暄一番,只觉得这位野老先生跟陆云交往久了也有些世外之人的感觉,便多聊了几句。待时辰差不多,赵钰便和柳安一同乘车回宫。
到集议时,赵钰又特意命人叫上大理寺卿与都御史,预备将男女婚姻之法完善一番。
作者有话说: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夫妻乃人伦之始是俗语。
晚安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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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赵钰并不忧心这些律法改革能否通过, 说到底天下如今姓赵,只要他能顶住压力就没有不成的。何况这也是早该明说的,如今不过将之抬到明面上而已。
在太医院随张太医学习医术的王嘉听到这个消息,特意停下手头的活儿向张太医告假。张太医也并未拦阻, 是以王嘉便往宣政殿求见。
殿外众人都知晓王嘉是太医院的医女, 本想先劝其离开,等赵钰开完集议再说。可柳安听见外面的动静, 怕王嘉有急事便让人将她放进来。
王常鸣这些日子刻意忽略女儿在太医院这回事, 再加上王嘉即便休沐回家也是回自己房里, 父女俩竟没什么交流。他乍一见王嘉在这儿,下意识便要呵斥, 看到王嘉身上的医女服侍才反应过来。
殿内诸位大臣都不着痕迹的看着父女俩,心里猜测王嘉忽然过来是有何事。
王嘉没有理会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参拜后便道:“臣听闻陛下与诸位大人将商议男女婚姻,特意前来。”
赵钰看了眼拉着脸的王常鸣, 温声道:“起来回话。”
“是, ”王嘉闻言连忙起身,“臣这些日子走访京城周边数百村落、医馆等, 发现女子少时生育子嗣体弱易夭, 且女子易难产而亡。往往在十八、九时生育的第二个子嗣体格健壮,其存者比少时略多。”
说着便又拜道:“当年祖皇帝当年下诏, 女子十四许嫁,臣以为应当将女子婚嫁之龄延后。如此一来可使女子少受生育之苦, 也不必生□□弱的子嗣白耗精力。子嗣健壮, 日后方能传家。”
赵钰不知真假, 而旁人也不会特意将女儿家的事告诉他, 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便问道:“那你走访可曾有记录?”
王嘉从怀中取出册子递给喜春, 喜春连忙递上去。
赵钰翻看着,心里也回忆一番,脸色不由得有些变化。王常鸣见此心里一紧,忙道:“大胆,一地之景如何能作数,少说也应采集各府各州的情形才是。”
他再不喜欢女儿自作主张,王嘉也是他的女儿。此事是真是假他想想平日所见之景心里也有数,但这可不是信口胡说的时候。婚嫁涉及人口,涉及粮食,涉及百姓安稳,王嘉空口说话便会被抓到把柄。
王治仪眯眼一笑,忽然道:“王大人急什么,还是先听小王大人把话说完。”
赵钰抬手制止,面色肃然道:“都不必说了。都御史,今年各道御史还未出巡,你这就回去拟个折子。各府都要有人坐镇,下面各州都要加派人手。尤其下面村落中女子不一定有户籍,定要查清。”
说完看向王嘉,面色和缓道:“此事朕记你一功,你学业繁忙暂且回去吧。”
王嘉也明白自己似乎冲动了,看父亲给自己使眼色,便依着赵钰的话退出去。
都御史面色发苦,有些为难道:“陛下,并非臣推辞,只是这样的难度堪比户部重订黄册,都察院的人手着实不够。”
赵钰道:“此事关乎国基,不可疏忽大意。你亲自带人先从河南、河北查起,至少先将州、县十四以上二十以下因生育而死的妇女数量查清。每查一县,即刻来报。”
苏益沉默片刻,说道:“陛下,可乾朝人口并不算多,甚至还有许多地方堪称地广人稀。若猛然抬高女子婚育年龄,只怕不妥当。百姓们不解,恐怕也会生怨。”
每个当上户部尚书的人最发愁的就是大乾的人口太少,每日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把人口数拉上去。但此事一出,恐怕乾朝的人口就要陷入停滞状态。
而且百姓们的都习惯了早早嫁女,家里都揭不开锅时自然希望早点把女儿嫁出去好少个人吃饭。
赵钰摇摇头,正色道:“那也不能拿人命垫补。你也下令,命各处如实上报。”
众人议定此事,又将先前赵钰所说的和离以及休妻后的财产分割等律法完善一番,已经是下衙的时辰了。柳安将众人送走,一直沉默的他才道:“律法这样定,只怕他们不依。”
赵钰挑眉一笑:“可律法放在这儿,她们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一代改不过来,难道三代四代还改不过来吗?”
柳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去一旁将新送来的密折搬来。龙威卫如今越发壮大,在各地都设有卫所,因此要处理的密折一下便多了起来。
宫里的消息除非赵钰下了封口令,否则一向传得飞快。
况且都察院的都御史回去后动作不小,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传。云英未嫁的姑娘们被这个阵势吓到,说什么也不愿意早早嫁人,一定要拖到十七、八。而生育过的老妇人则满脸不屑,逢人便说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说那些都是唬人的。
但无论如何,朝廷暂且没有下定论,百姓们自有选择的空间。再加上因为近一年外出做工的女子多,京城的百姓也渐渐不把姑娘们拘在家中,未嫁的姑娘们也能挣些钱贴补家用。
这样一来二去,不疼姑娘的人家惦记让姑娘多挣些钱做几年家务便不急着把人嫁出去,疼姑娘的人家一听早早嫁人生孩子容易一尸两命就更不慌着嫁姑娘了。
整个京城都渐渐兴起待女子十八以后晚婚的风气,还说宫里皇帝都觉得对,连带着也传到地方上。地方上的百姓本就向往京城,听说这些后也半信半疑的去打听,便也学着京城女子晚嫁的风气。
至于未婚的男子每天数着日子娶老婆,这就跟不值一提。早有医者言说男子过早行房容易泄了精气,只是民间都认为诞育子嗣最要紧,再加上有些男子忍不住,便也有意无意的糊弄过去。
这是后话,暂且压下不提。
长公主听着身边女官将近日京城的新鲜事一说,笑着感叹道:“陛下果然是陛下,论起操纵人心来也是数一数二。”
她的长子坐在下方帮母亲整理报名的名册,闻言有些奇怪道:“不过是百姓们思想更开放些,哪里就说起圣人操纵人心了?”
长公主无言片刻,回忆起自己少女时代学着旁人女扮男装的旧事,根植在人心的藩篱哪里就这样容易除去。半晌,才看着儿子道:“有些事只可意会。可惜我是陛下的姑姑,若我是他的妹妹,你定然不至于如此。”
到底是远离朝堂太久,有些东西驸马也无法教给他,才让他迟钝至此。不过想到自己还能活个十来年时间,便也和缓面色道:“没事多去大来书斋转一转,还有茶楼酒馆,与三五好友一同吃酒玩乐。整日闷在家里,脑子也不灵光了。”
她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见儿子还是有些疑惑的模样心里堵了堵。随口道:“花名册整理好了?”
女官一直在旁含笑看着母子俩,上前接过花名册道:“公主快别嫌弃大爷了,咱们大爷是个极孝顺的,你瞧都帮着您呢。”
长公主笑着接过花名册,嫌弃道:“行了,做你的去吧。”
待儿子离开后,长公主便拉着女官一同看起名单来。
前些日子她亲自出马,还真寻到了一些博学多才又声名不显的女才子,又从纺织司抽调了几个擅长纺线织布的女官。更让她惊喜的是,隔壁国子监也有一些学识渊博的老先生愿意前来。
就这样拼拼凑凑算是将书院的夫子凑齐了,就把名单给赵钰交过去。前日宫里传消息说要收集报名女学的学生名单,她放出风声后便有不少人拿着拜帖过来,就这两日的功夫算是基本结束了。
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只有二十来个学生,但也好过她预想的四、五个。忽然,她看着写在一起的名字,问道:“若没记错的话,贾家这三个姑娘都和贾元春是一家的?”
女官看了眼名册,笑道:“不单这三个,那位薛姑娘是陛下特意吩咐的,是贾家的姨表亲。林姑娘是户部郎中林海的女儿,也贾家的姑表亲。史姑娘则是史侯的侄女,也是贾家的表亲。”
长公主闻言一笑,道:“这个贾元春不一般,不光自家的姑娘,就连亲戚家的姑娘也都来了。你将她们几个的寝所都安排在一处,还有这些姑娘们,也按着各自的关系安排。”
“是。”
长公主将名单又抄了一份,笑道:“把这个送进宫吧,陛下应该也在等着呢。”
赵钰和柳安此时则是在看南安郡主偷偷递出来的南安郡王与属下的传书,甚至还有南安世子的。也因此,南安郡王做出的种种安排在他眼中犹如透明。
南安郡主投诚当晚,赵钰便让原本安插在南安王府的钉子与南安郡主联系。为此还加派一个龙威卫混进南安王府的后院,就在南安郡主的院子里做粗使丫头。
柳安看着南安军的变动微微蹙眉,说道:“只怕还要提早防范,尽管不会这么快就起事,也定然会趁我们不备作乱。”
他已经有所猜测,如今乾朝表面上风平浪静天下太平,可葭州的消息却不断外传,各地官员以及豪商私下的动作就没有停过。百姓们虽未曾察觉波涛暗涌之势,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