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温淼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找得不太合适,没有再多说。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沉默。
兄弟俩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温淼很快将两个鱼缸打理好了,拿起衣服准备离开。
温寻送他到门口,临走时,温淼转过身又一次打量了一圈客厅。
他刚才身处其中,总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注视着他。
“总之……”
温淼再度叮嘱堂哥。
“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哥你随时电话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
“如果遇到什么突然出现在家的讨……奇怪生物,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立刻联系我,自己躲远点。”
温寻微笑着点头:“好。”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干涸的河床间,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正围坐在石头上比划着手势。
他们之间还放着一块空石头,像是两个人在对着一块空荡荡的地方比划似的。
但如果再凑近些看,能发现那空石头上盘踞着一只长条型的生物,正随着男孩们的比划,变换着身型。
“剪刀——石头——布!”
在又一次比划结束后,还穿着围兜的小豆丁收回手,牵住哥哥,用非常嫌弃地语气说,“它好笨。不和它玩。”
温寻一直在憋笑,直到另一只手的手指被凉丝丝的软肉给缠住,他才开口。
“小淼,不可以这样说哦。”
温寻和事佬般的教育堂弟,“小乐它是虫虫,只有一根手指,只能圈出石头。我们有五根手指,当然能赢它啦。”
“不好玩。”
小堂弟瘪嘴,将温寻的手臂拉进怀里,“它输了,你陪我。”
温寻有些无奈。
他平日里还没遇到这么受欢迎的时候呢。
以前他也就偶尔和邻居石头一起玩过家家,后来堂弟长大一点了,他就带着堂弟爬坡上坎,在家附近摘摘树叶,喂喂鸡鸭。
现在多了一个新伙伴,和堂弟竟然好像不对付起来了。
温寻也很犯愁。
怎么办呢?他两个都很喜欢呀。
今天温寻本来是想带着小乐和堂弟一起去后山山脚那边玩耍的。
最近村里很多大人都在往那里去,说是在挖什么洞做什么准备,还不许小孩子们靠近。但大人们却不知道,他们越这么说,小孩子越充满好奇。
温寻作为好孩子,并不打算违背爸妈的叮嘱直接跑近了凑过去,他只是想远远的瞧一瞧。
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
听其他村子里其他同龄玩伴说,那边挖出了好多湿哒哒的泥巴,可以捏泥人玩,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石头呢,那个魏哥还说是什么化石来的。
温寻心痒痒的,想带着堂弟和小伙伴小乐去小小“探险”一下。但谁知道走到河床时,小堂弟说什么都不走了。
硬是要和黏在他怀里的小乐一决高下。
谁赢了,谁才能和他一起去后山。
别看小堂弟温淼才三岁不到,但性子很倔。有时候有主意了,谁劝都不听。
温寻算是能让他听话一点的人了。
但这一回,小堂弟好像是卯足了劲儿要和小虫虫一较高低,温寻怎么哄都没用。
而本来趴在他怀里打盹的小乐听了,好像也来了劲。
要不是温寻拦着,他感觉小虫虫都能弹射出去,把小堂弟给推远推倒了!
没办法。
温寻只能做裁判,让他们俩来比一比。
比什么呢?
结果已经看到了。
这完全不公平的比赛让温寻很想笑,但看着鼓着脸一心想拉他走的堂弟,又感受到手指上传来委屈巴巴的吸吮,温寻又发愁了。
“小淼,哥哥一会儿把小乐揣进兜里,不让你看见他,可不可以?”
温淼抿唇:“不行。它输了。”
非常认死理。
温寻又只好低头去哄蔫哒哒的小家伙。
“小乐,要不你先钻进地下休息会?我带小淼去后山,一会儿回来再接你?”
【不要!我没输!】
拱在他掌心的小动物竖起了身体,奶音带着委屈。
【没输!】
“输了!”
【没输!】
“输了!”
【没输!】
“就输了!”
【就没输!】
温寻听着两个小不点吵架,突然间有点感受到妈妈每次看到爸爸爷爷吵架时候的感受。
嗯,心累。
他正努力试图用小脑瓜思考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感觉自己手上的小伙伴忽然窜了出去。
温寻目光连忙去找,却发现小乐蹦到了河床上,然后往前游了好几米,最后沿着泥土的裂缝钻到了更深的地底下。
跟上次带他找水时一样的路数。
不会是生气跑回家了吧?
温寻想起刚才那带着水意的小奶声,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浓浓的内疚感。
“小淼啊……”
温寻连忙按住弟弟的头,认真说,“小乐是哥哥的朋友,你不许欺负他哦。”
这样的叮嘱前几天才有过一次,不过这次角色对调,看得出温寻的偏心。
温淼别过头,“哼”了一声。
小堂弟难得和自己怄气,温寻此刻心里是愁上加愁。
一方面他担心钻进地里的小伙伴会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另一方面又怕弟弟犯轴,从此不跟他亲近了。
但没等温寻把弟弟哄回来,他脚下的泥土块突然碎裂开了。
有什么趴住了他的脚踝,传来一阵痒意。
脚上的感觉令温寻想到了妈妈的手。
冬天的时候妈妈帮他穿毛裤,就会一只手捉住他的脚,一只手把毛裤边往下扯呢。
不过……地里面怎么会有手?
温寻被这样的联想吓了一大跳,从地面蹦到了一颗石头上,才敢低头往下看。
他脚上好像趴了一只大蜘蛛!
好多长长的脚!
温寻连忙使劲抖腿,用特别大的力将趴在足踝间的东西给甩了出去。
黑乎乎的一团飞到了不远处。
与此同时,温寻听到了更加委屈的一声【嘤】。
“乐、小乐?”
他惊疑不定的喊。
【嘤……呜……我没输!】
声音更加清晰了。
被温寻甩到地上的那一坨东西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游到他身边,非常生气地抽了温寻一下。
然后又立马游向温寻身旁臭着脸的温淼脚边。
“走开。”
温淼瞪了那东西一眼,缩回脚,“丑东西。”
【你才丑!】
原本在地上游动的生物爆炸一般地从地面弹起,整个儿飞到了温淼的脸上。
【剪刀!】
两只触足像手指一样张开,扣在温淼的脑门上。
【石头!】
团成一团的球形贴在温淼鼻梁上,重重一撞。
【布!】
从中央延伸出来的五根须状物如同手指般张开,将温淼小小的脸整个儿包在了里面。
很显然。
在某一方看来,刚才比试还没有结束。
而站在一旁的温寻,看着眼睛鼻子和嘴都被整个遮挡住的小堂弟,又望向忽然从“小虫虫”变成“长了好多脚的小虫虫”的小伙伴小乐。
张了张嘴。
非常的目瞪口呆。
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小触手日记
~我能赢!哼!
有一瞬间他都觉得,弟弟是不是看到了乐乐。
否则,怎么会说出那番意有所指,又描述贴切的话呢?
他有些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
他脚下和头顶淡蓝色的线条也随着他的脚步来回摆动,仿佛闪着荧光的水草在随风摇晃,看起来像是在同温寻玩耍一般。
但温寻此时可没有玩耍的心思。
他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弟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温寻没记错的话,堂弟提过一嘴自己的公司,涉及的业务似乎是VR相关的。温寻车祸后被公司停职,弟弟还问过自己要不要之后到他的公司继续做事。
温寻没有蹭亲戚的想法,婉言拒绝了。
他一直以为堂弟也是自己的同行,做的是游戏相关,只不过是更高科技的游戏。但今天在医院撞见的那个魏教授,似乎研究的又是生物工程方向,也不知怎么就和弟弟搅和在了一起。
说起来,魏天明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
他是在哪里听过呢?
温寻的思绪一下就飘远了,直到有东西拦住身体,才让他回过神。
“怕我绕晕了啊?”
温寻感觉自己膝盖和胸前抵住了什么软软的长条东西,就像跑步时终点处的撞线似的,挡下了他还想往前走的脚步。
他顺势停下,抱住面前的“长抱枕”,坐回沙发。
瞎想也不是个事。温寻干脆摸出手机打开新闻,一条条听下去。
听了一会儿,温寻的确找到了堂弟所提及的新闻。
说是不久前在东南的海域出现了近三十米的涌浪以及二到三级的海啸预警。好在最后只有暴雨和大风浪出现,并没有遭遇破坏性的地震海啸,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不过沿海许多渔民家的棚顶都被海浪砸坏,还好损失不大。
甚至有的渔民反向还收获了不少。
“那么大的鱼咧!”
被采访的人语带惊喜,“比我两只手臂伸开还要长,我这辈子出海也难打到这么大的海鱼!”
“您没有害怕吗?”记者问道。
“嗐,害怕啥!我们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的!”渔民心态很好,乐呵呵地说,“我又没有做坏事,我们每年还要和政府一起放流鱼苗呢!”
“我看到您家房顶破了一个大洞,家中人员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们其实住得都远,在镇里新盖了房子,这里就是平日打渔歇脚的。洞是被鱼砸的,呵呵,砸了好几条呢,赚大发了!”
“咳,那您运气挺好。您对这次海浪怎么看呢?”
“说起来这次海浪也是有点怪,往年这个时候风平浪静的。”
“的确如此。气象台观测到热带气旋的风眼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凭您这么多年的经验,您觉得这次海浪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我是不懂什么气旋不气旋的。这老天的事啊,可说不准。”渔民摆摆手,“以前我们出海之前都要祈福上香的,求得是龙王爷保佑。你们现在都说什么迷信,但要我说啊,有的事真的是心诚则灵。当年我有一回差点就死在海里了,还是……”
再往下说便有反科学之疑了,记者急忙打断渔民,将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温寻听完,对堂弟说的话暂时放下了一些疑虑。
也许小淼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吧。毕竟他们这边最近也一直下雨,也许弟弟是想借此让他少出门。
温寻心里感激堂弟的关心。但却很遗憾,因为他做不到。
母亲现在看到了苏醒的希望,他恨不得天天过去陪在她身边。
“唔,乐乐,明天咱们再一起去看妈妈吧?”
温寻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既然自己能够一个人外出了,他的打算也多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有本事的“导盲”触手。
摸了摸怀里滑溜溜的生物,温寻下意识地勾起嘴角,眉眼舒坦。
“今天那个护工阿姨说每天有给妈吃维生素,不过我总觉得吃保健品还是没有直接食补好。”
温寻回忆起病房中护工提过的事情,有了新的主意。
“要不我们做点吃的,带过去给妈妈加餐?”
温寻并不指望家中非人类的回应,他只是喜欢和触手有交流的感觉。
掌心被拱了拱,温寻笑着继续道,“做点什么呢?老妈现在也不能吃饭菜,都是流食……”他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刚才新闻中渔民描述的大鱼,一敲掌心,“对了,可以做鱼汤!”
忘记了手掌里还趴着个家伙,温寻这一敲,敲到了触手的肉尖尖上。
“哎哟,对不起乐乐。”
虽然动作不重,但温寻还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软乎乎的触尖。
还别说,接触久了之后,他觉得捏这触手尖儿还挺解压的。
触手当然没被打疼,继续躺在温寻手心。
“我得再查查食谱,鱼汤该怎么熬来着……”温寻一边继续捏揉触手,一边自言自语,“为了防止失败,还得多买几条鱼。不过买哪种鱼好呢?”
听到这里,某只生物终于竖起了身子。
有鱼的!
温寻感觉自己手指被拽,而后手腕也被长长的触足卷了起来,拉着他走向不远处的冰箱。
“嗯?”
温寻听见冰箱的下层冷冻柜被拉开了。
窸窸窣窣一阵,塑料袋的摩擦声响起,有什么被吸盘吸住,从冰柜里拽了出来。
【寻寻,鱼!】
温寻不经意间又听见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而后指尖就感受到了一阵寒凉。
他顺着触须的催促用手摸着递到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只小半米长的……冻鱼?
不久前的记忆涌回脑海。
对哦,有一天点外卖,他误收到了一条鲜活的大鱼来着!
温寻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外卖员来把鱼拿走,他怕放坏了,便将鱼先冻进了冰箱。
这么多天过去了。
怕这东西也是无主之物了。
“行吧。”
温寻拎起口袋,搓了搓托在下面被冻凉的触手吸盘,“感谢老天的馈赠。”
让它贴回自己温热的身体之后,才关上冰箱朝着厨房走去。
“那我就先试着做一下吧。”温寻对自己现在的厨艺没什么信心。
“不行再重买。”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0
~是我,是我是我捉的!
~老天也没有我能干!
~寻寻想要多少我都可以捉!
历经几个小时的折腾,温寻好歹做出了一碗还算勉强拿得出手的鱼汤。
要说卖相怎么样,温寻是夸不出口的。毕竟他现在连“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但舀起来喝了几口,他觉得还算得上浓稠鲜香。
至少有鱼味儿了。
不过温寻觉得主要还是原材料好。
就连过滤出来的碎鱼肉,他尝了都觉得软嫩可口,忍不住当晚餐给消灭了干净。
温寻倒也没忘了分给触手一部分。毕竟鱼挺大,他和老妈也吃不完。
只不过等温寻吃完打算收拾厨房里那些剔除的鱼内脏时,才发现水槽里干干净净的。他感激地摸了摸身旁的家伙,以为是它帮忙清理到了垃圾桶里。
却不知道,那些东西已经进了触手的肚子。
如今身体的其余部分找上门来的触手本体愈发庞大,消耗的能量可不是温寻这个不合格的“主人”每天喂点和自己同等量的吃食就能满足的。
好在触手还有其他方式获取能量。但这倒也不妨碍它享受被温寻投喂的快乐。
第二天起床收拾了一下,温寻便带着鱼汤出发了。
有了前一次出行的探索尝试,这一回,温寻前往医院的路途显得没有那么漫长危险了。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要归功于跟随他一起出行的某个非人生物。
一只尚不知品种的触手。
一路上兢兢业业牵拽着他,时走时停,避过障碍,一直将他送入病房。
温寻没有接触过导盲犬。
但他心想,就算自己未来有机会领养一只,能做的也不会比他家乐乐更好了。
温寻还没有意识到,不过才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自己对于触手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自然而然。
就像朝露落在花瓣,月光溶于水中。
无论多少次相遇,无论怎样遇见,他们都会朝着彼此靠近,成为对方生活中最特别的存在。
医院食堂的午饭一向做得比较早。温寻到病房时,走廊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饭菜香味。
护工应当是刚好从楼上打了饭回来。温寻站在门外,能听见病房里传来破壁机运作的嗡嗡声响。这响动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是钢匙在破壁机壁沿的划刮声、勺子与陶瓷碗碰撞的敲击声、抽屉被拉开的声音,以及许多小颗粒哗哗摇晃的清脆声响。
失明之后,其他感官成为了温寻在黑暗幕布上的画笔。
以前温寻在公司时,总是能听见建模的同事哭天喊地,一会儿吐槽他们策划给的设定太过抽象,一会儿埋怨原画出的图比例离谱,总之就是工作难做,老是搭不出理想的场景和角色框架。
温寻如今回想起来,才能体会到这个“难”是在什么方面。
当一个人失去了空间感和画面感之后,脑海中的一切都只能靠想象。
想象别人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想象发出的声音是由什么材质造成的。
想象语句中的情绪,想象近在咫尺却无声的表情,想象无数声音的重量。
这并不容易。
闭着眼睛拼图,拼出来的也许只有零碎的片段。
在黑暗中搭积木,搭出来的也许是完全和事实不符的怪物。
温寻听见护工在病房里和自己母亲说话。
准确地来说,是自言自语。
“大姐你可真是享福啊,儿子和侄子都这么有孝心。”
“哎,这人啊,就得看命。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儿子拉扯大,他现在还嫌弃我得很嘞!”
“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
“虽然瘫着吧,好歹有的饭吃,有的人伺候。我家那口子,现在还要反过来伺候孙子!”
“现在一家五口就靠着我吃饭,哪像你,亲戚还是大老板,给你买的这些东西哟,可真舍得。”
“我听我儿媳妇说,这一瓶鱼油就要好几百嘞!乖乖,也太贵了,一颗投下来都十几二十块了!”
许多上了年纪的女性都爱絮叨。
这并不是她们就喜欢碎碎念,而是平日里缺少能够和她们持续交流的家人朋友,她们才会在遇见人时抓住时机去表达,去从聆听者那里获得认同和反馈。
温寻以前在公司偶尔也会在休息间隙被清洁工阿姨拉住闲扯一些生活琐事。他不会烦这种事,因此听到护工阿姨跟母亲闲扯这些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有个人和她聊聊天,也热闹一些。
但温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总觉得护工话里话外,透露着一种微妙的情绪。
“哎,不过大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全靠管子吃饭,吃什么也没滋没味的,造孽哟……”
里面的声响暂歇,护工感叹了几声便不再说话,像是埋头开始认真工作给雇主喂饭了。
温寻听到这里也不想再听下去。
他都不敢想象病房中躺着的母亲如今是个什么形象。
他怕一想,就要落泪。
“笃笃。”
温寻敲开门,拎着饭盒走进病房。
正在喂食的牛月珍连忙放下饭碗,有些局促地站起身,“哎,温先生来了啊。”
“牛阿姨好。”温寻对牛月珍点点头,径直走到了母亲床头边,“在给我妈喂饭?”
“对的对的。温先生吃饭了吗?”牛月珍非常热情,看到温寻手中的保温盒连忙伸手去接,“哎哟,这是给你妈妈带的?”
“给她带了点鱼汤。”温寻把饭盒递给护工,主动问道,“”今天中午食堂做的是什么?”
“就老几样呗。烧冬瓜,炒肝,西红柿炒鸡蛋。”牛月珍说完,怕温寻不满意,又补充道,“这边医院食堂的菜就是大锅饭,不像你们在外面吃得那么好。不过还可以,有菜有肉的。”
温寻点点头,抬起手,“我看看我妈的饭?”
牛月珍张张嘴,很想说,您这样能看什么啊?
但毕竟是雇主家人,牛月珍还是将饭碗交到了温寻手中。
那是一碗不会令正常人有任何食欲的糊糊。
所有的肉、菜、饭都被用破壁机打成了碎渣,然后加上温水,和成了一碗流质半粘稠状的液体。
这些液体会被人用粗大的针头吸取起来,然后经由一根细细的软管,打进病人的胃中。
重度昏迷的人已经没有了自主进食功能。
只能靠这样的方式维持生理机能。
牛月珍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低下头,毫不介意地将脸凑到了饭碗前。
甚至还舀起一勺糊糊,自己放进嘴里尝了尝。
牛月珍伺候过很多病人,也面对过各种各样性格的病人家属。但像温寻这样的,却还是头一回见。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一个小伙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的缘故,牛月珍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悚。
特别是当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
就像看到了她心里。
“尝着没什么味道。”
温寻勉强咽下饭糊,说道。
“呵呵,是呀,加了不少水。本来都是比较清淡的菜色,番茄和冬瓜打成糊都瞧不见了,炒肝那肉也不多。”牛月珍搓搓手,“温大姐现在昏迷着,也没法自己进食,都是得把饭弄成这样,才好喂的。”
她目光瞥到自己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保健品,又连忙道,“加了鱼肝油呢,营养也能补。”
温寻点点头。
“今天麻烦您再给我妈加个餐吧,鱼汤也给她喂一下。这鱼是深海鱼,营养也很高的。”
“没问题没问题,”牛月珍点头应下,顺口夸赞温寻,“你可真有心。”
温寻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有些难受地想。
自己要是真的有心,就不会让母亲一个人在这里待那么久,每天吃这样难以下咽的饭菜。
“325床?”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护士正好敲门进来给温母换药。
温寻安静地在一旁等待护士换好药瓶给母亲调好点滴,才开口询问自己妈妈的病情。
“现在她状况还是挺稳定的,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但具体什么时候能醒,你得找主治医师了解。他肯定知道的情况是最详细的。”
护士语气板正,说话一丝不苟,却让温寻稍微安了心。
毕竟没有其他情况,那就是最好的情况。
温寻谢过护士,站起了身。
“那你先在病房待着,我去找医生了解一下我妈的病情。”
温寻一只手抚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低声说道。
一旁的牛月珍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好好,您去忙吧。这里有我照看着,放心。”
护工很是积极地回应温寻,却并不知道,青年最后一句话,其实并不是对她说的。
而是冲着某只正乖巧盘在他腰间的触手叮嘱的。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1
~今天是乖乖的干饭乐和导盲乐!
谢谢一些宝贝的留言鼓励~
这篇文的题材算是我的一个新尝试,所以写得很没底气,每一章都是改了又改,每天也花了很多心思在构想剧情和内容上(我开文基本都是只有粗纲,更享受写作过程中的探索和一点点细化的快乐)
就是有时候会焦虑自己写得太磨蹭更新不够多,怀疑是不是节奏太慢或者内容不够好才导致留言少~
但尽管如此,还是过程还是很开心的,每次看到大家的评论也都很满足,所以不用担心啦,我肯定会好好继续写下去的!许愿自己什么时候手速爆发能日更_(:з」∠)_
当然你们的多多留言肯定会让我更有动力啦哈哈哈XD
今天的乐乐很乖。
温寻自从知道了家中的触手生物会身体变色隐藏自己之后,对它的放心程度就高了很多。
至少不会随时随地担心它被人发现给抓走了。
但温寻现在毕竟要去见医生,要仔细和医生交流母亲的病情,温寻觉得还是把触手安置在病房里比较好。
毕竟这段时日里,温寻还是感受过这家伙的粘人和调皮的。
温寻怕一会儿自己又不知不觉被这家伙拽走注意力,其他的都抛到脑后去了。
还有一点,是温寻藏在心里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来自于刚才他听到护工的那一番话。
他并不能武断地说牛月珍有什么问题——至少现在从表面来看,护工阿姨照顾老妈照顾得挺用心的。
事实上温寻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防备心过重。
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让乐乐待在老妈身边,比放任护工一个人陪着老妈,更让他安心。
要是放在以往,温寻是怎么都不会想到。
自己对一个非人生物的信赖,竟然要大于人的。
其实能够用眼睛观察的时候,我们对于一个人的评判似乎是非常直观简单的。
‘这个人看起来很友善’,‘这个人不像个好人’,‘这个人举止畏畏缩缩’,‘这个人长得贼眉鼠眼’……这些主观看法影响着我们对人的第一印象,也左右着我们对待对方的行为态度。
但当一个人失去了观察世界的那扇窗户,又怎么去认识他人呢?
温寻选择了随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让乐乐留在病房里不是一件坏事。
尽管这是一只旁人看不见的、无法说话的、身份不明的怪物——但对温寻而言,却是能够让他在此时此刻依赖的存在。
是他在黑暗中唯一能够看得见且摸得着的色彩。
有这抹色彩在,好像世界就又重新和他建立起了连接。
触手比温寻想象的还要听话。
在他叮嘱了之后,攀在腰间的吸力就慢慢减弱,软弹的触感轻柔地从他腿间滑落,有些眷恋地在他脚踝上打了几个转,才游离开去。
温寻忍不住嘴角又向上扬起,在护工颇感疑惑的视线中,慢慢离开了病房。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离病房不远,温寻在路上碰到了其他小护士,好心带着他一路来到了医护办公区。
“李医生,有病人家属找。”护士替温寻通报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