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触手—— by鸦鸦吃素也吃肉/鸦豆
鸦鸦吃素也吃肉/鸦豆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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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喂过它东西。”温寻抿着唇,虽然不知道小黄的肚皮为什么对他有反应,但他依旧坚持这一点。
【就是!没喂过!】
趴在他身上的小乐也在为他证明。
温淼朝温寻的后腰看了一眼,也不甘落后地说:“没喂过!”
除了魏天明,没有人注意到温淼的视线变化。
而魏天明顺着小豆丁的目光在温寻身上遍寻了一圈无果后,才开口,“没有说你。也许是你身边的谁喂的,也说不定。”
魏天明这样的说法,指代性太明显了。
温寻下意识就捂住了衣摆,将双手背到身后:“我身边也没有人喂过!”
【就是!就是!】温寻衣服里的声音也奶气奶气继续接嘴,【才不会喂!】
那只讨厌狗抢了他的汤,他还没找它算账呢!
不过……那只狗身上的确有他熟悉的味道……小触手略带疑惑地再次掀起温寻的衣摆,触足上的一排排吸盘朝着小黄狗的方向拱了拱。
魏天明一直注意着温寻,终于眼尖地捕捉到了他衣摆下露出来的异常。
“我就知道,有一只肯定在你这儿!”
魏天明眼疾手快地朝温寻的身侧伸出手,试图去捉住那只冒出头的触手尖。但那东西比他动作还要快,一眨眼间就从魏天明的视线中消失了。
温寻也反应过来,再一次蹦开了好几米远,防备地瞪向魏天明。
魏天明有了亲眼所见的佐证,此刻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之前听小水点儿说你养了一只虫,我还在猜是不是我想的那东西。现在看来果然是。”
被三双戒备又不解的眼睛盯着,魏天明一点不在意,继续道,“温寻,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养的是什么吧?”
温寻有些紧张地捏住钻进自己掌心的肉尖尖,心中却不免被魏天明的话勾起好奇。
是了,他认识小虫虫这么久,真的还不知道它是什么。
“是我带人发现它,把它挖出来的,结果倒被你捡了便宜!”年少的魏天明眼中闪过不忿,“哼,要不是你们几个当时在那捣乱,我也不至于一只都没逮到。”
“……它是什么?你想逮它做什么?”温寻不禁又后退了一步。他想起来了,最早小乐出现,正是魏哥带着一群人在河床里挖什么东西的时候!
“它是……一种很奇特的动物。”不过十岁的魏天明对于世界的理解仍有限,但已经比同龄人多上许多。
“它很像是章鱼。章鱼你们知道吧?”
温寻、温淼和石头一齐摇头。
“……那是一种生活在海里的动物,有八只脚,每只脚上都有很多很多的神经,跟人脑一样……”魏天明挺着胸,把自己知道的知识施舍般地讲给三个农村小孩听,“有的地方叫它八爪鱼,它能喷墨汁,还能变色,总之是非常聪明的一种动物!”
“那你肯定认错了。”温寻撇撇嘴。他家的小乐才不是什么八爪鱼呢。
小乐只有一只爪爪!
不过他们家小乐也很聪明。
【认错了!】
身上的小伙伴跟着复议他的话,令温寻不禁偷偷勾起嘴角。
看来小乐也同意他的判断呢。
“的确,它不是章鱼。”魏天明点头认可了温寻的说法,继续道,“我回去仔细翻了我爸爸给我买的《十万个为什么》,里面可没有说章鱼断手断脚也能活。”
“那天我先是看到一个长条型的东西在泥巴里拱,我以为是泥鳅或者蜈蚣。后来挖下去越挖触须越多,我才想起了书本里讲的章鱼。”
魏天明虽然见多识广,但在此之前也没有见过章鱼,这才好奇心萌生要挖出来看看。
可有好奇心的不只他,还有周围围观的一群小屁孩。
魏天明都没来得及制止,那群没轻没重的屁孩就纷纷上手去捉他们以为的‘泥鳅’。这一捉可不得了,那一窝触手整个儿就炸开了,游蛇一般朝着周围四散开去。
魏天明被喷了一头土灰和奇怪的黏液,气得回家洗了好久的澡。
“虽然我后来也逮到了一只,可惜已经死了。”魏天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复又望向温寻,“你的还是活的对不对?”
说着他朝温寻走了两步,诱惑道,“不如你把它卖给我?我想要什么,我可以换。”
魏天明怕温寻不信他,打开身上的牛皮小背包,往外一件件展示。
有糖果,有粮票,有玩具,有水壶。全都是普通的农村小孩没见过的好东西。
“这些都可以给你。”
魏天明把小背包往温寻的方向一推,“我只要那只触手。”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怕早就被这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给迷花眼了。
连石头都忘记担心在一旁哼唧的小黄了,目光渴望地盯着魏天明包里的那些新鲜玩意。
温淼也忍不住好奇地去看魏天明手上把玩的玩具。
可温寻却再一次往后退去。
他双手紧紧捂住藏在自己手掌里的小乐,神色如临大敌。
他才不会换!
小乐是他的好伙伴!爷爷说了,伙伴是守望相助的,才不是用来换东西的!
“没有什么触手!”
温寻绷着脸,“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我没见过。你快走吧,不要耽误我们救小黄了!”
温寻眼下迫切地想赶走魏天明这个想要抓小乐的家伙,却不知自己脸上紧张排斥的神色早已暴露他的知情。
“啧,真麻烦。”
魏天明有些想直接上手抢了。
他想要的东西,真的很少能要不到。
但是看到一旁正半是防备半是好奇地看向他的小豆丁,魏天明难得收了点脾气。毕竟这个奶呼呼的小家伙,他也很想要。谁叫他爸妈没给他生个弟弟呢。
“这样吧小水点儿,”他拿出背包里的棒棒糖,逗温淼,“你叫我一声魏哥哥,我就不找你堂哥麻烦了。”
“小淼,到哥这边来!”
温寻见魏天明的注意力从小乐转移到自家堂弟身上,心里更焦急了。
这个魏天明可真讨厌!
但温淼这一次却没有听自家堂哥的话。
他看了看魏天明,又扭头看了看堂哥温寻。
刚才他们说的话他听懂了大半,虽然还是有很多听不懂的,但是温淼知道这个姓魏的好像要逼哥哥交出那个讨厌鬼虫子。
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那只虫子。
可是他不想让哥哥不开心。
“小淼!”温寻伸手想去够弟弟,却被魏天明轻松拦下。
“小水点儿?”魏天明笑眯眯地蹲下身,冲温淼招手。
温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抿着唇,憋了老半天,终于冲魏天明喊了声,“……魏锅锅。”
“哎,真乖!”魏天明高兴地把棒棒糖塞进温淼手中,也不拦温寻了,任由温寻把小家伙抱远。
从小父亲就教育他,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瞧,小家伙现在愿意叫他哥了,这不是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魏天明心情很好,不再揪着温寻问那只被他藏起来的触手了。
反正也不止一只。
于是魏天明扭头,看向石头:“小黄愿意卖给我吗?包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只小狗肚子里,还有一只。
石头可没有温寻那么好的定力。
但魏天明提出的要求也让他有些为难。
小黄是他看着老爸从老黄肚皮里接生下来的,也是陪了他好几个月的好伙伴。现在要拿好伙伴换东西,是、是不是不太对啊?
但是魏哥包里的东西都好好啊。
那个粮票他见过的。老爸以前告诉过他,能换好多粮食的!现在他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有了粮票就能填饱肚子了……
石头的内心还在不断地拉扯挣扎,魏天明并不担心他不同意。
他跟村里很多小孩都打过交道,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眼界和秉性。
说真的,除了温家这俩兄弟,他还真没碰过壁。
魏天明脸上是十拿九稳的自信,但下一刻,那副自信就被打破了。
石头家的院门被重重推开。
一个长相与石头酷似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跨步走进门,说也没说什么,就走到狗窝面前一把拎起了奄奄一息的小黄狗。
他丝毫没有在意小狗被抓起后的哀哀低嚎,捉住它的后颈就急匆匆朝外走。
“爸!你干什么?!”
石头眼见老爹二话不说就带走狗,什么纠结都没有了,连忙跑上前。
“去去去,家里待着!”
石头爸将儿子从腿上扒拉下来,神色凝重地叮嘱道,“这两天就跟奶奶老实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知道不!”
他说着就将儿子推进了主屋,又在外面落了一把大锁。
等做完这些,男人才扫了一圈自家院里其他几个小孩,把人往外赶,“你们几个也赶紧各回各家,不许乱跑!特别是不准去后山,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小触手日记:
~人类幼崽喂我还不够,怎么可能喂那只丑狗!
~呜呜寻寻真好!
~姓魏的大坏蛋,捣了我家,早晚我也要捣了你家!

温寻不过是提了一嘴要处理鱼缸,却没想到弟弟当即就要帮他处理。
不过是短短半个多小时,搬鱼缸的人就上门了。
连温寻都没料到堂弟动作这么快。听着家中叮铃哐啷的搬运声响,他心中有一丝后悔。
早知道……该晚几天和弟弟说的。
他……都还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和乐……和那只怪物说。
温寻有些不敢想那家伙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窝”不见了会怎么样。
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
他心中却生出了于心不忍的歉疚来。
温淼没有注意到堂哥矛盾的情绪。他此时正指挥工人将鱼缸搬出公寓,同时皱着眉看向悠闲靠在楼道上的男人,低声不愉道,“你怎么还在这?”
“公共场所还不允许我待了?”魏天明现在心情很好,也不在意温淼的嫌弃,只享受一般地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空气,伸手去触摸雨雾,“外面还下雨呢,我在这儿赏赏雨景。”
温淼:“……”
很多时候他都不理解魏天明的行为。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温淼最终选择无视,扭头招呼工人仔细鱼缸里的鱼。
“哟,这是要搬哪去?”魏天明不着痕迹地动了动鼻子,目光落在了那只什么都没装的玻璃缸上。
“扔了。”温淼对某个可能容纳过奇怪生物的空鱼缸没有好感。
“那多可惜。”魏天明走上前,伸出插在兜里的手指,在玻璃缸的边缘轻轻划过,指腹交叠着搓了搓。
“我实验室里最近刚好有几个容器损坏报废了。本来还想找温总再报销几个新的,”魏天明笑眯眯地看向温淼,“不然拿这抵一个?”
说着魏天明还向温寻邀功,“我这种如此为投资人考虑的研究员可不多了。温总是不是考虑能多批点经费?”
温淼冷冷拒绝:“今年内再见不到什么成果,我会考虑收回所有投资。”
“那看来,我得努力一把了。”魏天明脸上半点没有压力,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最近天气不错,运气也很好。”他重新将手揣进兜内,看了眼外面渐小的雨势,跟在搬运工人身后朝楼下走去,“也许很快温总就能收到好消息了。”
温淼对于魏天明的说法不置可否。在处理好鱼缸之后,他回屋和大哥道了别,前往医院。
他还要去处理一下牛月珍的事情。
临走前温淼接过温寻递给他的一份据说是牛月珍亲口承认还签字画了押的证词。
温淼有些惊讶。
毕竟他也是今天才发觉牛月珍的不对劲,大哥却先一步拿到了有力的证据。
但温寻并没有追问堂哥那份证词是怎么得来的。
——既然堂哥告诉他是来自于一个朋友帮的忙,他就默认是一个朋友的帮忙吧。
至于是什么朋友,又用了什么手段,他不关心。
又或者说是,他选择忽视。
幼年的一些经历让温淼明白一件事——要学会遏制自己的好奇。
好奇心不仅会杀死猫狗。
也会将人引入深不见底的沉潭渊海。
送走了弟弟,温寻便独自在家发呆。
说发呆也不对,他只是没有其他事可做,干脆在心里准备着待会儿要说出口的腹稿。
顺便等待出门的某只家伙回来。
在发现触手会说话之后,一连串更为荒诞的事紧接着冒头。令温寻应接不暇之余,对于触手能够和人类一般沟通交流这件事情本身,倒没那么震惊了。
又或许是温寻潜意识里早已接纳过相似的奇妙。
才让他如今还能静得下心来,去思考如何跟一只怪物沟通。
沟通什么呢?
温寻心想。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大家伙,他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他不知道它来自何方,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不知道它是什么,甚至连名字……都是他自己拍脑袋胡乱取的。
他一厢情愿地将它视作宠物,为它取名字为它做窝,大咧咧地将自己无处可述的心情和烦恼说给它听。
他以为自己是拥有了一只安静的树洞,可爱的小宠。
谁知道……“树洞”活了过来,“小宠”也大得与可爱似乎毫不沾边。
温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再和触手这么相处下去了。
就算这只不知名的怪物对他没有任何坏心,就算它也帮了他许多的忙,就算它从出现到现在没有一丁点儿伤害过他的意思……他也很难再向以前那样面对它。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问题。
这是一个在寻常人间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正常人,如何看待世界的问题。
温寻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像他听的那些小说一样,成为故事的主角。
主角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或是波澜起伏的经历,或是聚散离合的情谊,或是大起大落的人生……主角好像天生就没有安生的生活,必须要不停地辗转浪潮与风云之中。
而他,平平凡凡的念书,普普通通的长大。和身边大多数人一样,他的经历乏善可陈。上学、实习、工作,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车祸,他之后的生活也会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挣钱、买房、成家。
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家人康健,日子富足,过平平稳稳的安宁生活。
不管触手是什么,来自何方,有什么目的,他都无法满足它。
他如今只是个瞎了眼的盲人。
养活自己都算得上困难,加之还有昏迷在床的母亲需要挂心照顾,他没有办法再分出心思精力给一个称得上古怪的生物。
还是一个本事极大的家伙。
温寻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冷血。
实际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对于触手的存在仍然是不排斥的。就算触手的变化过于惊人,他在短暂的震惊和害怕之后,留在心底的情绪更多的也只是无奈和担心。
但现实却又叫他不得不理智。
他对于生活的好奇和热爱好像都随着那一场车祸被焚烧殆尽,剩下的那一丝温度,只带着灼人的火种,掩藏在他内心深处。
他如今什么都不求。
只希望母亲快快醒来,希望生活不要再出现任何意外。
温寻记得爷爷以前曾对他说过,人这辈子不能贪多。
你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得失去一些东西。
没有人能既要又要还要,找到自己最想要的,才是过日子的意义。
此时的温寻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安生的日子,是在意的人平平安安在他身旁。
后来他才意识到。
他最想要的,早已在他无所知的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
又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跨越千山万海,奔赴到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44
~出门一趟,窝没了QAQ
~该重新找个窝(触须兴奋移向卧室

温寻一直在家等着触手回来,思考着怎么委婉又明确地告诉它自己做下的决定。
他想,也许乐乐会闹。
也许会用总是喜欢吸在他后腰的吸盘去拽他,用长长的触手缠着他不放。
也许会连上音响像复读机一样喊他【寻寻】,不停地问他为什么。
从未看到过模样的生物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于温寻的心中勾勒出了模糊却独特的轮廓。
这个轮廓与古怪不沾边。
与诡异恐怖也无毫无关联。
它更像是由一颗颗暖色的光点在水状的浮尘中拼凑出的跳跃的色块,没有明确的情状与形态,但却鲜活得仿佛清晨钻进房间的阳光,海面上忽然扬起的风浪,和黑暗寂静中唯一鲜明的具象。
在失明之后,温寻常常会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永寂的深海。
没有任何依托,似乎就这样一直一直在往下沉,毫无边际地在空洞的窒息中坠向深不见底的渊井里。
但触手出现了。
他的身体被悄无声息地驮了起来。
茫然又闷倦的肢体与器官渐渐变得轻快,他重新开始呼吸。
有什么久远又宁和的记忆朝他涌现,声音、气味、形状、色彩……混沌在他黑暗的梦境中酝酿,温寻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许多熟悉的画面,他什么也看不到,却又总是能在恍惚中感受到一种充满确定性的愉悦快乐。
而如今,他却要强迫自己从这种模糊的轻快中抽离出来。
重新面对直白清醒的世界。
温寻想,这应该才是对的。
他该活在现实中。
不应该依赖任何人——以及任何非人类的生命体的存在。
他应当回归正常的独身生活,而偶然从他生活中出现的生物,也该回归自己应该存在的世界。
屋外的雨夜色的深暗中渐渐收束,只余下淅沥的尾韵,像是委委屈屈的呜咽。
温寻左等右等都等不见触手回家,在一种交织着担忧和焦扰的复杂情绪中阖上了眼。
他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他不放心。
至于不放心什么……温寻自己也没想清楚,就坠入了深眠。
随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缓,一直沉寂的房间动了。
靠近阳台的窗户原本被关得紧紧的,此时从外侧忽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一截灵活的触足如同雨滴一样从漆黑的天幕中垂落下来,碗口大小的吸盘准确地贴在了温寻家的玻璃窗之上。
它与夜色不知道谁更黑。借着小区路灯远远的光晕,只能看到一条流动的墨色绸缎撬开了窗户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钻入小小的公寓之中。
它的回归像是一个信号。
带动了整个屋子里其他安静的存在。
无数的线条从平面变得立体,无数鬼魅的阴影从四面八方钻出,将空旷的客厅填补得满满当当。
它们蜂拥着朝窗边挤怼,很快房间的各处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古怪声响。
温寻在梦中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所有的触手和须足又在一刹那定在了原地。
如流水般,它们又缩回了墙壁和角落之中。
只剩下从屋外回来的那一只触手,游到了卧室,安静地缘着床脚绕到了温寻脸侧。
【寻寻……】
睡梦里,温寻听见小时候的自己用稚嫩却郑重的语气向着谁保证——
“小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石头一样,把你交到别人手上的!”
“魏哥抢不走,我爸妈也抢不走!我以后努力读书努力赚钱,肯定能养你的!”
“嗯!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也想养我啊?咯咯咯!好啊好啊……”
有什么攀上了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脸旁轻轻蹭动。
湿润的潮气将他席卷,温寻被肌肤相贴的痒意和微寒激得瑟缩了一下。很快,贴在他脸颊和颈侧的温度就变得热乎了起来。
暖烘烘的,将他整个紧紧包裹。
安静的黑暗里,童稚的对话声还在继续,从遥远的空洞里飘来。
那些声音时隐时现,在无垠的虚空中起伏,被风声,呼啸声和海浪声卷起又落下。而在这之中,又夹杂着更为清晰的沉抑呼唤,幽幽地萦绕在温寻耳边。
【寻寻……】
【你不要我了吗?】
潮水涌上,梦境中的画面在翻涌中变幻了更为起伏颠簸的模样。
“小乐!小乐……唔……小乐你在哪?”
哗啦——哗啦——
“唔救、救命!”
【寻寻!】
温寻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大海,海中有什么在嘶嚎怒吼,掀起狂风巨浪,浪头迎面朝着他打了过来,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他昏昏沉沉地在海浪中翻腾,口耳和鼻腔里都充斥着水液。冰凉的液体堵住了呼吸,温寻开始急促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溺毙的恐惧。
他心中真的升起了绝望。
但尽管如此,他还不忘将怀里紧抱的东西高高举起,试图让它能够脱离当前的恐慌困境。
“咕噜……小乐,快跑……”
“唔……别管我……”
温寻感觉自己嘴里含混地说着什么,很快就化为气泡被巨大的水压挤破。
但很快,就有什么顺着脸颊探入了他的口腔。
堵塞住喉嗓的窒闷在一瞬间被清空,干净的空气在下一秒涌入进来。
温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般的抱住怀里柔软的肢体,用脸颊重重地在它身上蹭动了好些下,才再度沉沉睡去。
深沉的夜色中,被青年抱紧在怀中的触足散发出了莹莹的橙色光晕,将原本身上那种黯淡的灰蓝色取代了大半。
随着青年的呼吸放缓,它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顶端从屋主人柔软的口腔内抽离。
细长的足须抽出时划过青年殷红的唇瓣,勾连出湿热的唾液,零星沾染在了它的吸盘上。触手像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扭躯干,而房间里原本安静缩回角落的东西也纷纷又有了活跃的迹象。
“嗯……”
床上的人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打断了触手身体的反应。
它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湿润的前端卷曲起来,用更大的躯体贴向青年。然后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一下下蹭动起青年的脸颊来。
【寻寻……】
【不要害怕,寻寻。】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45
~小时候要养人家。
~长大了不要人家。
~始乱终弃的人类!哼!

事实上自从失明以来,他感觉自己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梦。
梦里他似乎经历了许多很奇妙的事情。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常常奔跑的山野间,有山风,又泥土,有一起嬉笑打闹的伙伴,透过一种完全不属于现在的他的视角,他能感受到心情的畅快与高兴。
但有时候梦境也会变色。
像昨晚,梦里清朗的天空就像是被暴风雨所掩盖,而他在风浪中坠入深海,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还好后来……
后来怎么了呢?
温寻又一次记不得了。
他只能记住心情起伏的余韵,有些悠长,令他坐靠在床边,闭眼缓了好一会儿。
“难不成……真忘了什么?”
温寻还记得朋友圈里幼时的玩伴曾玩笑般地说过他从小就喜欢一些海里的小动物。但温寻记忆中自己童年从没接触过海,甚至连鱼都没见过。
他自言自语地敲了敲脑袋,身体微微晃动,连带着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吊坠也从睡衣里晃荡了出来。
锁骨被坠子稍显尖锐的截面划得有些痒,温寻伸手握住,将它重新塞回衣服里。
说起来,他的这个挂坠似乎也是从小时候开始戴的。
具体是什么材质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好像是爷爷给他的护身符。
爷爷离世前曾把他单独拽到跟前,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他听不太懂的话,最后掏出一根红绳子挂在了他脖子上。
那时候温寻还觉得这个坠子硬硬的,胳得人不舒服,想取下来。
但爷爷却死死捉住他的手,叮嘱他要一直戴着。
爷爷说,这是被神明开了光的护身符。
会保佑他的。
温寻那时候小,又因为才生过一次大病而整个人病恹恹的。
他从来都听话,爷爷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乖乖地把挂坠戴在脖子上,没有再取下来过。
后来爷爷走了,他病好了,爸妈就带着去到了城里生活,这条挂坠也就一直陪伴他了这么多年。
挂着坠子的红绳不断变旧磨损,换了一根又一根,但坠子本身却一直保持着干净的白色,甚至这几年开始呈现出一种玉化的莹润光泽。
温寻曾猜测过这坠子是什么做的。或许是石头,或许是玉,他甚至还私下问过老爸,是不是他们温家的什么传家宝。
结果老爸哈哈大笑了几声,薅了他两把,乐不可支地说这就是爷爷打的猎物骨头,自己以前也有一颗,后来不知怎么弄丢了,还被温爷爷揍了一顿。
温寻自此便不再去追究坠子的出处了。
只将它当做了纪念爷爷的念想,这么多年一直贴身佩戴。
但他却没想到,这个“护身符”真的起了作用,在那场车祸中救了他一命。
温寻以前从不信鬼神。
但先有护身符帮他挡灾,后有出现在家的怪物会说话能拐人,他如今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稍稍发生了偏移。
但也只是稍稍。
他的生活依旧普通平凡。
起床后,温寻洗了把冷水脸,收拾好自己之后,拄着盲杖去了一趟医院。
往返这么多次了,温寻对于出门早已不像刚开始那样无助茫然。他甚至学会了听声辨位,数着时间和步数一点点迈步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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