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在车祸之后,世界就堕入一片黑暗。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他开始磕磕绊绊重新熟悉身边的一切,时常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某天温寻在做饭时一不小心又碰掉了一只碗,本以为又有一地碎渣要收拾,他却没有听见玻璃落地的碎裂声。
温寻试探着弯下腰去摸索,手指却出触碰到了一节滑腻的,软弹的……触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只触手小心翼翼地将吸起的碗放回台面,又悄默默地卷起落在地上的抹布,替他擦干净了拖鞋上洗洁精混杂在一起的黏液。
依旧日常向,尝试一下轻奇幻,算是想写个成年人的童话幻想故事吧。
看得开心,多多留言。
1.慢节奏,不喜勿看。
2.私设颇多,勿纠。
3.非主流人外主题,正文攻应该不会变人,番外可能。
4.作者玻璃心,为爱发电,写给口味一致的人,不接受写作指点。
Tag列表:原创小说、奇幻、BL、连载、治愈、日常、触手、大长篇
叮咚——叮咚——
安静的公寓走廊上,感应灯因为门铃声的急促而亮起,让这一层被夜幕刚刚笼罩的楼道有了一点短暂的鲜活气。
咚咚咚。
穿着橙黄色工服的外卖员站在一间公寓门前,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敲门。
“您好,外卖到了!”
他心里奇怪,门内刚才按铃时明明有动静,但怎么乒铃乓啷两下,又没声了?
手机里传来即将超时的提示音,外卖员急得又敲了好几下门,铁质的防盗门锁终于被人从里面拧开了。
“您好。”
一个称得上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等久了。东西给我吧。”
房主人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中带着让人不觉冒犯的歉意和尊重,令外卖员也下意识收起了焦躁。
“没事。有点重啊,你仔细拿稳。”
外卖员将一大包超市物品递给从门缝中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年轻,有力,只是手指上贴了不少创口贴,看起来有些许狼狈。
也是此时外卖员才注意到,面前这间房子竟然没有开灯。
门缝中一点光都没有透出来,反而是将楼道的光吸收了些许,能看到屋内干净的玄关,和餐桌旁一把倒下的椅子。
“都这个点儿了,还不开灯啊?”
外卖员望了外面漆黑的天幕一眼,回头注意到开门的男人眼睛半阖着。于是自己便替屋主人找好了缘由,“是刚睡醒?那您赶紧拿菜做饭吧。哦,生鲜这里面用保温袋包好了,应该是没有漏的。”
外卖员的猜测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男人只冲他扬起有一抹礼貌:“好的,谢谢。”
只不过那笑容还是令外卖员心情舒畅,甚至让他主动捡起房门边的黑色垃圾袋,“估计你今晚也不会出门了吧。垃圾我替你扔了,不用谢!”
温寻侧耳听着外卖员的足音匆匆远去,有些失笑。
“还是好人多啊。”
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摸索着把手关上了关门。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放在门口的黑色垃圾袋下面有一道深色的水渍,一直从走廊尽头的水管处延展而来。而随着男人拎着口袋走进家门,那水渍也跟着进了房,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留下了点点滴痕。
“受弱冷空气影响,预计俞城近两日有小到中雨,大家出门记得准备雨具。展望后期,随着南支槽东移,我省部分地区也会迎来大范围持续降水,预计在10日-15日,俞城有一次小到中雨天气过程,局地有大雨,公众需留意临近预报……”
温寻进屋后先将椅子扶起,然后走到客厅旁坐下,按开了电视。
作为屋内唯一的光源,电视屏LED投射来的光让温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惨淡。
仿佛一个置身于黑白电影的主角,少了鲜活的色彩。
那光线分明很刺眼,但屋主人却全然不觉。让房子有了些热闹动静后,温寻才低头拆开外卖口袋,整理着自己刚购入的日用品和食物。
“鸡蛋、纸巾、牛奶……”
温寻一个一个摸着手下的物品,嘴里轻念,手则将它们在面前归类聚好。
“唔,这是什么?”他手摸索到了一个湿滑的东西,停顿了一下。
那湿滑的东西倏地从他手里滑开了,温寻皱着眉回忆了几秒,才恍然道,“哦对了,买了点鱿鱼须。”
琢磨着应该是保温袋没装好漏了出来,温寻修长的手指在口袋中摸索,一点点归拢了所有带着明显凉意的冰冻食品。
等确认没有漏掉一个之后,他才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包不同形状的封口夹,一一将食品分装封好。
“今晚吃什么好呢?”
时间不早了,温寻感觉到一阵饿意。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琢磨,等将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归置好之后,决定也做好了。
“中午剩了点饭,干脆炒个鱿鱼炒饭吧。”
这样想着,温寻顺势就从规整到冰箱里的一堆食材中翻找出了鸡蛋和番茄。
然后他另一只手打开冷冻层,在里面各式各样的冷冻袋上摸索分辨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对应的封口夹,从中摸出两根刚放进去还没有冻硬的鱿鱼须。
拿了东西,温寻并没有让两只手都不得空——经验告诉他,这样做,很可能“鸡飞蛋打”。
他于是将鱿鱼放在左手捏着的番茄上面,虚晃晃地用指尖捏住了,才慢吞吞地挪动步伐朝厨房走去。
从客厅冰箱到厨房这短短的不到十米的距离,温寻的右手一直保持着悬空向前的姿势。
那手始终比身体靠前一截。
这样他在行进的过程中就能够先一步感知到前方的障碍,不至于不小心撞到椅子,又在腿上添上一道青痕。
“今天可不能再把盐和糖弄错了。”
进到厨房,温寻再一次提醒自己。
——距离上一回他做的糖辣土豆丝已经过了三天,但温寻嘴里还能回忆起那恐怖的味道。
切菜,打蛋,烧油。
对于很多当代年轻人来说,也许大鱼大肉不会做,但番茄炒蛋和剩菜炒饭这样的基础菜式,高低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做一份这样简单的菜,对于盲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对温寻这样,刚刚才沉入黑暗的人而言。
一切都仿佛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刀每往下切一次,勺子每撒一点调料,锅铲每翻动一次,他都要小心翼翼。
因为他看不见。
一切的未知和危险都放大到了极致。
在失明之前,温寻从未想过做饭是一件恐怖的事。
是的,恐怖。
相比起很多人害怕的诡异故事或是未知怪物,温寻对于如今发生在他真实生活中不起眼的危机重重更加警惕。
毕竟前者遥不可及,但后者却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出院回家不过短短两周,温寻就先后经历了被开水烫伤、被桌角磕破皮、被油溅起泡、在浴室摔成大马趴……种种这些在正常人看来滑稽又蠢笨的事。
这还只是在家里,他都没有尝试出门。
而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有一回温寻去给鱼缸里的鱼儿喂食。
这个动作温寻曾经做过千百次,可由于如今的他视觉缺失,整个人对于失调的空间感还没有熟悉,导致温寻直接不小心将水泵的控制面板碰进了水槽里。
如果不是控制面板有漏电跳闸保护,他可能现在已经是一具等着腐烂发臭后被邻居报警发现的尸体了。
好在他还算幸运。
可不就是幸运么?否则一家三口坐的车,为什么只有他如今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吃着饭喝着水看着电视呢?
哦,现在“看”不了了。
但至少也是能听的。
不像他妈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更不像他爸……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温寻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洗完碗坐在黑暗里,从脖颈间掏出一个用绳子系着的吊坠,握在手里静静摩挲。
那坠子是个圆环一样的白色东西,看上去仿佛一枚骨戒,只不过比戒指要粗糙许多,甚至还能看到上面有凸起的结构。
其中一块凸起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撞断了一截,留下了凹凸不平的截面,摸上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钝涩感。
温寻听医生说,当初车祸时前方的卡车上坠落下许多零件器械。如果不是他带着的这条挂坠帮他挡住了尖锐的撞击,他可能连人都醒不过来。
”救我做什么呢……“
温寻摩挲着那断掉的截面,对着虚空茫然地喃喃自语。
独处的时间久了,自言自语也成了一种缓解无聊的热闹。
温寻像往日一样坐在沙发上发呆,没有注意到自己立在客厅角落的冰箱下层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被他归置好种类的冷冻柜从里被推开一道缝隙,随着白色的雾气升腾,一只卷曲的触手从缝隙中一点点蠕动了出来。
“嗒”地一下。
那触手前端的几十只吸盘便紧紧地吸住了冰箱的侧面,带动它后面的躯体一并离开了冷柜。
像是在寒冷的地方待久了,那截触手挪动的姿势有些僵硬。
但这僵硬随着不远处温寻一遍遍地摩挲吊坠的动作,逐渐变得怪异起来。到最后它甚至像被灼烫了一般,触手表面浮现出浓郁的缥红色,而吸盘内更是溢出湿润的黏液,原本紧紧吸着箱门的顶端也疯狂摆动起来。
黏液顺着重力沿壁不断滑落,到最后直导致那只触手再也挂不住冰箱,随着这湿粘痕迹一路下滑,连带着整个躯干都软趴趴地趴在了地板上。
电视里播放着金戈铁马的战争剧,掩盖了客厅里的其他声响。
角落里的些微动静也因此无人察觉。
这间寻常公寓的主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家里此时已经闯进了一个诡异的生物。
而这个生物未来将以极具存在感的方式,占据他的起居空间,侵扰他的日常生活,令他本该枯燥无味的失明人生,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①
~寻寻摸了我。
~寻寻想吃我。
~冰箱里有点冷。
~我**了。
大家许久不见,新文快乐呀,嘻嘻~
这篇文和以往的类型不太一样,我写的也非常有挑战性。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3
第2章 洗澡
失明给温寻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停职停薪,待业在家。但相比起事业和物质上的损失,精神上的变化更让温寻痛苦。
事实上,温寻并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
甚至工作中很多人都夸过他的耐心好脾气。
可再好的脾气,在面对无边无尽的黑暗和生活中层出不穷的阻碍时,也会被磨得烦躁不堪,濒临爆发边缘。
这一日,温寻又度过了无趣的一天。
他如今工作暂停,平日在家闲暇时的一些喜好也因为眼盲而无法开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电视和“玩”手机。
电视里的剧情失去了画面感令人很难提起兴趣,而手机,温寻只能依靠手指触摸来一个个识别无障碍功能——与其说是“玩”,不如说是重新“学”。
学习怎么使用APP,怎么点外卖,怎么在黑暗中用“听”和“说”来获取自己想要的讯息和物资。
“小乐小乐。”
长时间的使用令手机发烫,温寻也摸索累了,便暂停了今日的学习。他站起身将手机充上电,张口朝着电视柜的方向呼唤。
那里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小音箱。
“我在呢。”一个刻板的机械男声响起。
“现在几点了?”温寻问。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分。”
“……又该睡觉了啊。”
分不清白天黑夜,温寻如今对于时间的感知只能依靠家中唯一的智能音箱。
“您说什么?小乐没有理解呢。”
机械音发出板正的疑问,温寻忍不住笑了:“没说什么。放首好听的歌听吧。”
“好的。”
智能音箱的顶端随着语音闪烁出阵阵蓝光,“‘多感谢你曾与我分享你的梦,将烂漫星空都倾泻在我眼瞳。于是我也开始期待漫长的一生,伫立在隆冬,就盼望来年的春风’。小乐为您播放这一首《星尘》。”
一首悠扬的歌从音箱飘出,柔和了房间中的黑暗。
温寻将音乐当初背景音,打算洗个澡就睡觉了。
失明之后,清醒的时间变得很漫长。唯有睡着了才会让人真正宁静,只不过这点宁静石火光阴,白驹过隙。
他走向卧室去准备换洗衣物,因此也并不知道,在自己刚才呼唤“小乐”的时候,有一节触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他脚边。
而随着他的呼唤,那触须向上卷起,仿佛在昂首应答。
毕竟是住了好几年的公寓,浴室的构造和洗漱用品的摆放温寻还是熟悉的,洗起澡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洗完之后得把地拖干,免得之后进来时不小心滑倒。
当然,这也是惨痛经历之后的“领悟”。
只不过最近几天温寻觉得有些奇怪——他发现浴室出奇的干燥洁净。
有时候他洗漱不小心弄洒水了,拿着帕子想把湿的地方擦干净,可手指一路摸索着过去,却找不到刚才溅了水的地方。
有时候倒是能摸到水渍。
只是那水渍有些怪异的黏稠,像是乳液的触感一般,在指尖挂住欲滴未滴。
温寻看不见。
他只能在黑暗中自行猜测,应该是他的洗面奶或者是擦脸霜之前被他碰倒了,还没擦干净。
后来温寻回忆起来,只觉自己笨。都不晓得抬起手闻一闻。
若他闻了,怕是就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夹杂着旷远的风如同幼时一样将他包裹。
总的来说,温寻这一天的心情本来还算平和。
直到他洗澡洗了一半,热水变冷。
从头到脚给他浇了一身凉。
此时刚临初春,没了热气的浴室转瞬间就让人冷起了鸡皮疙瘩。温寻抹了一把脸,将垂在脸颊的头发抹到后脑勺,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推开淋浴间的门,在外面的横杠上摸到了浴巾,擦了擦身上的凉水,围到腰间。
温寻估摸着应该是热水器该换电池了,打算换好继续回来洗,便也没穿衣服,裸着上身走向客厅。
反正家中也没有别人。
更何况他连灯都没有开,四处都和他眼中的世界一样,黑暗一片。
殊不知就在他面前的浴室玻璃门上,赫然有一只长着粗长触须的软体生物趴在上面。
那生物贴在玻璃上,扁平得仿佛一只远古标本。只不过随着温寻推开玻璃门,水汽逸散,标本渐渐活了过来,变得立体而鲜活,鲜活到甚至有点诡谲。
它的身型较刚出现时已经膨胀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蟒蛇的半截身体蜷在玻璃上。
但它实际的模样却比蟒蛇还要吓人。
除了分布着两列个个都有雪豆大小的圆形吸盘外,它躯体的其他表面上还闪着点点荧光。那这荧光若仔细看,竟然好似颗颗眼珠,正不停地在黑暗中转动着,片刻不停。
而那些‘眼珠’转动的方向,全是温寻。
随着温寻离开,那触手一般的生物也滑向地面,跟随着他湿漉漉的脚印一路爬行。
它长而灵活的触手吸着地板向前蠕动,速度并不比温寻慢上多少。而它所行经之处,水迹尽数消失,只留下干干净净的地面。
而随之变化的,是它愈发胀大的躯体。
等一人一物都离开浴室。雾蒙蒙的空间里,只留下玻璃门壁上残留着几条明显的印痕。
须爪舞动,仿若游龙。
温寻从置物柜里找出新电池,摸索着拆下了热水器的后盖,卸了又重新装好。
那只跟过来的生物一直抬着一只触手悬空在他身侧,触须微微倾斜,仿佛在观察学习温寻的动作。
像个好奇宝宝。
温寻可不知道他身旁还有个乖巧学习的“学生”。他只是动作迅速地换好电池,又匆匆摸索着回到浴室,希望水温能够恢复正常。
只不过事与愿违。
喷淋头洒下的依旧是凉水,把温寻再一次浇了个透心凉。
“啊嚏!”
长久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身体终于有了抗议。
温寻哆嗦着身体,继续尝试着掰动水龙头,点燃热水器。
哗啦——
哗啦——
哗啦——
冷水一次次浇下,半点没有变热的迹象。
温寻掰动水龙头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越来越急躁。直到手下“咔嚓”一声,头顶的花洒完全不受控制,冰冷的水入瓢泼大雨般淋下。
开关不再起作用,而积攒在温寻体内不知道多久的烦闷与郁气也在此刻全部爆发。
他有些大力地将玻璃门一把推开。
门重重地撞在了浴室的瓷砖上,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巨大而突兀的声响。
温寻顶着一头冷水跨出了淋浴房,孤零零地站在卫生间里。
水顺着身体往下滑落,将他周身晕得湿哒哒一片,像老天在嘲笑他的无能。
若是双目健全,他此时至少可以去烧一壶热水应急,又或者穿好衣服去泡上一杯热茶,解一解身上的寒气。
但现实却是,温寻现在连擦干身上的水都做不到。
因为他刚才匆匆进来,已经忘了自己将浴巾扔到了哪里。他看不见,也找不到。
睫毛上还挂着水滴,头发也是湿了彻底,但温寻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脚边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温寻一脚踢开,自顾自地坐在了马桶上。
他脑袋低垂着埋进膝盖,双手插在发间,像是想将自己就这么蜷缩着融入这黑暗里,又仿佛已经被无边的泥沼拉扯向下,无力挣扎。
公寓不远处的商业广场似乎在搞什么活动,欢快的音乐从扩音器中向四面八方散开,炫彩的灯光映射到温寻家的窗口上,显出一片霓虹色彩。
而在门窗紧闭的浴室内,却只有一片黑暗。
滴答的水声从没有关紧的水龙头里断断续续地滴下,像是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隔了不知多久,温寻才动了。
他感觉脚背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毛绒绒的。
温寻微微抬起已经僵直的腰背,伸手朝下,摸到了盖住他脚背的软和物件。
那是他浴巾的一角。
浴巾本身并没有什么温度,甚至因为沾了水汽而有一丝湿凉。
但当温寻再次将浴巾裹在身上,却感觉到了一阵隐约的若有似无的暖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布料,竟好像帮他驱走了周身阴寒的黑暗。
温寻自嘲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心态怕真的是被失明搞崩了不少。
连人都变得脆弱矫情了。
对了,还便笨了。
他摸索着走到浴室门边打开了可以制热的浴霸,自言自语:“取暖还是得靠这个。”
于是暖黄的灯光一下炸开了。
像太阳一般将黑暗的空间瞬间照亮。
光线逐渐变强,顶灯散发出的热量也令温寻的身体渐渐回归舒适,让他整个人都渐渐松弛了下来。
温寻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刚才的崩溃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从容地拿浴巾将湿漉漉的发丝吸干水分,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只是温寻并不知道,他身旁还有一个旁观者,目睹了他在黑暗中的一切痛苦与无助。
黑暗之外,温寻已经被光笼罩。
当黄澄澄的光晕在黑暗中亮起的那一刹那,挥舞着触足的诡谲生物就动作矫捷地吸附在了卫生间的顶灯之上。
它的身体随着灯泡的颜色变化成暖融融的黄,半透明地悬在空中,仿佛另一只亮堂的灯罩。
只不过随着温寻一点点擦干身体,它半透明的躯干渐渐不再透明。
那上面的颜色变得逐渐浓郁鲜亮。
在空中无声挥舞的触手随着光影映射在温寻赤裸的身体上,仿佛一片巨大而靡丽的纹身。
将温寻紧紧缠绕。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②
~寻寻叫了我!(*^▽^*)
~寻寻叫的不是我!ToT
~寻寻不高兴,给寻寻擦擦。
~嘶溜。
温寻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紧紧地束缚住了,从肩到手,哪里都挣脱不能。
周围黑暗一片,他想努力地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尖锐的耳鸣像针一样在脑中乱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快速地攀升,却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耳鸣渐消,四周嘈杂的喧哗如潮水涌入脑海,温寻才渐渐找回理智。
是了……他现在……得赶紧……
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额角流到嘴边,腥甜又浓郁。可温寻没有时间去擦掉它们,他随意蹭在了肩上,却蹭得半张脸都湿粘一片。
温寻没有去管,他只是抬起双手,用力撕扯起捆绑住自己的东西。
挣扎,拉拽,扭扯。他像是对待自己生平最恨的人一般,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终于,那东西松开了。
胸腔打开,温寻有了喘息的空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只不过吸入鼻中的气体夹杂着焦臭和浓烟,让他喉咙不受克制地咳嗽起来。
眼前无边的黑暗在剧烈地咳嗽中有了一点光亮,但也仅仅是一点,而且还充斥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猩红。
温寻不断眨着眼睛,却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景象。他只能兀自睁大一双没有光亮的黑眸,颤抖着手,凭着记忆向前摸索,从东倒西歪的冰冷物件中找寻鲜活的气息。
这过程很漫长,漫长到令他觉得窒息。
好在胸口处一直有个东西轻轻地在撞击他的心脏,似乎在告诉他,他还活着,他不是一个人。
终于,他摸到了前排仍然温热的身躯。
“快救人!!”
“这里还有活人!快把副驾驶打开,快点快点,车好像漏油了!”
“担架!担架在哪?!”
“等等!主驾的安全解不开!”
“来不及了!先把他们俩带走!灭火器,灭火器呢?!”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从脑海深处炸开,温寻猛地睁开眼皮。
噩梦般的一幕随着他的醒来渐渐消散,如同橡皮擦一样被一点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温寻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似乎充斥着很多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头昏昏沉沉,仿佛有一把大锤在不停地敲击着他的太阳穴。温寻摸索着想要找手机,手掌却只触摸到了带着湿潮的被褥。
“咳咳……”
抬起手之后,温寻才发现自己四肢绵软,几乎失去了力气。
看来昨晚那通凉水澡的后劲还挺大。
嗓子干,脑袋疼。温寻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喃喃道,“原来大难不死,也没什么后福啊……”
他现在很想下床立刻接杯水吃个药,但实际上此刻温寻能做到的,只是摸索着从一旁的衣柜里翻出一床干燥的被褥,紧紧盖在自己身上。
略微发抖的身体被棉絮包裹住,温寻在自己断断续续的闷咳声中,再度沉沉睡去。
梦里炽热铺天盖地。
温寻又陷入了火光之中。
他和母亲被救援队拉拽着拖出了车外,许多人围在他们身边,警笛声吵闹声炸得他头疼欲裂。温寻能感觉到有人给他扇风,有人替他披上干净的衣服,但他却只想推开四面八方伸来的手。
他要回去。
因为车里还有人,还有他在主驾上的老爸。
“放开……放开我!”
他哑声吼道,将身边的人全都推开,踉跄着朝着火海里跑去。
“咳、咳咳……咳咳咳……”
铺面的热浪快把他整个人都灼干,温寻不管不顾想要冲进车里,但眼前却被火光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跌倒,碰撞,摔伤,不知道摸索了多久,他终于摸到了自家汽车的车窗,在一片滚烫的烈焰中,捉住了车内父亲的手。
“爸!咳咳……咳……”
温寻张嘴呼唤,嗓间的痒意却让他只能一阵咳嗽。
他只能闭上嘴,闷头一味地将父亲向外拉拽。他五根手指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腕,用上恨不得嵌进腕肉里的力气,朝着他自己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劲。
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焰灼烧太久,父亲的手腕很难捉住,皮肤上仿佛覆着了一层黏腻的胶质。好在那胶将他们交握的地方粘得更紧了,温寻在力竭之前,终于将父亲拖出了车外。
“轰——”
汽车再一次爆炸开来。
这一次,温寻焦躁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抱着父亲令人心安的手臂,温寻唇边露出了孩子气的轻松笑意。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嗓间的干渴,沙哑着开了口。
“水……”
些微的呢喃声从青年干燥起皮的唇边泄露出来,声音微弱到几乎不是人耳能够辨别的程度。
但还是有人听见了。
不,不能说是“人”,只能说是一只活的“生物”。
如果温寻此刻清醒着,亦或是能睁开眼视物,他会发现自己此刻抱着的并不是什么“父亲的手臂”,而是一只巨大的触足。
那只触足用僵硬的姿势直直地杵在他怀里。
僵硬到连上面的吸盘都紧张地缩成了小孔,一动不动。
而除此之外,温寻盖着的棉被上还覆盖着数条触手。那些触手像是从那只最大的触足的末端延展生长出来的,不算大,却还是能稳稳地压住被套的四个角,令温寻不管怎么在被窝里翻滚挣扎,都不会漏风。
听到温寻呼唤要水,棉被上的几只触手立刻就有所反应。
它们挥舞着朝卧室门口的方向蠕动,但触须刚一离开床榻,上面的吸盘就连带着将温寻身上的被子也一同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