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寿—— by樱三
樱三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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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善问:“他何时出的家?”
林晏道:“十二岁。”
叶继善沉吟一番,拳头轻轻砸手:“我明白了。他少时出家,自然从没机会知道这红尘风月,诸多美妙,他动不了凡心,是因为他还不曾知晓凡尘几多好啊!”
林晏心中闪过不祥预感,抓住叶继善,问他:“你该不会想要在他跟前做些龌龊事吧?”
一个十岁逛青楼的主,林晏是真怕他直接召妓去方府。
叶继善看了看林晏,邪笑道:“具体什么龌龊事,你给哥哥我讲讲?”
林晏拱拱手,讨饶:“你放过我吧。”
叶继善却来了兴致,将凳子拉到林晏身边,奸笑起来,悄声道:“你和王爷,是不是……嗯?”他将两根手指对碰了一下,又互相勾住纠缠了一番。他一双打算盘的手又软乎又灵巧,这动作竟给他做得栩栩如生。
林晏半天说不出话来,震悚地瞧着叶继善。
叶继善看见他表情,撇撇嘴,喃喃道:“昆明池上我见王爷对你那~样笑,我还以为你俩已经袒身相待了呢……”
“叶予乐你闭嘴!”
送走叶继善后,林晏回头又喝了一大杯茶。他是真佩服叶继善这造词水平,下流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带一个脏字。
不过……林晏忍不住顺着叶继善的话往下想。
如今他与周璨总算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都缓缓朝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而去。周璨会与他拉手,会接受他的亲吻,如同叶继善所说,会用那种非同一般的眼神看他。那是否,中有一天,他们也可以……呃,袒身相待?
林晏不禁就想起那个遥远的梦境。他在那个玉堂春的幻境中,在花与鱼的灯影里,搂抱着周璨,深入他,爱抚他,极尽缠绵。那是他心底深处涌动的欲望,最羞于启齿的幻想。
可那只是梦境中的周璨。真正的周璨是整个大启最金贵的王爷,眼中伏日月,胸中卧四海,当真是高华傲气。如此非凡人物,可会甘为人下?甚至他虽亲眼见过周璨与叶韶在后山亲密,他也打不准他小舅舅是否真拿得下这个骄矜王爷。不过,那是周璨啊,若是周璨想要他,那也……应当是可以的。
林晏醒转过来自己想得未免太细太多……太不成体统了。他捂住自己烫得吓人的脸蛋,心中暗骂叶继善不开好头,自己真是近墨者黑。
“阿嚏!”周璨低头拿袖子捂住口鼻,皱眉道,“谁在念我?”
揽月将帕子递给他,继续拿着尖头银剪细细剪去灯上烛花。周璨将用过的帕子正要递回去,便瞧见上头几点淡淡血渍。
“唔……”
“怎还流鼻血了?”揽月将帕子拿过去,抬起周璨下巴仔细瞧了瞧,并不严重,才放开他,“你是不是把荔枝全吃了?”
周璨轻咳一声,翻看手中书卷,避开不答。
“明年奴婢叫内务甭进了。一会泡点儿三花清凉茶,喝了再睡吧,”揽月平板道,“没过几日就要进雨季,这会倒把自己搞上火了,那些暖身活血的大补品还吃不吃了?王爷只管放肆,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周璨抓住她袖子摇了摇,登徒子似的无赖道:“这几日本王身边的小美人对本王爱答不理的,本王好容易流点儿鼻血,总算发现她还是关心本王的。”
“王爷说笑了,奴婢平日话本就不多。”
“方才倒是说得够多了,本王很是感动,”周璨见揽月眼中寒意稍缓,下意识又道,“荔枝送了将军府不少,明儿再送点莲子心去吧,搞不好那小子也吃了不少,给他降降火。”
揽月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应话。
周璨见她没声,愣了愣,苦笑道:“你说吧。”
“王爷,你可想好了?”便听揽月面无表情,但声音沉重道。
周璨放下笔,盯着灯上跳跃火苗,浅浅笑了:“揽月,你觉着本王可曾循心活过?”
揽月细细揣摩,默然不语。她的王爷可否循心活过?她的王爷甚至不曾真正好好活过。幼时独居王府,在豺狼虎豹间周旋,只是单纯为了能活下去;少时初恋,按不可表,总算互通心意,可那少年军神心中怀揣大漠黄沙,家国伟业,直至忠良埋骨,情爱骨肉都未能留住;再后来十数年苦心经营,只是为叶家平冤昭雪,重耀门楣。周璨从来都两手空空,却半生艰难独行。
“王爷……”揽月低低唤道。
“本王有的东西太少了,安儿他太贵重,本王不能失去他。”周璨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无可奈何,接着又笑了,“本王也很胆小,怕一个人走路,也怕冷,安儿的手,真的很暖。”
“本王从前给得太多了,现在任性些贪心些,应该也还来得及,你说对吧?”周璨回过头来,他的眸子真的太黑了,总显得沉寂无情,光与笑都很难映进去,此时他倒是笑得颇真心实意了,只是眸中隐忧,底气不足。
揽月明白过来,周璨又何尝不在犹豫动摇,林晏与他之间,隔的不单单是十几年韶华,还有长幼尊卑,还有世俗伦常,还有埋在地下的梦魇。
揽月头一回僭越地抬起手,放在周璨肩头,用力一按,仿佛在定他的心,道:“王爷,您想要什么便去要吧,都是您该得的。”

雨随六月来,一夕骄阳转作霖,淅淅沥沥,尽日涳濛。
入了多雨时节,周璨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腿上痛腹中也痛,整日病恹恹的。方知意复又搬进了王府,方便给周璨调养,引得叶继善也三天两头往王府跑,再加上一个陆照,林晏每次来找周璨,十回里有九回能瞧见这四人凑成一桌麻将,真叫他头疼不已。
待到林晏生辰那日,周璨孤身一人在大清早敲了老将军府的门。
林晏瞧他身边连揽月也没带,大吃一惊,想将他迎进来,周璨抓住他道:“一起溜了罢,不然一会打搅清净的人都要来了。”
周璨一身黛色金绣燕雀的袍子,打了把半旧的油纸伞,可发还是湿了,额角颈间都笼着潮潮的水汽,他说完便笑,一双瑞风眼眸眯弯起来,调皮的笑意在漆黑的瞳仁里头跟鱼儿似的跳跃。
林晏看得呆了一瞬,便想起小时候,周璨来找叶韶,也是不带侍卫丫头,那么大咧咧地进得门来,笑起来眼里头都是光。
林晏慌忙穿好了外衣,顺带替周璨拿了件薄披风,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揽月如何能放你一个人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她的犯人吗?”周璨用披风裹住自己,擦了擦脖子里的水珠。
林晏拨开他的手,递给他一块帕子。
周璨笑着接过,才道:“她被我支走了,其他暗卫只远远跟着我。”
擦着擦着,周璨忽然停手看向手里的帕子,疑惑道:“这帕子我怎看得眼熟?”
那是块月白绣青莲的帕子。
林晏才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周璨给他擦汗后留下的帕子。
周璨瞧见林晏眼神躲闪,面上飞红,明白过来,故作恍然地大声道:“这好像是我的帕子?你带着我的帕子做甚?”
林晏就要去抢,“你给我的。”
“我何时给你的?”周璨笑得收不住,边躲边道。
马车虽宽敞,但到底也就明明白白那点儿地方,又有何处可躲的,不多时周璨便给林晏按住了双手,马车一颠,林晏差点儿整个人压在周璨身上,怕弄伤周璨,他赶紧往一侧倾了倾身子,脑袋就给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周璨连忙起身去看,“撞哪儿了?”他捧着林晏的脑袋,循着他捂的地方看了看,林晏额角被撞红了,好歹没肿起来,周璨将手心摁上去小心揉了揉,才低头去看林晏的脸,林晏一时不备,给撞得泪花都出来了,周璨瞧见的便是林晏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泪汪汪的,倒有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周璨一愣,噗嗤笑出声来,他便想起林晏还小时,有一回他们去茶楼,叶韶下了校场直接先去楼里占座,他去接了林晏,牵着他上楼,林晏不要他抱,他又走得心急,便在拐角处不小心让林晏撞到了楼梯上的栏杆。那时候小家伙也是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又执拗地不肯哭出来,只是含泪气愤地瞪自己,周璨便在那各种好言安慰,就怕小东西跟叶韶告状。
“你还笑?”林晏真是要气死了。
“瞧你可爱得紧,”周璨下意识说出心里话,“你们甥舅俩都是铁头。”
他一边说一边仍旧轻轻揉抚林晏的额角,捏捏林晏的下巴,将帕子塞回林晏衣襟里头,笑道:“不疼不疼,要不要我给安儿吹一吹?”
林晏最受不了周璨将他当个孩子看,越听越是火大,躲开周璨的手,气道:“别拿对三岁孩子那套来调笑我,不好玩。”
周璨见他认真了,也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林晏真正介意什么,竟是觉得越发可爱了,手拦在林晏后颈那不许他退走,凑上去,浅浅笑道:“那是不要我哄了?”
林晏见他靠近,说话语气也与方才微妙不同,不由停下挣扎,问道:“你什么意……”
林晏话未讲完,因是周璨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还疼不疼了?”周璨摸了摸林晏的脑袋。
林晏盯着周璨左眉间那颗小小的痣,心里头甜得冒泡儿,忍不住凑上去也亲了亲他眉间,扰得周璨闭起一边眼睛,笑骂:“撞痴了?胡闹!”
“还有点儿疼,要不你再亲我一回?”
“放肆!”
昆明池边有楼名唤阅鉴,二人到时正值雨大,当真是望湖楼下水如天。
楼被周璨包下,面对池心的那个最正中的雅间,早有人点上除湿凝神的熏香,备好了酒水吃食,两个小丫鬟将周璨与林晏的外袍换下去烘干。
风扰帘动,些许水汽顺着风逃进屋里,带来凉意。林晏望出去,雨珠滚滚不停砸在水面,天地如同被这雨幕相连接,辨不清界限,煞是壮观神奇。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
“好不好看?”周璨走到他身后,问道。
他除了那件黛色金绣的长袍,松垮裹了条楼里备好的鹤鹿同林的锦绣毯子,那条毯子图案鲜艳,映得他面容都明艳起来,林晏拨开他粘在侧脸上的一小缕头发,笑道:“好看。”
也不知他说的哪个好看,周璨弹了他指头一记,不与他计较,只是望向湖里,道:“雨天里,躺在这湖滨楼里,看水,吹风,听雨,睡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烦恼事都会少一些。”
林晏记起来,周璨断腿后,很爱游湖,那些他不在王府的日子,可是大多来这儿躺着睡觉了?
“以后你多带我来,我也尝尝这水天一色的妙处。”
一个人听着雨声睡去,心中烦恼又怎会少一些呢?多是自欺欺人罢了。
“……好。”周璨顿了顿,轻声应允。
丫鬟送上来一碗长寿面,林晏坚持与周璨分食了,说是一定要周璨沾沾他的福气。
两人闹了一路,又是风大雨大,周璨吃了点儿热食,倦意便上来了,便躺在软垫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林晏讲话。
方知意做了草药袋子,丫鬟在火上烤热了,送过来给周璨敷在小腹处。林晏便将周璨的伤腿托起来放到自己膝上,找到*位缓缓按揉,这是他特地向方知意讨教过的,周璨舒服地叹了一声,道:“没白疼你。”
林晏哭笑不得,只好大声应和“对”,又瞧他手在药袋上摁得紧紧的,便心疼起来,道:“方先生这几日都给你扎针,要是实在不舒服,我们便回府吧?”
周璨摆了摆手,道:“方叔言心里头记恨我呢,下手都很重,我可不要羊入虎口。”
“你今日不在,叶继善估计要在王府翻天。”林晏想起来,不由吃吃笑。
“叶三少可是你方先生的红尘劫,他要是渡过去了,便是要立地成佛了。”
“那要是他没渡过去呢?”林晏想了想叶继善跟只小蜜蜂似的言哥哥长言哥哥短地绕着方知意转的模样,憋笑道。
“没渡过去?那便要嫁入豪门,后半生吃穿无忧了。”周璨一脸沉重道。
林晏哈哈大笑,凑过去道:“那我是什么,我可是你的红尘劫?”
周璨掐了把林晏的脸蛋,笑道:“你是我的儿女债。”
“周留玉!”林晏气得扑上去,手在他腰边一顿揉搓。
“别,林无晦,你以下犯上,大胆哈哈哈哈……”周璨痒得要命,一边胡乱挣扎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他一条腿本来就在林晏怀里,这般乱逃乱蹭,可就出了问题。
林晏忽地停下了动作,手僵在周璨胸口,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停了?”周璨没想到林晏轻易放过了自己,捏捏林晏的下巴,想要从他压制下脱身出去。
“你……你别动了。”林晏咬牙说了一句,视线飘忽不定,最后欲盖弥彰地落在远处。
周璨不解,又动了动腿,猛然便反应过来。他的小腿擦过林晏腿间,分明感觉到了一处**。周璨愣了愣,一时也僵在那里。
这种年纪的小少年果然血气方刚,随便闹闹都会起反应。
林晏脑子里空白了一阵,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二人这般面对面相贴,周璨虽是不说话也不动了,可是他呼吸时,那热气一道道尽数喷在自己面上,简直火上浇油。他又看回来,便对上周璨那双黑得过分的眼眸,一看那眼神,他便明白周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羞愤交加,可身体偏偏跟他对着干似的,那里越发精神起来。
林晏赶紧直起身体,却又不敢站起来,最后只得屈膝抱腿,将脸往下一埋,端是破罐破摔愤而自闭了。
周璨原本还十分尴尬,他也是第一回撞上这种场面,不知如何是好,看见林晏这模样,这时候又好笑起来,理了理衣襟,挪过去道:“要不……我出去,你解决一下?”
半晌,林晏闷声道:“走开!“
周璨拽了拽他手臂,忍着笑意:“你不憋得慌吗?”
这话可就有歧义了,也不知他问的是林晏这么埋脸憋得慌还是不解决**憋得慌。
林晏甩开他的手,不说话了。林晏这会是真心想冲出去跳进昆明池里淹死算了。
等了一会,林晏听不到动静,正怀疑周璨是不是真出去了,想要抬头,却忽然感到耳朵一阵湿热,背上顿时一激灵,酥麻感如同闪电击中了他的脊背。
有人从后头含住了他耳朵。
林晏几乎要跳起来,慌忙回过头去,周璨的唇便正正好迎了上来。林晏这时候才发现,周璨从前给他的吻,都是小儿把戏,简直像小时候抛给他栗子糖吃似的,算是糊弄的甜头罢了。这时候,周璨的气息席卷了他,他的舌灵巧地伸进来,舔他的齿根,撩拨他的舌尖,吮他的唇舌,逼得他不住后仰,胸膛里像是大火烧过一样,又热又躁,五脏六腑都给融化了去。
“嗯……”林晏大口喘着气,惊愕地瞪着周璨。
“亲一亲就吓成这样了?你当初亲我的时候我也没如此失态吧?”周璨揩了揩林晏唇边残留的**,亲昵地刮了刮他下巴,“那一会做别的你不是要吓晕过去?”
周璨的眼睛黑得要命,似乎雨水的潮气凝结在里头,仿佛黑曜石上起了水雾,朦胧又漂亮,林晏移不开视线,隆隆作响的脑袋里却艰难思索着一个问题:一会做别的,别的什么?
“我帮你,”周璨的声音低低的,从容又魅惑,他吻了吻林晏的睫毛,道,“你若是害羞,便把眼睛闭起来。”
周璨笼住林晏的眼睛,继续贴上来吻他,林晏眼前是一片昏暗,身上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了。周璨在吻他的脖颈,他后颈的伤疤,他的耳垂,他的喉结,周璨的唇热而湿润,皮肤与口腔接触的感觉陌生而引人战栗。林晏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做这一切的真的是周璨,不是他梦里的,是真实的周璨。
就仿佛肖想了无数日夜的珍惜佳肴,自己本已打算豁出一切,用尽努力徐徐图之,却有人将那道菜肴端到你跟前,还亲自喂到你嘴里似的。
林晏终于会动了,他拿开周璨遮他眼的手,眼睛发红,沙哑道:“让我看着你。”
周擦一愣,这时候居然后知后觉有些羞耻来,他扯了扯林晏的耳朵,骂道:“看个屁唔……”
林晏迫不及待压住他唇,学着周璨方才的样子,将那个缠绵的吻还了回去,周璨抹着嘴巴大口吸气,“学人精!”
“我便只有你这个师父了,再教我点儿,如何?”林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贴着周璨的唇,虚心求教。
“……孽徒!”
熏香在室内送出袅袅烟气,香味淡雅,却再宁不了神。
周璨的手终于抚上了林晏的**,隔着**,轻轻握转,林晏仰头吸气,搂紧了周璨的腰身。周璨手心背上都沁出汗来,这二人纠缠拥吻,情动的又如何只有一人,只不过周璨走得路长,定力好些罢了。他探过去,吻住林晏唇角,感受林晏的手指在他腰间摸索,直往下头滑进去,不由心中苦笑,这种事情,果然男子都是无师自通,自己又何苦送上门去。
只是周璨爱人,除非他不认,一旦认了,便是一头栽入,任何东西都是不惧给予的。
林晏的面颊与脖颈都红透了,仿佛是醉了酒,眉头轻蹙,却仍是用目光追逐着周璨,恍惚又痴迷。欲望明明白白在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翻滚,因是全情全意的爱恋所起,那情欲的眼神便不显得冒犯,反而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清纯与希冀。
周璨很爱林晏用这种眼神看他,仿佛这大千世界再如何繁华迷人,他眼中所有,心中所想,满满皆是他。
周璨将手伸进林晏衣襟,取出那块月白的帕子,抖了抖,盖住林晏分身,然后伸手隔着帕子,上下捋动。那帕子是周璨那件绣青莲的袍子余料所制,上好的苏缎,轻薄顺滑,带着周璨身上的香与温。林晏勾着周璨的下巴狠狠吻他,直听见周璨喘不过来气的轻哼。
外头雨声不绝,雨珠落在叶上,打在池上,滚落在这朱栏上,延绵不绝,天地间似乎只剩一种声音。
淡淡腥麝味被熏香掩盖下去,林晏看着周璨手里的帕子,脸仍旧通红,正要去夺,周璨哎了一声,“这帕子你还要啊,倒不用如此节俭,”,他眯眼一笑,调侃道,“改日我多送你几块便好。”
林晏无言以对,指头上还残留着周璨腰背皮肤的触感,还有汗液,他深深看着周璨,不知是不是该笑,如果笑的话,是不是显得猥琐了些。
周璨撑着腰坐回去,偏头看了林晏一眼,道:“别不知足啊,想要别的,等你毛长齐了再说。”
“还能要别的?”林晏脱口而出,追问道。
周璨也是被噎了一瞬,方才摸起人来一点儿不含糊,这会子装什么清纯?
林晏知道周璨身上不好,也不舍得要点儿别的,只是周璨提起,他故意找周璨难堪罢了。
周璨这会子腰也痛腿也痛,手腕还有点儿酸,心中真是有点儿发愁,万一林晏真得寸进尺起来,自己搞不好真得残废上三两天。况且,他心里确实没做好准备,跟林晏把那事儿做全乎了。毕竟是当儿子养到现在,好不容易撕了老脸打算当情人养养看了,循序渐进才好。于是周璨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
林晏劲头上来了,凑过去道:“别的是什么,请师父细细讲讲?你躲什么……”
“林无晦,你给本王先把裤子穿上!”

待到雨弱,两人结伴回了王府。
周璨身上不适,林晏直接将他扶回了卧房。揽月还未回来,林晏认得那位叫摘星的丫鬟,总觉她手脚不大机灵,便坐在床边亲自伺候周璨擦洗手脸,喝药。
周璨折腾了半日,身上着实疲倦,只是趁着揽月不在,用指尖轻轻搔刮林晏的手背吃豆腐。林晏将喝空的药碗放下,见周璨眼皮都要睁不开,便道:“要不把方先生叫来?”
“林少爷,方先生出去了。”摘星将水与碗带出去,闻言道。
周璨摇摇头:“我睡一会,你给我揉揉?”
林晏点头:“那你睡,我叫厨房煮点祛湿的小粥,等你醒了喝。”
林晏将手伸进薄被,摸到周璨腹上轻轻按揉,周璨又瘦了些,冬天里养的那点儿肉都消了下去,林晏都能摸到他凸起的肋骨。周璨很是受用地闭起眼睛,将一侧的脸埋进枕头中。
林晏手触地周璨的皮肤都是微凉的,他慢慢揉了好一会才渐渐暖起来,他皱眉问道:“也不见你提起,那年腊八,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
周璨的睫毛微不可查地一颤。林晏见他不回话,怀疑他是故意装睡,凑过去一瞧,又听见周璨呼吸沉缓,倒真像是睡着了。
林晏守了周璨半晌,出来准备去厨房,却在外庭瞧见了揽月与陆照同行而来。
“陆大人这是来找王爷?”林晏上前打了招呼。
“不错。”陆照笑眯眯道。
“王爷刚服了药,这会睡下了,要不陆大人明日再来?”
“无妨,陆某等候王爷便是。”
这外头阴云滚滚,雨声未歇,陆照似乎走了不少路,袍尾沾了泥泞,半个肩膀都湿了。这大下雨天的,要他白来一趟,也着实可怜了些,于是林晏点点头,“那便委屈陆大人了。”
他正要走,陆照却伸手拦他,问道:“若是林小统领不嫌弃,可否陪陆某下盘棋来消遣?”
林晏看了眼揽月,她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这会周璨在睡,揽月照料着也好,总不能自己躲王爷房里,叫陆照这个客人在外头干等着吧。
林晏点了点头,倒像是这王府主人一般,对陆照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请陆大人赐教。”
林晏带陆照去了周璨的小书房,亲自熟门熟路地翻找出周璨喜爱的那副南红玛瑙与黄龙玉的永昌棋子,拆了封套,摆到桌上。不多时,管家秦伯带人来上了茶点,送来临时替换的干燥袍子。
林晏摆好了棋子,却见陆照一直在笑,不解地问:“陆大人笑什么?”
陆照珉了口茶,才道:“我从前来,可没喝到过这么好的茶。”
正要走的管家闻言答道:“大人说笑了,这恩施玉露也不算好茶,只是小少爷从小喜欢,王爷单给他留着罢了。”
林晏对茶没有研究,只是老喝这一款,如今一听,原来是周璨单只为他备的,不由心里头高兴,笑着不说话。
陆照瞧了瞧他,微微笑着说:“林小统领与王爷感情亲厚,今儿陆某算是沾光了。”
“哪里,”林晏先行一步,放下棋子,客套道,“我听王爷提过,陆大人不是本地人?”
“不错,陆某祖籍淮安。”
林晏愣了愣,道:“先父……也是祖籍淮安。”
陆照落了子,抬头道:“林侍郎当年自请赈灾,虽不幸遭遇歹徒加害,但其高风亮节,舍己奉公之行,叫陆某实在钦佩感激。”
林晏从小听小舅舅讲了不少母亲的事,但很少有人与他谈论父亲林安青,这时听来微微陌生,疑惑道:“感激?”
陆照又喝了口茶,缓缓道:“十二年前南方大水,苏北受灾严重,我出身普通农家,”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沥沥雨水,眼神有些冷黯,“那时候的雨比这更大,连日地下,我们整个村的人流离失所。”
“水退后瘟疫横行,我两岁的弟弟便病死了。”陆照看向林晏,低下眼去笑,“若是他能平安长大,也应当同你一般大了。”
林晏心里微微一震,又听陆照继续道:“若没有林侍郎南下,叫淮安府尹慌了神,牵扯出后续许多大事来,我们一家怕是都要死在路边了。”
陆照生得白净清俊,甚至有几分阴柔,聊到心中旧事,眉间含起愁来,很叫人心生怜意。林晏不知陆照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心中凄恻,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道:“我竟不知……是我多问了,节哀。”
“倒也不必,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时候讲讲,倒像是别人的故事,”陆照摇摇头,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又道,“说起来我还记得,灾后那年,我还有幸见过叶小将军。”
“那时我还小,如今都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叶小将军骑在高马上,袍上有白鹤,威风又气派。”
那时当是叶铮鸣带着叶韶南下剿匪,林晏怀念地笑起来,附和道:“小舅舅向来都是威风又气派的。”
两人来往数着,林晏很快沉浸其中。陆照为人着实聪明,棋也下得妙,似乎比周璨更胜一筹,他说话也不失有趣,又懂得拿捏分寸,让林晏心里舒服。林晏心智早熟,又不喜交际,同龄人里大多是无知纨绔,只有一个叶继善入得了眼。陆照长他几岁,也不拿他当小孩看,又与叶继善不同,叶继善心思过分活络,是个无法无天的乖张的主儿,陆照内里有傲骨,又装得了俗人,到是让林晏有些刮目相看。不愧是周璨看中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林晏刚想到此处,陆照忽然问道:“林小统领觉得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晏怔住,这个问题好生奇怪。陆照见他面露难色,笑了笑,解释道:“陆某唐突了,我的意思是,你从小在王府长大,是否觉得王爷是个好相处之人?”
周璨好相处?得了吧。林晏哭笑不得。不过周璨也便是嘴上讨人嫌了些,平常做派轻浮肆意了些……
“他性子坏,心是极好的。”林晏半开玩笑道。
陆照敢背地里跟他说周璨的闲话,果然是个胆大的。
“王爷待林小统不一般,你自然觉得他是好的,”陆照轻声道,“若说他铁血手腕,杀伐决断呢,这样的王爷你可见过?”
林晏忽然明白了陆照真正问的是什么。他便想起当年周璨按着他的手拉弓,强迫他射杀匪徒的模样。他知道周璨少时过得艰难,猜测他定是被时局逼破做过不少冷血的事情,那也都是他的想象而已,周璨从未给他看过他在风雨中的那一面,这十几年来,他一直见的是周璨闲散王爷的那一面,嘴毒心善,将所有的好一股脑儿地都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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