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都尝过了,齐客仍没把餐盘往回收。沈问津认命般伸筷子夹点尝了口,做好了捏着鼻子往肚子里咽的准备,却没想到——
这菜居然意外的能吃。
能吃,在沈问津这儿,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了。
那餐盘还摊在眼前,沈问津索性又夹了一筷子,一面笑道:“确实不错。感谢老板。”
齐客没说话,兀自捞回了餐盘。
向之左右一晃脑袋,咂咂嘴,回过味来:“原来齐哥这话是说给津渡听的。”
他昂头想了会儿,“诶”地一声,对沈问津道:“你别说,齐哥对你确实挺好。不说别的,就说昨儿拍视频,他全程陪着,之后又说他来剪。这么亲力亲为,确实不多见。”
“嗐,那是你的视频,老板还是看在向哥你的面子上吧,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沈问津笑道,“老板那是对向哥好,我一个新人,充其量只是跟着沾了点向哥的光。对吧老板。”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拉个人来求证,于是放完话便朝斜前方看,扯了齐客做天平上的砝码。
却见当事人仍在装哑巴,沉默着扒了几口饭,不知怎的像是装不下去了,忽地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诶齐哥。”费列莱在后头喊,“这就不吃了?”
齐客没回头,一径走出了门,跟有鬼追他似的,走得飞快。
沈问津隐约瞥见了玻璃外他的一小半侧脸。
不知是因为暗沉的天色投下了小片阴影而造成的错觉,还是因为真的生气了,那张脸臭得像是丢了八百万。
三人瞪着眼,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开口。沈问津憋了又憋,没憋住,问:“我是说错啥话了?他这是咋了?”
费列莱也苦着脸,把脑子想破了也没想明白,最后还是向之接了一句话。
“齐哥好像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说,“他办公室里那盆绿植不知怎的枯了一半。它陪齐哥三年了,齐哥挺舍不得它的。”
“反正肯定不是针对你。”向之做了个总结,“你放宽心,没事儿,老板就这性子。”
沈问津心道他就是在针对自己。
不过自己也不至于为此感到不爽。
毕竟以自己从前的经验来看,这人的状态相比于生气而言,更像是在——
和他自己较劲。
过不了多久,他又会轻手轻脚地凑过来,不自在却小心翼翼地,用笨拙而简单的方式给自己递台阶。
他记得,齐客刚上高中时,还没那么自闭。虽说仍旧不爱主动说话,但基本还算得上有问有答。
然慢慢的,这人装聋作哑的能力见长。
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齐客生气时和平日里差别其实不大,只是更不愿理人,原本平直的嘴角也微微向下,眼皮耷拉着,显得眼尾更挑了。
青春期里的绝大部分男生心智总比女生成熟得慢,高中时堪称一群皮猴。
猴群里稍微人模狗样一些的常会受到女孩儿们的另眼相待,而齐客和沈问津则属于人模狗样里头最突出的那波,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齐客冷得像是-18℃的冰柜,没多少人敢上前搭话;沈问津则不同,和谁都能说说笑笑,再加上他那张漂亮得近乎风流的脸,虽说拒绝起人来毫不留情,但表白的人仍前赴后继,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周景汀曾粗略地帮他算过,最多的一个月他收到了三封情书,四张别的学校不知哪儿寄来的明信片,被八个人直接或间接地要过联系方式。
平均两天一回。
而沈问津在桌上发现情书时,会先问齐客是谁给的。
最开始,他这同桌还会回答,知道的就说名字或代称,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后期齐客变成了哑巴,只会懒懒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而后继续低下头做作业。
所以后期沈问津也不问他了,索性连情书也不拆,一股脑塞书包里放好,等着周末带回家,找个角落安置女孩儿们的心意。
那天沈问津去水房接水,回班后在桌上看见了封粉色的信,一看就是情书。
他习惯性地先问同桌谁给的,话出口时才想到这人估计不会回应,于是正准备把信照旧塞进书包,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人名。
“宋遥。”齐客说。
沈问津一愣,不知是因为这人名出乎意料,还是因为身边人突然治好了自己的喉疾,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咋给我塞这个?”他问。
宋遥和沈问津住同一个小区,又一块儿参加艺考,故此交情比旁人深上一些。
于是在某些好事之人嘴里,宋遥便成了沈问津绯闻女友,传得有鼻子有眼,本人来了都得信。
齐客沉默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当然不会说话,这问题的答案连沈问津都不知道。
沈问津破天荒拆开了情书,从头读到尾,读完一脑门子黑线,也觉得有些好笑。
——宋遥这人平日里看着挺乖的,居然也会在愚人节开些无厘头的玩笑。
比如假装表白什么的。
……这信是一封假情书。
他看得仔细,唇角微微上扬,故此并没注意到,齐客的目光从书上转到了自己身上。
而后整张脸渐渐往下耷拉,冻得令周围温度都直降十度。
齐客的脸臭了一整个上午,臭得沈问津满头问号,摸不清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祖宗。
“你没事吧?”他问,“咋了?”
齐客没反应,像是聋了。
沈问津有些气。虽然这祖宗不哭不闹,不说不叫,也影响不了自己什么,但任何情绪都有传染力,无论谁身边坐着个冰雕,心情都不会好。
他愤愤地想,不就是比脸臭嘛,跟谁不会拉着脸似的。
沈问津也拉了一下午脸,没想到吃完晚饭回来,桌子上突然多了杯双皮奶。上头还洒了各色果仁,看起来酸酸甜甜,是沈问津爱吃的。
沈问津心内疑惑,想问齐客谁给的,又放不下面子结束冷战。
这金贵小孩儿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于是干脆把双皮奶推到一边,捞起数学卷子开始唰唰唰写。却不想身边那冷脸聋哑人忽地有了动静。
“不喜欢吃?”齐客问。
沈问津:??!
沈问津猛地转头,问:“你给的?”
齐客又成哑巴了。
沈问津和这冰块脸坐了一年多同桌,已经能从这人看起来四平八稳、永远一个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
比如——
这人现在在尴尬。
齐客尴尬,沈问津在一旁看笑话。他捞起双皮奶,在齐客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歪了下脑袋:“你不说,我就不吃了。”
齐客:……
那张脸更瘫了。
沈问津懂得见好就收。他踩着齐客递来的台阶往下走,向桌肚内翻着语文教材,一面偏头问:“有勺子么?”
翻了半天,身边没动静,既没回答问题,也没递来勺子。
沈问津把书翻出来放上桌,扭头看了那哑巴一眼,发现齐客正抿着嘴,那张脸上似是多了点愧疚的情绪。
沈问津:……?
这人不会买双皮奶却没拿勺子吧?
“哥,你能不能教一教我。”沈问津有些哭笑不得,“这双皮奶不用勺子咋吃。”
齐客翻开数学卷子,拿起笔,低下头装鸵鸟。
沈问津服了。
沈问津最终还是吃了这杯双皮奶,只是端着杯子往嘴里倒,吃得异常艰难。
可能因为人类“更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的特性作祟,他莫名觉得,这杯甜点比之前味道好上那么一点。
这次冷战来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沈问津于是在心里戏称它为“双皮奶事变”,并在齐客使用手册上补充了一句话——
这人偶尔会莫名其妙闹别扭,不用介意,也不用理,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好的。
齐客这次好得比八年前还快。
沈问津跟着向之费列莱来到公司时,他们那冷着脸走掉的老板已经开了向之的电脑,登了向之的账号,坐在向之的位置上,被一群人围着看视频数据了。
“向哥津哥这视频真的牛。”露娜把她那长得快齐腰的马尾揪进手里,绕着指尖卷了卷,笑道,“这才发出去半小时,已经登顶热门第一了,现在的在看人数有六万。”
“嘿嘿,这不是松下客的基操么?”向之乐呵呵地谦虚了一把,“还得看之后续航咋样。”
“看看热评第一是啥。”费列莱凑过来。
露丝接话道:“是……一个空碗。”
[起名太难我想不出来:谢谢向哥]
配图一个空碗。
底下的楼中楼点赞第一评论道:电子榨菜。
点赞第二评论的是:佩服你的心里素质。
“热评第二呢?”费列莱问。
齐客操控着鼠标往下翻,大伙儿又凑得近了些,见是一条关于沈问津的评论——
[松上客:欢迎新人!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楼中楼里很热闹。
[水水er:上老师来啦!]
[西晋第一干饭人:欢迎新人!帅的嘞!]
[普罗米修不斯:不得不说,津津真的好可爱。]
[津渡我老婆回复普罗米修不斯:真的!可爱化了!每次被吓到都会抖一下!]
[Micro扫福特回复津渡我老婆:???你这就改名了?]
[马bandon回复津渡我老婆:跟我抢老婆,呸!恶心!(师爷音)]
[山山来迟:我来了!津津老婆好可爱!!]
光标在“津渡我老婆”这个账号上边停了两秒,挪开了。木子拱了下沈问津,笑着说:“这就叫上老婆了?”
沈问津耸了耸肩,说:“观众热情,我也没办法。”
木子“嗨哟”一声,指着沈问津,转向露娜:“你瞧他那得瑟的劲。”
“怎么说话呢,津渡明明挺谦虚。”露娜已经跑出了人堆,坐在椅子上转圈,冲木子哼道,“你要是帅成他那样,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吧。我看你就是嫉妒。”
木子撇撇嘴,也跑出人群,又开始和露娜日常拌嘴。众人且不去理论,围着沈问津,活像在看家族里考上清华的晚辈,端的一脸慈祥。
“看来你这次露脸挺成功的。”向之笑道,“你先准备着吧,视频脚本会尽早给你。”
“好嘞。”沈问津把眼睛从满屏的“老婆”上挪开了,凑到向之身边,说,“谢谢向哥。”
说着话,他的余光飘到了老板身上,却见那人的微表情有些别扭——
眼睛里似是有笑,嘴角却有些向下撇。
像是有点高兴,又不太高兴似的。
沈问津没深究,或者说深究了也没究出什么结果。
他拉着费列莱回了工位,拿废片练了会儿剪辑,在八点的闹铃响起时,准时背着包往家溜。
作为此次视频播放量创新高的功臣之一,沈问津回家后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待遇——零食优先挑选权。
“看看你喜欢吃啥,挑点去。”向之把零食放上了架子,说,“松下客每周都会去超市进一次货,齐哥买单。今天就是进货日。”
架子上很快摆满了零食,活像小超市里的货架,琳琅满目,不说应有尽有,但比沈问津二姑店里的货柜丰盛。
他欢欢喜喜拎了两袋果冻,扫了一圈,又拿了瓶AD钙奶。
费列莱问:“没了?”
“没了。”沈问津说,“我只吃黄瓜味的薯片,这里没有。”
“吃零食也这么挑?”木子瞠目结舌,“难怪这么瘦。我可得跟你学着点,一天四顿正餐三顿零食,我不胖谁胖。”
“嗐。”沈问津笑道,“壮实点挺好,像我这,少了多少人生乐趣。”
沈问津拿了东西,一径溜回了房,身后跟着只黏糊糊的布偶猫——
这小家伙自众人进门时就叫得欢,游鱼似的往人缝里钻,而后黏上了沈问津,吧嗒吧嗒跟着他也进了房。
沈问津这会儿心情好,没记仇,只觉得这只昨晚吵他睡觉的小家伙眉清目秀,抱起来撸了好一阵。
这粗鲁毛糙的手法撸得小家伙不乐意了,从沈问津腿上蹿下来往外溜,溜到门边弹簧似的向上蹦,五次三番去够门把手。
沈问津兴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门边,帮这小家伙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迎头撞上了他们老板。
门外人的手还抬着,没来得及缩回去,看起来正准备敲门。门开时带出了一阵风,他的衣角被吹开了,轻轻晃了两下。
门内的一人一猫见状,一齐愣了愣。
小小没愣多久,瞬间兴奋了起来,绕着它家主人打着圈蹭。
沈问津看着这布偶乱糟糟的毛,难得有些心虚,于是先发制人。
“你咋来了?”他问。
齐客像是被这巧合惊到了,有些呆,没说话,却是向之探了个脑袋进来:“齐哥买了个小蛋糕,说庆祝你的首秀。现在方便么?出来吃呗。”
是奶油蛋糕,撒了巧克力碎,上头放了几颗樱桃,卖相很好。
沈问津捧着蛋糕坐在沙发上,很有“蛋糕上的樱桃不好吃”的先见之明,正准备暗戳戳把自己的那颗丢掉,耳后蓦地响起了低低的一声。
“甜的。”齐客说。
沈问津心说我信你呢。
心内腹恻,嘴上还是给了老板一个面子。青年捏着樱桃柄,将这颗粒拎起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还真是甜的。
又略带了点果子特有的酸,水分很足,比去年冬天吃了一箩筐的车厘子还可口。
沈问津吃完了自己的那颗,意犹未尽,遗憾地咂咂嘴,忽见耳边伸过来一只手。
腕骨突出,修长的手指拎着樱桃柄,下面缀着的樱桃上边沾了点奶油。
“吃么?”手的主人问。
齐客的音色偏冷,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这声“吃么”也是如此,说得像是“爱吃吃不吃拉倒”。
沈问津扭头瞥了一眼他老板,又转回脑袋,盯着自己盘子里的奶油看。
他想说“不吃”,话刚翻滚至舌尖,准备往外吐,便见那捏着樱桃柄的手急速下落。
还未待自己反应过来,绛紫色的果粒就这么躺在斑驳的奶油上了。
“吃吧。”齐客说。
沈问津错愕片刻,猛地扭过头,朝身后站着的那人瞅去。
沙发后头空空如也,只隐约瞥见了小小晃过去的尾巴。
从沙发后头溜走的齐客三步两步走到了餐桌旁,正准备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被小新叫住了。
“齐哥。”小新扒拉着手机,“这儿有条评论,你看看。”
[玫瑰味的大炮:家人们,16:03的时候,老婆的镜头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东西?还是我看错了?]
点赞数量不高,但因为是新发的,所以排在了评论区较前排的位置。
楼中楼已叠了四五条。
[困死拉倒ww:特地返回去看了下,姐妹没看错,确实闪过了一只手]
[青Qing_:我超玫老师的眼睛是显微镜吧!确实有只手,手里拿着的是个水杯?]
[Pristicks:那只手有点像齐哥的]
[狐仙爻回复Pristicks:???这都能看出来?!]
[Pristicks:齐哥中指上有颗痣]
齐客翻评论的这会子功夫,下边又刷出一排“???”。
[萧终俞:那个男人,终于要回来了吗?!]
[小Par回复萧终俞:哪个男人?]
[狐仙爻回复小Par:你是新人吧,指路这个视频【松下百科:关于松下客老板的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儿】]
[玫瑰味的大炮回复萧终俞:别太乐观,应该只是在旁边看着拍视频,顺手帮忙递了东西]
[萧终俞回复玫瑰味的大炮:呜呜,想死齐哥了qwq]
[o小焦o回复萧终俞:松下客人那个号上不是有些花絮么,齐客偶尔会出场]
[萧终俞回复o小焦o:不够看。要是齐哥真回来和大家一起拍视频就好了]
[小萱窗回复萧终俞:附议]
齐客不再翻了,把手机丢回给小新。
向之大剌剌坐在椅子上,抬头问:“所以齐哥,你啥想法。”
齐客瞥了他一眼,说:“我该有啥想法。”
“你真没重新露脸的想法?”向之叹了口气,“当时你学校里一堆事儿,根本没成段的时间参与拍摄,于是慢慢减少了露脸的频率,转幕后了。这一转就再没转回去。现在松下客也稳定了,你要不转回去试试呢?观众们可都眼巴巴盼着你呢。”
小小从茶几那边蹿过来,贴着齐客的裤管蹭,被他俯下身拣到怀里,复又站起来,开始漫不经心地捋毛。
向之没催,齐客于是沉默良久。
客厅水缸里摆着的乌龟吐了个泡泡,茶几那边逐渐没了声响。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餐桌的方向转,等着老板的答复。
“我想想吧。”齐客最后这么说。
向之眼睛一亮。
齐客这个人,对于没有可能的问题,他会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余地。
所以“我想想吧”的意思是——
可以安排。
齐客收到了另一个博主的联动邀请,一大早在群里宣布了一件事。
齐客:今天下午三点前,出镜的那五个别去公司了,剩下的人安排照旧。
群里没人回应,冷清得像是冬天的荒山。
齐客:……
都没起是吧。
他继续编辑消息:月优说想和咱们联动一下,内容是跳舞,会到家里来,向之你们五个做好准备。
月优是喜音上五百万粉的一个舞见,跳宅舞居多,很有群众基础。
木子秒回:我超,啥时候来。
露娜:……你好兴奋。
木子:月优我女神。
露娜:打扰了.jpg
齐客:说十二点来,提早准备吧。
剩下的人估摸着是还在睡觉,半天不见人回应。齐客放下手机,换了衣服,起身去往兴祈大厦。
兴祈大厦负一楼是健身房。齐客自从搬到这儿来后,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会来这儿锻炼一会儿。
一是为了身体健康,二是……
运动完头脑会清明些,利于安排一整天的工作,也利于想一些事情。
今天的工作有点多——
先分析一下评论区反馈;接着月优说十二点来,拍三四个小时视频;拍完视频去公司,开一下每周五的例行总结会,总结本周工作并布置下周任务;之后审核一下明天要发的费列莱和木子的视频。
最后写一下沈问津视频的脚本。
没错,这个视频脚本还是自己来写比较好。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齐客从跑步机上下来,汗水顺着精壮的躯干下流至腰际,没入松松垮垮穿着的过膝裤子里。
脖子上挂着白毛巾,被他捞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朝仰卧板走去,边走边想,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向之昨晚说的,自己究竟要不要重新出镜。
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假如要出镜,津渡账号上的第一个视频就是最好的机会。
写脚本的时候就得给自己也安排一个角色。
运动完,齐客去小区门口买了早饭。六个大汉的早饭分量不轻,齐客拎着三大袋子往回走的时候,引得小区众人侧目。
“买完早饭回来啦?”楼下的阿姨问。
阿姨每天早上都在小区里散步,十回里有八回能和齐客撞上。
“嗯。”齐客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我看你这两天买的早饭比先前多呀。”阿姨笑道,“你们家来新人啦?”
“嗯。”
“你这真不容易。”阿姨摇着头啧了两声,“都要你带饭,你带的过来哒?下回让他们自己买好了嘞。”
齐客点了下头,说好。
在长辈们面前的齐客并非不冷,只是那不爱说话的气质更被年长者当成了一种乖顺。阿姨瞅着眼前这垂眸看地上砂石的小伙子,越瞅越顺眼,不禁展露出中国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技能——做媒。
“啊帅哥,有女朋友没啊?”阿姨笑得发自肺腑,“没有的话,我认识一个,很优秀的,你们可以认识认识,平常一块儿玩呀。”
齐客:……?
好突然。
意识到假如说没有,阿姨真能给他推联系方式,齐客于是谎话不打草稿,张口就说有。
“诶哟,我都没见你领到家里来过。”阿姨笑嘻嘻地瞪大了眼,“你下回带回家的时候,让阿姨见一下好不好啊?阿姨还蛮好奇的。”
齐客沉默片刻,随即眼也不眨地说好。
沈问津是被齐客开门的声音叫醒的。
房间隔音不是太好,大门“嘎吱”的音量又大,这声音比闹铃还好使,每天九点准时准点响。
沈问津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毛。
这是在松下客度过的第二个晚上,没有猫吵他,也没有饿肚子,他睡得挺安稳。
还做了个美梦。
梦到他接了部戏,片酬一个亿。
心情愉悦,他溜出去洗漱,碰巧木子和向之也起了,俩大块头把洗漱台占得满满当当。
他于是在客厅里干站了会儿,看齐客把早餐在桌上一样样摆好。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其说齐客是他们老板,这人更像他们的大爹。
帮他们解决早餐,做饭给他们吃,工作上给他们兜底,还发大把的钱。
堪称良心企业家。
比之前在饭桌上把自己卖了的经纪人或是上来就要潜规则自己的大佬良心得多。
沈问津的眼阖了会儿,回神时,忽地对上了齐客朝客厅中央看来的眸子。
那人站在饭桌旁边,眉毛微微挑了下。
没说话,但沈问津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齐客问:怎么了。
沈问津朝公共卫生间方向努努嘴,意思是:想洗漱,但有人。
齐客朝自己房间瞅:去我那屋呗。
沈问津摇摇头:快了,等会儿他们就好了。
沈问津很有时间概念,说等会儿就是等会儿,等他轻轻摇完头,向之和木子已经甩着胳膊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你俩干站着发脑电波呢。”木子笑道。
这一嗓子喊得猫窝里的布偶睁开一条缝,甩了下尾巴。
沈问津眉心微微蹙了下,“啊”地一声,复又笑起来了,道:“早上好。”
小小再度懒懒甩了下尾巴,被青年的余光捕捉到了,令他莫名觉得,自己似是和小小一样,被那一嗓子喊得有些兴致乏乏。
他抿了下唇,便看见,齐客眼睫颤颤,没回头看人,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月优于十二点拎着果篮准时登门,在客厅里架起三只相机。
木子在一旁“嚯”了声,笑道:“还挺专业。”
“必须的。”月优架完相机,抬手抹着莫须有的汗,回头挑了下眉。
月优并非第一次与松下客联动,与松下客诸人都熟,说话便没有那么拘谨客气。她昂头四处扫了一圈,问:“诶,你们那小帅哥呢?”
“哪个帅哥?”木子问,“咱们这儿都是帅哥,你不指名道姓,大家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月优:……
费列莱“呵”了声,很难说是什么具体的情绪。他拍了木子一把,笑道:“你可拉倒吧,人家明显在问津渡,你先瘦个五十斤再来说这话。”
月优笑起来了:“我一视同仁好叭,现场只要是男的都是帅哥。”
她环视一圈,又接了句:“我记得你们那猫也是个帅哥叭,津渡不在就算了,那猫和他主人也一起消失了,咋回事?”
“他们呀。”向之从厨房里拎了壶热水出来,问月优要喝红茶还是白茶,而后说,“洗澡呢。”
月优:……?!
月优的眼登时一亮,问:“一起洗的吗?!”
向之、费列莱、木子、小新:……?
小新被口水呛住了,咳了半天,费列莱笑道:“妈呀优姐,你在在想啥,当然是各洗各的啊。”
“哦对,你们有俩卫生间。”月优点点头,复又叹了口气。
四人:……
你怎么好像还挺失望的样子啊!
沈问津和齐客的确在洗澡。
沈问津在给自己洗,齐客在给猫洗。
十分钟前,齐客为款待月优做了杯咖啡。他刚小心翼翼端到餐桌前,小小便欢脱地蹦上了桌,尾巴一扫,那杯咖啡就这么英勇牺牲了。
牺牲在了沈问津头上。
彼时,沈问津正准备把桌上的空碗拿去厨房,然筷子一个没拿稳,掉下了桌。他于是俯下身去捡,不成想当头一杯咖啡,浇了他满头满脸。
小小爪子半抬,自知做错了事,缩着脖子,慌不择路地往下蹦。它也没看地儿,这一蹦就蹦到了地上摊着的咖啡里,滚了一身脏。
它一顿,随即“喵”了声,试图通过卖萌逃避现实,却没夹住嗓子。
喵成了烟嗓。
这布偶瞬间愣住了。
沈问津头一回在小猫咪的脸上看到可读性如此强的尴尬表情。
一人一猫无语凝噎,小小在试图逃跑而把咖啡摊到四面八方前被齐客捉起来了,沈问津也叹了口气,回房拿了浴巾衣服,认命地去浴室换洗。
人洗澡比猫快,沈问津从浴室出来时,客厅只坐了个向之。
沈问津“诶”了声,问:“月优还没来吗?”
“早来了,你看客厅这不多了几个相机么。”向之朝齐客房间努努嘴,“她在齐哥房间的浴室里呢。其他人都跑去看猫洗澡了。”
沈问津并无兴趣看这作孽的小东西洗澡,于是也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和向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话说,不知道齐哥这次会不会出镜。”向之叹了口气,“月优和咱们联动过好多回了,最早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齐哥还是会一起拍的。之后就不咋露脸了,只是看我们拍。”
沈问津像是相声里捧哏的那个,“噢”“这样”“然后呢”了一阵,不说别的,只是摆弄着遥控器,便听向之继续道: