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作甚,”蔺阡忍十分不满年听雨分心的行径,他在年听雨的腰间拧了一下:“专心点,不许走神。”
三年如一日上早朝的年听雨第一回 在宫里睡到日上三竿。
他看见从窗户处照射进来的阳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没去上早朝!
完蛋了!
完蛋了!
昨天作过头了!
年听雨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嘴里着急的喊着小九的名字,叫小九过来侍候他穿衣。
可他才站到地上,腿就止不住发软,直挺挺的朝地板扑去。
年听雨并没有和地板相接,反而栽进了蔺阡忍的怀抱。
看清扶住他的人,年听雨抓住他的胳膊,着急忙慌的说:“奏折,早朝,走走走!”
第一次看年听雨露出这幅模样,蔺阡忍禁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将年听雨塞回床上,把床头的甜羹端了起来:“别担心,我都处理完了。”
“早朝......也处理了?”年听雨狐疑的问。
蔺阡忍点头:“嗯,我去的。”
年听雨好奇:“你,怎么去的?”
蔺阡忍搅了搅甜羹,喂出去一勺:“你身边能人志士那么多,你猜我怎么去的。”
年听雨后知后觉的想到小九会易容术的事,但是——
脸确实可以靠易容来解决, 可声音没办法隐藏。
蔺阡忍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沉厚却不显中,天生带着嚣张肆意的感觉, 一听就是属于他的声音。
“放心,我没说话。”蔺阡忍说:“我让小九告诉大臣们“你”生病了, 发不出大声, 全程都是小九转述的。”
“那就好,你脸上那张假皮不掉, 你就算对大臣们说了自己的身份, 肯定也有人不信,还是再等等为好。”
年听雨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蔺阡忍手里的甜羹:“给我吧, 我自己喝。”
蔺阡忍的手躲了一下,又盛了一勺喂出去,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乐意喂, 张嘴。”
没有谁不乐意被人侍候。
年听雨将手收了回去, 心安理得的靠在床头享受蔺阡忍的照料。
一碗甜羹喝完, 年听雨说什么也要起来去处理送过来的奏折,可脚还没着急,就被蔺阡忍按了回去。
蔺阡忍将碗放到一旁, 封锁了他自由活动的空间:“年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年听雨眨眼,费解:“我忘了什么?”
“问题,”蔺阡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这很重要吗?”年听雨温声道:“而且你也说了, 我不给出拒绝你的理由, 就永远别想离开你。但我主动留下来了,不正好就不用回答了吗。”
年听雨的回答有些出乎蔺阡忍的意料, 但也在他预料之中。
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年听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再加上这次的经历,蔺阡忍深刻的意识到——与敏感的人相处必须学会有耐心,不可以用强势的态度去逼问对方。
不然,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会适得其反,将所有的一切直接打回原形。
蔺阡忍起身:“好,我不问了,你在这里继续休息吧。”
不问了?
蔺阡忍的反应属实叫年听雨有些意外。
通常情况而言,掌控欲极强的人,喜欢把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了解清楚。
而蔺阡忍恰好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反复探索他身上的秘密。
年听雨狐疑的看着他:“当真,不问了?”
“君无戏言,”蔺阡忍神色郑重:“而且我们在北境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给彼此留下一点私密的空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蔺阡忍给他盖了盖被子:“你好好休息,奏折什么的我去处理。”
这转变实在是太快、也太过于大,年听雨不禁怀疑蔺阡忍是不是发烧了,亦或者和他一样被谁给顶替了。
年听雨朝蔺阡忍投去狐疑的眼神,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忧心忡忡的问:“你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蔺阡忍?”
如果以前的蔺阡忍不见了,年听雨绝对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他也不愿意去了解一个陌生人的性子。
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累了,要经过反复的试探,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个人......”
蔺阡忍被年听雨的反应弄的有些哭笑不得:“我逼你的时候,你跟我对着干。我不逼你了,你又怀疑我是不是换人了。你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这么敏感。”
“......”
看着蔺阡忍无奈的表情,年听雨默默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这件事,好像确实是他敏感过了头。
在这宫中长大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揣测他人话中的弦外音。
蔺阡忍自然也有这个毛病。
反复回忆了几遍年听雨刚刚说过的话,蔺阡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觉得人转变太大,第一反应应该是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亦或者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可年听雨问的话与这两者毫无关系。
而且年听刚刚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好像在看另外一个陌生的人,除了有担忧,还带着十分强烈的防备感。
什么样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呢?
盯着鼓起来的被子看了一会儿,蔺阡忍的心头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而且越想越觉得靠谱,因为年听雨某些时候的表现有点不太合乎常理。
——比如之前那个“满分”。
为了印证心中的想法,蔺阡忍拍了拍年听雨头的位置,最后嘱咐了一遍好好休息,就去西偏殿找人了。
......
......
蔺阡忍现在的身份尚未公开,能找的人只有赢夙。
而华荣昭那道旨意下来以后,赢夙办公的地点就从翎羽卫的宫中定点暂时转移到了西偏殿,蔺阡忍则住在东偏殿。
见蔺阡忍推门而入,坐在地席上品茶的赢夙,瞬间就想到了昨日的事。
他的脸刷的一下就拉长了,阴阳怪气的说:“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蔺阡忍自顾自的做到了他对面,随意道:“嘴上老老实实的叫陛下,这语气没半点恭敬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我叫你陛下那是因为我还愿意认你。”赢夙给他倒了杯茶:“哪天你给我逼急了,我第一个造反。”
蔺阡忍不解:“我何时逼你了?”
“昨日的事还不算吗?”赢夙气氛道:“我为了你的终身大事鞍前马后,你倒好,转头就跟人和好了,你拿我当驴耍呢?”
鉴于要让赢夙帮忙,蔺阡忍认错的速度非常快:“这件事我的错,我的错。我没料到年听雨会来见我,结果一不小心就开了个窍。”
“那你可真会挑时候开窍。”赢夙翻了个白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又有什么事。说好,和年听雨有关的我不干,免得你又给我开了个窍,最终白跑一趟。”
“哈哈哈,”蔺阡忍干笑了两声:“这次拜托你帮我做的事,刚好就和他有关。”
在赢夙破口大骂前,蔺阡忍飞速道:“但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开窍,因为我这一次想要验证一个猜想,必须需要足够的证据才可以。”
赢夙冷眼看着他,没吱声。
蔺阡忍坐到赢夙身边,撞了一下赢夙肩膀:“帮帮忙呗,阿兄。”
赢夙直接被蔺阡忍撞飞了,重新坐直,赢夙揉着肩膀,呲牙咧嘴道:“卧槽,你是不是要撞死我?!”
“没有,真的。”蔺阡忍道:“我就那么轻轻一撞......而已。”
蔺阡忍确实没有用力,是他自己没防备,才倒的。
懒得和蔺阡忍计较,赢夙收了夸张的表情:“说吧,你又要让我办什么苦差事。”
蔺阡忍不客气道:“我想请阿兄跑一趟边关,去打听一下年听雨的性格。此外还要请阿兄帮我调查一下年听雨入宫以前的人脉网,比如有没有谁伤害过他、背叛过他,这两点尤为重要。”
“怎么又想调查这些了?”赢夙问:“你又怀疑年听雨了?”
“没有。”蔺阡忍靠近赢夙,压着声音道:“我只是怀疑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年听雨,极有可能和我一样顶了一张假脸,冒充了年听雨的身份。”
听完,赢夙的眼睛都瞪大了:“你逗我玩呢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而且现在的年听雨要真是别人假冒的,你之前的很多推测可就不成立了。”
“不,我觉得一些事更加能解释的通了。”
蔺阡忍有理有据的分析。
“如果这个人是冒名顶替的,那么就能解释的通他为何会回年家受苦,又为何会答应年战西进宫行刺的事,无非就是他是年战西的人,受苦只不过是幌子,一直在寻找进宫的机会罢了。”
“这两件事确实能解释通了,那真正的年听雨去哪了?他临阵倒戈的理由是什么?”赢夙问。
沉思片刻,蔺阡忍道:“我觉得年战西可能在两年前就试图把年听雨送进宫,但两放洽谈失败,所以他就把真正的年听雨杀了,培养了一个冒牌货。至于他倒戈的理由......”
蔺阡忍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可人心谁又能看懂呢。就算他不是顶替者,我们不照样无法看不透他进宫的真正目的,所以先查吧,直觉告诉我,他可能真的不是之前的年听雨了。”
确实,无论这个年听雨是真是假,都有一些事情无法解释清楚,不如一项一项排除,先把他的身份确认下来。
赢夙道:“我尽快帮你查出年听雨入宫前的人脉网。至于北境......我就不去了,颜左听说年听雨在北境坠崖的事,便送了一封折子回来,说他今年要回盛京过年,让年听雨给他留个宫宴的坐,到时候寻个机会问问就是了。”
颜左是年战北的副将,亦是将年听雨扶养长大的人,最了解年听雨不过。
蔺阡忍问:“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和年听雨闹别扭这几天发生的事。”赢夙道:“他还特意把我叫过去交代了几句,让我去迎接颜左。”
“那颜左什么时候到?”蔺阡忍问。
“很晚,边关最近吃紧,颜左必须得安排好所有事宜才能出发,算算得年三十的上午才到。”赢夙说:“呆过初一就走,所以时间很紧。”
时间再紧也得找机会去问。
但为了以防万一, 蔺阡忍道:“我要是没找到机会问颜左,就拜托你了。”
蔺阡忍作为侍臣,身份尴尬, 极有可能连颜左的面都见不到,必须让赢夙给他兜个底。
赢夙爽快的应了下来, 正准备叫人滚蛋的时候, 他想起了昨天的事:“太皇太后昨天给了年听雨一个沾有兰花香的平安符,她似乎对你的身份起疑了。”
“我知道。”蔺阡忍道:“他昨天就是为这事来找的我, 然后开了个窍。”
“......”
后半句大可不必说出来。
赢夙鄙夷的看了蔺阡忍:“那你打算怎么做?太皇太后既然起了疑, 那肯定会不停的试探你,直到确认心中的想法为止。”
“摊牌。”蔺阡忍说:“她既然起疑那我就摊牌,和她好好聊聊。”
赢夙:“能行吗?太皇太后的关系和苏海成非比寻常, 万一太皇太后也参与其中,你贸然摊牌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身份捅到苏海成那里了吗?”
“你忘了北境发生的事吗?狼牙的首领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蔺阡忍道:“所以,我母后要真的是狼牙的首领, 她没有必要试探我。再者, 我找不到她害我的理由, 也不愿意相信她会害我。”
“亲生的又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皇室无亲情这种事你比我清楚。”
屋里只有他和蔺阡忍, 而且这些事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赢夙毫无顾忌的说:“你别忘了, 太上皇当年为了皇位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这皇位本不属于隆安帝这一脉,应属于煜王。
但煜王在登基前突然暴毙,死的太过于蹊跷。
而此时隆安帝又恰好登基, 所以很多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是隆安帝杀了煜王。
蔺阡忍评断是非只讲证据, 不信盲目的揣测。
“从始至终都没有办法证明皇叔是父皇杀的。”蔺阡忍道:“再者,你也知道, 皇叔和我父皇之间的关系很好,他在世那会儿可没少在咱俩面前说皇叔的事。而且也没有哪个帝王能年年为了他人大办祭礼,反正我是没见过。”
隆安帝和煜王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由一母所养——都是被华容昭抚养长大的。
再加上煜王比隆安帝大三岁,从小就很是照顾隆安帝,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好。
因此蔺阡忍宁愿相信煜王是突发疾病,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皇会做出这种残害手足之事。
“好,我们暂且不论太上皇和煜王之间的事。”赢夙说:“我们单看老祖宗——老祖宗为人看起来和善吧,但你能想到老祖宗干过那种事吗?”
在蔺阡忍的印象中,华容昭一直都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她喜欢清净也喜欢礼佛。
搬进长寿宫以后,她更是特意请了一尊佛像进来,每日都要虔诚跪拜。
直到蔺阡忍十五岁那年偶然听见几个老太监聊起这件事,华容昭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发生了极大的颠倒。
华容昭当年为了上位,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嫁祸给他皇爷爷的原配皇后。
成功用自己的女儿换来了皇后之位,乃至于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
蔺阡忍道:“皇祖母是皇祖母,我母后是我母后。再加上她们入宫后的处境不一样,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华容昭入宫的时候,后宫的人已经很多了,必须争必须斗,不然只有被欺负死的份。
戚元懿不一样,她在隆安帝登基前就嫁了。等隆安帝登基,身为太傅之女的戚元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
当所有人都以为隆安帝会像祖皇帝那样大肆充盈后宫,但他的身边从始至终只有戚元懿一人
所以戚元懿没有经历过宫中的争斗,又从小跟在太傅学习,是个明事理的人。
如此,蔺阡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戚元懿会像华容昭那样心狠。
蔺阡忍道:“我宁可去赌当年害我的人是皇祖母,我也不愿意去赌这个人是我母后。”
赢夙知道,蔺阡忍坚定的想法轻易难以改变,只有当他自己摔痛了才会醒悟。
赢夙干脆放弃和蔺阡忍继续讨论这件事,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我觉得最好不要在宫里。”
“我和年听雨商量过了。”蔺阡忍道:“正月十五,去寒山寺上香的时候摊牌。”
“这个时间地点确实不错。”赢夙思索片刻,提醒:“但前提是——你得保证年听雨能活到那个时候,不然别说去寒山寺上香了,正月出不了就得办丧。
不用赢夙说,蔺阡忍心里也有数。
他们虽然没有抓住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给苏海成定罪,但这遭问话,苏海成必然有防备。
而以苏海成这种在战场上就喜欢主动出击的人来说,他定然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寻找出手的机会。
宫宴人多手杂,最适合动手不过,无论是下毒还是埋伏刺客,都比以往要轻松。
这极大的方便了苏海成,却难住了蔺阡忍,他没有办法主动去找刺客,只能被动防备。
可他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影卫也没有尽数在宫里。
蔺阡忍道:“到时候还要劳烦阿兄带着翎羽卫多多费心了,无论我和年听雨的关系怎么样,他都不能出事。”
“我知道。”
自打上一次被年听雨气了一回以后,赢夙非常清楚年听雨这个人对大乾的重要性,所以不用蔺阡忍说,他也会派人保护年听雨的。
“多谢阿兄。”蔺阡忍起身:“我就不闹心阿兄了,回去处理......”
“小心!!!”
蔺阡忍说着,赢夙忽然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甩了出去。
杯子擦着蔺阡忍的耳边飞了出去,和一支袖箭相撞。
这一撞,袖箭的力被卸了个干净,直接掉在了地上。
而杯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袖箭穿了个粉碎。
两人都不关心射箭的人是谁,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定在了箭尖上挂着的纸条上。
蔺阡忍将袖箭捡了起来,然后把纸条取下来打开,一行字映入眼帘。
【舞女中有刺客】
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蔺阡忍不由想起北境的事。
看来又有人帮他们了,而且还是同一个人。
但有了前车之鉴,蔺阡忍绝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纸条之上。
“上面写什么了?”赢夙靠过来问:“表情这么怪。”
蔺阡忍的表情很复杂,又严肃又庆幸,甚至还有几分好奇。
“自己看。”
蔺阡忍将纸条递给赢夙,眨眼间赢夙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怪异。
“能信吗?”赢夙问。
“一半一半。”
蔺阡忍将北境的事告诉给赢夙,而后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赢夙好奇。
“暂时保密。”蔺阡忍道:“你先帮我调查一下苏海成身边的人。”
看着蔺阡忍离开的背影,赢夙骤然回神。
“你是不是要累死我???”
第051章
赢夙是个办事效率还算可以的人, 在过年前一天把蔺阡忍交代的事查完了,顺便还多查了一点东西
由于赢夙身上有华荣昭的旨意,所以他踏进兰安宫的时候谁也没有起疑。
关上门, 沾染了一身风尘的赢夙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事都查清楚了,先听哪个?”
“你知道我想先听哪个。”蔺阡忍大发慈悲的为赢夙倒了杯清水:“先解解渴吧。”
“算你有良心。”赢夙毫不客气的干了一大杯水:“年听雨的人脉关系我查清楚了, 他失去父母以后, 就跟着颜左去了边关,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就军营里那点人, 没个新鲜的。”
蔺阡忍又给赢夙倒了一杯水:“回到盛京以后呢?”
“回到盛京以后更简单, 处处都被年战西打压,过着比下人都不如的日子。”赢夙道:“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就进宫了,成为了你的人。”
听完, 蔺阡忍问:“没查出谁伤害过他吗?”
“有啊。”赢夙道:“年战西啊。”
蔺阡忍当然知道年战西伤害过年听雨,但年听雨不是傻子,他一早就知道年战西想杀了他, 彻底掌握年家军, 所以他贸然从边关回去肯定要遭罪。
既如此, 年听雨肯定不是因为年战西才变成这样的,而这里面若真的查不出别人,年听雨的身份大概率确实有问题。
蔺阡忍再度确认道:“我的意思是, 除了年战西以外的其他人。”
“还真没有。”赢夙道:“不过, 查下来以后,我觉得年战西一个人足够了。”
蔺阡忍:“如何能够?”
赢夙冲着蔺阡忍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 而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听完, 蔺阡忍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年听雨会变得这么敏感脆弱、为什么执意要回年家就有了答案, 乃至于他进宫也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件事。
但整件事听下来,蔺阡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两下:“阿兄,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怪吗?”
“哪里怪?”赢夙问。
蔺阡忍分析道:“如果年战西当年真的做了那些事,那么年家上下肯定会禁止谈论这件事,可那两个人不仅谈了,还刚好赶你扒年家房顶的时候谈,未免太巧了些。”
赢夙恍然大悟:“你觉得那两个人,是刻意在我面前谈论这件事的?”
“有可能。但并不排除其中的巧合性。”蔺阡忍道:“保险起见,你一会儿可以去看看那两个人还在不在年家,如果还在那就没问题,如果不在那问题就大了。”
这不仅意味着赢夙的行踪暴露了,也意味着他们那天的交谈可能又一次泄露了,更意味着这宫中存在着一个比他们两个还厉害的人。
但蔺阡忍想不通对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思索片刻,蔺阡忍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赢夙去年家确认过以后再想,眼下还得了解另外一件事。
“苏海成那边查的如何?”蔺阡忍问。
“还是你我知道的那些内容。”赢夙道:“苏老将军战死,苏海成十六岁接手长缨骑,二十四岁娶妻生子,三十岁妻子病故,三十五岁丧母,唯一的儿子苏泗跟你出去打仗的时候也战死了,身边只剩下孟迁这个副将了。”
“......”
听完,蔺阡忍觉得苏海成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但也越来越想不通他背叛大乾的理由。
当然,让赢夙调查这件事,并不是同情苏海成,主要是想推测出那个暗中递消息的人是谁。
“除此以外呢?”蔺阡忍问:“苏海成有没有情人或者私生子?”
“怎么可能有!”赢夙道:“苏海成有多爱他的夫人你不知道吗?不然他何至于孤寡至今!而且,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让我查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现在能说了吗?”
蔺阡忍将自己和年听雨在北境推测出来的内容告诉给赢夙。
赢夙仔细梳理了一番,道:“既然那个递消息的人和苏海成的关系很不一样,而苏海成身边又只有孟迁一个人,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孟迁于苏海成的关系就像你和我,所以这个人应该不是孟迁,可能令有其人。”蔺阡忍道:“只是这个人我们没有查出来而已。”
大多数情况赢夙都不会怀疑蔺阡忍,一来蔺阡忍的脑子比他好使,二来蔺阡忍是主。
再者,苏海成有疑的事已经确认了,赢夙就更加不会怀疑蔺阡忍的话了。
他道:“那我回头再查查。”
蔺阡忍道:“年后吧,这几天肯定还有你忙活的。”
“嗯。”赢夙点头:“那我一会儿先去年家一趟,确认那两个人还在不在。”
羲和宫。
刚刚接待完格桑热娜的戚元懿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玟岚则在一旁给她捏腿。
捏了一会儿,戚元懿问:“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玟岚:“办妥了,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透露给指挥使了。”
这几日,玟岚依照戚元懿的命令暗中观察着兰安宫上下的动向,她虽然没有确蔺阡忍的身份,却发现赢夙在调查年听雨的过去。
而她将这些告知给戚元懿以后,戚元懿就让她带人跟踪赢夙,在寻找机会把当年的一些事透露出去。
戚元懿“嗯”了一声:“做的不错,那两个人就让他们暂时留在年家埋伏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再者,贸然撤走,皇帝肯定会起疑的,这段时间他又是忙着哄人,又是忙着过年,又是忙着准备武试的,他还是少分点心吧。”
说到这件事,玟岚就不解,她斗胆道:“娘娘,对方明明对兰花香没有反应,您贸然断定他的身份,会不会有些……”草率。
戚元懿:“已经不必验证了,除了皇帝没谁能让赢夙来我这问“儿女情长”相关的问题。”
其实,赢夙那天若是没有拿着那个问题过来问她,她也不会凭借这件事就确认蔺阡忍的身份。
在戚元懿眼中,赢夙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且不说他能不能开窍,光嘴上那个“为了娶妻生子而看画本子”的理由就不成立。
——因为赢夙是那种典型的能娶留娶,娶不到就拉到的“随缘”型人,他绝不可能看画本子。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是别人拜托赢夙来问的,而这个世界能让赢夙做这种事除了蔺阡忍找不到第二个。
不过在戚元懿看来,蔺阡忍虽然动情了,但他依然是一个防备心极强的人。
这种时候调查年听雨的过去,只能证明蔺阡忍对年听雨起疑了——觉得年听雨就是当年那个下毒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年听雨入宫的真实目的。
可问题是,越是这种时候杀机重重的时候,蔺阡忍和年听雨之间的关系越必须坚不可摧,免得被人寻了害他们的机会。
所以,为了粘合两个人的关系,戚元懿将当年的事透了出去。
以蔺阡忍思考事情的速度,他肯定能明白年听雨一系列反常行为的真实目的,从而彻底打消对年听雨的怀疑,甚至还会多出几分对年听雨的心疼和愧疚。
当然,其中也有戚元懿的一点点私心,既然蔺阡忍喜欢年听雨,仔细了解一下年听雨的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戚元懿不知道的是,蔺阡忍早就将年听雨从嫌疑人的行列排除出去了,这遭调查年听雨的过去只是想确认他的身份而已。
临近子时,在前朝忙了一天的年听雨终于回宫了。
他才推开主殿的门,就措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蔺阡忍吻了吻他的额头:“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年听雨精疲力尽的靠着蔺阡忍,恳求道:“所以,拜托陛下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恢复身份。”
“好。”蔺阡忍想起了赢夙和他说的话,难免心疼:“这些年谢谢你帮我守着大乾,到时候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也一定给年家军一个交代。”
“???”
蔺阡忍说的前半句话年听雨能听懂,但后半句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需要什么公道?年家军又需要什么交代?
同一时间,苏家。
那个被蔺阡忍寻找的姑娘,正跪在苏海成面前。
苏海成那脸气的青红交加:“乔莺莺,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北境那次你出手救年听雨便算了,这一次你竟然还敢给他传消息,你是不是想把我害死,你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