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她打开地窖用水,发现竟又有人进去过了,缸里还少了不少的水。
这就有些严重了。
在温雅馨看来,儿子一直是个乖孩子,一般大人叮嘱过的事情,他都会记在心里不会犯错的。
但如今屡次跑进地窖,温妈妈有些担心,是不是孩子渴水了?
又或者……是被其他什么人教唆了?
毕竟现在周围一大片村子都缺水,他们村更是已经开始筹备起祭祀祈雨的事情,搞得鸡犬不宁的。
温雅馨不得不将事情往严重了想。
“寻寻能告诉妈妈,进地窖去做什么了吗?”
温妈妈耐心和儿子讲着道理,“如果寻寻想喝水,可以和妈妈说。地窖那个大水缸里的水都是生的,不能直接喝,会闹肚子的。”
温寻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他背在后背的手忍不住去捏了捏掌心里柔软的“小虫虫”,心里担忧地想——小乐不会闹肚子吧?
温妈妈是最熟悉儿子的人之一。
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神情的变化。
她继续哄道,“如果寻寻是想做好事帮助别人,也不能好心办坏事对不对?如果有真的缺水的小伙伴,寻寻更应该告诉妈妈,妈妈也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温妈妈故意露出伤心的表情,“还是说,寻寻觉得妈妈也不能相信了?”
“不是的!”
温寻果然立马就招架不住了,扑上去抱住妈妈的脖子,否认道,“当然信妈妈的!”
于是他这般那般,再一次将新认识的小伙伴介绍给了妈妈。
“小乐虽然喝了水,但它也补了水进去的!”
温寻说完自己进地窖的原因后,又极力为自己的小伙伴正名。
“我亲眼看到它把水又重新填满的!”距离上次“小虫虫”喝光他家水缸的水已经好些天了,温寻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解决,却没想到今天又被妈妈提出来。
“寻寻。做错事承认错误,知错就改就好,但是我们不能骗人对不对?”
温妈妈听完儿子的讲述,难得生出一点气性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会说话的虫子?不仅可以把一缸水吸走,还能又把水填上?
要真这样,村长带着那么多人兴师动众又是收集祭品又是去开凿祭坛求雨做什么?求个小虫子不就得了?
温妈妈心中担忧是不是家中最近气氛太过沉重,把儿子影响到了。
都编造出一个虫子来陪自己玩了。
“寻寻,老实跟妈妈讲,到底带谁进地窖了?”温雅馨皱着眉,指着厨房说,“家里的水少了很多。如果真的有这个叫’小乐‘的小伙伴,你问问它为什么这次喝了水,却没有把水还回来?”
温寻眼中闪过无措和茫然。
【我没喝!】
而此时,他身后却有声音委屈地嚷道。
【不是我!】
温寻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紧紧地吸住了。“小虫虫”身上的那两排小孔紧紧地吸住他,呼哧呼哧地,像是生气极了。
“妈妈,小乐说这次不是它吸走的水。”
温寻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小伙伴。
上一回他误会小乐是坏蛋,心里就可过意不去了。后来小乐把水重新填进水缸之后,温寻就暗自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冤枉人了。
小乐是世界上最好的虫了!
它陪他玩,替他种菜,还帮他治伤口!他不能让妈妈误会它!
“寻寻!”
温妈妈觉得该是时候纠正一下儿子的教育了。
马上就要上小学的孩子了,竟然还在编一些童话故事当借口。
“寻寻,没有虫子会说话的。”温妈妈努力压下怒气,告诉儿子,“如果你想养小动物养泥鳅什么的,可以给妈妈说。但是不可以随便编谎话知不知道?”
“可是……可是小乐不是泥鳅,”温寻委屈极了,“而且它就是会说话呀!”
他不禁将身后的手伸到面前,想要让小伙伴证明自己没说谎:“小乐,你说一句给妈妈听听看!”
在温雅馨的视野里,儿子小小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
但儿子却对着空荡荡的掌心说话,隔了一会儿,更是笑了起来,冲她寻求认同,“妈妈,你听见了吧!小乐说了,它只跟我去过一次地窖,后来都没去过呢!”
“……”
温雅馨眼前有些晕眩。
她不再试图从儿子那里得到答案了,只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温柔,点头道,“好,妈妈信你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将掉在地上的变形金刚重新放在温寻手中,说:“去……和小乐去玩吧。”
望着儿子跑远的背影,温雅馨脸上才浮起重重的担忧。
在她看来,至少儿子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说话心虚的样子。
好像他真的有一个叫“小乐”的虫子小伙伴。
也能和这个小伙伴交流。
但……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儿子分明在自言自语!
追究水缸丢水的事早已被温雅馨抛在了脑后,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儿子的精神状况。
是不是……该带儿子去城里了?
城里无论是生活环境、教育环境还是医疗环境,都要比这里要好上太多。
“这是怎么了?”
房廊转角处,刚从外面遛弯回来的温爷爷咳嗽了两声,问起母子俩的官司。
温雅馨愁肠满肚地将今天的事和自己的担忧说给了公公听。
她本以为公公会和自己一样担忧孙子的情况,却没想到公公听完沉思了片刻,竟然语气豁达地让她不要担心。
“寻寻精神好得很。他脑子转得快,人又乖又机灵,哪有什么病!”
温爷爷目光透过窗沿望向屋外的村道,以及村道尽头连绵的山脉,和山坳间幽深的阴影。
“小孩子啊,心思单纯,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可比我们成年人丰富的多。”温爷爷慈声道,“既然小寻都说是小伙伴了,那就当他结交了个新伙伴。如果他发现不对劲,会找我们寻求帮助的。”
“可是……!”
“阿馨啊,你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温爷爷却没管儿媳的心急,转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你可知道,咱们这个地方,以前有多繁盛?“
温雅馨摇摇头。她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别看九江村现在破落了,以前啊,这里可是个水陆相通的好地界!漕运的,马帮的,都要从我们这儿过!俗话说有水就有财,再往前的几百年,从这里流出去的江水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只可惜啊,水越来越浑,越来越少……”
“爸!寻寻的事……”
“阿馨啊,你记得小时候你和华子最喜欢去河里凫水了吗?”温爷爷话题又一转,提及儿子儿媳幼年时的事,“有一回华子被水草缠住了,你想救又救不动,急得直哭。后来你们俩回来,就一个劲儿的说看到有神仙拿剪刀把华子脚上的水草剪断了,是神仙救的你们,还从家里拿了不少窝窝头去投进河里,说要谢谢神仙。”
温雅馨试图回忆无果,“爸,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我们那么小,说话哪能当真?肯定华哥自己挣脱水草游上来的。”
温雅馨还有半句忍住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但她知道公公和村子里的老一辈有一些封建迷信的想法。因此尽管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们呀……”
温爷爷不再多说了,只叮嘱儿媳。
“总之有我看着,寻寻的事他只管自己做主。只要不涉及到生命危险,你们不要随便干涉他。”
温爷爷目光越过屋梁看向不远处人群攒动的山脚,又仰头望了望弥漫着乌云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要变天咯。”
风吹开了窗户,雨水从窗缝往屋里飘。
温寻呆滞地坐在客厅里,脸和手脚都被冷风吹得有些麻木,神情僵硬得仿佛一个假人。
房间中一直在观察他的存在探出了一节肢体,游动到窗边熟稔地合拢了窗户,然后又极快地游了回来,仿若一株发光的水草一般,在温寻的脚边摇曳。
它似乎想要邀功,但看到屋主人仍旧没有笑意的面容,又有些踟蹰地放慢了摇晃的动作。
它并不知道,令屋主人现在有如此反应的并不是冷风。
也不是屋外突如其来的骤雨。
而是它本身。
温寻此刻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冷。
他只是觉得自己思维僵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脑海里有许多混乱而模糊的碎片闪过,伴随着耳边一声声亲昵的“寻寻”,令他的思维分成了两道迥然不同的意识。
一道在低吼:这是妖怪!精怪!说不定还是什么恶魔魔鬼!哪有动物会说话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怪物”就能说得过去的事了!妖怪吃人的传说还听得少吗?
另一道则平和许多:既然早就觉得人家是“怪物”了,会说话这种怪事发生了不也是很正常的事?鹦鹉还会说话呢,怎么没少有人养呢?更何况就算是什么精怪,那也有好有坏之分,有什么好害怕的?真要害人,自己还能活到今天?
温寻兀自陷入挣扎中,屋外的雨越下越烈,公寓里闪烁的荧光也逐渐变深。
在恍惚的抽离中,温寻嗅到了雨水中淡淡的海腥气息。
那味道与此时绞在他身上的触手如出一辙,从他的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像是要将他淹没。
温寻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沉默激怒了面前刚刚掌握语言的“怪物”。
他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连同伸出的房间一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含混的、不断蠕动的漩涡之中。
他已经摸不到身边的任何实物。
沙发、茶几、手机、遥控器……这些平日里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物件此刻像是被挤出了他的空间。
他身边仍然存在的唯一。
只剩下无数摇头摆尾的,疯狂朝着他身上拥簇的触手。
是的,无数。
原本只有一只的触足不知道何时已经多到他摸不出数量。
温寻双手所触及的任何地方,都能摸到滑腻的存在。
它们交叠着,纠缠着,扭动着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足肢,贴在他腿边,拱在他腰间,还有几根直接攀上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肩颈密不透风地裹住。
温寻不禁屏住呼吸。
身体紧绷。
心脏无可抑制地砰砰地跳动起来。
其实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温寻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怪物“除了刚一开始有一些害怕,之后便渐渐将它视作了仿若家人的宠物。
他甚至给它取了名字。
他能猜到,对方的形态也许有些古怪,也许谈不上常规意义的可爱。
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看不见。
温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母亲就不允许自己养宠物的缘故,反正遇到触手之后,他就下意识地愿意亲近它。
而接触之后的种种,更是令温寻心生喜爱。
他心中还在想,怪不得以前刷短视频,那些有猫有狗的人那么幸福满足。
他现在好像也是这样。
——但这些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触手和其他宠物本质上无甚差别的基础上。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
有猫猫狗狗会忽然变身成哥斯拉吗?
有猫猫狗狗会突然操控家用电器跟主人对话吗?
温寻作为一个接受科学教育二十多年的正常人,实在没办法面对这样的境况处变不惊。
在他身边的不再是他想象中只会撒娇卖萌的笨家伙了。
而是一只与人类相似的,有思维,能对话,且拥有着一具诡异庞大到他无法想象的身躯的东西。
一个真正的怪物。
人的天性注定了让我们对于一些自己无法掌控的未知会下意识竖起防备。
这种防备在单纯的孩童时期尚不易存在,但当经历愈发多之后,就会愈发在心底扎根萌芽。
温寻在心中苦笑,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惶恐与害怕。
他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在家里呀?
温寻不知道这是不是恐怖谷效应的作祟,但他如今确实有些怕了。
他一方面安慰自己,乐乐就算变了个样子,依旧是乐乐。就算会说话了,也不会想伤害他。
然而另一方面,温寻感受到身下交错着不停蠕动的活“毯子”,感受到空间无声的挤压,感受到身体和脖颈要害被触足紧密贴缠住,他又无法不提起警惕的心。
他甚至在内心怪罪起几周前的自己来。
那时候,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大胆,毫不犹豫地接受对方进入他家了呢?
但此时此刻,想这些都没有用。
温寻暂时不敢再有多余的话语和动作,甚至只能任由冷汗从额角慢慢滑落。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远离这个令他感到陌生又恐怖的怪物。
他需要静一静。
温寻不禁在心中再一次恨起自己的失明。
如果他没有失明,如果他还看得见,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会在第一次发现这只奇怪的触手时,就将它驱逐出自己的家里,不与它产生任何的交集。
——但是,真的会这样吗?
这样的想法注定只是假设。
此时的温寻并不知道,自己在二十多年前,在视力尚好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和如今同样的决定。
在温寻胡思乱想之际,屋外的雨下得更滂沱了。
不断滴落在房檐的雨声带着仓促和焦急,而攀在他身上的触手也加重了裹缠他的力道。
温寻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
幽暗的世界里像是遍布了藤条,将他牢牢固定住,似乎试图要将他绞断。
当温寻屏住气息准备承受一些他难以想象的冰凉与窒碍时,人却忽然被身上攀缠的触手给掀倒了。
猝不及防间,他跌躺在了身下由无数柔软的“藤条”叠绕而成的“地毯”上。
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温热的湿地之中。
“寻寻……”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东西卷住了他的手,有东西钻进了他的头发,有东西拂过他的额角,将他滴落的汗液吸吮进自己的身体。
温寻再度听见幽朗到近乎有回音的半机械音从音箱中传来。
“寻寻,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声音里,没有温寻所担忧害怕的阴邪可怖,只有不解和委屈。
“寻寻说,吸你,可是你不理我!”
“寻寻你生气了吗?”
“寻寻你不要不理我!”
温寻:“……”
一时间,他竟然连“害怕”都忘了。防备和恐惧在一声声“寻寻”中不知不觉飘到天边。
所以,是他想多了吗?
这还是那个傻乎乎只会粘着他的乐乐吗?
“你……”
你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你怎么能做到和我说话的?
你是人变的吗?还是哪里来的妖怪?
温寻现在肚子里装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但他的大脑却敏锐地先捕捉到了触手话语间的重点。
“所以你今天吸我手指,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温寻终于想起来,前几天他自己亲口交代给触手的要求。
——“下次你想做什么,先在我手掌心吸两下。如果是着急的事情,你就多吸几次。”
而今天,触手这样做了许多次。
从他们到医院开始。
温寻脸色微变。
而随着触手的回答,他的脸上更是浮现出慌张又焦急的神色。
他此刻挂记着远在医院的母亲,并没有注意到紧缠在身上的触手和足须正在逐渐退去。房间里的水汽依旧浓郁,他额角渗出的汗液却已经蒸发。
原本充盈满房间的那无数不断闪烁的浅蓝荧色,一点点变成了低沉而黯淡的墨灰。
“是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四周一下无声了,温寻焦急地反过来捉住了身上的一只触手,追问,“你发现什么了?”
这一刻,温寻竟又庆幸着触手会说话了。
“嗞——咔嗞——”
音箱发出了有些不堪重负的嘈杂电音,但好在夹杂在其中的,仍然有温寻等待的回答。
“坏人……喂饭的……”
“偷吃钙片……嗞——她胡说……没给……翻身……她还偷喝……嗞啦——鱼汤!”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6
~寻寻v~
~寻寻寻寻~
~贴贴寻寻~
~寻寻理我~
~呜呜呜寻寻怕我了QAQ
如果那个护工有问题,他怎么能放心让母亲还待在那里一分一秒?!
可温寻还没走出去两步,腰间忽然就被一股力道给重重地缠住了。
缠得他动弹不能。
“你放开!”
温寻第一次用称得上凶的口吻呵斥触手。
尽管心中还存有对未知怪物的惧怕,但对母亲的担心还是占了更上风。温寻甚至在心想,只要这家伙今天不把他吃了,他再怎么样也要走出家门赶去医院。
温寻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的想法有多离谱,又有多伤人。
但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心思再关注什么科不科学,再去想怪物为什么存在。
他只想保护妈妈。
温寻却不知道,有个家伙也想保护他。
【寻寻,不能淋水!】
初到家时温寻的发烧显然给触手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此时屋外风雨大作,触手见温寻想也不想地就要冲出门,原本已经缩到角落的腕足又忍不住伸了出来,将人拦住。
“你放开!”
【不放!】
“放开我!”
【不放!】
“江乐!”
温寻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掰也掰不开腰间禁锢他的粗大触手。他也急了,一时间情绪上头,不知怎么就冲触手喊出了一个连名带姓的称谓。
喊完他都愣住了。
而他腰间拉拽的力道也突然卡顿。
温寻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样一个名字。
他周围完全没有姓江的人,而他自己对于触手的称呼也一直以来都是用的“乐乐”。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叫出“江乐”这样一个陌生到他都不知道来源何方的名字呢?
温寻感觉自己黑暗的世界出现了一片浓浓的迷雾。
迷雾中有巨大的生物在呢喃低语。它的轮廓从雾气的边缘伸展出来,不断分裂又聚合。
烟与云糅杂在一起,无数的线条与河流交织在一起,互相追逐着,扭缠着,直到跌落入一个蜿蜒的、深邃的、带着无边回音的隐秘黑洞里。
洞中有潺潺水声,有波涛起伏,有难以名状的嘶吼与呼号,虚空中他像是坠入了一滩深海,冰凉的气息淹没了他的头顶,而他却仍然能够呼吸。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流淌的蓝。
而耳中,是令他宁和的,让人灵魂扩散沉醉的悠远鸣响。
腰间的阻拦在温寻陷入晃神的时候陡然松开了。
而刚才还占据了客厅几乎所有空间的无数足肢、躯干和软肉也一下好像从温寻的身边消失了干净。
温寻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重新获得了他想要的自由。
他立刻将脑中刚才浮现出来的那些光怪陆离的遐想抛到了脑后,重新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温寻急着去医院看母亲,去找护工对峙,几乎快要忽略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一个“怪物”的话?
听到之后连半点疑虑都没有,下意识就认为触手说的是真的。
是因为乐乐从来没有骗过他吗?
还是因为……他从心底就不认为乐乐会对他撒谎呢?
温寻不知道。
但对于怪物的防备和害怕在这样不知不觉间又渐渐淡化了下去。
直到他摸上门把手。
原本应该坚硬牢固的门锁,此刻摸上去肉鼓鼓的。
软弹又滑腻。
温寻:“……”
刚刚才消减下去的气性与焦躁又升腾了起来,温寻平日里维持的温和耐心在此时此刻都消失不见,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去扒拉门锁上吸缠着的触足,面上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气恼憋闷。
“你到底想怎么样?!”
触手表皮渗出的黏液今日异常的滑,温寻的手几乎无法再门把手上停留哪怕一秒。
而那些灵活蠕动的触尖竟然还不断朝他掌心上拱,将他推远。
温寻火都被拱出来了。
他甚至试图主动向怪物张口问话,想要弄明白为什么这样拦着他,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连声质问。
音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声音发出了。
只有时断时续的“嗞嗞”声。
就好像刚才一切发生的事都是他的幻像,没有怪物说话,而他则是个一直自言自语的傻瓜。
不,或许是疯子。
纵然温寻失明后就常常自言自语,但今天他却觉得自己格外像个神志错乱的疯癫之人。
没有谁回应他。
他也没有办法出门。
拽到最后温寻不得不放弃了,冷着脸离开门边,重新回到了沙发旁。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家里这个怪物就没不打算放他出去!
温寻此刻也不想去探寻怪物为什么会说话有为什么变得那么恐怖了,他气冲冲从茶几上摸到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淼?”
“是这样的,能麻烦你把护工的简历发我一份吗?”
“你别着急,应该没出什么事。只是……嗯,只是今天我去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她说了一些……带情绪的话,我想再确认看看。”
“如果方便的话,你抽空再帮我去看看妈妈最好了。或者让医生再给她做一次全面检查,我来出钱。”
“不是客套,小淼。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知道你有钱,但也好歹让哥我尽点孝心?”
温寻在面对弟弟说话时, 语气恢复了那种平和的往日温柔,“还有,你不要有负担,找护工你已经够尽心尽力了。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温寻边说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脚边又卷上了一只不安分的触须。
他将脚缩到了沙发上,躲开了怪物的触碰,然后继续和弟弟说话,“你也不要直接就去质问那位牛阿姨,毕竟我们也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别污蔑人了才是。”
尽管仍担心着母亲,但温寻说出来的话还是很理智有条理。
似乎他最不理智的时候都用到某个“怪物”身上了。
思绪又莫名其妙飘到了天边,等温寻回过神来,就听见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的弟弟说:“证据……也许有办法找到。”
温寻睁大眼,“病房里不可能安监控的吧?”
“监控倒是没有。”
一声无菌服打扮的温淼此时一边解开身上的卡扣,一边朝实验室外走去,“但是之前给伯娘手上戴的手环,或许能记录下一些情况。”
他兀自朝外走,没在意身后同样穿着无菌服的男人眼镜后的眼中划过兴致与精光。
“哥,你在家好好待着。我查清楚了立刻给你说。”
“好的,那麻烦你了,小淼。”温寻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重新松了下来。
弟弟这样靠谱,让温寻不再执着于出门。
但他这样的表现,落在一直观察他情绪状态的某只生物眼中,却泛起了咕噜噜的酸意。连带着趴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触须,都泛出了酸溜溜的荧绿色。
又是那个讨厌鬼!
又跟我抢寻寻!
在温寻看不见的地方,重新缩回角落的腕足与触须们又开始扭动起来。它们之中有一部分渐渐聚拢起来,凝成一只颇为庞大可怖的混合体。
朝着刚才还牢牢缩挡住温寻的门边游去。
而在另一边,魏天明放下了手中的针剂,看都没有看一眼玻璃缸中缓缓倒地的生物,跟着温淼就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温总,刚来就要走?”他语气有些幽怨。
“有点事。”温淼没有理会他,径直将防护服脱下,露出被衬衫包裹住的劲瘦身型。
“去医院看那位温大娘?”魏天明从衣架上取下青年挂在这里的西装,递过去。
“嗯。”温淼盯着魏天明看了两眼,才接过西服。
照他以往的经验,这厮一般讨好他总没安什么好心。
“手环再怎么我也参与了研发,我这边的设备也能直接连接查询数据。”魏天明权当没看见温淼的眼神,自己也换好常服,拿起平板走在温淼之前打开了玻璃门,绅士地弯下腰一引,“一起?”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7
~寻寻,寻寻是不是快想起我啦?!
~呜呜呜,寻寻不让我摸了!
~可恶!我不会让讨厌鬼得逞的!
温淼带着魏天明来到医院病房时,并没有见到护工牛月珍。
听隔壁房的看护说对方去打水了,温淼不禁皱起眉。
又打水。
他十次来,五次这个牛月珍都在打水。之前他光顾着看伯娘都没注意这事,看来堂哥的感觉没错,至少这个护工都有玩忽职守之嫌了。
温淼暂时将牛月珍的去向放在脑后,从护士站叫来了一个护士,麻烦她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伯娘的身体。
“至少手环观测到的数据一直是正常的,你堂哥的感觉难不成比精密仪器还准?”
魏天明抱臂站在一旁,噙着笑意有所指地打趣道。
“母子连心,没听说过吗?”
温淼睨了他一眼,继续回过头目光紧跟护士的动作。
“哦~我还以为他有其他什么比仪器更……高端的东西辅助观测呢。”魏天明的一声“哦”转了两个度,听上去意味深长到了极致。
“姓魏的!”
温淼听到这忍不住转身揪住了魏天明的领口,咬着牙低声道,“我哥早就忘了小时候的事情,我们也都是中了毒才有那些子虚乌有的虚假记忆。你敢在他面前乱说话提些有的没的,小心我把你实验室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