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乌有?虚假记忆?”
魏天明看上去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此刻在气势上竟并不输温淼。
他衣服被揪扯住,还有闲心用一只手摘下眼镜,而后另一只手才慢条斯理地覆在了温淼修长的手背上。
“小水点儿,我可从不这样认为啊。”
修剪的平整干净的指尖扣在了温淼的指缝中,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擒控。
“你愿意接受那些无知村民和赤脚大夫的解释,我可不愿意。”魏天明嘴角微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欠打到了极致,“就算记忆模糊,就算忘记了很多事,我也没有忘记过当时意识层面那种空前绝后的震撼。”
“这些年我一直在探寻当年的真相,我以为你也一样。”魏天明直视温淼的眼睛,像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不然你为什么会远离那里,为什么会开这样一家公司,为什么又愿意出钱资助我的研究?”
一向果决冷厉的温淼竟被魏天明锐利的眼神和话语刺地一窒。
“别自作聪明了。”片刻后温淼才道,“是,我的确想要探寻当年的真相。但我只是想要证明,那些都是来自大脑神经产生的幻觉!”
如今已经学到足够知识且掌控了一家公司的温淼语气冷静且客观。
“Virtual Reality,Augmented Reality...我以为以魏教授的学识,不会不知道当今世界上存在许多可以让人眼睛产生虚假认知的东西吧?”
“那如果失去视觉仍然能够感知到呢?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因此有了变化呢?”魏天明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靛色,晃眼看过去竟让人有些悚。
“小学弟难不成就没有一点感觉?还仍然觉得是假的吗?”魏天明咄咄逼人,“难不成外星科技都入侵到地球的人脑和身体了?呵,那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不如统统回家等死好了。就躺在床上每天幻想每天做梦,或许你也能得到解脱和满足?”
魏天明的话不知道戳中了温淼哪个点,温淼的脸忽然变色。
“够了,闭嘴!”
已经检查完病人身体的小护士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病房里剑拔弩张的两人。
她感觉自己听到的每个字都认识,但拼起来却完全没听懂。
魏天明听话地闭嘴了。他重新戴上了眼镜,还冲小护士友好地笑了笑。
拍平了自己领口的皱褶,魏天明凑到温淼耳边,轻声说,“你可别觉得你那堂哥是什么弱不禁风的胆小鬼。当年他有本事养那玩意儿,还有本事找到我俩,可不简单。”
温淼冷下脸,“他现在只是个目不能视的盲人!魏天明我警告你,你离我哥远点。”
“嘘嘘嘘,冷静点,小水点儿。”魏天明举起双手,对温淼非常诚恳地说道:“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动你哥的意思。当年你就总爱误会我,现在还这样?放心,我只对他身边的东西感兴趣。”
“他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温淼冷冷地说完这句,就将魏天明推到了一旁,重新转过身问小护士:“我伯娘她身体有问题吗?”
“啊……那个,是有点小问题。”
小护士从满心的八卦好奇里抽出来,找回了专业素养:“她的骶尾部和足跟位置都有轻微的褥疮症状了,你们要及时给她翻面。这个她刚住院我们就交代过了,每隔两小时最好就要给她翻一次身,要不然几天时间,这些部位就会腐烂化脓的。还好你们给她用了气垫,这样流通性会好一些,但还是要定时给她翻动身体。”
温淼面色更冷了。
这些事,他早就交代过护工。
“还有吗?”
“哦,昨天李医生交代给她查了血,她有点缺钾,还缺蛋白和电解质。今天输的液里面已经在补充这些了,但是我说你们家属也是的,平时知道喂食的食物营养不够的话,补的营养品就要跟上嘛,要不然光靠点滴和注射补充,还是没有人体自行吸收效果来得好。”
听护士说到这里,温淼的脸已经快冷成西伯利亚的冰雕了。
他甚至都冷笑了一声,“看来我是花钱找了个祖宗啊。”
小护士不想参与家属和护工之间的矛盾——这种事情医院里时常发生——她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走了,留下房间里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
“打算怎么办?”魏天明不再提刚才两人争执的事,主动替温淼出谋划策,“不如给那护工吃点‘吐真剂’,再报个警?”
温淼继续冷笑,“你那些实验药物用了,人还有救么。”
“嗐嗐,这你可就是污蔑了啊。”魏天明耸耸肩,“我可是在合理合法地开展医学研究。”
“闭嘴吧。”温淼有些后悔今天带这个神经病来医院。
他弯腰取下了伯娘手腕上的手环,扔给魏天明,堵住他的嘴,“连上,查查最近录下的动静。”
在温淼和魏天明找寻证据之时,去到开水房打水顺便和其他护工闲扯聊天的牛月珍忽然感觉后背起了一阵寒意。
她抖了抖身体,望着窗外滂沱的雨幕嘀咕道,“这马上都要夏天了,咋还下这么大的雨咧?”
“就是入夏了雨水才多嘛。”一旁同样跑出来偷闲的女清洁工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有几年干旱,地荒得哦,饿死渴死了好多人。后来有一天突然就下雨了,那雨可比现在这还要大多了,哗啦啦的,跟老天破了个洞似的,尽往下灌水,一连下了好多天!”
牛月珍瞥了眼清洁工花白的头发,“那是多早以前的事了。现在要还下那么大,可得洪涝了。”
“咱们省可不容易发涝。你不知道吧,咱们俞城连着周围其他几个地市,那河道也是连着的。就算发大水了,也能流到其他地方去,可不用担心那么多……”
两个人交谈间,没有注意那雨幕之中有一团比乌云还要浓密深沉的墨色飘过,正迅速朝着她们的方向游动而来。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8
~暗戳戳争宠ing
温寻在给弟弟通过电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困。
明明心中还挂记着医院中的母亲,明明家中还有个满是未知的“奇怪危险分子”,但他还是扛不住的渐渐在沙发上阖上了眼。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气息。
极小的水分子从隐匿在角落和墙边的各个肢体上渗透,散开,弥漫。清淡的,缓慢而安宁的气味渐渐落在了温寻四周。
那是仿佛乌木混杂着沉香的味道。
宁静,柔和,让躁动的神经不知不觉就安谧了下来,不再去想任何事。
温寻陷入了柔软的梦境。
梦中他正咯咯地笑着,整个人似乎在空中摇摆,从高处晃到低处,又从低处荡到半空之中。
是了,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好像挺爱荡秋千的。
老屋的后院有一棵大大的榕树,榕树横生出来的粗大枝节上,被老爸绑了两根麻绳,捡了块随处可见的木板一穿,他就能坐上去荡秋千了。
“咯咯咯!好高呀!”
“再高!再高一点!”
“你太厉害啦!哇塞,我能看到天空啦!”
梦中的小男孩脸上洋溢着无忧的小脸,墨色的发丝随风飘扬。
“快……你摇完就快跳上来,我们一起荡!”
温寻听见小时候的自己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随着他荡得越来越高,发丝中似乎也飘进了一些树叶,和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
“哎哟!趴我头上可以,不许扯我头发哦~”
小男孩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吃疼,但半点没有生气。他伸出小手在自己头顶揉了揉,就继续扬起笑脸,享受着和煦微风和阳光下的快乐。
温寻的视线顺着阳光朝树上的秋千望去。
这时候回头来看,当年老爸的手艺可真是粗糙,就那么简简单单绑了两根绳子就放心让他玩。也不怕他摔下去。
不过倒也没那么危险。
温寻目光落在麻绳与树干缠绕的地方,那里两边还各卷了一团黑色的线,像是给秋千加固了似的。
只不过……这黑色,怎么顺着秋千,一路连到了他头顶上?
“咱们玩完去找小淼吧?”
温寻正陷入一种荒诞的疑惑时,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又在和看不见的“人”说着话。
“小淼上回被你惹生气了,好久都没来找我玩了。我们要做好伙伴对不对?好伙伴之间可不能小气的!地里的小番茄好像熟了耶,我们摘一些去找小淼吃吧?”
温寻目光随着自己的话移到了榕树旁不远处的小菜地上。
那一片蔫巴巴的草叶中间,竟真长出了一串串小红果,看起来水嫩非常。
“不给!”
“我的!”
“寻寻的!”
“狗不给,他也不给!”
温寻恍惚间听到了一抹带着赌气的声音。肉嘟嘟软乎乎的,让人恨不得什么都依了他。
只不过它说的话,却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好吧,那我们……”
“唔!唔唔唔!?”
正当温寻准备继续探索一下难得的幼时梦境时,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串带着惊恐的闷哼声,令他的注意力从童年的自己身上抽离。
咔哒——
像是门开了又合的声音。
而后那种惊惧到极致的哼叫抽气声愈发地近,仿佛来到了他的面前。
温寻从梦里蓦地醒了过来。
睁开了黝黑的双眼。
牛月珍觉得自己疯了。
要不然怎么会上一秒还在开水房里和清洁工大姐扯闲话,下一秒整个人就站到了一个过道上,面前是一扇公寓的铁门?
她隐约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很困,打算回病房眯一会儿。
但刚拎着开水壶走出水房,眼前就一黑。
她感觉自己好像腾空而起了。
就像带小孙子去游乐园里做过的那什么车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着落,她吓得立马尖叫了起来。
可是她的叫声很快就被堵住了。
牛月珍嘴里尝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水腥味儿,耳边是咯吱咯吱仿若在挤压她身体的诡异声音。她开始有些呼吸不上来,风像尖啸般从脸上划过,豆大的雨砸向她的脑袋,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再然后。
再然后她就到这里了。
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房子外面。
牛月珍浑身都在颤抖。
要不是嘴被堵住了,她连牙齿都会跟着打颤。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被什么邪祟拐到这里来,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恐怖的地方。
她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步,可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推搡的感觉,有重重的力道推着她往里走。见她不走,那东西干脆直接连拖带拽,将她整个人甩进了屋。
牛月珍摊倒在地。
等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恰好就对上了温寻睁开的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双眸。
“温、温、温先生……”
嘴上的桎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了,牛月珍压在心底的恐惧终于有了宣泄的渠道。
她想大喊,想大叫,想逃跑,可是对着温寻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瞎子,就觉得不对劲,就感觉后背发凉!
“……牛阿姨?”
独属于中年女人的声线让温寻很快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在医院里的人。
这种荒诞到只应该在灵异电影中发生的场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温寻第一反应就是睁大了双眼。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一切靠想象。
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她过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温寻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杂乱的想法。
脚边有凉丝丝的触感试探着贴了上来。还没等温寻反应,那东西又缩了回去,隔了一会儿,变成了温热卷上了他的足踝。
温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此时此刻,内心竟非常离谱地,生出了不足为奇的感觉。
也许是被触手层出不迭的“惊吓”给弄疲了?
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能轻松理解某个怪物蠢憨憨的行事逻辑了?——不让他出门,就把人捉过来让他自己问?
温寻恍然间竟觉得后者比这件事情本身,更让他觉得荒唐离谱。
“温先生,您、您把我捉……不,把我带过来,是想做什么?”
牛月珍浑身仍然是软的。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温寻的神色,没有在其中看到令她害怕的鬼魅模样,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少。
只要她面对的还是个人类,那就一切都好说。
但她自己心里有鬼,很快便在温寻的沉默中坐立不安起来。
“温先生,我们平日无渊近日无仇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牛月珍也不管温寻看不看得见,匍匐着趴到温寻脚边,语气淳朴又可怜。
“您、您是不是觉得我照顾您母亲还不够精细?我、我承认我有时候是偷懒了些,喜欢和别人唠嗑聊家常,我嘴碎,我,我回去就改的!”
牛月珍以为是自己今天溜号去偷闲被雇主发现了,之后才使了什么法子将她带到了这里教训教训。
她果断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连连保证:“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二十四小时守在病床前,绝对一刻也不离开!我做这一行好几年了,专业能力还是有的,而且照顾温大姐也熟悉了,绝对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您就饶了我吧!”
温寻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牛月珍在面前哭诉自辩。
他没有再躲开卷到脚上的触足,甚至在护工扑上来时,下意识朝着触手的方向靠了靠。
等牛月珍一番话噼里啪啦地说完之后,温寻才动了。
他弯下腰,将双肘撑在了膝盖上。
尽管看不见,他还是凭借声音找到了牛月珍涕泗横流的一张脸。
对上她惊恐又害怕的眼神,温寻柔声问。
“妥帖?”
“您是指您吃了属于我母亲的补品。”
“还是指偷喝了我给她带的鱼汤?”
“又或者是……本来有一身按摩手艺,却忘了定时给我妈翻身,给她放松肌肉?”
触手告诉温寻的只是几个片面的词语,但温寻不傻,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就能猜出前因后果。
从一开始他的直觉就是对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这样不负责任。
这样心狠。
用玩忽职守的心,堂而皇之地对待一个昏迷在床的病人。
牛月珍感受到了一种逼视。
来自面前的盲人。
她一时间竟不敢和温寻对视。
可当她试图将目光从温寻身上移开时,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此时此刻和温寻对视似乎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感觉——
盯着她的不止是温寻。
对她的注视来自四面八方。
来自她的身后身旁,来自这间房子的墙壁上,来自头顶的天花板和她贴着的地板里。
“温、温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我就有那么一两次!真的,您相信我,我平日里都有好好照顾您母亲的!”
牛月珍扑到了温寻脚边,急急说道。
“我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我、我看到那些高档货,我好奇,我眼皮子浅,我就没忍住!”
“我我我没自己吃的!我就是拿了几颗回家给我小孙子吃!我小孙孙才几岁,他爸妈不怎么管,有时候饿得皮包骨头的,我不忍心,就想着给他补一补!”
“温先生,您这么善良,您会原谅我的吧?”
“还、还有翻身,我真的是有定期给温大姐翻身的!您不知道,昏迷的人身体可沉了,每次我都要出一身的汗!真的,我真的有翻的!要不然没几天人就要长褥疮,我咋能骗您啊!”
“温先生,我知道我错了,我是没有做到位。这样,这样行不!我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您把我辞了,就把我当个屁放了行不行?”
“您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我养,您别投诉我,好不好?”
牛月珍的解释听上去无比恳切,声音带着啜泣。
仿佛一个犯了点小错的老实人在恳求原谅。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到她的话,也许还会觉得逼问她的人太过不近人情。
她以为温寻会因此原谅她。
她惯会在雇主面前表现,对这一套也已经驾轻就熟。
但温寻令她失望了。
温寻并不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说话。
温寻不接受道德绑架。
“牛阿姨,牛护工。”
温寻坐直了身体,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我们家,是付了不菲的价钱请你来的。”他面上的温和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嘲意的冷肃神情。
“我母亲昏迷在床,我们需要人精心照顾,才会花钱找到你。你用一句‘没做到位’就打发了?先不论你偷吃偷拿这些行为有多恶劣,如果我母亲因为你的‘没做到位’而受伤,而病情恶化,或者出现更严重的情况,你还敢跟我说这些吗?!”
温寻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牛月珍的行径,如果任由这个护工继续照顾自己母亲,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形。
是不是哪天,病床前的监视仪就会拉成一条直线?
是不是哪天,他就要再次踏上去殡仪馆的路了?
“牛阿姨,你在草菅人命。”
温寻猛地将脸凑到牛月珍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可能会原谅你。”
温寻的气势太足了,那黑洞洞地眼睛直视着牛月珍,令她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深渊。
牛月珍颤抖着唇,身体悄悄朝着后面退去。
意识到自己卖的惨温寻一点没有买单,她也不敢再卖下去。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大不了……大不了她辞职了就是!
“你、你不原谅也不能随便掳人啊!”
牛月珍刚才已经偷偷用余光打量过了,这里就是一处民宅,而她面前只有温寻一个瞎子。
她想,刚才掳她来这里的人肯定是温寻雇的人,把她拐来这里就任务完成走了,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牛月珍也不藏着真面目了,一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这是不是叫、叫非法监禁?我也有权利告你的!如果你不投诉我,我也不告你,我们两清……”
说着说着,牛月珍将刚才自己身体的恐惧直觉抛在了脑后。
她此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温寻,心中被压抑许久的恶意忍不住宣泄了出来。
“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就不懂我们穷人的苦!”
“不就是吃了点保健品吗!那本来就是保健的,吃不死人,不吃也死不了人!”
“我就少给她翻了几次身体,又不是没翻!你知不知道,那个医院里有些送来养老的老头老婆子,屁股烂了个洞都没人管?!”
“别的护工都夸我尽心尽力,你们总还是不满意!”
“行,我也不伺候了!”
牛月珍越说越有底气。
反正她累了这么些年,钱也够和老伴养老了,不干就不干!
她挺直了腰背,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母鸡。沙发上青年的“注视”对她再没有效力,她转过身,打算开门离开。
牛月珍在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人把她拐来了什么地方,看起来还蛮高档的,肯定又是什么有钱小区。
要是温寻还想拦她找她麻烦,大不了她就豁出去,在门口撒泼打滚。
看谁挂不住脸!
“站住。”
房间里响起了温寻淡淡的声音。
与此同时,牛月珍耳朵里还捕捉到了一股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动静,并不是从某一个点发出来的,而是三百六十度的,在她的身边响起。
牛月珍再度感觉后背升起了毛骨悚然的凉意。
“牛阿姨,既然我有本事把你带过来……”笃笃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那么容易放你走呢?”
牛月珍身体僵住,努力咬住打颤的牙齿。
“你、你想怎么样!?你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她色厉内荏。
“违法的前提是,有人看见了违法的事。”
青年说着温和的话,内容却令牛月珍毛骨悚然,“但是你确定,有谁看到你被带过来了吗?”
温寻喟叹了一声。
“有个家伙擅作主张把你弄过来,我也只能来收拾烂摊子了。”
他歪歪头,“不如你先暂时留下来,把你的不满发泄完?”
说着,温寻对牛月珍露出一抹看在她眼中可谓是充满威吓的笑,“顺便也把你在这份工作里,给我母亲带来的伤害,一一说明白?”
“不……不……”
牛月珍摇着头,试图朝门边扑去。
但她不过是刚抬起脚,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砸摔向地。
那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近了,连带着有一种模糊又混杂着死亡气息的低语游荡在耳边,让牛月珍浑身毛孔都渗透出恐惧。
被逼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温寻站在她的身后,但牛月珍感觉到的视线,却来自身边。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僵着脖子,咔哒哒,慢慢扭向其中一道凝视。
只一瞬,她的目光就直了。
而后,她半张的嘴发出急不可查的“啊啊”声,那是恐惧到极致的颤抖声线。她的瞳孔一点点地在惊惶与癫狂中放大,扩散,最终凝固成崩溃的凸度。
轰隆——
天空中劈下一道雷,像刀斧一般劈开雨幕,轰鸣作响。
牛月珍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在她眼皮合拢的一刹那,天光照进了她的瞳孔中。
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无数诡谲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9
~高(bang)效(jia)找(shen)证(fan)据(ren),还得看我!
~贴贴寻寻!
~寻寻还是爱我的!
~寻寻凶起来~也好好看!v
医院里,魏天明平板中的音频进度条已经拉到了最后。
温淼无比庆幸当初设计手环时因为被魏天明烦得不行而加入了捕捉声波的功能——尽管这个功能设计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捕捉人声,但这次倒是误打误撞有了用。
“看来咱们想要的证据都找到了。”
魏天明在平板简单操作了一下,记录着护工偷食雇主补品,敷衍喂食饭菜,以及严重未按时护理病人的种种证据就被导出在了文件里。
“发给我,我找律师。”
温淼站在病床旁边,仔细地给伯娘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啧。”魏天明看见青年难得柔和的侧脸,有些心痒,“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有这么好的脾气?”
温淼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等你做个人的时候。”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做个人了?”
魏天明的眼眸因为温淼的一句话就隐隐有变深的趋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勾起嘴角直直盯着温淼看,“我倒是做过一些有趣的梦,梦里我还真不算是个人类。难不成……小水点儿也梦到过那样的事情?”
“魏天明,你可以滚了。”
温淼的脸黑了下来,走过去夺过温淼的平板,将他往门外踹。
“哎哎,这里面还有不少涉密资料,可不能随便给你。”
魏天明凑上去试图抢回来,捏住了平板一角。
“那你现在就把东西发给我。”
温淼没有松手。他太知道这个男人的尿性了。但凡他现在没拿到手,之后再想要,姓魏的又不知道要提什么有病的要求。
“你先松开,不然我怎么操作。”
“就这么操作。”
最终还是魏天明妥协了。
他顶了顶眼镜,无奈地耸耸肩,“行吧,我来弄。”
两个人共执平板,无可避免地挨得很近。温淼感受到男人越靠越近的身体,皱着眉微微远离。
原本音频还没播完,但因为证据已经搜集齐全,里面的内容也播到了牛月珍离开病房不再出现,两人就没有再听。
但此时温淼的手指划过平板不经意碰到了继续播放键。
两个人于是就听见了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而后,是温寻轻柔的声线——“乐乐,你怎么回事?”
温淼和魏天明一时都顿在了当场。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两人都像是在消化一个有些荒诞的事实。
他们刚才一直在听手环记录下的动静和对话,所以非常明确地知道,在记录下的那个时间里,病房里应该当只有温寻一人。
既然如此……他又是在对谁说话呢?
谁……又是‘乐乐’?
还是魏天明先一步有了反应。
“‘大脑神经产生的幻觉’?嗯?”
魏天明重新提起不久前温淼才斩钉截铁说过的话。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意外,反而多出了一抹了然和兴奋。
“小水点儿,你不会觉得,你堂哥也产生幻觉了吧?”
魏天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兴盎然的笑,指节轻敲平板,语气幽幽,“说不定……他比我们都先一步,找到真相了。”
事实和真相是什么,温寻让护工自己交代了出来。
牛月珍昏过去没一会儿就被一股窒息感给唤回了神志。恐惧如附骨之疽继续笼罩着她,可她不敢再晕,她怕晕了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之后她没有再闹腾,也没有再狡辩,像鹌鹑似的话都不敢多说,一五一十按照温寻的要求将事情原委写在了纸上,最终印上了手印。
“我、我可以走了吧?”
她缩在茶几边上,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看,只一味盯着桌面,像要把上面的东西盯出花来。
“牛阿姨回去之后,知道该怎么做吗?”
温寻将牛月珍写好的自述拿起来,用手机识图拍下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